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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钗蹙眉:“父亲,您受伤了?”薛彬的手臂上也缠了一截绷带,沁了不少血。
薛蟠顺势跳起来:“爹,谁伤的你?”
薛彬将手背到身后,淡淡道:“你二叔拿着刀子冲进书房,逼我交出穆氏谋财害命的物证,。”
“什么?”薛蟠暴跳如雷,如果不是宝钗紧紧拖着他,他恨不能冲过去将薛澄暴打一顿。
原来如此。宝钗却是明白了,又问道:“父亲,今晚的火……也是二叔放的吧?”
薛彬点头,又叹道:“是我大意了,应该找人看住他的……等我与徐大人发现时,他已经点燃了马厩。”
宝钗了然,薛澄是在放火时被父亲与徐龄抓了个正着。
“什么,他还敢放火,他要烧死妹妹……”薛蟠越发火冒三丈。
宝钗却只是冷静地看着薛彬,眸光清淡:“父亲没事便好。今夜是宝钗莽撞,不该擅自前来,还让父亲担忧……母亲,她没事吧?”
“你娘服了安神汤,早早就睡了。她累得厉害,我让大夫加重了些药性,她睡得沉,应该不会被惊醒。”边说着,薛彬深深看了女儿。今晚这场火的“真相”,女儿瞬时便看明白了,儿子却是一团浆糊。一儿一女悟性差得如此之大,真让人忧虑。
薛彬知道,自己这一双儿女跟徐龄之间,不是结仇就是有怨。借着明亮的火光与烛光,他再次仔仔细细瞧了瞧儿女,确认他们真的没有受伤,才道:“宝钗,带你哥哥先回去梳洗梳洗。这里有爹……还有徐大人。”
徐龄乃是世间独一份的青天大老爷,最是刚正不阿,有他在——薛蟠最不放心!
薛蟠气得腮帮子鼓鼓,像只大蛤|蟆,瞪着双牛眼,怎么都不肯走。还是宝钗有办法,美目一瞪:“哥哥还得回去上药。”
上、上药……薛大蛤|蟆眼睛一瞪嘴巴一张,漏气了。两侧腮帮子扑扇扑扇,咕咕叫着被妹子扯走,薛彬瞧着这双儿女中出息和没出息的……“哎!”长长一声叹息。
一直扯进回廊中,宝钗才放开她的傻哥哥。
当然,看到这对兄妹进入回廊,穆梓安一个打滚翻到了假山之后,掩住身体伸长耳朵,继续偷听。才不管郑泽在这个失火的夜里头为了找他家小祖宗多么心急如焚,今晚的戏还没看完呢,他小爷还不想睡呢!
薛蟠终于有机会问:“妹子,你刚刚跟爹打什么哑谜啊?”
宝钗反问:“哥哥以为,二叔为什么要放火,又为什么要偷证据?”
提起这茬薛蟠就气,手里的斧子重重砸在地上:“还不是因为他心里有鬼,怕被人知道他……”说了一半,猛然顿住了。
宝钗故意问道:“知道什么?”
薛蟠拧巴起眉毛:“难道,二叔他不仅要害咱们,而且京城郡王府那遭子事,也有他……”
“没错。”宝钗点头,“所以,他不能让东平王府将他的下堂妻带回去。”回望一眼已被控制住的火场,宝钗眸光清冷,“正如六婶娘告诉我的,意图要我们兄妹性命的,不仅有二婶娘,还有咱们二叔;同样,谋害东平王世子的,也不仅仅是二婶娘,咱们二叔——就算没有参与其中,也是默许了的。”
这才对嘛。假山后头的穆梓安满意地点点头,他是王府“独生子”,在他兄姐看来,要是干掉了他,大哥就有机会做世子,大姐至少能捞个县主的身份。县主的丈夫称仪宾,多少算个爵,不比那户部九品小副史实惠多了!
所以说嘛,那对夫妻就是狼狈为奸,谁也别嫌谁臭可不可闻。
宝钗继续道:“谋害王府世子是死罪,二叔怕牵连自己,才决定痛下杀手。”
貌似爹也说过,谋害王府世子是死罪……而且还是族罪。
薛蟠猛得跳起来:“那老混账想害死全家是不是!”
“哥哥冷静些,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宝钗无奈地安抚火冒三丈的哥哥,“爹是不会让我们有事的……要不然,他今晚也不用领着徐大人一道‘守株待兔’了。”
薛蟠又愣了:“你是说,今晚的事,是爹……安排好的?”
“你说呢。”
静谧夜间的一场大火,以其妖异的猩红为多灾多难的薛家又添了一层烟灰火燎的阴霾,却又如巨大的灰色羽翼一般,笼罩而下护住了全家。
空气中还弥漫着焦糊的烟尘,宝钗不舒服地咳嗽了两声,眺望着火场:“二房犯的是族罪,最上之策当然是隐瞒,可东平王府上门来要人,瞒是瞒不住了。接下来的中策,也只有断臂求生——舍弃整个二房来保住全家。”
略一回头,宝钗眸光闪烁,映出远处一丝丝明艳的火光:“父亲,让二叔犯在了徐大人手里,人赃并获。”
而除却二房,整个薛家都是受害人,论牵扯,真比东平王府还无辜。
族罪归族罪,但朝廷律法还有一条道:不知者可减免罪责。只要不是如谋反类的大罪,无辜的家人可免连坐。
——再说,东平王府可不愿意家丑外扬,这种破事儿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
董夫人在薛家病倒,大夫诊出她身患绝症,徐龄不可能无情到完全不管发妻的死活,他一定会来薛家。这是个绝好的机会,薛彬趁此将二房这一团脓疮从家中剜了出去。
薛蟠依然有些糊涂,可又凭着野兽般的直觉找到了重点:“白天时候,爹不是还说……要先保下二叔……”
宝钗淡淡道:“郑伯克段于鄢。”
薛蟠一听古文就头大,满眼蚊香圈儿:“什么意思啊!”
宝钗没解释,扯着由癞蛤|蟆进化成蚊香蛙的哥哥慢慢走:“先回去吧,照爹说的,梳洗一下,好歹弄得能见人。”
等薛家兄妹离开,一只躲假山后头练顺风耳的穆梓安终于闪了出来,先摇头晃脑地念一段:“于鄢,远也,犹曰取之其母之怀之云尔,甚之也。”
又伸个懒腰、拉拉筋骨,穆梓安耸耸肩:“哪有资格鄙视人家,换我,做得还未必如郑伯呢!走了走了,再不回去,郑泽得哭成花猫了。”
说着,穆梓安一边自言自语,一面“翻山越岭”地蹦回自己那小院——明明一路上没几个巡夜的,这世子爷就不爱好好走路,有什么办法呢!
小院里,可怜的郑泽长史官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夜黑风高杀人放火夜——这火不会是他家世子放的吧?想想平时那小混蛋的所作所为……哎呦喂,凶手就是你哦!
穆梓安悄无声息地从屋顶上滑下来,故意绕到后面,蹦起来“哈”一声,同时狠狠一拍郑泽:“郑叔,我回来了。”
半夜三更鬼拍肩,郑泽吓得脸都白了,蹦着转了一百八十度,转眼瞧见他家小祖宗,赶紧扑过去:“世子您没事吧?”
穆梓安不以为意:“好得很。不就是场火嘛,我跟舅舅去烧鞑靼人的粮草的时候,场面比这壮观多了。”
跟京城的一般神经病型纨绔不一样,东平王世子是二般的神经病,不仅遛狗遛马,他还遛过战场,死乞白赖求他舅舅带他出去见世面。成国公一见外甥这张漂亮的脸儿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心疼到爆,投降!
郑泽知道自家世子病入膏肓,赶紧抓着衣摆问:“是您放的火?”
穆梓安抽嘴角:“郑叔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郑泽用喜极而泣的表情充分诠释了他家世子的人品,拉着穆梓安的衣角哎哎哭:“不是您就好,不是就好!”一蹦三颠实在太激动了,“您赶紧歇着,下官去——嗷嗷嗷,世子别揪我头发!”
穆梓安揪着郑泽的发髻往回扯,笑得阳光灿烂:“您去哪儿?”
郑泽被揪得只能仰着头,真想哭了:“徐龄刚刚派人喊我过去呢。”
“徐龄啊。”穆梓安想了想,这是南京父母官,清流得都成了不入流,与公与私都得见见,“我跟你一起去。”
“您怎么去?”进城时候报的名录上可没东平王世子这个人!
穆梓安有办法:“我去化妆,就用阿琦的身份去见徐龄。”
郑泽仰天长叹:我这官儿当的……我辞了回家卖红薯行么?
妆扮回“阿琦”才能见人。时间太仓促,穆梓安只能抓紧往脸上抹粉,一不小心就糊多了。进堂屋时,“阿琦”跟梳洗完了的薛蟠与宝钗兄妹打了个照面,宝钗顿时愣住,而色胚薛大傻简直想伸爪子——不是占便宜,而是狠狠帮“她”擦脸、揉脸、搓脸!
暴殄天物啊!
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化这么浓的妆做什么?
下午时候,宝钗听周嬷嬷她们说过,东平王府来了个“小妖精”,祸水的不得了,嚣张跋扈得只拿下巴看人。闻名不如见面,宝钗亲眼确认这确实是个美人儿,却见她哥哥盯两眼发直,不由担心这青春期懵懂少年会陷入冲动的初恋诱惑。周嬷嬷她们都说,这小美人或许是世子的房里人。
薛蟠却转过头来瞧宝钗,自家妹子只扑了淡淡一层杭粉,泛着莹珠色儿,越发衬出白皙柔滑的肌肤;哪像对面那个,糊得都看不清楚了,哪叫美容,简直毁容!对比起来,薛蟠顿时心生自豪,不经大脑就把实话说出来了:“哪有那些婆子说的那样,还是我妹子漂亮嘛!”
当然,还有个至关重要的,宝钗生的肌骨莹润,才十二岁就已显出玲珑婉转的身段,而对面那个,也不算瘦,但是——没有胸!
发现自家哥哥的眼神儿再往对面小医女的胸口扫,宝钗不由蹙眉,拢在轻纱薄袖中的手指轻轻扣了扣,思忖:刚刚是拿我与“她”做比的……这算不算调戏妹妹?
女子的装束都是长袖,“阿琦”眯起眼儿,在袖子里暗暗扣着指节,发出“咯吱”的轻响:“调戏”本世子、还敢嫌本世子长得难看,真欠揍呢!
薛蟠浑然不知,一句话已经得罪了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