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李文德 王芳闻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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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莹用一个月时间,终于将川花总号十八处分号走遍巡察完,见到了所有掌柜和伙计,对他们的工作环境和生活有了实际接触了解和感受。她这才真正相信了姚平义对她念叨的生意经:“做生意说难也不难。说难,因为你还缺少实际营商管理的知识与经验。说不难,是指只要你能有一颗平常的心,像民谣唱的那样:做买卖不用学,人家咋做你咋做;嘴甜点,眼亮点,介绍商品带吆喝;和气生财人缘好,吸引买主要策略;多与官家做沟通,遵守律条不会错;同人团结心一条,生意红火没啥说。这是指一般小本买卖而言,如像你周莹一样,一梦醒来变成了一个大商人,在你旗下集合起的是数十支人马,如没领兵冲杀的胆量,在商场想打胜仗没门儿。因此,你首先要具备一个敢字。这个敢字,不是匹夫之勇,而是知识与智慧的综合结晶。你如在思想上不做好充分准备,这个商家大掌柜、大东家,你很难做到底。所以,一个敢字必须成为你事业成败的根基。没有这个敢字或动摇不定,我劝你周莹,最轻松的选择是在安吴堡里坐享其成,走完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人生。吴尉文虽然欺骗了你,欺骗了吴聘,也欺骗了他自己,更欺骗了安吴堡吴氏家族,但他却把财富留给了你和他的家族。他对你周莹唯一的希望和寄托,是能够让安吴堡的事业在你手中越做越大,不致衰败。因此,你为商后如企望有所成,第二点要学会的是把自己尽快融入人海,成为各色人等的对话者,借助外界的智慧和力量,完成或实现你生命的抱负。我们的先哲们对我们说过:登高而招,臂非加长也,而见者远;顺风而呼,声非加疾也,而闻者彰。莹娃子,你记住,你个人的力量十分有限,只有充分调动借取外界和身边智勇贤能者的力量,努力学会你不懂的经营管理知识,你才有可能把安吴堡牢牢掌控住,达到你的目标,获得事业的成功。第三,你具备以上条件后,一定要学会付出,没有付出就没有回报。在时局动荡战乱不休的社会大环境里,商人付出的多少,决定了得到回报的多少,这是举世公认的道理。何谓官商勾结?说白了就是一种利益交换,付出与回报的命题。人心莫测,但并不等于人心无迹可寻。付出与回报恰是这一等同线上的轨道,商人谁能在这两条并行轨道上保持平衡前进,谁就能笑到终点,成为真正的商贾巨富。”

    在川中的活动中,周莹把姚平义向她讲过的话,进行了验证,完全明白了自己今后走的路,必须尽可能沿着姚平义切身体验得出的结论轨迹前行。事实告诉她,如果一开始她面对厉宏图一硬到底,很可能把平息厉宏图图谋易号自立的内乱,酿成一场骑虎难下、旷日持久的官司。那样一来,消息传到她尚未涉足的各地商号,很可能引发一场难以收拾的易号风暴,她周莹就可能成为埋葬安吴堡的真正掘墓人。多亏她反应机敏,思谋全局,权衡再三才强压住心头的怒火,以柔克刚,避免了与厉宏图的针锋相对,解除了厉宏图的思想武装,最终平息了一场箭在弦上的内乱,也使她明白了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重要性。

    通过平息川花总号厉宏图易号的内乱,周莹真正明白了化敌为友的难能可贵,知道了在生意场上,虽然没有真正的朋友,但也并非不能化敌为友。厉宏图之所以乘安吴堡天灾人祸自顾不暇之际,冒险而动,追根寻源仍是一个利字作祟。既然厉宏图和自己都是共吃一碗饭的人,图的都是利,产生了利益冲突,把问题摆到桌面上,结果证明比两败俱伤要好百倍,何乐而不为呢!周莹因此对在吴聘死后,自己变成年轻寡妇而对吴尉文产生的怨恨,产生了怀疑和动摇,暗自责怪自己:周莹啊,你心眼咋就针眼大呢?吴尉文无后,想用冲喜的办法挽救吴聘生命,可怜天下父母心,有啥罪呢?睡了一夜醒来,自言自语道:树敌容易,化敌难呀!一家人都如此,你还能获得什么友谊呢?怨恨不消自难安,周莹,你把心眼放大点嘛!

    周莹在研究分析了川中商业发展趋势和自己的掌控能力后,写下字约,履行诺言,将大安分号赠予厉宏图,平息了一场川花总号已点燃导火线的内讧。成都府衙凡受到周莹好处的大小官吏,无不拍手称赞周莹处理突发事件的魄力、智慧与技巧。因为当他们知道周莹到成都平息川花总号易号内乱时,曾经担心,内讧若处理不好,那些受了厉宏图好处的官吏不会坐视不理,要摆平纷争,不但棘手,搞不好骑虎难下,事情一旦闹大,后果就难预料了。所以,当成都府知府得知双方平稳解决了纠纷,厉宏图交出川花总号管理权,周莹将大安分号赠给厉宏图自理时,去向四川巡抚报告时说:“大人世侄女周莹真乃女中英杰,她把川花总号易号内讧,处理得非常妥帖,既没伤筋又没动骨,可谓官商皆大欢喜。”四川巡抚说:“周莹不是老夫亲侄女,只是远房带点亲沾点故罢了。川花总号内讧能平稳解决,是你知府的福,不然事闹大,周莹终究有个三品诰命夫人头衔,她若告到北京,你成都府不知谁又要丢乌纱帽呢!”

    巡察完川花总号各分号,周莹对总号人事进行了调整,任命何一清为大掌柜,胡步云为二掌柜兼账房主管,秦玉为三掌柜。各分号人事根据何一清、胡歩云意见,除新都分号掌柜退休另聘,金堂杂货分号掌柜由何一清次子何锋出任外,一律没动,保持了内部稳定。为鼓励全体川花伙计齐心协力创造财富,周莹命何一清从库存资金中拨出六万银两,奖励伙计们多年来恪尽职守、精诚服务取得的良好业绩。如此一来,川花总号二百三十七名来自陕西和四川各地的伙计,向周莹一致表示:“效忠少奶奶,齐心协力,克服困难,拓展市场,创造积累更多财富,让川花总号的旗幌永远在川中高高飘扬!”周莹从心底笑了,在成为安吴堡少奶奶近两年的时间内,还是第一次笑得那么甜,那么自然,那么开心。因为她从伙计们的欢呼声和发自肺腑的心声中,看到了自己的实力,看到了明天会更美好,自己的梦想追求定会变成现实。她知道,站在自己身后的伙计们,才是她奋勇登攀向上的真正力量源泉,和他们在一起,还有什么困难不能战胜呢?她信心倍增了。

    没有任何处理危机经验的周莹,几乎在一夜间,学会了世间最难学到手的果敢行动和做人必须具有的钢铁意志。她对时局引发的动乱能否在短期内得到平息,还是缺乏足够信心,在她离开成都前一刻,突然对何一清、胡步云说:“我走后,你们立即将库存银两中的现银,留下三十万两做周转金外,其余整数解往安吴堡,我已通知安吴堡派五名武师和二十五名堡丁前来押运。你们明白我为什么让你们把存银解回安吴堡吗?”

    何一清、胡步云异口同声说:“厉宏图易号敲响的警钟!”

    周莹点头说:“清楚了就好。我请你们记住:做任何事都有一个度,过度了,难免出问题。你们按我的计划行事时,尽可能保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往安吴堡押解过程中,不要忘记,把你们库里存放的中药材往陕西载运。”

    何一清、胡步云笑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嘛。”

    笑声中,周莹出了川花总号,抱拳向何一清、胡步云、秦玉和送行的伙计们致礼告别说:“两年后我再来成都看望大家。谢谢你们了!”

    “少奶奶一路顺风啊——”

    周莹身着紫缎斗篷,乘着车轿,一行日行夜宿,马队抵重庆朝天码头住进重庆江岸旅店时,不意碰到从康定贩运药材到重庆的丁钦伟,周莹眼尖,进门便看到丁钦伟背影,喊了一声:“丁叔——”丁钦伟回头,朝大门口一望,扭身高兴地叫道:“莹丫头——”人已经迎了前去。

    他乡遇故知,说不出的喜悦挂在征尘罩面的脸颊上,周莹显得顽皮了许多,一面往院里走,一面说:“丁叔,几年不见,你结实得让人羡慕得很嘛,惠珠姨见了你,不高兴得跳起来才怪呢!”

    丁钦伟说:“叔恭贺你出征川花总号旗开得胜,你很了不起,初出茅庐,便以智降服老奸巨猾、野心勃勃的厉宏图,为咱秦商争了一口气。佩服,佩服!”

    “你咋知道?”

    “坏事传千里,好事一溜风。你智取易号内奸厉宏图的事,从东川到西川,自南川到北川,连西藏地区凡有商人的地方,都在传说陕西关中安吴堡少奶奶周莹,千里纵骑入川,智胜背主丧德、趁火打劫、易号自立的川花总号掌柜的故事呢,我咋能不心花怒放,为你高兴得拍巴掌呢?”

    众人在旅店伙计引导下,进入账房,王坚走至前台说:“上房一间,普通房十四间。马三十匹,每日每匹精料四斤。”

    账房喊:“二楼上房一间,普通房十四间。三十匹马入第四号马厩,每匹马每日精料为四斤。”

    楼上有人回应:“二楼山城洞天上房一间,普通房十四间为六至十九号。欢迎贵客入住重庆朝天码头江岸旅店。”

    账房门外有人回应:“三十匹马入四号马厩,每匹马每日精料四斤。”账房先生这才对王坚说:“请先生随我上楼——”

    江岸旅店是一家有着两座两层砖木结构六十八间客房、可住一百二十多人的一等旅店,陈设富丽考究,川中文化浓郁,服务细致周到,入住其内,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周莹进入“山城洞天”房间,举目瞧了一圈,账房先生笑道:“小姐如有吩咐,随时可摇铃通知前台,我们将保证随叫随到,令小姐满意。”

    周莹说:“谢谢,有事我会通知前台。”

    账房先生领王坚看过普通房间说:“普通房实为三等客房,为二人间,我想先生定是小姐保镖和管家,故冒昧建议先生住在‘山城洞天’东隔壁六号房,可以随时照料你家小姐。”

    “先生倒是心细如发,我先谢过了。”

    账房先生说:“先生有吩咐时只管开口。”

    账房先生下楼后,王坚进入“山城洞天”房间,见丁钦伟和周莹正在交谈,便问道:“是吃过饭见重庆总号大掌柜赵佩章呢,还是明天召见?”

    周莹说:“让大家歇一宿再说吧。连续几天奔波都够累了,你早点安排吃饭,大家也能早点上床扯呼噜。”

    “我就去安排晚饭。”

    丁钦伟说:“王坚,沿江岸左右有几家重庆小吃店,风味纯正,花钱不多,吃得舒适,一会儿我领你们去品尝品尝,权当我当叔的为你们接风洗尘。”

    王坚笑道:“行啊,只要你当叔的请客,哪怕你只让我们吃碗重庆担担面,我们也要谢你老叔了。”

    “那就定了,今晚的饭我做东。”

    周莹笑道:“行,我乐享其成了。”

    丁钦伟起身说:“周莹,你先休息,我去对跟我来重庆交货的伙计们说一声,晚饭不要等我,然后我回来和大伙一块去吃重庆风味小吃。”

    丁钦伟下楼而去,王坚问:“少奶奶咋叫丁钦伟叔叔呢?”

    周莹笑道:“我四岁时,马三阳放火烧孟店,虽没被烧死,但却被烟熏火烤呛得病了一场,我大伤重,我妈顾了我大顾不了我,李平岭叔打发丁钦伟到孟店,整整照料了我三个多月,我不认他叔叔认谁?他虽然是武师,但为人肝胆赤诚,为朋友两肋插刀。在我大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把他每月仅有的二三十两花销,总是悄悄压在我大枕头下,我妈用这些银子全买了药,我能不感激他这个小叔叔吗?他虽比我仅大十一岁,但在我心目里,他丁钦伟永远是我的好叔叔。我手里的女娲剑是他从古董商手里买来的,剑术是他教的,他不仅是我的叔叔,而且还是我的师傅。我如果没有我大交下的一群肝胆相照的朋友做叔叔,我周莹敢在安吴堡挺直腰杆,和吴家那几个不务正业,只知伸手要银子,向我发难的叔辈们抗衡吗?往后,不论在何种情况下,王坚兄你记住,你都要像我一样尊重我周莹的叔叔、婶姨们。”王坚长出一口气说:“原来如此,怪不得你见了姚平义、李平岭、李红霞、钱惠珠等人,总是叔长姨短地那么尊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