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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氏一看到廖鸿先,面无表情地收回了手。
她十分随意地理了理衣衫,端正坐好,神色倨傲语气平平地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廖鸿先并未答她。
他看了那两个婆子一眼,见她们丝毫没有放手的打算,便踱着步子走到她们身边,抬手朝她们的肘部各弹了一下。待两个婆子吃痛松开手,他伸手将江云昭拉到自己身后,这才笑道:“王妃好大的魄力,竟是和一个女娃娃计较起来了。当真好本事。”
董氏看着他一脸警惕的模样,沉声说道:“女娃娃?你莫小看了她。若是旁的女娃娃,哪有能耐将你弟弟捅伤?年纪小小就为非作歹,长大了可怎么了得!不过是成个恶徒罢了。倒是侄儿你……”她瞥了廖鸿先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道:“你宁愿帮她都不帮自家亲人,可真是我的好侄子。”
江云昭正要开口相驳,廖鸿先抬手制止了她。
他伸手拉过两把椅子,将江云昭推到一个上面坐了,自己坐到另一张上面,这才半眯着眼笑道:“既然王妃说到作恶了,我们不妨来谈谈我娘的嫁妆,如何?”
董氏的脸色顿时又阴沉了几分,慢慢站起身来,面带怒意斥责了廖鸿先两句,准备拂袖而去。
她刚走没几步,就被廖鸿先给起身拦住了。
屋里两个婆子想要上来帮忙,被廖鸿先斜睨着又慢慢退了回去。眼见廖鸿先嘴角的笑意愈发冷淡,两个婆子想到方才被他巧妙地点了那一下,知道这小主子若真想要了她们的命,也不过是抬手的事,顿时浑身僵了僵,扭头看了董氏一眼,迟疑着退出了屋子。
董氏低声咒骂一句“不识好歹的老货”,怒视廖鸿先,问道:“你待如何?”
廖鸿先唇角翘起的弧度深了些许。
他将屋门踢上,微微侧首,望向江云昭,说道:“你有没有听大人说过,我娘的嫁妆十分丰厚?”
江云昭颔首道:“自然晓得。据说往前推二十年往后推二十年,都没有能比得过廖夫人的。”
“那便是了。”廖鸿先说道:“当年鲁国公府总共就我娘和我姨母两个嫡出的女儿,我姨母又入了宫,所以我娘出嫁的时候,外祖当真是恨不得将府里最好的东西都塞给我娘。只是可惜……”他深深一叹,“……只是可惜,那些好东西,就被人惦记上了。”
董氏的脸色瞬间铁青。
她用眼角的余光望着廖鸿先,冷笑道:“那么依着廖大人的意思,东西是被我惦记上了?”
“难道不是吗?”廖鸿先懒懒地反问道。
董氏显然没想到他会这样大喇喇地反问了出来,竟是被他这句话给堵了个结实,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廖鸿先慢慢走到董氏的面前,嘴角挑起一抹笑意,眼神澄澈地问道:“还请婶婶告诉我,先前我娘得那个玉瓶,是怎么摆到厅中的花架子上的?”
眼见董氏的视线转向屋角,他心中愈发肯定,当即说道:“若我没记错的话,我娘的东西应当是好好收在库房。怎就出现在了那花架子上?不过婶婶也太不小心了。用了也就罢了,怎么不在我回府前全部收好,竟是漏了这一个?要知道这种玉瓶本是一对,母亲和姨母各有一个。我在宫中住着的时候,姨母特意把她那一个送了我。我日日看着它,想不认得却也难了。”
他这番话出来,董氏的脸色已然少了几分血色。
廖鸿先拊掌笑道:“是了。婶婶没去过我在宫中的卧房,自是不知道这一茬。也真是难为您了。”
董氏深深呼吸着,片刻后,平缓了许多,语气疏离地说道:“你想多了。”
“有没有想多,婶婶心里有数就行了。”廖鸿先扣了扣桌案,忽地说道:“不过,在婶婶看来,窃贼和恶徒比起来,哪一个更令人憎恶?”
董氏微一错愕,这才想到自己先前用“恶徒”来形容江云昭的话,明白‘窃贼’两字是在讥讽她,就也怒了,低喝道:“你竟敢这样诽谤长辈?礼法何在!”
“我并未那样说,婶婶你又何必动怒。”廖鸿先轻笑道:“不过是一句你知我知的话罢了,这样生气,别伤了自己的身子。只不过……”
董氏已经被他激怒,即刻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既然你儿子摔了我母亲的玉瓶,婶婶总也得补偿我点什么。”
“补偿?”董氏的冷面孔无法维持,当即叱道:“你当时可是打了你弟弟一巴掌!现在却还说要我补偿你,居心何在!”
廖鸿先不理会她这嘲讽的语气,自顾自地道:“你往后不再寻昭儿的麻烦,那件事我就既往不咎了。不过,也仅此一件事而已。”
江云昭知道他很在乎那东西,听闻他这句话,不由朝他看去。
廖鸿先含笑戳了戳她的小揪揪,她也没什么反应,就这样目光湛然地看着他。
廖鸿先竟是被她这样看得有些不自在了,讪讪收了手,不知如何是好。
董氏却是被他那句话给刺得难受,只觉得他说话的语气好似在施舍怜悯一般,登时一口气堵在胸中,发不出来,憋得心口生疼,“她重伤了你弟弟,你不帮忙寻她讨个公道就也罢了,竟还这般护着她。我只问你,你到底还姓不姓廖!”
廖鸿先嗤地一笑,说道:“我姓廖,叔叔婶婶和你们的孩子也都姓廖。不过在婶婶的眼里,这不是一个廖字。”
他朝门那边走了几步,又回身向江云昭招了招手,示意她跟上他,“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要不要答应,婶婶自己衡量吧。婶婶也知道我的性子,单那玉瓶一件事,只要我乐意,一定能掀起大.波浪来。孰轻孰重,您可要想清楚了。到时您的宝贝儿子会有什么下场,我可不敢保证。”
他要推门出屋,却被气极的董氏出声唤住,“你敢!他是你弟弟!是王爷嫡出的长子!”
“我不敢?”廖鸿先淡淡地一笑,“你觉得我敢不敢?”
一言既毕,他不再理会脸色已然黑沉如墨的董氏,带着江云昭出了屋。
蔻丹早已等在外头。一看江云昭无事,哭着扑了过来,上上下下打量江云昭,看有没有伤到的地方。直到确认江云昭无事了,她这才破涕为笑。
江云昭问她怎么样了,蔻丹说道:“奴婢没事。刚才房门关上后,从屋里出来的两个婆子就让她们放开奴婢了。”
主仆两人简短说了几句,蔻丹这才注意到廖鸿先一直静静地等在旁边。心知他许是有话要同江云昭讲,她忙躬身退到后面几尺处,待到廖、江二人当先往外头走了,这才远远地跟着向前行去。
廖鸿先见江云昭还在望着他,不由笑了,“怎么?想要感谢我?”
江云昭难得地没有驳他的话,只浅浅地笑了笑。片刻后,她才说道:“我当时劝你出来住,也不知对还是不对。”
廖鸿先扬着调子“哦”了声,问道:“怎么这么说?”
“你如今出来住,就无法守住廖夫人留给你的东西了。”
江云昭一句话说完,额头一疼,竟是被廖鸿先抬指轻弹了一下。
她怒目瞪他,他却莞尔,“想那么多做甚么?待到过上几年,我自会将东西一一拿回来,又何必急于一时?如今出来后,再也不用看她们眼色,我可全力做我想做的事情,何乐不为?”顿了顿,他又道:“再说,我若一直住下去,都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何境况、还能不能等到那一天了。”
董氏的心狠,他是知道的。只是没料到,她会心毒至此。
幸好他听了江云昭那晚的话,提早搬出来。不然的话,都不知经历了多少明箭暗箭。
眼见江云昭又拧眉沉思,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走罢!我送你回去。”
江云昭点头说了声“好”,又想起一事,说道:“那件衣裳还在……”
“湿了的那个?”廖鸿先问道。
见江云昭点了头,他不赞同地道:“被旁人穿过了,不要也罢。改日我再送你一个更好的。”
至于那偷衣裳的贼……
既然替江云昭挡了那个劫难,就暂且饶她一次。
回到家中后,江云昭自是要去给江老夫人问安。不料她刚走到安园外,就听到凄厉的哭声从院中传来。仔细分辨,竟然是江云珊的声音。
这倒是奇了。
江云昭去到厅中,从江云珊断断续续的哭诉声中,才知道马氏竟是要将她送到马家住些时日。
江老夫人起先还安慰她几句,说,不过是去外祖家住段时间罢了,过些日子就能回来,不用如此伤心。
谁料江云珊哭得更大声了。
江老夫人劝了些时候没有用处,就也不再开口,由着她去。
江云昭坐了会儿后,便回了宁园,将这事当怪事讲给了秦氏听。
“……看三姐姐哭的那模样,谁会想到是去外祖家?倒像是去什么刀山火海一般。也难怪二婶的脸色那么难看的。”
秦氏笑道:“你恐怕不知道。听说,你二婶这次给她收拾了七八箱子东西跟去,看样子,倒不像是去外祖家小住,而是准备长住了。”
江云昭奇道:“有这种事?”
“她刚回来不久,静园那个就开始收拾东西了。是不是你们在楚家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江云昭就将今日江云珊惹了楚明彦大怒那一事告知秦氏。
秦氏想了想,笑道:“她惹恼了楚家,偏偏廖世子和卿言又都看见了。这几位可都是与楼二关系匪浅。静园那个恐怕是不想楼二借机再找她弟弟麻烦,所以干脆让这惹事之人尽快走远。”
虽说江云珊是‘惹事之人’,可她到底是马氏的女儿。马氏这样做,也难怪江云珊哭得那么伤心。
只是,这些都不是江云昭她们关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