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痛,要转换(1)

meiya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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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虽脆弱,但必坚强

    给每一位在生活中长跑着痛哭的人

    对我来说,一个人伏案写作三四个小时,一个人安静地看书一两个小时,一个人默默地跑步一个小时,一个人在家做饭,一个人散步听音乐,一个人去电影院看一场电影,我都不觉得寂寞,我甚至可以一个人跑到餐厅点菜吃饭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别扭之处。总之,只需一个人做的事情,我可以列举出许多。但我并不认为自己孤僻,我只是不以独处为苦的那类人罢了。

    从小到大我都过着集体生活(14岁就上寄宿学校了)直到现在参加工作三年了,我也还是和大学同学一起生活,融入集体,与他人一起生活、相处。我想自己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但是我确实常常需要一个人待着,尤其是在跑步的时候,我不怎么喜欢有朋友陪伴在身边。有朋友说要和我一起跑步,或者说站在旁边看着我跑步、陪着我跑步,表面上我会乐呵呵地说好,实际上心里并不情愿。坦白说,因为我常在长跑时哭泣,因为我常在长跑时与自己的痛苦相对,所以我更喜欢一个人跑步。(第一次对着大家坦白出这个原因,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呢,但是我绝对不是每次跑步都哭的鼻涕虫!)

    当我跑步时痛哭着,我想了些什么?无非是生活中那些琐碎的、痛苦的、无聊的、无可奈何的事情,比如,工作上的压力与困难、爱情上的忧伤与磨难、家庭上的愁苦与麻烦。我在长跑时想着这些痛苦,就会哭泣,如果跑步的当天遇到或者想到的痛苦比较大,我就会痛哭;如果跑步的当天遇到或者想到的痛苦比较小,只会挤两滴眼泪意思一下。即便痛哭,我也不会停止奔跑。如果有个电影中的特写镜头,正对着我痛哭的脸,我知道一定难看极了,但是就像我不能停止奔跑一样,我也不能停止痛哭,只有在长跑着痛哭过,我才可以释放那些日常生活中累积下来的心灵痛苦,我才能看到自己身体中蕴含的力量与勇气,我才能真正接受自己的这份痛苦,了解自己的脆弱,然后想着如何去解决这些痛苦。

    在生活中我常常会忘记人生中那条最伟大的真理之一--人生苦难重重。

    在电影《这个杀手不太冷》中小女孩玛蒂尔德又被父母揍了一顿,鼻血直流地站在家门前的走廊上,莱昂从外面回来,经过她身边,给她递了一块手帕擦鼻血。

    Mathilda:Is life always this hard,or is it just when you‘re a kid?

    玛蒂尔德:人生总是这么痛苦的吗?还是只有童年痛苦?

    Léon:Always like this.

    莱昂:总是这么痛苦。

    作家大卫·福斯特·华莱士曾说过:“忍受痛苦是我们活在这个世上无法逃脱的一项内容。”

    生活就像王小波在《黄金时代》中说的那样个缓慢受罪的过程,生活中的每一个人也像加缪《西西弗的神话》里的那个西西弗一样,不停地重复地痛苦地把石头推向山顶,直至死亡,人生的痛苦才彻底结束。

    可是我总是容易忘记这一点,每次遇到生活中的那些苦难我总是先耿耿于怀,想着:哎呀,我怎么这么苦这么累啊,压力这么大啊,生活这么悲催啊。当我在长跑时痛哭过,我终于再次平心静气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对生活给我的那些磨难懂得照单全收,承认自己的脆弱与无知,清楚自己这样耿耿于怀没有一点用,然后开始真正面对痛苦,冷静下来想着如何去解决问题。

    能通过坚持去解决的问题那就拼着命咬着牙坚持下去。

    能凭借积极行动解决的问题那就积极行动起来。

    能依靠他人的帮助解决的问题就赶紧去求助他人。

    每次在长跑中痛哭过,接下来的我大致能维持大半个月的“正常”状态:稳定的情绪,积极的态度,正面的思考和努力的行动。然后迎接下一次长跑着痛哭的时刻。

    越是长大我越是害怕别人夸赞我坚强,因为越是长大越是有自知之明,越是了解自己的脆弱与无奈,也越是明白自己根本担不起这“坚强”二字,但在这些奔跑着痛哭的时候,我知道自己虽然脆弱,但必坚强。其实,又有谁不是这样长跑着痛哭着在生活呢?每一个人的人生不就像一场痛哭着跑完全程的超级马拉松吗?

    在豆瓣上自从被关注人数渐渐多了起来以后,给我写豆油的朋友也越来越多了,我想我至少看了300封豆油了。他们的痛苦几乎没有重样的。有的人有身体上的缺陷,这缺陷各有不同,有多一个脚趾的,有过度肥胖的,有做兔唇修复手术不是很成功的;有的人与父母有矛盾,这矛盾又各不相同。有父母逼着相亲的,有父母反对目前自己从事的职业的,有父母反对自己离乡发展的;有的人面临着爱情的痛苦,这痛苦又是各不相同。有伴侣出轨的,有因买房结婚问题吵架的,有爱上有妇之夫无法自拔的;有的人承受着人际关系上的压力,有与舍友处不好、摩擦不断的,有与闺密相互误会伤了感情的,也有同事间勾心斗角,心累不已的;有受困于工作上的烦忧的,有做着自己不喜欢的工作的,有工作压力大到失眠的,有难以适应办公节奏的……

    就像一千个人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样,一千个人也自有其一千种痛苦,也许还不止,一千个人有一万个痛苦,这些痛苦一个完了又会来新的一个,甚至好几个痛苦一起来。有时我会想如果我在街头,在地铁站里,在人多的餐馆里,在购物的商场里采访遇到的任何一个人,问他们一个问题:“你觉得自己的生活中有过痛苦吗?”我想我得到的答案大多都会是:“有过痛苦。”20多年来,我未见过一个不痛苦的人生。

    痛苦就像一棵生长茂盛的大树,一个痛苦的主干,这叫人生,其他树干是人生的许多组成部分,事业、学业、爱情、婚姻、家庭,接着是无数分杈的树枝连着无数的树叶,而这每一片树叶就是具体的每一个痛苦。

    没有不痛苦的人生,人生苦难重重,人生就是不断面临和克服一个个痛苦的过程,对这一事实,你必须心悦诚服。不要试图做任何的抵赖和逃避,因为这对解决痛苦没有丝毫用处。

    这几日我又重读村上君的《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里面的很多话让我产生共鸣,因为我也是这样跑步的。

    “当你不顾一切地坚持跑完,便觉得仿佛所有的东西都从躯体最深处挤榨了出来,一种类似自暴自弃的爽快感油然而生。”

    “当受到某人无缘无故(至少我看来是如此)的非难时,抑或觉得能得到某人的接受却未必如此时,我总是比平日跑得更远一些。跑得长于平日的距离,让身体更多地消耗一些,好重新认识自己乃是能力有限的软弱人类--从最深处,物理性地认识。并且,跑的距离长于平日,便是强化了自己的身体,哪怕是一点点。发怒的话,就将那份怒气冲着自己发好了。感到懊恼的话,就用那份懊恼来磨炼自己好了。”

    还有一些话则让我备受鼓舞,说有个马拉松运动员的跑步真言是:Pain is inevitable,Suffering is optional。“关键词是这个optional。假使说,跑着跑着突然觉得:啊呀呀,好累人啊,我不行啦。这个’好累人‘是无法避免的事实,然而是不是果真’不行‘,还得听凭本人裁量。”伤痛无法避免,但痛苦的定义取决于我们自己。我们对痛苦的态度决定了我们对待生活的态度。如果你感受到痛苦其实说明你在成长。面对问题和解决问题的痛苦,能让我们得到最好的学习。美国先哲本杰明·富兰克林曾说过:“唯有痛苦才会带来教益。”

    如果没有经历一边读大专,一边自考本科,一边打工的痛苦,当年经济危机毕业时的我不会那么容易找到工作,轻松地适应社会,也无法拥有如今这么强的自学能力,去学习职业上的技能。

    如果没有经历过全心付出,深陷两年的失眠、暴食、失恋之苦,我对他人的痛苦情感没有那么深的同情心,我也不会去看那么多心理学的书,获得那些心理知识。

    就像陈奕迅的歌《苦瓜》里唱的那样:

    就像你当日痛心她回绝一番美意

    怎发现你从情劫亦能学懂开解与宽恕

    也像我很纠结的公事此际回头看

    原来并没有事

    真想不到当初我们也讨厌吃苦瓜

    今天竟吃得出那睿智越来越记挂

    开始时挨一些苦栽种绝处的花

    幸得艰辛的引路甜蜜不致太寡

    青春的快餐只要求快不理哪一家

    哪有玩味的空当来欣赏细致淡雅

    到大悟大彻将虎咽的升华

    等消化学沏茶

    至共你觉得苦也不太差

    痛苦就是痛苦,我不会让你假装享受痛苦,但是请你转变下面对痛苦的态度,把它当作自己生命里不可或缺的磨炼。面对痛苦的时候你可以哭泣,但不要逃避;可以抱怨,但要有所行动;可以脆弱,但请热血地再坚持一下,真的是一下下就好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痛苦要面对、要解决,我甚至以为一个人所受的痛苦确立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痛苦是一个人认识自己的重要方式之一。

    所以,请你不要短视自己的痛苦。你经受的每一份痛苦都是上天赐予你的一份神秘礼物(其实能这样想还真不容易),我希望你能从所受的每一份痛苦中获得学习、累积和成长。如果你经历的痛苦仅仅是痛苦,无法将痛苦转换成人生的养分,去灌注自己内心的坚强之花,那么你也许一辈子都痛苦脆弱,与坚强无缘,也找不到自己的存在感。

    我知道,你虽脆弱,但必坚强,不是你必须坚强,而是你必定会坚强,因为你正走在变得坚强的路上。

    人生已经如此艰难,我不能悲伤地坐在你身旁

    兴许是春天来了,人的情绪起伏多变,容易伤春悲秋,容易感叹生死陌路。这几日在地铁车厢里、在家中、在图书馆读台湾作家刘梓洁的《父后七日》,总是又哭又笑,被作者独特的叙述深深打动,写父亲的葬礼,充满荒谬和戏谑,却又饱含深情,令我大笑之后又忍不住痛哭;写童年玩闹,充满童真又妙趣横生,令我忽然回到了还是乡下小女孩的过去;写游子思乡,讲述自己离乡独自在都市生活的点滴又令我感同身受,共鸣不已。

    她这样写哭丧:我知道好多事不是我能决定的了,就连,哭与不哭。总有人在旁边说,今嘛毋驶哭(今天不能哭),或者,今嘛卡紧哭(今天使劲哭)。我和我妹常面面相觑,满脸疑惑,今嘛,是欲哭还是不哭?(唉个两声哭个意思就好啦,旁边又有人这么说。)

    有时候我才刷牙洗脸,或者放下饭碗,听到击鼓奏乐,道士的麦克风发出尖锐的咿呀一声,查某囝来哭!如导演喊action!我这临时演员便手忙脚乱披上白麻布甘头,直奔向前,连爬带跪。

    神奇的是,竟然每一次我都哭得出来。

    她这样写火化:火化场,宛如各路天兵天将大会师。领了号码牌,领了便当,便是等待。我们看着其他荒谬兵团,将他们亲人的遗体和棺木送入焚化炉,然后高分贝狂喊:火来啊,紧走!火来啊,紧走!

    我们的道士说,那样是不对的,那只会使你爸更慌乱更害怕,等一下要说:爸,火来啊,你免惊慌,随佛去。

    我们说:“爸,火来啊,你免惊慌,随佛去。”

    他们甚至活得更轻盈,用父亲断气的时间数字去买彩票,每人出一百赌资,共六百,然后居然中了彩金共计四千五百多元,大家平分。

    “不要隐藏泪水与脆弱,最坚强的人,总是平和地与它们在一起。”

    她这样写后来的生活:我带着我的那一份彩金,从此脱队,回到我自己的城市。

    有时候我希望它更轻更轻,不只轻盈,最好是轻浮。轻浮到我和几个好久不见的大学死党终于在摇滚乐震天响的酒吧相遇,我就着半昏茫的酒意,把头靠在他们其中一人的肩膀上往外吐出烟圈,顺便好像只是想到什么地告诉他们。

    哎,忘了跟你们说,我爸挂了。

    他们之中可能有几个人来过家里玩,吃过你买回来的小吃名产。所以会有人弹起来又惊讶又心疼地跟我说你怎么都不说,我们都不知道!

    我会告诉他们,没关系,我也经常忘记。

    是的。我经常忘记。

    但是,它又经常不知不觉地变得很重。重到父后某月某日,我坐在香港飞往东京的班机上,看着空服员推着免税烟酒走过,下意识提醒自己,回到台湾入境前记得给你买一条黄长寿。

    这个半秒钟的念头,让我足足哭了一个半小时。直到系紧安全带的灯亮起,直到机长室广播响起,传出的声音,仿佛是你。

    你说:请收拾好您的情绪,我们即将降落。

    这是一次能够令悲伤轻盈,给人勇气和坚强的阅读体验,让我想起了一些往事。

    毕业后我们四个女生住在一间租来的小屋里,延续着大学宿舍一样的生活。送走北上的大姐,我们三个女生继续合住,某一日睡到半夜,同睡一张床的好友忽然坐起来接电话,我也跟着醒来,迷糊中看到好友一脸惊愕,然后整个人怔在那里。

    我含糊地问:“怎么呢?”

    好友傻傻地看着我:“我爸没有了?”

    我没搞清楚状况:“什么?”

    “我爸没有了。”她终于明白过来,脸部已经开始扭曲了。我也终于清醒和明白过来。

    那一刻清醒过来的我感到难以形容的巨大悲痛。深夜3点,坐在床上的两个年轻姑娘,被失去至亲的痛苦紧紧攫住,张开双臂,抱在一起,失声痛哭。哭了一会儿,抹了一把眼泪,我们起床收拾回乡的行李,空无一人的大街,天还是黑的,路灯还亮着,我们奔跑在去火车站的马路上,边跑边哭,这一天是中秋节。

    好友的母亲在很年轻的时候因为丈夫过世而改嫁,然后30多岁的时候生下她,而今再次面对丈夫的离世,而且是如此突然的离世,这位遭受打击的母亲精神崩溃,一蹶不振。

    葬礼过后,好友把母亲从乡下接过来和我们住在一起。平时帮我们做做饭,周末我们带她在上海四处转悠。好友母亲的情绪不是很稳定,常常一个人独自哭泣,为了逗她开心,我们几个常常自嘲打趣,各种搞怪,笑到肚子疼,用手抱着肚子继续笑,小屋里常常充满了欢声笑语。老太太做饭的时候,我跑过去偷吃一块菜,拍一下她的屁股,喊一声“美女,你好性感哦”;晚上在路边散步,看到绿化带边上长了几束小黄花,就摘下一朵,插在耳后,在她面前学起媒婆的仪态,扭起秧歌步;周末去滨江大道看外滩风景,三个人买了草莓圣代,依次对着镜头伸长舌头舔冰激凌,然后看着镜头拍照。想象一下,照片的前景是带着皱纹,伸长舌头舔冰激凌却非常欢乐的一张老脸,背景是外滩的万国建筑群和滔滔不绝的黄浦江水,别提多搞笑了,当时三个人都笑翻了。时至今日,红色的草莓圣代,成为我们记忆中最温暖的清凉,令老太太念念不忘。

    就这样,经过时间和日常生活中嬉笑搞怪的疗愈,三个月后老太太走出丈夫离世的阴霾,离开上海,回到乡下继续过平静的生活。

    你给我写来长长的信,说父母深深地伤害了你,给你带来挥之不去的心理阴影,陷入低谷已一个多月,非常悲观,害怕从此走不出来,过不下去。

    又一个你说自己27年来从未恋爱,虽然工作很努力可是每次想到感情就很难过,害怕从此孤苦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