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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五年六月十二日长生岛副将府。
各式的菜肴流水一样地递送了进来厅中还有一圈装扮得花团锦簇的歌女在翩翩起舞。黄石和山东的甄雨村正交杯换盏喝得不亦乐乎。
甄雨村刚刚高升了阉党兴起的政治狂潮终于刮到山东了属于东林党的巡抚、巡按都倒台了。虽然阉党又派来了一批新任官员但甄雨村他们这些中低层官员是地方的栋梁所以阉党并没有动他们的意思。山东的各知府也都很有眼色地立刻改投阉党门下了。
“南京的列位大人要下官代他们向黄军门问好。”甄雨村这次来对黄石更客气了从下码头开始就拉着黄石闲扯入了宴席后更是谈笑风生。
“甄大人客气了南京的诸位大人也太客气了那些铜钱正好给士兵饷用。”黄石笑嘻嘻地又敬了甄雨村一杯酒南京铸币司的官员们大多数也都脱下了东林党的那身皮换了一个组织继续铸他们的铜钱——当然这次他们稍微规矩了一些。而铸币司的几个大头目没有机会辩白清楚统统被当作东林党铁杆拿下了。
“剩下的铜币本打算付给登莱的商人末将还欠他们不少钱唉这军中的用度就是大啊。”黄石感叹了一声做出一副紧张的表情问道:“要是这些商人去莱州府和蔡州府闹事末将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啊。”
甄雨村自然立刻听明白了黄石话里面的含义他们吃了黄石这么多好处也不能不干活不然就太没有职业道德了。甄雨村当即就大包大揽下来:“黄军门放心辽东边士辛苦我们同僚都是知道的这些商人挣点辛苦钱我们也不去管它但如果贪心不足来衙门闹事。我们一定会乱棍打出。”
“末将代左协将士谢过甄大人。”黄石当然不会拿那些垃圾铜钱去祸害爱国商人但这个铺垫也是一定要有的。如果自己什么利益都不拿山东的文臣集团也会怀疑黄石的用心:“甄大人末将铸了一种军票大约也有数成的铸息。末将规定这些军票只能在长生岛兑换铜钱所以……”
甄雨村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马上又反应过来了:“黄军门的意思下官明白了。长生岛的军票一律不得在莱登兑换银子所有的军饷我们都会直接送来长生岛。”
“如此多谢甄大人了。”黄石觉得军票做得再好也比不上真金白银万一山东的商人和官府勾结像阴毛文龙一样地把自己阴了那自己的军票计划就会大受打击。
正经事情基本说完黄石看大家喝得也差不多了几个山东兵备道的官员一个个都自称不行了他就拍拍手让那几个歌女过来。黄石事先已经打听清楚了这次会来几个粮官然后按人头把这些歌女从山东请来当时部下还暗示为他黄石也请一个不过被他断然否决了。这些歌女大老远从山东赶来还要承担被诱拐和淹死的风险所以一个个要价都很可观。黄石可没有心思花这么一大笔钱去风流一把。
在女人柔媚的声音下甄雨村一伙儿各个被灌得东摇西歪黄石满意地笑着还能安慰自已一句——至少肉菜是省下了不少。
喝高了以后文臣们纷纷开始吟词作赋。这既是显摆也能增加斗酒时的乐趣八股文的威力此时立刻就显示出来了正如黄石前世听说过的那句话一样:精通了八股文那做诗填词真是小儿科。别看这几个文官喝得连亲爹都未必认得清了但斗起诗词来仍然是一踏一深坑一捆一掌血。
他们变着方地拿着长生岛附近的景色出题一路下来谁都不敢示弱这次又轮到小黑山了甄雨村舌头已经喝大了但一七言诗仍然脱口而出略无丝毫涩滞。黄石又是第一个大声喊好只是……这次他喊的似乎太响亮了醉眼朦胧的甄雨村猛然现黄石这段期间好像没有喝酒。
“黄……黄老弟你……你也来一吧……”
黄石正打算推辞登莱兵备道的那些人就鼓噪起来了他们喝得似乎都忘了黄石是武将出身了黄石眼看推辞不过只有硬着头皮剽窃前世的一大作:“远看黑山如棒槌上面窄来下面宽若是把它倒过来下面窄来上面宽。”
几个文官顿时愣住了其中一个的酒都洒到官服上还没有察觉甄雨村拼命地咳嗽着在心里暗骂自己怎么忘了黄石是个武夫出身好不容易咳嗽过这口气他立刻大感慨:“黄军门真是吟得一手好诗啊!”
“好诗好诗。”其他地文官咳嗽好了以后也纷纷称赞起来其中还有个智商比较低的家伙还嚷嚷了一句:“黄军门再来一吧。”
甄雨村和其他的文官纷纷恼怒地看着那个二百五但黄石却真的诗兴大起来当即站起身来举着一杯酒引吭高歌道:“天兵十万向辽东……”
“好气魄不傀是威震辽东的黄军门。”山东文臣又是一愣奉承话纷纷喷涌而出。
收到鼓励的黄石龙行虎步就在这厅里连着转了两个圈终于又挤出了一句:“不破匈奴誓不还……”
平仄完全不对……甄雨村腹谤不已但眼晴都已经眯得快闭上了其他几个文官捻须的捻须咂舌的砸舌一个个摇头晃脑的都似乎听入神了。
“……百战精钢刀在手……”黄石憋了半天总算又把第三句折腾出来了这时他在厅里已经又转了五、六个圈了那几个文官都心底里已经作了几百收尾了都替黄石急得不行。
但黄石在厅中却是越走越急最后就如同一团旋风般地围着几个文臣打转他手中的那杯酒都泼了不少出来。终于黄石停下了脚步他把本应做完诗才喝地酒一饮而尽。然后奋力地把酒杯扔到了地上手臂猛地往前一挥的同时已经张开嘴……
几个文官立刻伸长了脖子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其实他们都不在乎黄石到底会说什么只要赶快说完就好他们也可以继续喝酒了。
黄石伸着手、撅着嘴僵立了片刻脸上眉眼翻腾。表情忽而狰狞、忽而放松地变换着。直等到几个文官觉得自己的脖子都快伸僵了的时候黄石一拂袖口……围着大伙接着走……
走走停停了几次绿豆大的汗珠从黄石额头一个个渗出在脸颊上汇聚成涓涓细流甄雨村也看得十分同情终于一咬牙打算拼死出头去圆场了。
“杀——杀——杀——杀——杀杀杀。”黄石从慢到快一口气喊了七个杀宇接着就抚胸长出了一口大气。憋得通红地脸也渐渐向正常颜色过渡回来。
“好!”
“好诗!”
“好啊好诗啊。”
响遏行云地彩声立刻从山东文官的嘴中喷了出来。
……
“噗……”满嘴地食物在她大脑反应过来以前就喷了出去年轻的姑娘慌忙用左手反掩住嘴但这一下子就把热流逼入了鼻腔她拿着食物的右手也猛地盖在了左手上喉咙中出了类似鸽子叫声的咕咕声听起来这声音的主人似乎非常难受。
“哎呀糟蹋东西的人啊”黄石一脸痛惜地看着喷洒了一地的食物残渣唉声叹气地说道:“总说吃得不好。今天给你带来好菜、好肉结果就往地上吐。”说着黄又摇了摇头:“真是贱命一条啊吃杂粮大饼的时候从来连渣都不会掉一粒好东西看来你是无福消受喽……”
黄石啰里啰唆地抱怨了好久眼泪横飞的女孩子才喘匀了气。她囫囵咽下了剩下的食物眼晴弯弯着笑得直打跌:“太子少保大人啊您这也叫诗?”
“怎么不叫?诗不就是四句每句七个宇么?”黄石理直气壮得很单手叉着腰威胁似地摆动着手指:“你一个小丫头懂得什么在场的进士老爷们都说我做的好诗哩。”
“好诗好诗下面窄来上面宽哈哈”那姑娘笑得花枝乱颤的时候还不忘了用手掩嘴她踉跄着急行了两步用手死命撑住一个树才算站稳脚跟:“小女子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好的诗啊。”
“有什么不对么?”
黄石一脸茫然地望了过去这无辜地眼神让那女孩子看得一呆脸上的嘲笑神气也冻结住了跟着就渐渐退去她凝神思索了片刻后就是轻轻一福:“太子少保大人小女子也不懂太多诗词不过既然进士老爷们都说好那想必是好的吧。”
“真的么?我从来没有做过诗也没有看过什么诗第一次写诗竟然大家都说好。”黄石兴奋地问道:“你真的觉得好么?”
那女孩子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脸上却是微微一笑:“太子少保大人的诗当然是好的了。”
“真的好么?你可别骗我我真的从来没有看过诗啊。”
女孩子温柔地笑了一下:“小女子不敢对太子少保大人扯谎这诗确实很好。”
跟着她的目光碰巧游移到落地地碎肉片上痛惜的神色立刻浮现在了少女的脸庞上她飞快地走过去蹲下就打算探出左手去拾起来。
“拾这个干嘛。”黄石抢在她前面跳过去轻轻欠身一抹就把那些东西划拉到旁边去了:“又值不来什么银子。”
“唉”女孩子优雅地徐徐站直顺便白了黄石一眼:“听太子少保大人这话横是趁了几千、几万两银子了吧?”
话一出口女孩子就自知不妥她挑眼扫了黄石一下看见后者也正凝神品味着她的话和表情脸上不禁就是一红侧脸避开的同时手也假意地去扶头把黄石的目光轻轻挡开一半。
海风吹来乌黑的脚飘扬在白皙细长的脖颈上。日光洒下这飞舞的青丝隐隐染上了一层金色。
这景色让黄石不由自主地一下子念出:“独立天下无双艳竞夸海内第一香。”
“嗯?”明眸顿时染过一层怀疑马上又笼上了重重的恼色女孩正要大声质问却不幸觉察到了诗句中地寄意一腔恼火顿时平添了不少羞涩。恼羞成怒的女孩狠狠剜了黄石一眼把脸别向了一边。满腔怒火无从泄地女孩突然现自己忍不住要微笑这更让她感到气苦就再次扭了下身几乎是背对着黄石了。
过了好久黄石轻声解释道:“我是在夸牡丹。”
“嗯。”一声细若游丝的鼻音传了过来。女孩开始无意识地啮咬起手中的食物来她已经完全背过了身去。
两个人无声地站了很久在这悄无声息中黄石感觉两个人间的距离正被飞地拉近。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女孩的背后。抿着啃盯着眼前的小后脑勺和一双轻轻抖动地肩膀看背负在身后的手几次动了动但终于还是没有伸出去。黄石闭上眼听着自己的心跳声渐渐缓慢下来把口中的唾液一下子咽了下去睁开眼看着还在轻咬食物的姑娘小声地说道:“我还做了另一诗……”
这次黄石绘声绘色地描述了自己在屋子里盘旋的场景还惟妙惟肖地模仿了那些文臣等诗句时的表情——一个个端着酒杯喝也不是、放也不是所以他才说了头两句那女孩就笑着喘不上气了:“你……咳咳……住嘴!”
看到黄石还一本正经地说下去。姑娘气得真想擂他一顿:“等等……太子少保大人等我吃完了你再说吧……哈哈……”
黄石不管不顾地还在学着甄雨村的苦瓜脸右手却像另一个文臣那样挑起了拇指左手一边抚摸着胡须。一边夸张地叫道:“好诗真有英雄气魄啊——”
“大人。”
两个人的侧面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叫喊黄石一呆就收回了双手侧头看去原来是洪安通来了他站在不远处作了一个躬身的见面礼。那女孩也跟受惊的小鹿一样跳开了两步洪安通收直身体衣甲铿锵地走了过来又是双手一抱拳:“大人属下有军情汇报。”
“嗯。”黄石沉声相应的时候还轻点了一下头身上浮脱的举止和神态已经无影无踪了。他掉头对那个女孩子说道:“本将先走了。”
“小女子恭送黄将军。”
离开的时候黄石用余光扫了一下侧后的洪安通后者的目光一直笼罩在那个女孩子身上冷冰冰的全是怀疑之色。
“大人。”路上只有两个人地时候洪安通终于忍不住问道:“那个女子姓甚名谁?可否知属下?”
“嗯”黄石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反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洪安通不引人注意地皱了一下眉恭恭敬敬地回答说:“大人明鉴属下一路查问卫兵有人见到大人往这里来了属下就沿海岸寻找这才找到了大人。”
黄石知道洪安通当初肯定很着急有军情却找不到自己的人他叹了口气也没有说什么。
“大人?”洪安通又轻轻地叫了一声。
“她今年十八岁嗯姓王……”黄石潜意识里还是觉得不好所以一上来就本能地替自辩护了一句那女孩子的年龄他也是按照虚岁来报的。
洪安通倒是不以为意他默默地把黄石说得资料记在心里打算一回到老营就安排内卫去查等黄石统统说完以后洪安通又问道:“大人明天可要属下安排人手保护王小娘子?”洪安通顿了顿又问了一句:“可要属下把王小娘子安排到老营来?”
“不必了吧。”黄石觉得大张旗鼓很不好人家可没有答应过什么自己更没有要求过什么黄石现在正暗自庆幸自己刚才把持得定不然就让洪安通这厮免费看大片了。
“遵命”洪安通倒也不多问他面无表情地补充道:“属下敢请大人明示以后再去见王小娘子时属下应安排贴身内卫还是在两里外部署内卫警戒圈?”
黄石半天没有吭声洪安通等了许久没听到回应就又说道:“请大人示下。”
“我看都不必了吧我自己能保护好自己不用带内卫了。”黄石不耐烦地叫了起来好大的一个长生岛这么可贵的幽静海滩和山地要是自己每次约会都跟着一个警卫排那也太煞风景了。
洪安通大吃一惊:“这怎么可以大人一身担负辽南安危岂能自处险地……”
黄石愤怒地打断了洪安通停下马向他咆哮道:“我说不必就不必。”
“大人恕罪。”洪安通滚鞍下马跪倒在黄石马前:“属下愚钝仰承大人信任委以内卫重任。此事乃属下职责所在故不敢不言敢请大人明鉴。大人身负国家重任一身关乎数万将士安危因此一定不能处于险地……”洪安通重重地俯下了身:“属下敢请大人明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