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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大人露出一口小白牙,挑了我左边的座位坐下来。
左边,与心脏同侧。
钓鱼也好,叉鱼也好,在恢复上班后,发现有人捷足先登了。
大清早的Kelly出现在办公室里,原本拢起的头发笔直地垂到小腰,发梢处夹了一枚钻亮的发夹,紧身的白色打底衫外套了一件亮黑色的西装外套,依旧很成熟很能干的打扮,又因为发型的改变,显得俏皮清纯了些,既熟女又淑女,实属难得。
自从上次谈完话之后,Kelly看我的表情多了一些暧昧。女人大抵都是这样的,本来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的两个陌生人,却因为一方对另一方倾吐了一个秘密,变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Kelly现在看见我时所表现出来的热情,足以证明这一点。可怜我这个被迫分享了秘密的一方,不仅要配合她做成好朋友的姿态,还要随时应付众人或惊奇或鄙视的眼神,尤其是这一阵子也在策划部帮忙的Wendy,看我俨然就是一副看汉奸叛徒的样子,只不过这种眼神没坚持多久,就变成了如同见到千年不见的日环食的表情。
我顺着她的眼神瞟过去,发现王轩逸今天穿着黑色西装三件套,戴着家里常戴的黑色镜框眼镜,风情万种地站在策划部门口张望。见到我惊奇地看着他,不管不顾地走过来,拍着我的肩说道:“今天上班怎么起得这么早?我还等了你半天,想跟你一块儿来呢。”
Wendy看我的眼神又恢复成了看汉奸,眼里有十万个为什么在冒光。
我讪讪地笑,心里却发毛。这个办公室是八卦的根据地、剩女的集中营,我作为一个轻度剩女,遭到王轩逸和Kelly的一致抬举,必然死得轰轰烈烈。本来我一无所长地被安插到策划部,已受到万般非议,现在这么一弄,有关于我是林大人情妇的谣言必将演绎得更加风生水起,有潜力成为年度最受瞩目的八卦,都没有“之一”的可能。
王轩逸见我没反应,从手提塑料袋里拿出一个盒子,问道:“早饭肯定还没吃吧。我刚才看见你们楼下有个粥铺,进去看了一眼,有你喜欢的皮蛋瘦肉粥。我要了一份,没让他们放葱,你尝尝行不行。过一会儿我和你们的林总有个会。这几天我都要到这边来,吃午饭不要一个人先溜了,晚上也一块儿回家吧。”
他噼里啪啦地说着,我睁大眼睛望着他,觉得他这几天总是朝着神奇的方向在发展,让我目瞪口呆之余,还要费心想一想,这么套近乎的行动下掩藏了什么秘密。然后我又想到我因为被迫共享了一个Kelly的秘密,导致现在和她的关系扑朔迷离地友好着,那是不是我在无意中也共享了王轩逸的某个秘密,所以他才会跟附错了魂一样来和我套近乎呢?可是我左思右想,除了我看到过他胸肌上的伤疤、熬一锅好粥,以及大学时期强大的粉丝团阵容以外,真没有比别人知道得更多。
王轩逸揪了揪我的脸颊亲昵地说道:“跟你说话呢,听到没有?”
旁边所有暗暗观察我们的看官们纷纷倒吸一口气,斜眼瞄过去,Wendy已经快要把手抱成拳头吞入嘴里了。我想,我有必要表明我的立场,争取力挽狂澜。
于是,我象征性地踢了踢王轩逸,骂道:“小子发什么疯呢?”
我这象征性的一踢,没有用上半分力,王轩逸立马抱着小腿蹲下来。随之传来Kelly不顾姿态的一声:“妖子!”
魔音穿耳,我愣在原地,不知道这家子人为什么翻脸比翻书还快:“那个,我随便玩玩的,我真没有用力啊,轩逸你别装了,赶紧起来,我现在可是窦娥的师妹啊。”
王轩逸很给我面子,“噌”地站起来,笑着说:“一点儿玩笑都开不得,没劲。”
不知怎么的,我看着王轩逸的脸色有些苍白,额上还有一层薄薄的密汗。
我抽了一张纸巾,递给他说:“我们这里的空调开得比较大,你看你都出汗了,快擦一擦吧,不然我估计我们公司全体女性都要争先恐后地替你擦了。”
王轩逸“哼”了一声:“那也没见你给我擦啊。”
我瞪了他一眼:“你别得寸进尺啊,给你一张纸巾已经不错了,别以为几碗粥就能打发我,小心我下次踢的位置再高一些,断了王家的命脉。”
话说到一半,我就看见林大人左手拎着公文包,右手挂着件大衣走进了策划部。他穿了一件白色衬衫,休闲的浅灰西服微微敞开,脚下的一双白色板鞋干净得让人不由得产生去踩一脚的冲动。今天林大人穿得有些潮,大概知道Kelly要来,捣饬得青春洋溢。和Kelly站在一起,两人不用换装,直接拉进教堂就能结婚了。
阿呸,老黄瓜刷绿漆,装嫩吧你。
林大人对Kelly笑了笑,说:“来得这么早,会议不是安排在九点半吗?”
然后他又转头向王轩逸点了点头,说道:“王总您也来了?”
王轩逸说:“上次看了妖子的创意之后,我对你们这个项目很有兴趣,所以来打搅几天了。就这一星期的事情。Roger,你还是叫我轩逸吧,老叫我王总,都把我叫老了。”
林大人眯了眯眼睛,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回身之前眼神扫过我桌上的粥,又扫了我一眼,然后大踏步地和他们姐弟俩一起朝会议室去了。
我总觉得林大人的眼神中有一些恼怒或者别的情绪。就跟刑警电视剧里,警察需要和劫匪通足够时长的电话方能判断出对方的位置一样,林大人的眼神结束得太快,我来不及深度分析出个结果来,就被众人齐刷刷的眼神给淹没了。
策划部陷入一种可怕的安静中,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八卦。各路“八婆八公”的眼神相互传递,信息含量如此明显,却迟迟无人敢将此挑破。
我坐在我的办公桌旁,因为广告已提前通过,这几天不出意外都将是无所事事地虚度光阴,而我人生的终极目标就是无所事事,所以本来计划着这几天应该是非常惬意自如,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王轩逸外加他姐,让我生活得跟大牌明星上街一样不自在。
我和部门里其他人都不熟,暂时没有人敢跑到我面前来求证,也没有任何人白目到跟偶像剧里的路人甲一般,故意说些难听的话刺激我。
于是,我在这个八卦迷阵中,默默地打开电脑扫雷。
然而八卦之心犹如破土而出的小尖笋,大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最后Wendy众望所归地跑到我对面来。
一个不留意,我踏入雷区,被轰得粉身碎骨。我狠命地摔了摔鼠标。
Wendy按住我的鼠标,说道:“你还记得前一阵子的光棍节吗?”
因为我们公司是剩男剩女重灾区,光棍节作为一个可以借机结束凄凉单身,堪比相亲大会的黄道吉日,于是整个公司的单身人员都在这天去钱柜“嗨皮”了一下,最后虽然在音乐声中凑了几对被岁月淘汰了好几轮的歪瓜裂枣,但是仍然改变不了绝大多数人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大局。大家深以为憾。
我看着Wendy说:“大姐,你有话直说嘛。”
Wendy立刻站直身子说:“那个全身散发着王子味道的就是中天的小开吗?”
Wendy脸上狼人的表情一览无遗,一如当时大学里那些被王轩逸迷得神魂出窍的粉丝一样。想当初,我虽然定性好,也为他种了半截子情根,岂料根基未固,林大人就将它拔得一干二净,连看帅哥的眼神也黯淡不少。像王轩逸这样惊世骇俗的长相也入不了我的眼了,罪过啊。
但对于往昔的战友,我还是抱有感情的。我停下扫雷的动作,严肃地朝Wendy点头。
瞬间周围的“八民”挪了挪椅子,近了我几公分。
Wendy接着问:“那你怎么认识他的?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我诚实地道:“我们是大学同学,现在他是我邻居。”
Wendy又迫不及待地问:“那他单身吗?在追你吗?”
问到这句话时,周围一圈人假装在翻文案的手集体停顿下来,眼里是阴森的绿光,如同丛林里那来回徘徊,久不开荤的饿狼。
我背靠着椅子,欠着身说:“单不单身不知道,但人家肯定不会追我。想当初我和你们一样,对人家也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结果人家用行动拒绝了我。不过Wendy姐凭你历来收服各路妖孽的本事,高跟鞋碾碎过多少正太和‘蜀黍’的梦想,裙下又丧失了多少英魂。只要你随便勾一勾手指头,男人们就扑上来了。”
Wendy忸怩地掩了掩大笑的嘴,说道:“哪里啊。我们公司最大的妖孽还是结了婚的,你说让我们这些尚未开化的少女情何以堪?就跟苦行僧修炼差不了多少了,每天看着一盘肥肉,光闻着喷香喷香的肉味,就是到不了你嘴里,你说多难受?关键是还有像Kelly这样的高级僧侣在旁边光明正大地偷吃。对了,你看见刚才她戴的那款祖母绿翡翠了吗?我估计怎么着也是这个价。”
说完她伸出一只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因我的经济能力可不是可以放纵自己关注珠宝市场的,所以对着这一只手,也无法判断出翡翠值多少钱。
Wendy姐继续说道:“你说像她这样子的随便包养一个帅哥多好,干吗抓着我们林大人不放呢?好歹我们林大人也是有家室有地位的,难到做第三者已经是这个世道的主潮流了?”
我不由自主地说道:“人家也不算小三,林大人的老婆好多年前就没了。”
说完之后,我真感叹自己是八卦好人民,专门无偿提供各种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下,整个办公室终于在沉默中爆发了,我看见我们总监大人眼神都开始迷离了……
Wendy抱着我说:“你这丫头还挺会藏事情啊,这么重要的内幕到现在才爆料,让我们白白耽误多少青春好辰光啊,哪能让林大人的灵魂孤寂这么多年呢?”
看着Wendy眉飞色舞的样子,我整个人都蔫了,这帮同志可不可以忠诚一些,刚说完王轩逸怎么就又缠上林大人了呢?林大人要是知道我透露了这个消息,非扒了我的皮不可。而且我深刻怀疑,我这么不经意地吐槽出林大人单身的真相,潜意识里是想为我以后接近林大人扫清舆论障碍,用心真是险恶,让我自己寒心啊……
因为Wendy一声欢快的宣誓,整个策划部的同志瞬间对我亲切起来,而且在你一句我一句的交流中,热情无限,火花四射,就哪位更帅这个问题分成了三个小团体:林大人派、王轩逸派以及墙头草般的综合派。综合派以压倒性的票数独占鳌头,用“一颗春心两手准备”的口号成功游说林大人派和王轩逸派,最终形成了一个统一的美男评审团,此团一出,谁与争“疯”?
两位帅哥的PK大赛首轮战场被安排在我家。
我对这一结果表示极力反对,但反对立刻被众人驳回。评审团团长、领军人物Wendy姐说:“你和林大人这么熟,王轩逸又是你邻居,你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纽带和桥梁。为了我们,你要不惜牺牲色相,将他们诱惑到你家。接下来就是姐妹们的时间了。到时候我们有机会和他们套近乎,细水长流或者干柴烈火,回头我们这些姐妹谁高中了,都不会忘记你这个大媒人,虽然不能有夫同享,但姐妹情深,以后要大家帮忙,就算上刀山下火海都要助你一臂之力的。”
这么义气……
我望着一众平时对我不理不睬,还曾以看好戏的心态看着我作报告,现在又如饥似渴深情款款地看着我的陌生姐们儿,觉得头大如斗,沉得我耷拉下来,还没说句话,就听到Wendy说:“你点头就算答应了啊。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晚上七点,你找个由头把林大人约上啊。要是你也能约上王公子,我们就去外面玩;要是约不上,我们就去你家,顺便将王公子诱拐过来。”
我思考了一下,去外面玩的费用很容易演变成由我这个冤大头来支付,而这个月的信用卡已经透支,于是我坚定不移地选择宁可承受上下住户扰民的投诉,也要邀请这拨人去我家。
我清点了部门里单身未婚女性大概有七名,把我家形态各异的板凳拿出来凑合着用还是够大家坐的。我确信这拨狼人往狠里说就是做群众演员跑龙套的命,我满足一下她们花痴的欲望,也能打造我亲民的形象,利人利己,我便视死如归地答应了。
这一天,我在总监大人眼皮底下安然地扫地雷、斗地主、打麻将,连看视频都没人说我,这就是特权人群的特殊待遇啊!
接近中午,王轩逸给我发了条一百多字的短信,在移动不稳定的发送频率中,我大概用半个小时才收齐冗长的内容:妖子,今天中午我不能陪你吃饭了。总公司有个会,我姐想留下来和Roger吃饭,就把我踢回去了。不过,我疼我姐,我先牺牲一下,让她和她的情郎能吃上饭。你不要抢我姐喜欢上的人啊。呵呵,有没有发现我最近有变化?我自己也在适应中。晚上见。
看完短信,抬眼看窗外,俯瞰下去,看到林大人和Kelly两人正一前一后走在楼外的广场上,太高太远,看不清表情,只认得两人穿的孔雀装,不由得心灰意懒了一下。
然后我郑重其事地给王轩逸回了一条短信:你给我收敛收敛,别成天发疯!姐姐最近生理期,不要给我添乱,今天上午你来了,群魔乱舞了知不知道?本来就是一堆没异性也没人性的人,现在有了异性就更没人性了!还有,我喜欢谁关你什么事!
发完我就异常烦恼地琢磨晚上该怎么把林大人拐到我家去了。
在和Kelly吃了一个小时二十五分钟五十秒的饭后,林大人独自回来了。我又趴在桌前继续想借口。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有色心没色胆,约个人还这么费劲!
到了傍晚,林大人忽然打电话过来,让我去他办公室一趟。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决定真不行到时候装晕倒,死扒着林大人,让他把我送到我家去。虽然手段低劣,但好歹也是办法之一。
推开办公室的门,一眼就看见林大人光鲜夺目地坐在那里,三十多岁的人脸上看不出任何沧桑,虽然和平时一样成熟稳重,但今天又打扮得休闲活泼,整体说来像是正太外表下隐着“蜀黍”的心,而且两者水乳交融,难以分辨哪个成分多一些,总之就是散发着“年轻态、健康品”的气息,跟拍时尚杂志封面一样吸引人眼球。
我早期的时候喜欢看帅哥和名车,这和现在男人喜欢美女和名车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很多男人欣赏名车的同时,幻想的是车前火辣身材三百六十度都散发着诱惑力的车模,而我看帅哥的同时,幻想的是英俊小生驾车时的狂野和豪放。车有贵贱之分,帅哥也有等级之别,我就对帅哥实行了分级制:如果身姿挺拔,眉目周正的,那就是十五万的丰田卡罗拉级别;如果身姿挺拔,眉目传情的,那就是三十万的奥迪A4;如果身姿挺拔,眉目妖孽的,那就是一百万的雷克萨斯LS460;如果身姿挺拔,让人看了之后已经忘了自己在看眉目,到达此境界的,那就是五百万的兰博基尼了。
显然人要是开过兰博基尼,什么丰田奥迪之流就再也入不了眼了。和林大人在一起这么多天后,林林总总的帅哥就如同浮云飘过。我早已对那些将整容作为终身事业才能维持美男子形象的帅哥产生了免疫力。而我妈给我寄的那些靠光线、角度和道具烘托自己的艺术照更是惨不忍睹。
此刻兰博基尼林大人摘下眼镜看着我,问道:“你是不是把我单身的事情传播出去了?刚才的两个小时,女同事已经来来回回走进来无数圈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都有。怎么不见你这罪魁祸首进来问东问西一下?”
剩女重灾区对男人的渴望是挡也挡不住的,我相信上午我一句嘴漏,全公司的女性同胞都知道了这个单身女性的福音,我只希望晚上去我家的人不要瞬间暴涨到惊人的数目。
我心虚地说道:“那个,也许今天大家刚好找你有事情呢。”
林大人立刻说道:“会有人拿着三年前的数据来让我签字的吗?会有人拿着报表上不起眼的一个数据来问我什么意思的吗?还有人进来问我借书的呢。你看这正常吗?”
林大人说话跟冒烟的拖拉机一样,呛人得很。
我们这个公司好歹是叫广告创意公司,没想到众人都用这么易被识破又老土的方法接近帅哥,也难怪滞留了这么多剩女,这个现象真让我痛心疾首。
我连忙说道:“这说明你很亲民。你不是特别想和大家打成一片吗?我觉得这是个好时机,Roger你把握好机会,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打开房门看世界嘛。”
林大人沉默着不说话,手覆在唇上看着我,眼里却还留着一丝恼怒。
我试探着问:“那个……那个……”
按照原先的剧本安排,现在就是我装晕倒的最好时机了。可是我担心表演的痕迹实在太重,踌躇很久,也“那个”不出来。
林大人抬眼看了我一下道:“吞吞吐吐的干什么,有什么快说。”
我立马连珠炮地放话:“今天晚上有没有时间去我家?”
都说紧急关头,人的潜力就会被挖掘出来,事实证明我的潜力如同大理石一般不易穿透。我这句话土得掉渣,而且都不具备需要人花心思识破的条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话是什么意思,让我更加痛心疾首起来。
林大人的眼睛眯了眯,嘴角扬起一丝弧度:“好啊。几点?”
他答应得太痛快,导致我一点儿补救的机会都没有,我只好生硬地说:“七点。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家里有个灯泡坏了,你到我家去,可以帮我换个灯泡。”
林大人嘴角的弧度变大,笑着说:“好吧,我去换灯泡。”
真是欲盖弥彰啊。
完败地退出了办公室,想着最近不是被人忽悠,就是在人前丢人现眼,我决定去网络上测一测智商。测到一半,智商终于恢复正常,我忽然想起晚上林大人看见满屋子的女同胞,我该怎么应付?
鉴于刚才林大人指责恶狼们花痴行径的态度,也鉴于恶狼们的花痴行径短期内不可能有质的飞跃,不会更隐晦只会更赤裸,我绞尽脑汁想着由头也想不出个万全之策,于是我打起了退堂鼓,想着要么放群众的鸽子,要么放林大人的鸽子。但群众的力量如此巨大,尤其是狼人的气势如此高涨,我要是放了她们的鸽子,估计我没有机会看到明天的太阳。权衡左右,不行就放了林大人的鸽子,至少有王轩逸撑场面,虽然形成不了想象中的PK赛事,变成个人粉丝见面会也是不错的。何况有人说他像古天乐,有人说他像周渝民,有人说他像张根锡,我不知道这三人之间有什么相同之处,但在一个见面会上相当于见着了三个明星,她们也该死而无憾了。至少可以让那个每天对着桌面上张根锡硬照的Colla怨念减半。
这么想的时候,我给林大人发了条短信,说道:我家灯泡修好了,你不用过来了。
很快收到林大人的短信:你家灯泡自行修复了吗?什么时候见到的?
真是失策,我怎么也要到家后给他发短信才真实啊。
我立刻回道:因为我忽然想到,王轩逸住我家对面,这种小事就不劳您千里帮忙了。
之后,林大人再没回我短信。
晚上六点半,我四十多平方米的公寓挤得跟早高峰的公交车一样。我不知道人数是怎么激增到这一程度的。而且放眼过去,好几位打扮得花枝招展,化的烟熏妆跟戴了两个黑眼袋过来一样,让人产生在彻夜奋战的不好联想。不过还好,绝大部分人,我要么熟悉她们的名字,要么熟悉她们的长相,只待今天我将这些名字和长相对上号,但仍有几个我不确定是不是我们公司的人。我瞬间理解了为什么好男儿、超级男声之类的节目这么火了。这个世道,看个美男不容易啊,何况是两大帅哥同时亮相呢?
我想着过一会儿王轩逸看到这个场景,我该说什么才显得不突兀。要是四个人我可以说打麻将,五个人我可以说炸金花,六个人我可以说玩俄罗斯大转盘,可是二十多口人聚集到我家,玩杀人游戏都嫌人多,只能说大家无聊集体到我家来玩击鼓传花了。怎么着也得找个借口,不至于让他产生这是帅哥观光团的想法吧。
幸好智慧是强大的,集体的面具是坚不可摧的,大家到我家后纷纷祝我高升至策划部,稍微诚心一些的,甚至还带了盒小点心过来。最后差点儿连我自己也以为今天济济一堂的场面都是冲我来的了。
在各路香水夹杂的空间内,我艰难地问Wendy:“再男色时代,也要矜持点儿是吧。大家都知道矜持怎么写的吗?”
Wendy说道:“我连矜持的繁体字都会写,可是有什么用?到我这个年纪,得学会自我包装和促销了。不过二十出头的也跑过来跟我们竞争,也太不人道了。现在我们这样的就像是津巴布韦的纸币一样不停贬值,那些优质男人倒是活得跟咱国家房价一样天天往上增值。你就当大家排队等着摇号买房子吧。”
我回头说道:“这么说来,王轩逸这小子在大学时就已经是国贸的楼盘了。当时还有粉丝团拉条幅‘轩昂气宇,逸群绝伦’,看到现在大家这么冷静,我已经很欣慰了。”
大家一听见王轩逸的八卦,纷纷转过头来竖耳倾听。但她们转头的幅度太大,刺鼻的混合香水味扑面而来,让我恶心地顿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我实在没法拒绝大家好奇的眼神,她们如同多年前那一双著名的“大眼睛”一样,散发着求知的光芒。
我细细回想一下,说道:“他读大学的时候,我们不知道他家这么有钱,那时他也没长得像现在这样好看,但粉丝阵容已经涵盖我们食堂的老板娘和打扫厕所的大婶了。我好朋友说,他去食堂买饭都是老板娘亲自盛菜。还有谣传说,他每次去厕所,清洁大婶就伺机破门而入,导致他经常半天不上厕所,然后再去宿舍厕所解决。哈哈,我觉得他这样容易得膀胱炎,而且也有可能引发肾脏衰竭。”
说完之后,我不可抑制地邪笑。只可惜一众色女,尤其是几个看着像是公司实习生的女孩看我就像是亵渎神灵的魔鬼一样。
这样我就没有心思继续说下去了。比如他在迎新晚会上抱着电吉他唱了一曲男声版的Sitting down here,俘获了包括高考时因为英语不及格而被迫分配到我们学校的众多女生的芳心。当时年轻活泼的他看不出身负背井离乡、豪门恩怨的痛苦,反而有些玩世不恭玩转花花世界的痞子气。而很多女人坚定地信仰“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的理论,更加觉得他安静地转笔的模样像是不可多得的一幅剪影。传言他斜着嘴露出梨涡的样子秒杀过众多雌性动物,甚至竹林里的野猫思春时叫的都是他的名字。
想当初,我忘记关于我自己的八卦的最好方法,就是看他的八卦。很多时候我的八卦和他的并驾齐驱,不分伯仲。每次我沮丧的时候,只要看一下他更加风生水起的私生活报道,心情就舒畅很多。虽然说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不见得是自己的幸福,但至少是减轻自身痛苦的捷径。王轩逸作为我的精神指标,在未深入了解之前我就对他产生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看谁沦落得更加惨”的革命情感。是以,现在的我才能毫无芥蒂地跟他发不客气的短信,因为我们曾患难中见真情。
门铃声响起,大概又是一位观光客。我坐在客厅中央,前面的观光客们已经自动形成了一道堤坝,我无力破坏墙体结构,只好用眼神指挥坐在门边的Colla开门。
没想到门外这位不是路人甲,而是今晚的主角王轩逸。
王轩逸换下了今天的西装三件套,穿了两件翻领T恤,里面的领子高高竖起,外面的领子随肩搭下,又换了一副暗红色的镜框眼镜,风度翩翩地站在那里。显然他没有适应狼人的眼神,但大概当过这么多年的花花公子,对荷尔蒙分泌过剩的群体已然习惯,所以他很快越过这么多双如饥似渴如狼似虎的眼睛,精准地找到我,问道:“办‘party’的话,是不是太挤了?”
Wendy狠狠地掐了一下我的手臂,但我和Wendy的熟悉程度有限,不能立刻领悟这一掐是什么意思,只好站起来跟他遥遥互望。
我说道:“是有点儿拥挤。你能借我房子一用,分一下流吗?”
Wendy又狠狠地掐了一下我的手臂。
王轩逸不假思索地说道:“好啊,不过你们稍等一会儿,我回去收拾一下。”
王轩逸转身回房的刹那,整个屋都沸腾了。众人纷纷认为我实在是仗义得不行,居然连分流这种理由都想得出来,不愧为广告创意公司的。而我揉了揉被掐红了的手臂,深深觉得花痴的女性智商真是让人不敢苟同。
王轩逸收拾完毕,走到我们屋鞠了一个绅士的躬说道:“各位公主请进城堡吧。”
然后各公主热血澎湃了,如超市大酬宾前开门的刹那,鱼贯而入他的房子。
其实这不叫分流,叫祸水东引。
我打开窗散散味,瘫坐在沙发上,稍事休息了一下。我相信这帮火眼金睛的人肯定能在空旷的房间内找到可以八卦和值得八卦的内容,而且花痴们觉得他用过的厕纸都散发着迷人的香味,所以短时间内不需要我在场。
王轩逸倚在门外,看我没动静,问道:“你不过去吗?”
我点点头说道:“五分钟后就过去。”
王轩逸走过来,施施然地坐在我的沙发旁,问我:“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办‘party’?”
帅哥往往是人神共愤的,但是不知道自己魅力的帅哥更是其心可诛。
我挑了挑眉毛说道:“你赶紧给我过去接待客人,不然过一会儿这帮人就要回巢了。我真的几分钟后就到。”
王轩逸一脸怨气地看着我:“那我也在这里陪你坐会儿吧。”
我想我再待下去估计会引起民愤,只好走进对面屋子。
王轩逸家里因为没有像我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本来就显得空旷,也能容纳更多的人。此刻浅蓝色的窗帘隔绝了外面的万家灯火,浅蓝色的灯光柔柔地打在白墙和浅蓝色的地砖上,衬得人的脸色也微微发蓝,不禁让我想到前几天看的《阿凡达》预告片里,那一颗蓝色的潘多拉星球还有一群蓝色的土著纳美人。然而眼前这拨人打扮得非常妖媚,善良淳朴的土著纳美人的定位已经不恰当了,她们此刻是长袖善舞的蓝色妖姬。
蓝色妖姬甲说:“王总,房间里的音乐真好听,叫什么名字?”
王轩逸从厨房里端出一些饮料说道:“啊,是一首法语歌。Le Ciel Dans une Chambre,‘房里的天空’的意思。”
众妖姬连忙赞叹王轩逸会说法语,并表示会法语的人肯定如同法国人般优雅浪漫。真是误会了非洲一大片一大片的法语区土著人,而一位精英已经开始用法语和王轩逸对话了。所谓技多不压身,这位精英那一口流利的法语纷纷让大家后悔闲暇之余没有多掌握几门外语,没想到除了和外国人说话需要外语,和本土人士交流,外语竟也有用武之地。这真是一个小语种猖獗的时代,并再次后知后觉地验证中学作文里经常用到的“机会总是留给那些准备好的人”简直是一句至理名言。
王轩逸简单说了几句之后,说道:“我只是大学毕业后去了趟欧洲和美国,中间被迫学了几句口头语而已。”
我不禁问道:“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没有出过国,也没有英文名啊。”
妖姬们纷纷转过头来嫌弃我打断了她们偶像说话,而且她们打心底里认为像王轩逸这样身份的人没出过国就像是地球是方形的一样让人不可信,所以嗤笑得太过于明显,形成了集体嘴角抽动的架势,非常壮观。
王轩逸低着头边给大家倒水,边说:“不好意思,我不喝酒,家里只有饮料。大家随意。”
妖姬们连忙说:“没事没事,喝饮料比较健康。”
王轩逸笑了笑,这才春风和煦地回答我的问题:“我没有英文名,外国人叫我XuanYi,但是他们很难发X开头的音,一般都会走调。至于我以前说我没出过国,是因为我每次出国都是被关在密闭的空间里,除了看进进出出的人变成金发碧眼以外,没有任何区别。”
妖姬们作注释:“唉,忙的人都这样,连出去走走的时间都没有。”
我心想她们太不了解王轩逸了。当初在学校里过得那么滋润,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怎么可能出国当乖乖虎,怎么着也要帮国内的兄弟们考察一下国外的名模市场,更何况见过我们学校的美女档次,很容易在国外找到满足。就跟吃过学校里的米饭,再去尝北京饭店里的中餐是一个道理。
我一脸不信地看着王轩逸,等待他给我更好的答案。
他看了我一眼,立刻转了话题说道:“我特别喜欢这首法语歌的歌词。‘当你在我身边,房间里的墙壁化作无尽的森林;那天花板也消失了,世界仿佛不复存在;无垠的天空中,回荡着口琴的声音;而于我而言,似教堂里的管风琴,为你我而奏。’我那时候一直在想,要是某人在我身边,四周的墙壁还有天花板也许真的会消失不见,时间不会变得那么难挨,痛苦也不会这么漫长,我只会留意森林里的鸟语花香,还有管风琴传来的空灵声音。”
然后大家一片肃穆,静心倾听这一曲法语歌。
Wendy毕竟是这么多位妖姬的长老,醒悟得比较快,即便她今天戴了一顶灰色的毛线帽穿了一身火红色的薄外套以显示自己勉强还能被划到80后这一代,但智商方面显示出了70后的成熟性。她低着头轻声问道:“这位王轩逸是不是有心上人了,说的话怎么这么酸?”
我轻声回复道:“他以前更酸,不拉去演韩剧太可惜了。不过现在韩剧也改革成疯疯癫癫的小白剧了,最近流行腹黑,不流行苦情戏,王轩逸明显‘out’了,违时尚潮流而行,必将被滚滚历史长河淹没。”
Wendy接着说:“不过受过伤的男人才知道疼女人,就跟离过婚的男人才懂得婚姻一样。现在看来,谈恋爱的话找王轩逸,结婚的话找林大人。”
我又回一句:“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两手都要抓,两手都不放这是不对的。一脚踏两船小心劈叉了胯。”
Wendy不可置否地说:“你看着吧,过一会儿林大人来,她们都会习惯性劈叉。对了,林大人怎么还不来?”
我斜睨她一眼,低着头不说话。让大家产生林大人放我们鸽子的想法,总比我放了林大人鸽子的事实更容易让她们心平气和地接受。
这曲法语歌终于放完。一位系着火红围巾,穿着白色毛衣配苏格兰裙装的陌生妖姬扭捏地指着墙上的钟说道:“王总,您家怎么挂一个这样的钟嘞?和您家的风格好不搭哦。”
这位妖姬打扮成这样,估计是想向新生代偶像小沈阳致敬,可惜说出来的话没有亲切的东北活雷锋的口音,反而带有严重不纯正但依稀能辨认出来的港台腔。
我“哼”了一声,用纯正的港台口音嗲嗲地说道:“那这位小姐,请问这十二平方米的客厅有什么风格呢?最近网上都流行混搭,好多部落格都在讨论混搭风,你又怎么看嘞?”
那位小妖姬没有料到我的反应这么大,脸涨得通红,在蓝光照射下,呈现出猪肝紫色,真是恐怖极了。
王轩逸不紧不慢地说道:“哦,我原来不习惯看时间。曾经有一段时间老盯着钟看,看得又烦又腻,所以发誓以后再也不买钟了。这只钟是一个朋友送的,钟的样子和她本人一样丑,但看习惯就不觉得了。”
你再说一遍!你这是拐着弯骂我呢。
Wendy凑近我耳朵说:“哪个二百五送人送钟啊,也不想想多不吉利,简直就是咒人家嘛。”
我点头附和道:“这人确实有点儿二百五,估计送的时候没料到一个破钟还能引发这么多话题,早知道肯定就不送了,留着自己用也好啊。”
说完,外面响起敲门声,王轩逸走过去打开门,众人欢呼吹口哨,我一脸僵硬。
外面站着威风凛凛的林大人和脸绽放成了菊花的总监Ava。
Ava看上去神采飞扬,声音里带着几分激动地说道:“今天和Roger谈事情谈晚了,我们以为都要迟到了呢。”
我偷偷瞥了林大人一眼,屋里灯光暧昧,外面灯光昏黄,看不清楚他有明显的表情变化,只听他说:“很热闹啊,在外面就听到大家的声音了。王总,公司聚会居然在你家,真是叨扰了。”
我暗暗猜测Ava是如何和林大人说起今天晚上有聚会的,林大人又是如何联想到我曾经发出的邀请和我让他别来的借口的,这么一想我就眼皮直跳,口干舌燥。
王轩逸看到林大人的讶异表情不亚于我,但他立刻公事化地表示欢迎。
自从前天林大人和王轩逸在我家偶遇后,我总觉得他们之间好像保持着一种房产泡沫经济般的虚假繁荣。而这种虚假繁荣多是因为我的大学回忆以及我和王轩逸是男女朋友的谎言引起的,于是我不由得就有了一种既紧张又嘚瑟又心虚的心理。
当然大家的心情也很紧张很嘚瑟很心虚。林大人这大半年来很少参加集体活动,一般都准点回家,我们当时都以为他被家里的狐狸精吸引,让他终日沉迷于美色之中。现在得知他单身,而且居然来参加非公司掏经费的纯私人活动,大家都荡漾开了。
我意识到林大人再进来的话就没椅子或板凳可以坐了,正准备起身去我屋里再搬几把过来,没想到众妖姬以为我要让座,纷纷觉得这样的机会难能可贵,不能让我独食,都站起来给林大人让座,自动忽略了Ava,让她刚才菊花般的脸瞬间枯萎。
林大人露出一口小白牙,说了谢谢,挑了我左边的座位坐下来。策划部的同事看见林大人已经就座完毕,才领悟到大“boss”需要拍马屁,小“boss”也不好随便对待,又争先恐后地给Ava让座,这才让Ava脸色正常了些。
Ava就座后,忽然又想到什么似的站起来说:“啊,我带来了几瓶酒,送给妖子做温居的,听说你刚搬的家。”她边说边从她的名牌大包包里掏出几瓶流光溢彩的酒,细声细气地对王轩逸说,“不介意大家喝点儿酒吧?”
我心想既然是送我的礼物,应当是问我的意见,看我答不答应和大家一起分享才对啊。
王轩逸笑道:“当然不介意,今朝有酒今朝醉,可惜我不能喝酒,只能看大家尽兴了。”
坐在我右边的Colla妖姬跟Wendy说:“你看你看,从这个角度看他笑起来特像张根锡。”
Wendy盯着王轩逸的脸问道:“哪里像?”
Colla兴奋地解释:“你要从我这个角度看,你坐过来一点,这么仰视过去,看见他的脸部线条没?还有那梨涡,又稚嫩又阳光,还带着性感。我猜他哭起来肯定也很好看。”
可能这个世道已经完全走过了“男人哭吧不是罪”的阶段,“梨花带雨”这个形容词也不仅限于女性了。以前男艺人拍艺术照露八颗牙齿,后来发展成沉着一张脸,现今拍照流行伤感美。所谓“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眼里流着泪,心里流着血的男人早就比傻蛋的笑容更有卖点了。所以难怪Colla看见帅哥笑就要想到人家哭,倒不是恶趣味,只不过大众审美早已走到无虐不欢的地步。我纠结的是,怎么能让人看上去稚嫩又性感,因为一般来说这样要跨好多个年纪,稚嫩是十来岁的形容词,要让一个十来岁的人看起来有性感的效果,除非观众有恋童癖倾向……
林大人坐我旁边,肯定也听到了Colla的评论,问我道:“你还挺能生事啊!组织一帮人来参观你的前男友,什么心态?”
我偷偷瞄了他一眼,散散的发丝儿垂在额际,感觉有些慵懒和随性,眼角却透着一点儿生气和懊恼。但是屋里的光线太柔和,那点儿生气和懊恼自动化成了一股青春朝气。从我这个角度看上去,真是既稚嫩又性感,不禁感叹这个世道妖孽横行,急需我替天行道收了妖。
妖姬们喝了几口酒之后,胆子越来越大,开始询问一些不该询问的内容,比如妖姬乙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Roger,像您这样的钻石王老五大隐隐于市,我们最近才知道呢,藏得很好呢。”
林大人看了我一眼,简简单单地说:“你们也没问我是不是单身啊!我总不能张榜天下吧。”
听着貌似说得很有道理,想当初他结婚的事情是我传出去的,现在他单身的事情还是我传出去的。
妖姬乙智商比我高些,没有被林大人糊弄过去,直接问道:“那Roger是不是不想再婚呢?不然怎么会连绯闻都没有呢?除了中天的王经理跟您交往密切以外,您对其她人好像都不来电呢。”
问完之后,妖姬乙意识到自己的口气比较咄咄逼人,又讪讪地加了一句“呵呵”来缓冲一下。
我以前一直认为我们国家的狗仔队爆料不够彻底,隐私挖得不够深入,每次点到为止,连捕风捉影的基本水平也没有,更不可指望他们做出一些含沙射影、指桑骂槐、引人浮想联翩的报道。
现在看来我真是误会了。真正的高手总是隐姓埋名地藏于人间。业余八婆早已放弃专业狗仔队,并时刻武装自己,身先士卒,为劳苦大众挖掘各项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想林大人可以耍大牌,变一变脸,然后停止这种攻击性的问话,虽然我比他们更希望听到答案。
没想到林大人跟签署一份文件一样谨慎地低头思考了一会儿,才抬头说:“等时机成熟了,自然会选择结婚的,只要我爱的人不嫌弃就好。”
我仰望了一下林大人,心想林大人可以直接晋级到“super star”行列,这种狗仔问题居然回答得这么含蓄又留给人想象的空间,大有遮遮掩掩、欲说还休之势。相信公司要是有八卦周刊,就可以做一个有关于林大人爱人的大搜索报道,附几张镜头模糊的照片,再配上林大人刚才的那段话,真是绝佳的头条。
我偷偷地靠近林大人轻声问:“那什么时候算是时机成熟了?有爱的人了吗?”
其实按照我现在的性格,我是绝对不可能当场向林大人问这些被我压在心里已久的问题,但现在气氛太过于良好,八卦味弥漫得浓重,不问就枉费了众人帮我营造出来的机会。
林大人答非所问地轻声跟我说:“哦,我在想着要不要人为地把时机催生熟了。”
Wendy捅了捅我的右臂问道:“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呢?没看见大家眼里都流血了吗?”
我转头对她说:“林大人说他有心上人了,让你们集中火力对付王轩逸去。”
林大人没料到我吐槽得这么快,抚着额头看我。
眼里流血算什么,我血液都要逆流成河了,七窍流血都是轻伤。
我真是自己给自己锻造了一把锋利的刀,“唰”地插在心脏上,血溅三丈。连灯光都变成了鲜红的血色。
人生真是一个不断跨越障碍的过程。跨过了伤害我的传闻,跨过了林夫人的负担,眼前又要跨这个不知名的爱人。等生活把我磨炼成刘翔,不知道死神会不会给我颁终身成就奖。
我眼角有些湿润,兀自倒了一杯酒,掩饰一下仓皇失措的仪态。
没想到众人随我一样纷纷找酒杯给自己倒起酒来。
然后Wendy忽然大喝一声祝酒词说:“让我们为了Roger的心上人干杯。”
众人附和道“干杯”,各种杯子碰撞在一起,一干而尽。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孤单是一群人的狂欢。说的大概就是现在这种情况。
我理解为什么像刘德华这样的明星结个婚都要躲猫猫了。大众情人的义务就是要保持一颗处男之心,专门提供给粉丝们幻想。林大人明显就不是一个有职业素养的大众情人,先制造自己是有妇之夫的舆论,接着又抛出名草有主的绯闻,而且此绯闻经本人验证属实,一次次碾碎了众多萝莉和御姐的心。
众妖姬终于识清时务,将焦点重新投向王轩逸。
Colla仍然痴迷于王轩逸的某一个角度,随着王轩逸改变姿势,她也改变坐姿,以达到产生看偶像张根锡的错觉。其她妖姬也渐渐忽视我和林大人坐的犄角旮旯,专心致志研究王轩逸的美学角度去了。
我从品酒慢慢转化成灌酒。倒不是借酒消愁,只是刚好Ava带的酒味香醇厚,一喝就知道是价值不菲的上等好酒,不喝赚不回来今天的出场费。然而刚才郁结的心情没有地方排泄,又不能找林大人哭诉,只好随一众妖姬调戏王轩逸。接下来的时间里,耳边是声声笑,嘴里是口口香,心里却是阵阵凉。酒的后劲也慢慢表现出来,有些眩晕,有些脱线。
只听Colla如同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女娇羞地问道:“轩逸哥哥,你在大学的时候是不是也听这样的音乐啊?”
我为了这句“轩逸哥哥”打了个哆嗦,抿了口酒,不待王轩逸回答,立刻说道:“你家轩逸哥哥大学时哪里有时间听音乐啊,每天应付各种绯闻就够他忙的了。以前BBS上的头条除了学校公布考试地点的通知之外,一般都是他的花边新闻。”
王轩逸沉默着不说话,眼神透过柔和静谧的灯光犀利地射到我脸上。
Colla本来是希望能创造出一些话题以便接近王轩逸,没料到话题被我拦腰斩断,不仅没有让她的轩逸哥哥搭上话,听到的内容还把王轩逸花美男的形象扭曲成了花花美男,样子非常恼怒。但又鉴于在王轩逸面前要保持贤淑温柔大方得体的形象,嘟了嘟嘴说道:“轩逸哥哥长得好看也不是他的错,树大招风,积毁销骨。小说里不经常说到有些变态,自己得不到也不让别人得到,就生生破坏喜欢的人的名节吗?”
说完她有意识地瞥了我一眼,以让我确认她说的“变态”正是不才在下。
大学时,我曾经看过几封高品质的挖苦我讽刺我形象的邮件和帖子,要不是我是那个被骂的人,我都要拍案叫绝了。整篇文章平淡中见真情,真情中见猥琐,猥琐中见匕首,匕首直指我的要害,让我欲骂不得,欲哭不能,全身乏力,只能全盘接受。所以对这种水平低劣、档次低级的冷嘲热讽,只要不涉及我的朋友我的父母,我都会一笑而过。
可惜今天我喝了几口酒,而且心情起伏颇大,平时的正常反应都会不自觉地夸大。我准备反击。
我又喝了一口酒说道:“哦,对哦,听说你家轩逸哥哥大二开始就日均一封情书,周均一个性伴侣,月均一个女朋友。当然这不是我统计的啊,这是全校学生群策群力共享证据的成果啊。你要看照片不?你去我们学校的网站,精华区还有他睡觉的样子,绝对的天使,绝对素颜还没有口水,就差插俩翅膀就能飞起来那种。回头到公司了,我把地址给你。上不了校内BBS的话,就用穿梭代理,你要不会姐姐我教你。”
太阳穴突突地跳。我的话说过分了。我无意将自己变成一个搬弄是非、攻击别人私生活的长舌妇,尤其是自己曾是长舌妇口中的丧失者,将心比心知道当场被人揭开不光彩的往事是什么样的心情。可是我的大脑已不受控制,酒精释放了那个隐藏至深的邪恶的自我,这个自我迅速找到了缺口迸发出来,并不计后果地图一时痛快,来换取轻松或者类似轻松的空虚。
我想王轩逸可以反驳我,拿我大学里大段大段的过去反驳我羞辱我,就像我羞辱他一样,然后摇头晃脑地念一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这样我就更轻松了。
王轩逸眼睛里的光束都要凝成冰了,寒霜蒙上了他的脸,也冻住了他的嘴。在他长时间的沉默里,大家都屏息看着我们,连酒杯里晃动的液体都能越过轻缓的音乐流入耳朵。
Wendy想拉拉我的袖子,但无奈这里暖气太足,我刚脱了外套,只露出一件短袖T恤,拉无可拉,她只好踢了踢我,小声问我:“你怎么忽然把气氛搞得这么僵?”
林大人在旁边看着我,忧心忡忡地问我:“怎么了?”
我眨了眨眼睛,让那些时不时就有可能涌上来的液体倒流回去,然后转身咧着嘴对他说:“嘿,什么怎么了,开玩笑的。这帮人不是对王轩逸好奇吗?我就免费提供一些八卦新闻。你看我这人嘴特别不严,Roger你身上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宣扬出去的,公平起见,我也要让广大人民得知另一个人的真相,不然不仗义啊。呵呵。”
我口渴得厉害,又喝了一杯酒。接下来只听得周围一片沉寂,只剩淡淡的音乐在客厅上空缓慢流动。我想我大概睡着了五分钟,但很快又惊醒过来。头昏脑涨中,我补充道:“Colla,我真不是针对你,我说的可都是事实。我也没有免俗地写了情书呢。不过我写得特别没有水平,情书也没好意思递出去,至今下落不明呢。但是我怀疑王轩逸已经看过了,不然他怎么会约我出去呢?可他真不是什么好人。当然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人。谁都不是好人……”
我的头越来越沉,貌似又要睡过去。只知道我喋喋不休地说啊说,却已然没有意识去辨析我说的是什么内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