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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患被沈衍一拎着领子,大脑仍然一片空白。
先不提正常人伸手为什么会抓着领子往外拽,无论是沈衍一出现的时机,又或者是他出现的内容,每一样都让他觉得无比震惊。
“你……”卫患一边踉跄的被拖着走,一边复杂的看着沈衍一。
“嗯?”沈衍一漫不经心的瞟了他一眼,松了松手。
于是卫患的脚终于可以落地了。即使身体上舒适了很多,但是盘踞在卫患心中的疑惑依旧没有结果。
“你……怎么到我这儿来了?”卫患选择了自己最疑惑的问题。
“不能吗?我记得我来过。”沈衍一又拽了他一把,一个接一个的休息室似乎已经到了尽头,从楼梯下方渐渐传来些许扩音器里传出的声响,还有观众的笑声。
卫患被噎了一下,沈衍一的确有跑到他休息室来找他的前科,不过他一直以为沈衍一只是为了好好的嘲讽他的西汉射法,和他本人并没有什么关系。
“上次你不是有事儿才来吗?”卫患纠结了片刻,选择了用一个委婉的方式表达他觉得他们好像并不太熟的事实。
“我是为了找你才来的。”
沈衍一看了他一眼,漆黑的眼睛像万米之下的海面。
“你居然跟他这么熟!你怎么不告诉我!”接踵而来的是方可凡压低了声音的惊恐声线,卫患一偏头,才发现方可凡一直在他旁边,只不过由于自己一直基本上双脚离地,所以把他完全忽略了。
“我哪儿知道。”他回给了方可凡一个更惊恐的眼神。
无法辩解,他觉得心口有一个炽热的东西正在沿着他的每一条血管快速滚动,将喜悦和兴奋分布到他身体的每一处,耳濡目染之下,他一直觉得沈衍一是个冰冷也不好接近的人,即使他自那场大雨之后,一直对他心存向往,也从来没有想过,沈衍一会真的拿他当作朋友,甚至为他出头。
这么一想,卫患的局促和紧张瞬间就消失了。
“你来找我为什么站在门口偷听我讲话?”卫患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他进来的时机是多么恰到好处。
“我没有偷听,我只是觉得你不太可能会跑到我面前跟我检举,‘裴寒找人把我的弓掰断了!’。”沈衍一忙着拖着他往前走,没有再看他,刻意为了表现效果而扬高的语调依旧透着一股他特有的冰冷。
“我为什么要跑到你面前跟你检举……”卫患哽了一会儿,才好不容易咽下那句“我们又不熟”,以免沈衍一觉得感情被辜负,直接和他不熟了。
“因为我是本市体育总局纪检委员之一。”沈衍一平静的回答。
卫患无话可说,在他们之间流传的传说之中,最多也就是说沈衍一箭术超群,一个打十个,肯定能进国家队,还特别不好接近,至于沈衍一对于赛场规则的维护,虽然也偶有传闻,但是这种体育总局纪检委员之一的虚名,可能也只有他一个人当真了。
“裴寒这种情况,你们一般怎么处理?”卫患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接下这个话茬,只好转移了话题。
“停赛一年。”沈衍一简单的回答。
“可是他不是你们的候补队员吗?没关系吗?”卫患满怀疑问。
“没关系。”沈衍一摇摇头,
卫患顿时觉得有点感动,就算是候补队员,沈衍一竟然也愿意等他一年,在这一瞬间,他简直都想跳槽过去了。
“反正有这种前科的队员,我们都是不收的。”
卫患心中的感动顿时一片粉碎,他复杂的望着沈衍一推开大门的动作,赛场里的喧闹与灯光一并扑到了他的面前。
沈衍一松开他,迈出了一步,与弯弓搭箭的裴寒遥遥相望。
“停赛。”他的声音不大,很冷淡,但是却让一切喧闹安静了下来。
“你这……不好吧。”环视一周,周围面带惊讶,却本能噤声的观众,贾思赫擦了一把脸上的汗,露出了一些为难,“好歹裁判和解说都是我啊,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
沈衍一理都没有理他,直接走上了解说员所在的看台,从他手里自然的拿走了话筒。
“由于选手违反了赛程章规,所以暂时停赛,观众可以下场休息,开赛时间另行通知。”
“啊,大家看,这就是箭术界的瑰宝沈衍一,说着要处理其他队员违反赛程章规的行为,就跑到我的解说台上抢话筒了。”贾思赫根本没办法停下他那张嘴,即使失去了话筒,还是语气平板的凑在沈衍一身边,大声的让自己的声音响彻了整个赛场。
“我是本市体育局纪检委员之一,有资格干涉赛程。”沈衍一一开口,看台上的段潮立刻走了下来,把一张证书放在了贾思赫面前。
贾思赫的表情相当复杂,混合着想要吐槽的不甘,以及屈服于强权的无奈,最终,他拱了拱手,选择了成为一个合格的狗腿。
“体育总局办事儿了啊,观众可以下场了。”
一片笑声顿时从四面八方传来,贾思赫就是有这样的能力,无论是多么尴尬的场面,在他的言语下,都好像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从凝重和无措里恢复过来的观众们开始小声的说说笑笑,竟然没有一个想要离开座位。
操场之下,裴寒看着被留在门口的卫患,碧绿的眼睛显露出一丝怨毒。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啊。”
卫患看着他闪光的箭尖,回忆起那个和他一样有着碧绿眼睛的男人的精湛箭术,为了避免变成一个活靶子,灵活的撒腿就跑,跟着沈衍一到了他的身后。
“看看,看看,这是谁啊,刚出道就成了太子党啊。”贾思赫离开了话筒,为人也是一样的刻薄,他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卫患,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别瞎说啊,我可是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好青年,祖上八辈儿贫农的。”卫患仔细看了看贾思赫,发现他竟然是一个清秀冰冷的面相,没有沈衍一锐利,但是看起来也足够几个小姑娘喊上一句冰山男神。
“哇,你长的和你本人可一点都不像。”卫患一脸惊讶。
贾思赫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表情平板:“谢谢,你长的和你本人很像,表里如一的智障。”
“好了。”
卫患刚想回嘴,听到沈衍一冰冷的声音,也只好作罢,贾思赫立刻做出了一个把嘴拉上拉链的动作,安静的站在沈衍一的身后。
卫患心领神会,决定不影响沈衍一的人物形象,也站了过去,和贾思赫一起扮演哼哈二将。
“裴寒。”沈衍一不知道从那拿了一本射箭比赛章程出来,正在翻看。
“赛外干扰比赛进程,对在赛队员造成伤害,以上事件凡与同在赛队员队员有关,则采取停赛处置,故意破坏在赛队员器材,停赛并赔偿经济损失,对在赛队员造成身体上的伤害行为,停赛并追究法律责任,总体处置为停赛一年,赔偿经济损失,并依照情况追求法律责任。”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清晰的传遍了赛场:“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卫患看向赛场,令他惊讶的是,即使面对这样尘埃落地的指控,裴寒依旧沉着镇定,甚至还带着惯常的微笑,似乎这件事情真的与他无关。
“请问您有什么证据吗?”
“他怎么有勇气这么说话,你们地下车库有监控吗?”卫患压低了声音问贾思赫。
“你在开什么玩笑,你看我们像有那么多钱吗?”贾思赫震惊的回答。
贾思赫的演技非常浮夸,虽然想表达出惊讶,但是只像敷衍的张开了嘴。卫患没有心思理他,内心如同火把燃烧一般的焦灼,既然没有摄像头,那么那天的一切就没有记录,哪怕有人证物证,只要那个小混混死咬着不是裴寒干的,就算是沈衍一也没有办法。
“没有。”沈衍一平静的说。
卫患被吓得寒毛一竖,简直想要跳出去抢走他的话筒。
“事实从来不等于证据,我只相信我眼睛看到的,我耳朵听到的,证据有可能会被权势和金钱扭曲,但是事实永远不会。”
沈衍一的声音很冰冷,但是透着一股引人折服的魅力。
“我或许没有从章程上处置你的能力,但是我的本意,也不过是把这件事情公布于众,至于你应当受到的处置,我有自己的方式让你接受。”
他抬起眼睛,漆黑的瞳仁里映着卫患的样子:“不好意思,但是就算是我,也只能还给你这样的公平。”
这是沈衍一在卫患身边说过的,除了讽刺与教诲外最长的一句话。卫患看着他,沈衍一的眼睛还是沉的像深海,气质冰冷又锋利,但是没来由的,卫患却感觉到了一颗热烈跳动的心脏。
比所有人都要优渥的家世,比任何人都要强大的实力,以及这样绕过规章,自己来审判的作风。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这是典型的以暴制暴,以牙还牙,以特权来应对特权。但是在场的人没有一个对沈衍一发出一点的质疑,一方面是自己队的候补选手,身份高贵的裴寒,另一方面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冒了出来。他此时此刻站在这里,没有任何其他的可能,只能是用自己的能力,为本来就难以达成的公正,付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谢谢你。”卫患的声音有些嘶哑,他几乎可以想到沈衍一接踵而来面对的压力和指责。
“用不着这么感动。”沈衍一放下话筒,跟贾思赫示意比赛继续,就自顾自走下来解说台,“举手之劳。”
卫患跟着蹬蹬的走了下来,觉得有点羡慕嫉妒恨,仔细想想,这种事,对于他这个能在本市只手遮天黑白通吃的人来说,可不就是举手之劳。
“对了,你是不是还有比赛?”沈衍一一把抓住了想要往休息室拐的卫患,提溜着他的领子把他往反方向扯了过来。
卫患面无表情又不敢反抗的被拖着走,觉得沈衍一这个毛病是哪来的?以前是个杀鸡的吧。
路过休息室,是一排几乎永远挂着闲人勿近的房间,沈衍一打开一间,房间里窗明几净,有舒适的沙发和床,甚至还有一台电脑。
“我们这是入室抢劫?”卫患有点为难,“不太好吧……”
“这是我的休息室。”沈衍一没理他,自顾自的打开了抽屉。
卫患本来想感叹万恶的资本主义,但是目光扫到抽屉里的东西,顿时摒住了呼吸。
那是一把反曲弓。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反曲弓,即使保留着所有国际赛事通用的特征,但是在每一处可以自由发挥的领域,都充满了古老遒劲的意味。
弓弦的弧度,木制的细密,镌刻的兽口图纹精致而与年轻将军手里的那把如出一辙。无论从哪一方面,它都完美的融合了古典弓箭和现代弓箭的优秀,焕发出令人难以想象的才华与设想,唯有鬼斧神工所不能形容。
沈衍一拿起弓,丢给了卫患。
卫患被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接住,还被在肚子上砸了一下狠的,还没等他抱怨沈衍一乱扔东西,沈衍一冰冷的声音再度响起。
“借你。”
“下午的比赛,好好打。”
卫患猛地抬起头,对上了沈衍一漆黑的眼睛,他眼中的深海泛起波澜,酝酿出真实的祝愿。
卫患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用力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