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chapter33

春韭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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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硕大的金属箱子里空空荡荡,里面只装着一只黑色匣子。

    陈世安熟练地按动匣子上的按钮,启动,设置……设置完毕。

    做完这一切之后,陈世安从口袋里拿出另外一部巴掌大,类似手机的东西。

    整个屏幕就是一个极其精确地卫星定位地图,极强的信号搜索力,即便在地下三米的地方,也能够使用。

    上面,一个署名“沈城”的小黑点,正飞快地远离这栋大楼而去。

    ccrn工作人员所有资料都是机密,除了最高授权的警察,他们的坐标在任何私人设备上都不可显。

    陈世安却轻易获得了ccrn目前最高管理者的定位信息。

    虽然那不是沈城。

    那是开着沈城车的乔伊。

    ……

    “相信我,你不会死的,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

    “你再坚持一会儿,他就来了。”

    ……

    他在他们生死未卜是时,这样对他的小小姐说。

    看,他从不信口开河。

    在他把自己锁进冰库之前,他已经知道乔伊会在几分几秒之内到达这栋即将被他毁弃的大楼,像从天而降的骑士一样,救走他视若珍宝的公主。

    而爆炸的地点不会破坏进入地下室的入口,因为在第一轮爆炸后,如他的小小姐所料到的,还需要有人进来,启动第二轮。

    他的小小姐,洞察力让人惊叹。

    在这样的女人面前,他若太过主动,是嫌疑。

    他若太过聪明,是嫌疑。

    他若救她出去,也是嫌疑。

    ——所以,他只能克制,只能愚蠢。

    只能不救她,只能看着她在寒冷里瑟瑟发抖,然后紧紧地抱住她。

    ……

    如果只有走在生与死的边缘,才能抹去她一切的猜测……

    那就和他一起吧。

    他们一起,同生共死。

    ……

    陈世安单手插.着口袋,就像刚在咖啡馆里喝完一杯味道不怎么样的咖啡那样,从容不迫地朝外走去。

    忽然,他顿住了脚步。

    脚下踩到了什么。

    他抬起脚,从地上捡起一枚顶端尖尖的耳坠。

    绿松石与红玛瑙镶嵌搭配,相得益彰。

    正是李文森之前拿来开锁时,挣扎间不小心掉落的那一枚。

    陈世安修长的手指拈着那只耳坠,放在眼前凝视了一会儿后,就小心地把它收在自己胸前的口袋里,沿着漆黑坍塌的通道,以极其专业的登山姿势,利落地爬了出去。

    在大楼外,方圆百里没有建筑。空旷的马路上,除了微微起伏的风,和轻声鸣叫的早春的虫,什么声音都没有。

    ——空无一人。

    这里的位置太偏僻,没有车,也没有人。

    警方就算以最快的速度过来,也要半个小时。

    ……

    而就在他离开的十分钟后。

    整栋大楼的地基,忽然如地震一般,剧烈地晃动起来。李文森在地下室里预言过的第二次摧毁,如约而至。

    陈世安走在寂静的公路上,微微仰起脸,漆黑的双眸,落满璀璨的繁星。

    广袤而无垠。

    他忽然微笑了起来。

    没有爆炸,没有烟火,也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破音——他身后,整栋大楼的地基,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在一片诡异的静默里,塌陷了下去。

    ……

    如果世界上有什么东西,能让他的车以飞机的速度在一条破败不堪的大马路上狂奔,期间还飞跃三个大泥坑。

    这个东西的名字,大概只能叫李文森。

    车里,暖气正开到最大。

    李文森身上裹着三层毯子,只有头露在外面,像一只毛毛虫一样,半个身子蜷缩在乔伊的大腿上,手上重新渗出的血液染红了一片,已经被乔伊简单地包扎了一下。

    她闭着眼睛,忽然笑了起来,还裸着的肩膀缩在温暖的毛毯里,不停地抖动。

    “……”

    乔伊瞥了她一眼:

    “文森特,你的笑神经被冻失常了吗?”

    “劫后余生,不能让我笑一笑?”

    她弯着嘴角,仍然笑得上起不接下气:

    “我还活着呢,乔,我居然还活着,你看到了吗?”

    “……”

    乔伊面无表情地把从她身上滑下的毯子往上拉了拉,遮住她白皙的锁骨。

    李文森笑了一会儿,终于停了下来:“乔?”

    “嗯。”

    “你又救了我一次。”

    李文森仰着头望着窗外:

    “感觉要帮你做很久的晚饭了呢。”

    “如果你非要把这当成恩情,那么即便为我煮一辈子的饭,你也没办法偿还。”

    乔伊淡淡地说:

    “难得你病重在床,可以趁这个机会,好好想一想后半生怎么报答我。”

    “这太难了,我钱没你多,学历没你高,脑子不如你好,长得还没你英俊漂亮,以身相许都不够格。”

    李文森闭上眼睛,笑眯眯地说:

    “喂,你家还缺看门狗么,读过博士的那种。”

    “……”

    漠漠的街上灯光落在她眼皮上,一道接着一道,风一样地过去了,朦朦胧胧的,像一个梦。

    就在不久前,他看着那栋有她的大楼,在他眼前爆炸。

    而现在,她躺在他怀里,即便浑身的疼痛感正和她的知觉一起复苏,即便她的手上还鲜血漫溢,她仍与他开着每天最寻常的玩笑。

    至少从表面上,一点都看不出她的后怕。

    这样鲜活、完好,生机勃勃。

    ——她是他失而复得的梦。

    乔伊凝视着她的脸,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回忆不起,看见爆炸时,那一瞬的心情。

    ……

    李文森睁着眼睛望着车窗外的星空,忽然说:

    “你是不是在往医院开?”

    “……”

    这是废话。

    乔伊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握着她受伤的那只手的手腕,不想理会这种蠢问题。

    “不去医院。”

    她手臂还是不太能抬起来,只好动了动被他握着的手:

    “乔伊,直接回家,我们不去医院。”

    “你的伤口需要包扎,你的大脑需要拯救。”

    乔伊冷冷地说:

    “抱歉,我没有找到不去医院的理由。”

    “不能去医院。”

    李文森望着乔伊衬衫上的纽扣,轻声说:

    “那栋房子的地下室里藏了衰变铀,ccrn的人际关系可不怎么样。”

    对乔伊,她不用解释。

    只要说这一句,乔伊就能听懂她想表达的意思。

    曝光。

    ccrn的一些研究,不能曝光。

    科研所掌握着太多的项目,一些项目具有巨大的争议,比如人类基因序列研究的部分成果。

    危险研究即便被批准,仍是危险研究。

    它们合法,合理,合乎社会需要。

    唯有一点——它们不能被报道。

    ccrn本身就是媒体密切关注的对象,从西布莉一个清洁工的谋杀案,就不得不引来总警司亲自负责,以防这种诡异死法被曝光,就可见媒体对ccrn的紧张程度。

    这栋大楼地下室里,藏的是衰变的放.射.性物质。

    而在中国,被授权研究核.物质的机构寥寥无几,ccrn就是其中一个。

    警署有刘易斯这样的警察在,地下冰库放.射物质被曝光是迟早的事,媒体一定会把ccrn和这件事联系起来。

    而如果,她在爆.炸同一天晚上,因为全身冻伤住进医院……

    ccrn,就会站在风口浪尖。

    那些与ccrn关系不好的媒体、大学,和其他科学院——有沈城这个煞嘴在,他们百分之九十九和ccrn的关系都不好——天知道会挖出什么事情来呢。

    到那时,沈城那些闪烁其词里想要掩盖住的秘密,说不定会通通……浮出水面。

    ……

    “所以你打算以生命为代价,拯救ccrn?”

    乔伊语气听上去和往常一样。

    但越平静,才越可怕。

    “恕我直言,地下走廊两边的墙壁都是金属,只是涂了一层墙面漆而已,如果你还有一点常识和脑子,就应该在第一步踏进那个愚蠢的电影放映厅时,立刻掉头回家,这样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李文森:“……我当时和曹云山在一起,没有想到那么多。”

    “……”

    乔伊语气一下子冷了下来:

    “你到底是有多相信他?”

    相信到和他呆在一起的时候,大脑都会失常?

    ……

    李文森:“毕竟是一个煎鸡蛋的交情,毕竟我们相识八年。”

    “哦,八年就毁了你的判断力……抱歉,我们认识七年了,所以我和你呆在一起的时候,也想不了那么多。”

    乔伊冷冷地说:

    “ccrn会不会倒,和我有什么关系?说起来,它倒了还更好一点,我们可以在瑞典随便挑一个大学做研究,白天工作,晚上看极光,我们现在呆的这座亚热带沿海城市,太热了。”

    气候还是其次。

    英国美国中国,到处都是李文森的熟人。

    而在瑞典那种遥远而寒冷的地方,所有人都是陌生的……决对不存在什么“相识八年”的男性朋友。

    “……我觉得很好。”

    李文森被坑坑洼洼的路颠得昏昏沉沉:

    “去医院风险太大了,我们回家去,乔。”

    “抱歉,我不干这么没有脑子的事。”

    路灯一阵一阵地掠过他精致的眉眼:

    “文森特,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或许真的和ccrn有关?”

    “不可能。”

    李文森立刻说:

    “沈城不可能做这种事,我和他很多年的同学了……”他没有做这种事的智商,他的智商完全在交易谈判上。

    然而,还没等她把后面半句话说出口,就被乔伊冷漠地打断了:

    “哦……又是一个你信任的男人,相信到愿意以手残为代价来维护他,。”

    李文森:“……”

    乔伊:“但是抱歉,我不愿意。”

    “没到残的地步,顶多留个疤。”

    李文森疼死了还要花心思说服他:

    “家里和医院是一样的,有药膏有暖气有针线有抗生素……”

    “……对,还有解剖台。”

    乔伊嘲讽地说:

    “真齐全,帮你做截肢都够了。”

    “……我没有到要截肢的地步,躺两天就好了。”

    李文森掙扎了一下,又立刻被乔伊一只手镇压了下去:

    “你到底掉不掉头?”

    “没有商量的余地。”

    “真的?”

    “真的。”

    乔伊微微垂下头,凝视着她漆黑的眼睛:

    “还有,你现在枕着的不是枕头,是我的腿,所以你最好不要乱动,我也不可能同意你的提议,你死心吧。”

    李文森:“……”

    她躺在乔伊的腿上,没有再动。

    她像是累极了一样,蜷缩在温暖的毛毯里,那只受伤的手臂不知怎么滑落下来,垂在地上。

    乔伊放开了对她的钳制,摸了摸她湿漉漉的冰凉长发,想把她垂下的手放回毯子里。

    只是,他还没有碰到她的手指,他怀里的人却突然动了——

    李文森那只垂落的手,握住油门的踏板。

    乔伊:“……”

    他的脚正放在踏板上。

    这样的角度,他稍微用力一点踩下去,就能把那几根纤细的手指,全部踩断。

    如果他松开脚,她的手背就会撞到显示器,伤口又会重新开裂……不,已经开裂了,血正从他刚刚包扎好的伤口里溢出来。

    “文森特,把你的手拿出来。”

    他的手还扶着方向盘,不可能钻下去把她的手拉回来,只能一动不敢动地僵持在那里:

    “你的手在流血,文森特,油门上细菌太多,你会感染……”

    “只是静脉伤口,它自己流一会儿就停了。”

    李文森闭着眼睛,轻声说:

    “乔,我们不去医院,我们回家。”

    “……你在威胁我。”

    乔伊漠然地望向她流血的手,良久,才轻声说:

    “李文森,我刚刚救了你,你就用你自己威胁我?”

    “……”

    李文森仍旧闭着眼睛,手也仍旧没有放开:

    “对不起。”

    “你需要治疗。”

    “我自己就能治疗。”

    “你的手需要缝针。”

    “家里也可以缝。”

    “家里没有麻醉药。”

    “没关系。”

    “……”

    乔伊的手放在方向盘上,感觉到自己的脚踝上棉质的袜子,正被什么液体一点一点浸湿。

    ……那是她的血。

    她手上的伤口,太深了。

    ……

    他忽然向左,一把把方向盘打到了底。

    刺耳的摩擦声从车轮下传来。

    “你赢了,李文森。”

    她的手松开了,垂在地上,已经完全用不上力,血一丝一丝从她的指尖流下来,滴落在车里的地毯上。

    但他就像没有看见一样,轻声说:

    “你赢了,你用你自己威胁我……是不是七年过去,我还是你第一次见到时的那个陌生人,甚至没有办法改变你,哪怕最小的一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