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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娘是踩着漫天红霞进的门。
江家父女俩正坐在石桌边,将江寒从瓦市上买回来的菜蔬和猪内脏等,用江老爹削好洗好的竹签串成一份份的。
熬麻辣汤底的作料和骨头,江寒都买回来了。
这十几样东西可是花了她小两百文钱呢!
其中数那冰糖和香辛料贵,特别是那近十种香辛料算是药材,杂货铺还没得卖。
为此,她还特意去了趟千草堂。
正因如此,对自己厨艺有自知之明的江寒不敢随便乱糟蹋,她只将猪筒骨先熬上了,其他的打算等芸娘回家一起来调制。
芸娘一进门就开心不已地对江寒说,她在回来路上听说码头上又重启买卖了,却听得江寒告诉她,他们马上就可以在瓦市上有一个免费的固定摊位了。
一时间,被两件喜事冲击得有些傻的芸娘,木然问道:“我今日才答应了那绣铺的何掌柜,去他家绣房做个初级绣娘……若是去瓦市摆摊,可还有空闲去做绣娘?”
“当然没空闲啦!”江寒也有些呆。
“那,那我不去绣铺了?如此,那何掌柜可会觉得我没诚信?”
见她竟说出这么傻的话,本欲劝说一番的江寒,转而耸肩一笑道:“那,看你自己吧,你若是要遵守信诺去做绣娘,也没关系,到时我再找个人来给我爹帮忙就是了!”
她下午才说了要重新做人,可不能才到晚上就又用从前那套来强迫人。
再说,通过今天早上的事她还认识到,落霞镇上的闲散人员真心不少,实在不行,她就让刘大婶或者周半仙,帮她找个可靠的人。
她这些想法实在有些多虑了。
她才想要改变,芸娘却早不是先前那一板一眼的大小姐了。
不过是一时间信息量过大,芸娘有些愣怔,才会将脑中正在思量的话说了出来。
江寒的话才说完,芸娘就抚额自嘲:“我肯定会选择去摆摊,好歹是自己家的生意!”她两手一圈,给了江寒一个结实的拥抱,“好啦,这些让大叔自己串吧。姐姐不是说等着我一起调那什么锅底吗?我先去洗洗,一会咱们就开始吧!你这信心满满的麻辣串串,我今日可是与大婶也说过了,今晚就请他们过来尝尝,还有许先生也去请来,咱们可得做好了,千万别连自家人都吃不下去!”
说着,她就喊了一声小安,让他先去两家请人。
灶上的骨头汤大火换小火已经熬制了一个多时辰,汤味虽还未到最好,却已经很浓郁了。
姐妹俩在厨房忙活了一柱香的时间,调出了两锅汤,一锅基本废了,一锅勉强算合格。
江寒擦了一把汉,叹道:“这玩意,比我想象的难搞多啦!果然只有动手做了才知道难易,看来我这前期实验的预算要增加一倍才行啊!”
“呵呵,那得是多少钱?你那一罐子铜钱,不会已花掉一半了吧?”
“不就是一两锅汤,又不是金子,哪有那么贵!我原来计划一百文就差不多了,结果今天花去了两百文。照今天的情况,两百文料至少能弄出三锅汤,咱们正式出摊前,可能还得再试两三次——反正尽量维持在半两银子以内吧!反正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那汤药也刚好吃到明天,留出我爹的药钱,咱们的钱还剩一两出头,如今码头又可以买卖了,每日还有包子的进账——半两银子我还堵得起!”江寒盘算了一遍,乐观道。
“这两锅汤不太成功,可能跟那骨头汤没熬好也有关,毕竟到现在也才过了两个时辰。今晚先用这第二锅味道应该也不会差,等这骨头汤再熬上一夜,明早咱们从码头回来后继续试!”
姐妹俩抬着大瓦盆出了厨房,直往石桌边去,江老爹弄好的可移动的炉子正放在桌边,且已经生上了火。
这大瓦盆就是以后要用来出摊的。
按现代的做法应该选个大铁锅,可惜这里的大铁锅又重又贵,江寒想着瓦罐熬汤味更好,索性花了五十文选了个质量中上的大瓦盆。
待把那放在盆中用来分割区域的铁隔板放入瓦盆后,这大瓦盆才算成了串串锅——乍看上去倒很有些古朴风味。
此时,刘大婶一家还未过来,许先生也不见人影。见小安已经去了王家,芸娘就亲自去请刘大婶。
“请问,你找谁?”
开门的是一个陌生的漂亮姑娘,即便是粗布衣裙也盖不住那股娇媚的气韵。
看见她时,不知为何,芸娘心里突然生出造物弄人的感叹。
这柳小姐似她又不似她。
两人都是从富贵堆里掉落凡尘的。
从对方的行止间,她仿似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不过,她这曾经的商家大小姐,为了生计忙忙碌碌,不到两个月就快要变得与这市井中的长大的普通姑娘一般无二了。
可这位泉陵世家的庶小姐,即便是穿上市井中的衣裙,依然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难道是因为世家的底蕴与商家不同,所以出来的姑娘才会迥异?
但是,她家严格来说并不是商户,他们是贺州府有名的大家族,虽算旁枝却与嫡枝未出五胡。
只是她家的情况有些复杂。
她父亲五岁时丧父,父亲的亲叔叔也就是她的二叔祖,欲要狠下杀手谋夺长房孤儿寡母的家财,她祖母偶然得知消息,带着父亲侥幸逃了出来。
为了让父亲平安长大,在家族中势单力薄的祖母不敢再回谢家,只得投奔了远在邵州府的娘家。
外曾祖家的家境还算好,祖母的哥哥比祖母大了近十岁,虽已是个举人老爷,但那时他的身子骨已不大好,根本受不住长途跋涉去帮祖母讨公道。
于是,他派了几个忠仆带着他的书信去了贺州府,找了他的一个同窗帮忙,经过一番官司,拿到了他们长房大部分产业的契书。
当时,祖母本想让人将这些产业就地卖了。但是二叔祖却不要脸的派了人去捣乱。
最后勉强卖了三分之一,剩下的契书都带回了邵州府。但是这些产业毕竟离得太远,外曾祖家也不是多善经验的人家,并没有多余的管事人选给祖母。祖母勉强派去的两人,没多久陆续丧了命,而托人在贺州请的管事,初时还好,没过多久交出来的账全变成了负数,还厚颜向祖母伸手要银子填补。
祖母气不过,索性将铺子关了门,田地则不情不愿地租给了族长,租金只收一半,条件就是让他逢年过节到祖父坟上祭祀一番,那一半租金祖母则是以父亲的名义捐给族学,期望族里出来的学子们能记得父亲的恩情,待父亲以后回族时能说句公道话。
父亲长大后,原该早早去贺州府取回产业,祖母却恨族人薄情寡义一起欺负他们母子,非要父亲考出功名后,风风光光地回去才好惩治恶人。
可惜待她病逝,已经二十五的父亲连个秀才都没考中。
祖母去世后,父亲索性去文从商,倒是将祖母留下的两间没有多少收益的铺子都盘活了,还陆续挣了不少家财,她家也就成了别人眼中的商户。
一番回想过后,芸娘的心情有些复杂难言。
有丝自怜又有些自嘲,这些情绪马上又变成了自傲。
毕竟她没有被处境逼得上了吊,并且她用自己的双手挣到了钱,没有依附别人而活。
未来她还能存到足够的钱,送弟弟读书考取功名,去找寻余嬷嬷的下落,甚至还有可能跟着弟弟风风光光地回到谢家呢!
想到这些,芸娘舒眉展眼地屈膝行礼,客气道:“柳姑娘好,刘大婶在家吗?我是隔壁的芸娘,过来请你们去我家吃晚饭,现在饭食已经摆上桌就等你们过去了。”
她话音刚落,就听刘大婶大声问道:“晓晓姑娘,可是隔壁来人了?你让她先回去,我们马上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