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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乔伊真的叫了人来搬东西,一群身着白大褂戴着白手套好像医院男护士的精密仪器搬运工在他们的楼梯上上下下,轻手轻脚不发出一点声音,李文森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居然也完全没被打扰到。
果然有钱能请到一切。
仅仅几个搬运工人,也训练有素令人惊叹,让人弄不明白乔伊以前为什么非要使唤她帮他收拾行李。有时她懒得熨烫折叠,直接把他昂古的衬衫用垃圾袋打包装箱,也只收到他淡淡的一瞥。
李文森起身给自己倒水,正巧看见两个年轻人扛着一个大箱子下来,神情十分奇异。
她看他们的步伐轻飘飘的,就走过去:
“需要帮忙吗?”
年轻人立刻脸色煞白、慌慌张张地加快脚步,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
“不用不用,您坐着喝茶就好。”
李文森:“……”
难道她很可怕?
“不是你的问题,而是我嘱咐了他们不能惊扰你。”
乔伊从她身后走来,手里拿着一份报纸:
“你今天下午不是要给论文收尾?我毕竟是客,打扰你太过意不去。”
“你太客气了。”
李文森微笑了一下:
“但我论文估计不了尾,有个数据出了问题,收尾估计要等半年后……我有个预感,我发现的就是那朵’小小的、不安的乌云’,心理学的新纪元就要由我展开了。”
1900年,在动力理论定基后,发现开尔文定律的那个开尔文男爵说,物理的大厦到如今已经基本建成,后辈只要做一些修补工作就行了,除了两朵“小小的、令人不安的乌云”——结果一朵后来延展成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另一朵发展成了量子力学,两大体系几乎否定了牛顿经典力学的适用性,从此物理学开始了一个新纪元。
……
乔伊淡淡地瞥了李文森一眼:
“鉴于我不相信轮回说。”
“so?”
“我十分期待下辈子看见你开启心理学新纪元的那一天。”
“……”
真是宁愿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能相信乔伊嘴里能说出什么好话。
李文森笑了:
“你机票买在什么时候?”
乔伊抬起眼:“什么机票?”
“你不是要回伦敦?”
李文森伏在窗框上,望着窗外的远山,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口茶:
“机场太远,我就不送你了,到时请你吃顿饭吧,权作祝你一路顺风。”
……
时间仿佛消失了,许久许久,身后没有一点声音传来,李文森回过头:
“乔伊?”
……
风把山水的气息送入窗棂,漫山遍野有桔子花的气息。
乔伊望着她的背影……他好像一直在望着她的背影,李文森很少回头,所以她也就很少捕捉到乔伊这样的神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眸底顷刻间碎裂,又顷刻间聚合。
下一秒,他平静地说:
“一顿饭怎么够?”
“大不了再贵点。”
“贵不到哪里去,这里最贵的也就是米其林。”
“那看什么时候有特价机票吧。”
李文森伸手弹了弹一朵快凋谢的山茶花:
“或者我什么时候去剑桥开会,再请你吃顿好的……这座小岛就这样了,你不要要求太高。”
——撒谎。
她说“什么时候”的时候,就意味着再会无期。
她永远不会来找他,永远不会再见他,她会把他从她的生活里彻底赶出去,他们就等于,回到了不相识的时候。
这个女孩,从来都狠心得不像话。
……
“这话说的真有意思。”
半晌,乔伊漫不经心地转身:
“从我挑你做我室友那一秒开始,我的要求什么时候高过?”
“……喂。”
“脾气差、智商低,青菜一根一根挑,吃肉一锅一锅吃,我时常分不清我到底是在养人还是在养猪。”
“……年轻人,你这样很容易失去我的。”
“说得好像我现在没有失去你一样。”
他垂眸看她:
“恕我直言,再不计成本的股票抛售也没你这么脱手的,这七年来我一直在把自己跳楼大甩卖,眼光真是不能更低了。”
“……”
……
李文森整个下午被乔伊打击到失忆体前屈,最后终于寻了一个借口逃出来,在咖啡馆见刘易斯。
咖啡馆还是上次那家。
花架上粉色龙沙宝石垂落,已完全开放,巨大仙人掌矗立在咖啡厅一角,藤蔓、莲花和绿植一盆一盆摆在吧台,玫瑰盛开如绣毯。
刘易斯一推开门,咖啡馆年轻的女合伙人就像见到救星似的从椅子上跳起来,迅速说:
“文森你朋友来了,我还要去招待客人,你先放开我的手……”
“不放。”
外面淅淅沥沥下着雨,李文森像一只瘪掉的气球一样坍塌在桌子上:
“我现在可是失恋状态,难道我不是你的客人?”
“你要是我的客人我早把你乱棍打出去了,碧池。”
“你就这么抛弃了我。”
“我早就想抛弃你了。”
女店主坚决地说:
“放手。”
“不。”
“放手。”
“不。”
“……”
漂亮女店主长叹一声,转身对刘易斯说:
“不行,刘易斯,我实在受不了,你去给我报个警,就说有人性骚扰。”
“……”
刘易斯收起伞,望着趴在桌上有气无力的女人,眸边浮现出一丝微笑:
“elean,你忘了,我就是警察。”
elean:“……”
“后面交给我吧。”
他折起袖子,走到李文森身边,俯身在她耳畔低声说:
“曹云山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
一瞬间,李文森就像被打了激素,立刻精神抖擞地扔开elean的手臂。elean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一秒变回那个干练帅气的李文森教授。
“他说了什么?”
她抬起头,朝elean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你为什么还站在这里?你没其他客人照顾了么?”
elean:“……”
“这就看你拿什么来换了。”
而刘易斯在她面前坐下,从大衣口袋里夹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男子面容清秀,张扬得像个大男孩。他笑容的角度那样恰好,好的仿佛他是对着监控器拍了一张自拍照。
明目张胆的挑衅。
“你认识这上面的人吗?”
“当然,曹云山。”
“我们在机场拍到的这张照片,就在曹云山为你作证之后。时间是晚上十一点,而我们在凌晨一点抓到了曹云山,地点是ccrn。”
”所以?“
“我一开始并没有怀疑,只是在一个偶然的的情况下,忽然意识到,机场与ccrn之间隔着环山公路,至少有三个小时车程。”
刘易斯从衬衣口袋里拿出一副金边眼镜,慢慢的擦了擦:
“曹云山不是蝙蝠侠,身上也并没有长翅膀,我实在想不通,他到底是怎么在两个小时内回到ccrn……你要不要给我解释一下?”
……
刘易斯真的是一个非常、非常厉害的警察。
心细如发,艺高胆大。
与她这种后天苦练的测谎师不一样,他察言观色的能力与生俱来,是一种天赋。
……
回到ccrn时,李文森觉得自己已经虚弱成一坨被水泡过的屎。
狱中半个月的回忆又涌当心头,熟悉的反胃感让她手脚冰凉——如果不是很清楚自己绝对、绝对不可能怀孕,她一定会以为这就是怀孕,毕竟她生理期已经断了很久,而她和乔伊又基本没用过所谓“拯救全人类于无限繁殖的跨时代乳胶制品”,无论她事前多坚持,她的前未婚夫都有本事找出层出不穷的借口和花招,让她在事中彻底忘了这个小东西。
乔伊好像特别不喜欢用避孕套。
李文森远远就看见自己办公室里的人聚集在餐厅一角,正激烈地争吵,她端着餐盘刚走近方圆十米之内,就见一把尖锐的小叉子迎面而来,险险从她额角掠过。
李文森:“……”
“我和你说,你这种行为就是一坨屎。”
化学组组长叶邱知算是她认识的最温和的人,难得行为正常,也没什么精神疾病,此刻正撸起袖子想把手里的碗砸在安德森头上,刚才那把叉子就是他扔出来的。韩静薇可有可无地拉着他,洛夫正一脸兴奋地喝着咖啡,就差喊加油了。
而安德森气定神闲的坐在椅子上:
“说起屎,每个人在我心中都是一坨屎,唯独你……”
他轻蔑地看了叶邱知一眼:
“……是两坨。”
李文森:“……”
感觉这是哪个表情包里的段子?
“抱歉我不能和你一起吃饭了,文森特。”
叶邱知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端起盘子就走:
“因为你身边这位朋友浑身散发着吲哚和碳化氢的气息。”
……吲哚和碳化氢就是使粪便恶臭的原因,其中吲哚又称粪臭素。
这句话几乎代表了化学学者隐晦又辛辣的讽刺精髓,一个脏字不带就能让所有人都明白,他在说安德森是一坨屎。
……讲真餐厅应该再贴一个告示,禁止在吃饭的地方谈论排泄物,李文森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印度咖喱,觉得一口都吃不下去。
她在韩静薇身边坐下,凉凉地说:
“叶邱知和安德森好像一直不对盘。”
“没办法,他们认识很多年,原本是忘年交,但自从安德森五年前抢了叶邱知储备的最后一包方便面,他们就绝交了。”
李文森:“……”
“这还只是开始,化学组和物理组就一直在抢拨款——你知道的,这两门学科说起来就是一门,不过一个微观一个宏观,以前人不懂事才分的这么细。”
韩静薇耸耸肩:
“但这次确实是安德森做的过分了,他新成立的项目组,直接切断了叶邱知所有的资金链,还占用了化学组大楼,作为新项目的实验基地。”
“什么叫我过分?”
安德森威严地说:
“‘星际争霸’项目我从五年前就开始准备了,那栋楼本来就是为了这个项目才建的,我和洛夫一人一半,要不是因为洛夫得了老年痴呆症,哪轮得到叶邱知这个小婊砸。”
李文森、韩静薇:“……”
两人被安德森那句“小婊砸”雷得半晌无语,许久才缓过神来。
李文森:“什么是’星际争霸’项目?”
安德森:“就是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带着一群年轻有为的科学家,开发现有地球资源,探索空间和时间的奥妙,并最终带领全人类走向宇宙,与我们的外星朋友争夺现有的资源……这个项目太过崇高和伟大,说了你也不懂。”
李文森:“……”
韩静薇:“空间和时间的奥妙?”
安德森:“我们能感知到的空间是三维的对吧?”
韩静薇:“对啊。”
安德森:“那么思维空间是什么?”
韩静薇:“三维空间加时间?”
“错。”
李文森咬了一口面包:
“植物是一维生物,蚂蚁是二维生物,难道它们就没有时间概念?无论在几维空间里,时间的概念都存在……但时间本身是不存在的,它只是我们衡量原子运动的一个标尺,从现在的研究来看,宇宙里根本不存在绝对化的时间。”
“而且从小学数学的角度,你的逻辑也不可理解。”
安德森在桌上摆了一根筷子:
“这张桌子是一个平面,对吧?”
韩静薇一副吃了屎的表情:“对。”
“一根线是一维空间,一个平面是二维空间,无数根线组成平面,也就是说,无数个一维空间叠加起来,就是二维空间……同理,无数个正方形叠加,就成了正方体,也即无数个二维空间叠加起来,就是三维空间。”
安德森收起筷子:
“所以维度和时间有半毛钱关系,你真是个棒槌。”
韩静薇:“……”
安德森学习中国方言的能力真是登峰造极。
“时间和空间的本质,哲学上已经争论了几千年,基本上从人类有文明开始,就在追寻这个问题的答案。”
安德森张开双臂,语气澎湃:
“而我和洛夫主持的’星际争霸’项目,目的就是解决这个问题。我们未必能找到答案,但至少先定一个肯定能实现的小目标,比方创造一个四维空间,或者让时间倒流一次……再不济,也要先带领全人类走出银河系。”
李文森、韩静薇:“……”
时间倒流,这是……小目标?
人类现在连太阳系都没出呢,还是先挣它一个亿现实点。
这种项目前期至少就要几千万,感觉纳税人的钱又这么打了水漂……但让寻常人不能理解的是,每个国家都知道这种研究至少在两个世纪里无法带来切实的利润,可越是发达的国家,在这种虚无缥缈的问题上,投资越多。
李文森低调地端起咖啡。
她的思绪已经不在安德森的高谈阔论,而是毫无逻辑地飘到下午刘易斯和她说的那些话上。
她想起曹云山第三次拒绝见她,想起另外一个失踪的人,想起在这几桩谋杀案里,到底有多少是人为,又有多少是那个叫muller的黑手在操控……她又想起伽俐雷和她说,乔伊曾和它说过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他说他快来不及了,“因为刘正文,他回来了。”
刘正文已死,千真万确。
他剩余的骸骨没有烧毁,就放在沈城的保险柜里,她亲自潜入沈城办公室检测过他的dna,绝对是本人无疑。
他沉进昆仑山的沼泽地,泥浆灌满了他的呼吸道……一个死成一片一片的人,他怎么还可能回来?
她目光落在坐在一边、安静得像个美男子的洛夫——
等等。
不对。
如果“星际争霸”研究的是时间和空间,为什么生物组的洛夫也参与了这个项目?
“文森特,文森特。”
韩静薇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一下子把她从思绪里惊醒过来:
“我叫你好久了你也没个反应,我问你,曹云山是不是被抓起来了?”
李文森:“……不是在说四维空间,怎么又扯到曹云山?”
“一天不谈学术不会怎么样,但一天不谈八卦我肯定会死。”
韩静薇摆摆手,洛夫和安德森也凑近了耳朵:
“怎么说,曹云山真的杀了人?我这两天都没看见他了,真是剧情大反转,我一直以为凶手是你,毕竟你长得就很像恶毒女配。”
李文森:“……”
“你和他比较熟,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我很久没见曹云山了。”
”骗人。”
“真的。”
“英格拉姆真的是他杀的?”
“我怎么知道。”
“可他为什么要杀英格拉姆哦?”
“……都说了我怎么知道。”
“有一种人天生是喜欢杀人的。”
说话间,洛夫短暂地清醒了一下,苍老而清澈的眼眸落在李文森身上:
“这不是道德,这是嗜好,就像我喜欢喝炭烧咖啡,你喜欢晨跑一样,他走在路上,觉得今天天气不错,就顺手杀了一个人——说到底,都是基因,都是系统设定。”
李文森浑身一冷。
“系统设定”几个字如一阵冷风,一下子散去了她身上的暖意,竟然一时分不清洛夫说的是“他”,还是“它”。
机器人是不能杀人的。
但是muller可以。
说到底,都是系统设定……可到底是谁会创造出一台能杀人的电脑?洛夫这个时而装清醒时而装糊涂的疯子,到底对真相知道多少?
毕竟他和安德森,是十年前那一场大洗牌中唯二活下来的老科学骨干,洛夫的沉默必有缘由,而安德森内里藏着的东西,也一定和他现在表现出的大不相同。
……
“不过仔细研究起来,曹云山是凶手倒真是有迹可循。”
韩静薇沉思道:
“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三天前,雨天,你们知道洛夫的高危生物养殖基地吗?那天他一个人站在雨里,也没打伞,我想吓他,就悄悄从他背后过去——你猜猜后面的事有多可怕,我居然发现他在和一个人争吵,而他争吵的对象我们都认识。”
安德森皱起眉:“谁?”
“你还没听懂吗?”
他压低声音,颇有点让人毛骨悚然:
“曹云山一个人站在雨里,自己和自己,吵架。”
……
餐厅距离西路公寓五号有点远,此刻也正是晚饭时间。伽俐雷像一只穿上了围裙的蜈蚣,三十六只脚在吧台里忙活,坚果牛奶燕麦粥,蔬菜水果杂粮饭,剥虾线的剥虾线,剃尾巴的剃尾巴。
“嗯。”
客厅另一头,乔伊倒在沙发上,一副李文森时常形容”瘫痪祖父“的样子,他一手拿手机,一手遮住眼睛,难得对李文森以外的人显露出了一种头疼的姿态。
公寓里只有乔伊在时,伽俐雷从来不敢造次,切菜都是轻轻的。
一时,客厅里只有他回复电话的声音:
“我知道了……好的……我会和她商量……是的,我们相处的非常好……好的,我会向她表达你对她的爱。”
电话那边不知说了什么,乔伊重复了一遍:
“好的,我会向她表达我们全家对她的爱,以及对她使我起死回生的感激之情……等等,为什么还有起死回生?”
……
“不,妈妈,我只是爱上了一个女人,这并不代表我爱上她之前是个死人。”
……
“不,我不会这么做的。”
乔伊按了按太阳穴:
“这是我的未婚妻,妈妈,我知道她喜欢什么,相信我,她绝不会想去迪士尼,也不会想看我捧着一大捧玫瑰花站在楼底下弹吉他,这简直是一场噩梦……是的,我们之前有点小问题,但现在相处的非常好。”
他瞥了一眼吧台上的伽俐雷:
“她正在亲手为我做晚餐。”
“……”
伽俐雷手一抖,差点把锅铲掉进汤里。
“她让我向你问好。”
乔伊面不改色:
“是的,她很有礼貌……是的,我想很快就能把她带回伦敦举行婚礼……好的……替我问候grandpa……好的,再见。”
伽俐雷:“……”
该用什么形容它的男主人?
明明是很正常的母子对话,放在男主人身上,就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好像乔伊天生只适合高高在上的语调。
乔伊把手机扔到一边:
“几点了?”
“七点。”
“她现在在哪儿?”
“二十分钟前伽俐雷和夫人通了电话,夫人说她已经从餐厅出来了。”
伽俐雷手忙脚乱地捉住一只扑腾的虾:
“按夫人的脚程,再过十分钟应该就会到家了。”
“不对。”
乔伊从口袋里拿出一只黑色的7……他用手机并不多,也没有随浪潮更换手机的习惯,所以现在用的还是5s。
7是李文森的手机型号。
他伸手停在沙发上方,一松,手机就从他指尖滑落进沙发的缝隙里,随即抬起眼眸,看向大门——
“她已经到了。”
……
仿佛为了配合他的台词,他话音刚落,伽俐雷就听到门锁”磕嚓“一声轻响,李文森站在玄关门口,不知所措地看着它和乔伊:
“怎么了?你们为什么都这样盯着我?”
……
如果用智商来分,这个世界上大约有四种人。
一是不聪明的人,二是一般聪明的人,三是十分聪明的人……
四是乔伊。
……
李文森看上去活像霜打过的白菜,一进门就开始翻箱倒柜地找零食,看见伽俐雷把锅铲放在锅边,就习惯性地拿起来,把锅铲藏进冰箱里。
冰箱:“……”
“我觉得夫人是故意的。”
伽俐雷低声对乔伊说:
“我觉得她是在借此表达您总是让她做菜的不满。”
“那么让她表达吧。”
乔伊走到红酒柜边,平静地给自己倒了小半杯甜葡萄酒:
“只要她不表达我总是让她做.爱的不满就行。”
伽俐雷:“……”
它忧愁地看着她的女主人抱着一堆薯片饼干,毫无形象地倒在沙发上——说到做.爱这件事就使人难过,男主人都多久没对女主人进行这种不可描述的活动了,身体不交流,还怎么谈情说爱,每次看到女主人从浴室里出来全身那湿漉漉的样子,都一百个心疼男主人超乎常人的自制力。
李文森拿出手机看了看消息,就顺手把手机扔在一边。
“今天是中式晚餐,伽俐雷做了牛骨汤、醉虾和芙蓉蛋。”
伽俐雷端出一盘蒜蓉生蚝:
“夫人要再吃一点嘛?”
“不用。”
李文森兴致缺缺,忽然想起方才那个谁,韩静薇在餐厅里分享的八卦,又爬起来找手机:
“咦,我的手机呢?”
伽俐雷不动声色地把菜端上桌:
“好像滑到沙发缝里去了。”
“哦。”
李文森伸手捞了捞,真的捞出一只黑色7。与此同时,伽俐雷一个小小的抛物线,把李文森的手机从一个力臂抛到另一个力臂,最后悄无声息地一扔,滑进塞进正在窗边专注看琴谱的乔伊手里:
“真的不吃一点吗?”
“都说不用了。”
李文森手指放在home键上,顺利解锁,露出熟悉的开锁界面。
公寓里有乔伊这样等级成谜的黑客在,她向来不在手机中储藏东西,浏览器safari也一直开着无痕模式,屏保和密码都是系统自动生成,操作起来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调出ccrn的地图。
曹云山一个人在洛夫的生物养殖地吵架?
洛夫的生物养殖基地太多了,每片山都是他的基地。
但如果时高危生物养殖基地的话……
“化学楼。”
伽俐雷光明正大地偷看了一眼她的手机屏:
“化学楼左侧男厕所旁边……说真的,其实男厕所也算是洛夫教授高危生物养殖基地的一部分,你是没注意,简直不知道他在盥洗池下面养了多少微生物。”
李文森:“……抱歉,我没去过男厕所。”
“很好找啊,上楼左拐再左拐,从第二个窗口往下望就能看到一个灌木丛,男厕所就在灌木丛上面。”
伽俐雷从空气中调出一张地图:
“就是花园南面那个小土坡上嘛。”
“花园南面的小土坡……”
李文森方向感实在不怎么好,盯着地图找了许久:
“花园南面的小土坡……等等,花园南面的小土坡?”
如果她记得不错的话,“花园南面”这个词已经不止一次出现在她耳边——就在三个小时前,她与刘易斯在咖啡馆里时,他也曾说到这个词。
“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
在她被他套尽了话后,他坐在她对面:
“曹云山最后让我给你捎给你的那句话。”
“什么话?”
“少打脑残游戏,少看无聊电影。”
他抬起头,漆黑的眸子映着她的影子:
“最重要的是——不要去花园南面找猫。”
……
花园南面的猫。
如果说一次可以当作游戏,两次可以当作巧合……但加上西部莉那次,这已经是第三次。
李文森坐在沙发上,再一次觉得自己陷进了一个泥淖,诡异、怪诞、深不可测。
客厅里只有她一人。
乔伊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客厅角落里放着他的行李箱,项目协议就放在茶几上……据说他已经接下伦敦那个邀请了他多年的项目,买好机票。或是明天,或是后天,他就要启程,走向与她截然不同的方向,从此与她再无交集。
晚风似旧,从窗户里灌入,恍然让人想起去年的冬季,旧书店,老街灯,雪花铺满了伦敦的一条街,不知哪扇窗子里有人在谈钢琴,叮叮咚咚,叮叮咚咚……
不,这不是回忆。
李文森慢慢垂下眼眸,看向手机。
小小的黑色盒子正在她手心震动,播放的正是系统自带的钢琴曲。
而屏幕上,一个3打头,3结尾,诡异得不像电话号码的号码,正一点一点地,浮现她眼前。
……
与此同时,卧室里的乔伊贴着墙壁,耳边连着耳机线,面前摆着一台大约惠普迷你打印机大小的信号转接器,一边黑色的7,正是李文森被调换的那只。
昏暗的房间里寂静无声,只有窗外的灯光映着他精致的侧脸。
下一秒,李文森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耳机里流淌出来:
“嗨,muller,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