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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稍后便知,小人告退。”一侍女答道。
“刚才带我来到这里的那个蒙面人,是你们家主人?”
“姑娘所说的蒙面人,小人不知。”她们恭敬地退下。
如此神秘,是故意为之吗?
这座宅院,虽不及赵王宫金碧辉煌,却也富丽堂皇,虽不及赵成侯府邸庄伟肃穆,却也雄浑古朴、典雅庄重。方才一路走来,夜灯之下,林木奇伟,楼阁精巧,庭苑阔大。寥寥印象,竟是萧疏的况味。
眸凝一线,蒙面人,我就等着你什么时候现身。
脚步声传来,我望向门口,一抹白色人影出现在眼前。
白色长袍,身形挺拔,袖笼极大,飘曳如拂,腰间悬垂着一枚雕工精致的青玉。此人面相俊美,丰神如玉,眉宇间含着淡淡的笑意,朝着我笑。
如此俊美飘逸的男子,我未曾见过,发觉自己怔怔地盯着他,不禁脸红。
我微微颔首,虽然疑惑在心,但也轻轻一笑,“公子。”
他跨步进来,“是否下人招呼不周?”
我摇头,“寐兮心中疑问,还望公子明示。”
“请讲。”
“那位独闯侯府的蒙面黑衣人,应该就是公子。”
即使黑衣人蒙着脸,但那双漂亮的黑眸,属于我眼前的这位白衣公子。我不会认错,也只有如此容貌不俗的男子,才配得上一双亮若星辰的眸子。
他目露赞赏之意,“眼力不错。”
我继续猜道:“公子胆敢独闯侯府,又有如此壮伟的宅院,公子的身份定然不一般。”
他的唇边勾起微笑,“如果你猜对我的身份……”
“赵公子,慕。”我淡笑望着他,极为自信。
“想不到寐姬如此厉害。”赵慕拊掌称赞,“我想知道,你是如何猜到的。”
我浅浅一笑,“其实不难,除了天下闻名的剑客,邯郸城中又有谁有如此胆量独闯赵成侯侯府?而独闯者又是这座府邸的主人,其身份值得玩味。再者,公子乃邯郸城中不可小觑的人物,这般年纪、如此俊美的,只有赵公子慕。”
赵慕再次拊掌,笑若春阳,“首次与寐姬言谈,就知你如此聪慧,不简单,不简单。”
其实,我也只有一半的把握罢了。我笑着道:“赵公子过誉,我想不止我一人猜得到。”
他上前两步,与我仅有一步之遥,“那你可猜得到,我为何救你?”
我摇摇头,定睛看向他。赵慕,确实是一个摄人心魄的美男子,剑眉飞云入鬓,鼻子高挺,唇角线条分明,脸部轮廓刚柔并济、恰到好处……看得久了,竟然失神,我额角冒汗,暗骂自己心神不宁。
“你自然不知。”赵慕的嗓音低沉,目光温和,“探子回报,赵德带着两位陌生人进府,一女一小孩。如此神秘之事,我自然夜探侯府探个究竟。王叔对你不轨,而我生平最痛恨的便是恃强凌弱之人,因此我出手救你。”
“谢公子相救,不过如果侯爷知道是你夜闯侯府,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你担心我?”他黑眸一闪,似有光亮溅出来。
我惊愣,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这么问,笑道:“公子与我并不相识,实无必要为我冒险。假若侯爷对公子有所误会,那便是我的罪过了。”
一抹失望从他的眼中闪过,赵慕别开身子,道:“你无须担心,我救你只是一时兴致。”
原来是一时兴致,可是因了你的一时兴致,赵显会如何对付皓儿?我不敢想象。想起皓儿,我心急如焚,忙道:“谢公子款待,我必须回去了。”
他拉住我,见我盯着他的手,这才松手,尴尬地问:“你还要回侯府?”
我苦笑道:“皓儿还在侯府,我不能让皓儿有事,再者,侯爷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只怕公子也是无能为力。”
赵慕拦住我,剑眉紧皱,“你心甘情愿地回去让他凌辱?”
果然,世人都是如此看我。可是,这就是不争的事实,我无法辩驳。
怒气攻心,我脱口道:“寐兮本就是艳姬,多一次,少一次,又有何区别?”
他盯着我,我瞪着他,对视,静默。
他的目光渐渐炽热,黑眸中流动着一些复杂的情绪,我看不懂。
赵慕,着实奇怪。
眼中的热意慢慢冷却,赵慕挑眉道:“你待在府里,我派人接回你的孩子。”
我冷冷道:“不必了,我的事,自有分寸。”
我径自出了厢房,他没有拦我,任我回到侯府。赵显一人就够我烦的,我不想再招惹什么人,也不想夹在他们叔侄之间,更不想引发赵国王室的什么风波——对了,赵慕派人监视赵显,必定有所图谋。从楚诺和赵昌的口中,我听了一些赵国朝堂上的事,这对叔侄针锋相对的事,我也略知一二。
赵慕自恃战功卓著,对权势惊人、野心勃勃的赵显不满,掌控兵马大权后,奏请父王赵王整肃朝政,削弱赵显的权势,剪除他的同党。当然,赵显不会束手就擒,和多位大臣联手对付赵慕。几次交锋中,各有胜负,赵显不若以往深得赵王信任,权势旁落,而赵慕也不再轻举妄动,韬光养晦,再图他计。
如此看来,赵慕必定要在把握了赵显致命的把柄或罪证后才会下手,力求一击即中。
假若我施计挑拨这对叔侄,应该说,对我百害而无一利。不过,赵慕如此精明,怎么可能被我迷惑?还是算了,只要皓儿无恙,我就安心了。
我不知道回去是对还是错,只知道,为了皓儿,我一定要回去,即使侯爷会雷霆震怒。
当我出现在赵显面前的时候,他怒视着我,那眼神,猛兽般的,要将我生吞活剥。
他拽着我回到房里,“啪”的一声,重重的一巴掌打得我跌在床榻上。
“贱人!”他怒喝一声,面色铁青。
嘴角溢血,我擦了擦,轻声道:“侯爷何须动怒?”
赵显狠狠钳住我的下颌,我仿佛听到颌骨错位的声音。他浓眉倒竖,咬牙切齿地问:“救你的黑衣人是谁?说!”
我痛得说不出话,声音像是从鼻子里飘出来的,“我……不识……”
怒火熊熊,他已被愤怒烧红了眼,“是不是跟你在一起的天下第一右手剑客,无情?”
天下第一右手剑客?无情?
无情是天下第一右手剑客?
我只知当今天下最负盛名的两大剑客为右手剑客、左手剑客,却不知右手剑客名为“无情”。
震惊不小,赵显却不让我继续震惊下去,恼怒地喝问:“是不是无情?”
“不是,如果真是无情,我又何须回来?”我一字字艰难地说。
“那是谁?现下何处?”
“我真的……不知……”
赵显又怎么会相信我的说辞?他勃然大怒,眼中滚动着骇人的戾气,疯狂地撕扯着我的衣裳,“嘶”的一声,胸前雪肌裸露在他灼红的眼睛之下。
他将我摁在榻上,就像一只猛虎,伸出尖利的爪子揉捏着我的身子,嘴唇像是着火一般从胸前碾过,烫出一块块耻辱的印记……
手指摸出银针,紧紧扣着,泪珠从眼角掉落,冰冷的恨意涨满心间,我缓缓抬手,正要刺下去——就在此时,敲门声骤然响起,传来下人的唤声:“侯爷,小人有要事禀报。”
闻声,激狂中的赵显骤然停下来,不耐烦地喝问:“何事?”
“公子慕到府,说有要事与侯爷相商。”
赵公子慕?
震惊委实不小,我没想到他会再次为我而来。
听到“公子慕”三个字,赵显冷静下来,皱起眉头。静思片刻,他咬牙切齿道:“回头好好收拾你。”
他整好长袍,扬长而去。
衣裳已破,我只得让侍女拿来一套新的深衣。
赵慕,真的是为我而来吗?
更衣完毕,屏退侍女,我悄悄地出了厢房,直往前庭。此时后院没有守卫,估计都到前庭去了。我隐身于墙角,只见前庭灯火通明、人影绰绰,一批精悍护卫簇拥着一位翩然绝世的白衣公子。那公子负手而立,金笄插冠,面如冠玉,袖宽如翅,夜风拂过,一如鹏鸟展翅,摄人心魂。
正是赵公子慕。
在我的想象中,赵慕从戎十五年,驻守北疆多年,该是意气风发的将军,也是粗犷豪迈的男子。却没想到,赵慕竟是这样一位俊美得倾国倾城的白衣公子,并无多少漠上粗粝的豪气,也无纵横沙场的骁勇强悍。
赵显面无表情,眉宇间的冰冷泄露了他的心境。
赵慕神色淡然,唇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以眼观心,很明显,赵慕略胜一筹。即便面对平生最大的对手,他也是神采澹澹,不显喜怒。
“夜已深,你有何贵干?”嗓音生硬,赵显似乎刻意压着心中的厌恶。
“不敢不敢,不过倒有一事与王叔相商。”赵慕云淡风轻地说道。
“何事?”赵显眼风凌厉。
“假若王叔不介意这么多人知晓,我也不介意。”赵慕略挑剑眉,笑意若许。
犹豫片刻,赵显挥退众人,赵慕亦略略抬臂,身后的一干护卫退至门槛外。
叔侄俩各自上前三步,两人之间仅余三步之遥。
我的手不自觉地握紧,赵慕当真是为我而来吗?或许是我想多了吧。
赵慕的唇边始终点缀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此时那笑意变得明亮,“王叔,父王听闻秦王寐姬和秦王子皓正在侯府做客,很是关心,特命我前来转达父王的垂询与旨意。”
赵显冷嗤一声,像是听了一个极为好笑的笑话,“无稽之谈,秦王子和寐姬怎么会在我侯府?王上又是如何得知?”
赵慕的俊眸弯成一个漂亮的弧度,笑眯眯道:“父王想知道什么就能知道什么,莫非王叔觉得,王叔知晓的事而父王就无法得知吗?”
“本侯没有这个意思。”
“那便好,还请王叔请寐姬和秦王子出来,本公子要传达王命。”
“本侯说过,侯府没有寐姬和秦王子。”赵显强调道。
“王叔,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赵慕的话语淡如清风,轻松淡定。
我在心中不可抑制地冷笑起来,赵显果真有贼心、有贼胆,睁眼说瞎话。
赵显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重重的怒哼,别过脸,不理睬侄子的威逼。
赵慕上前一步,敛了笑意,以一种异常沉重的语气道:“王叔,你真糊涂啊。莫非你不知秦王有多么重视寐姬和秦王子皓?假若秦王知晓他们在侯府,王叔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赵显不以为然道:“他能奈我何?”
赵慕笑道:“短短十二载,秦王能够让秦国国富强兵,你以为他能耐如何?”
赵显欲辩驳,却又憋住不语。
“年轻时候的父王,便如秦王这般,胸怀天下,乃治世明君,可惜……”赵慕怅惘道,望着璀璨的夜空,接着道,“要杀一个人,最简单的便是重金请剑客刺杀。堂堂秦王,假若真想杀你,王叔,你以为你能躲得了吗?”
“你无须危言耸听,本侯不惧秦王,也不惧任何人。”赵显浓眉纠结,脸色发白。
“纸包不住火,寐姬和秦王子皓被王叔扣在侯府的消息,迟早会传回秦国,到时候秦赵两国会发生什么事,你知,我知。”赵慕抬臂指向赵显,袖袂随风飘扬,白色在夜色中越加显得刺眼,“而王叔,就是千古罪人!”
赵公子慕,果然厉害。以此指罪于赵显,逼他交出我们,堂而皇之,即便他再有私心,也不得不考虑到两国邦交。
赵显虽然有所图谋,却也忠心护国,绝不会做出令赵国生灵涂炭的事。
用兵之道,攻心为上,其实,任何时候,攻心都是最为关键的。
赵显不会轻易地妥协,仍做垂死挣扎,“本侯说过,他们不在侯府。”
即使遭到严词否认,即使是威胁位高权重的王叔,赵慕的微笑仍然粲然生辉,“假若我搜到寐姬和秦王子皓,那王叔是否没话说了?”
赵显面色一变,怒喝:“谁敢搜我侯府?乳臭未干,你想置我于死地,有那本事吗?”
“王叔,我哪儿敢啊?我这不是遵父王之命吗?莫非王叔执意抗命?”
“你——”
“还望王叔请寐姬和秦王子皓出来,假若我派人搜府,王叔颜面何存,是不是?”赵慕威胁道,盛气凌人。
“如果你搜不到呢?”赵显咬牙切齿道,嗓音乖戾。
赵慕负手在后,目光清冽慑人,“我赵慕要的人,怎么会搜不到?”
赵慕此计,可谓高明。赵显心虚,被迫交出我和皓儿。
在公子府邸歇了一夜,虽然我不再担心赵显的贼心,却对赵慕的所作所为颇多猜疑。
翌日午时,他请我们一道用膳。皓儿得知他就是智勇双全、用兵如神的赵公子慕,就是当世鼎鼎大名的第一公子赵慕,万分惊喜,忘记了用膳,一个劲儿地问他一些古里古怪的问题。
“赵叔叔,上战场杀敌是否很神气?”
“赵叔叔,我长大后也要当一个顶天立地的大将军。”
“是否每位将军都有一副量身定做的甲胄?”
“赵叔叔,下次上战场杀敌,一定要带着我去哦。”
我喝止三遍,皓儿才有所消停,乖乖地用膳,片刻又想起什么稀奇古怪的问题,被我的眼神阻止了。他撅起嘴唇,一脸的不乐意,慢吞吞地吃着饭。
我板起脸,低叱道:“成何体统?”
皓儿垂下头,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赵慕摆手制止我,宠溺地哄道:“皓儿,待叔叔有闲暇了再好好陪你,好不好?先用膳吧。”
我忽然觉得奇怪,为什么赵慕如此对待皓儿?如此喜欢皓儿?
皓儿并非聪明绝顶、讨人喜欢的孩子,也并非天赋异禀的神童,只是一个好奇心强、活泼好动的顽童,赵慕为什么对他如此喜爱?
一整日,这个问题盘旋在我的脑中,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夜里,皓儿歇下,我坐在榻沿,想要理顺纷乱的思绪,却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除了赵慕,还有谁?
他邀我赏月,于是随他来到庭苑。
值此良宵,暑热有所消散,皎月当空,月清如水,照在地上像是撒了清冽的溪水。庭中奇花淡香萦袖,异树枝影横斜,清逸静好。
对月相酌,他默然不语,我亦缄口不言。
他为何把我和皓儿救出赵成侯侯府呢?难道真是赵王的意思?他只是奉命行事?
不一会儿,赵慕的目光移至我脸上,“此时此刻,你仍然质疑我。”
我坦然笑道:“不愧是当世第一公子,总是能够猜中别人的心思。”
“不是我厉害,而是你喜怒形于色。”
“哦?”我微惊,一向自诩形容不露任何心绪的我,他怎么可能瞧得出来?难道近来我的心境起伏竟如此之大,以至于让他窥得内心?我失笑,“既然如此,还望公子明示。”
“不急,不急。”赵慕挽袖斟酒,举止优雅,“其实,假若我没有及时出现,王叔也碰不到你一分一毫。”
我心神大震,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公子何出此言?”
他笑如霜风冷冽,“那晚,我看见你的手上扣着一枚银针,若我没有猜错,那枚银针会刺入王叔的头颅。”
我故作惊奇,轻软道:“公子真会说笑,是不是你眼花了?再者,那枚银针果真刺下去,侯爷醒来后必然不会放过我。”
赵慕自信地笑,娓娓道:“没错,若是不懂医术或者施针之术者,刺下去,王叔便有性命之忧;若是医术高明的人施针,那便大不一样了。”
“如何不一样?照此说来,公子觉得我懂医术?”
“不是懂得,而是精通。”
“哦?公子为何如此肯定?”
“你如此紧张皓儿,怎么会对王叔下手?如果你抗拒王叔,王叔便会折磨皓儿,以皓儿要挟你。你只是自保罢了,而自保的最好方法便是让他以为得到了你,并且对此深信不疑。”
赵慕竟如此厉害!想不到仅凭一枚银针就能料到一切。我胆战心惊,在他眼里,我仿佛一枚晶莹剔透的白玉,分毫毕现,他瞧得清清楚楚。
略稳心神,我平静道:“公子之言,太过复杂,我不明白。”
他眉宇含笑,却无端地刺痛我的眼眸,“你自然明白我在说什么,精通医术的,不一定精通施针术,精通施针术的,不一定会摄魂一线针。”
摄魂一线针?
摄魂一线针!
我心神大乱,眸光不自觉地颤起来,强自掩饰慌乱。
他斜勾唇角,上弯的弧度清俊而自信,“传闻摄魂一线针乃春秋老人独门秘技,从不传人,春秋老人曾言:即便归西也不会收入室弟子,因此见识过摄魂一线针的,当世寥寥数人罢了。”
我平心静气地问道:“公子见识过?”
赵慕不掩脸上的遗憾,“我与春秋老人无缘相见,略有所闻罢了。据说,摄魂一线针可医病救人,也可摄人魂魄,当然,也可置人于死地。摄人魂魄者,银针刺入头颅,被施针者便会昏睡一个时辰,做一个身临其境的美梦。所谓美梦成真,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便是如此。醒来之后,被施针者以为那个美梦就是自己亲身经历的,毫不怀疑。”
我静静不语,按兵不动。
“你所施展的,便是摄魂一线针,而你也绝对有理由这么做。”他笃定道,眉宇间的淡笑无比温和,那目光却犀利得无所不穿。
“公子抬举了,我怎么会摄魂一线针?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厉害的施针术。”
他所说的没有错,我的师父便是春秋老人,我所施展的便是师父的独门秘技,但是我不想承认,因为赵慕为人如何、是好是坏,我尚不了解,怎能轻易露底?
我状若不在乎地反驳道:“我确实捏着一枚银针,不过是在榻上无意中摸到的,我只想威胁侯爷放过我,并无其他。再者,我根本没有刺下去,公子怎能断定我会摄魂一线针?”
赵慕俊眸微抬,目光如锥,刺进我的心口,“你的解释似有道理,不过我相信你不会威胁王叔,你很了解王叔的脾性,也很清楚自己要保护谁。在自我保护和保护皓儿之间,你知道如何取舍,因此,摄魂一线针是你最好的选择。”
他的推断都是我当时的所思所想,震惊之余,我唯有矢口否认,“公子如此笃定我是春秋老人的入室弟子?你方才还说,春秋老人绝不收弟子。”
他手执青铜酒樽,缓缓饮酒,“凡事总有例外,春秋老人性情孤僻古怪,但也有可能在他大限将至之际遗憾这独门秘技从此失传,因此便收了一个徒弟……”
我无奈一笑,不语。
他温和笑道:“既然你有心隐瞒,我也不会强迫你承认。”
我一愣,对他的所作所为愈加迷惑。
静默。
飞花飘落,枝影婆娑,凉风入袖,身上的燥热有所缓解。
赵慕悠然斟酒,黑发微扬,纤长的睫毛微微上卷,美如佳人。那棱角分明、丰薄合宜的嘴唇轻轻抿着,十分诱人。此男子的容貌比寻常女子俊朗,比寻常男子明丽,赢得邯郸城所有年轻未婚女子的芳心暗许,也吸引了众多男子的目光。
“看够了吗?”他忽然道。
“如此美貌,怎么也看不够。”我从容一笑。
“那你不妨看个够,我不介意。”赵慕大咧咧的目光看过来,与我的目光相触。
四目相对,夜色静止。
相视片刻,我承受不住他目光的调侃与热度,开口道:“公子救寐兮母子俩,寐兮感激不尽,不知公子有何打算?”
他的目光仍在我的脸上,仿佛迷失了方向,喃喃道:“并无打算。”
我差点儿晕过去,那他为什么要把我们从侯府救出?这不是害我们吗?我的怒气隐隐发作,“既然如此,明日一早,我和皓儿便不打扰公子了。”
赵慕的眼神平静而古怪,似有千言万语,却又像是一汪枯潭毫无生机,“你只能待在这里。”
“为何?”
“你无须担心,王叔不敢来此骚扰你。”
“为了我和皓儿,公子与侯爷针锋相对,值得吗?况且,你我并不相识……”
“值得。”
我一震,仿佛听不懂他那简单的两个字:值得。
他是何意思?值得?值得……
我呆呆地看着他,他也望着我,俊眸深邃,若银河浩瀚,如渊谷奇诡,复杂得令人看不透、猜不透。
沉思半晌,我蹙眉道:“公子说是奉了王上之命,是真的吗?”
赵慕剑眉舒展,懒散一笑,“假的。”
我惊呼出声,“啊?”
他见我如此反应,付之一笑,我略一沉吟,道:“侯爷知道公子假传王命,绝不会善罢甘休。”
赵慕似乎完全不在意我的警醒,散淡道:“你无须担心,王叔不敢轻举妄动。”
“有刺客……有刺客……”
突然,前院传来守卫高亢的喊叫声,一声紧似一声。赵慕与我相视一怔,紧接着,嘈杂声和金铁交击声传来,好像就在不远处,守卫奔跑的脚步声急如夏日雷雨,清晰入耳。
我担忧地看着赵慕,思忖着夜闯公子府的刺客绝非常人,难道是赵显派来的?
赵慕站起身,一名守卫上前禀报:“公子,属下已将刺客阻截在东厢。”
他朝我一笑,安慰道:“莫担心,我去瞧瞧,你待在房里,不要出来。”
话落,他匆匆离去,袍袂翻飞。
皓儿沉在梦乡里,睡得香甜。
我坐在床沿,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嘈杂声似乎越来越近,又似乎在远处,一会儿声势浩大,一会儿打杀声减弱,不知道是何状况。
夜闯公子府的刺客,着实怪异。刺杀赵慕而来,还是为我和皓儿而来?我无从得知,只能心神不宁地待在屋里……假若刺客真是为我而来,那么刺客应该会找到这边的厢房,不过,宅院这么大,找到这里并不容易,再者已惊动守卫,刺客能否全身而退,尚是未知。
突然,外面安静下来,再无异响,莫非已经抓住刺客了?
我长长地呼气,紧绷的身子瞬间松懈下来,高高悬着的心也落回原处。
打开房门,我站在屋檐下左右观望,整个府邸恢复了先前的宁谧,月色如纱,从夜空垂挂下来,缥缈如梦,似幻似真。
照此看来,刺客不是被抓住了就是走了,而赵慕也不会再来了吧。
我转身回屋,关上房门,吹灭灯盏,目光一转,忽见地上有一道黑影……我浑身一震,心尖抖起来,从黑影看来,藏身房内的人应该躲在左侧。
此人是谁?难道就是刺客?
双手发抖,我想奔出去大喊几声,又担心皓儿有危险,犹豫之际,那黑影箭步上前,手掌蒙住我的嘴,不让我出声。
“如果不想有事,就照我说的做。”是男子的声音,浑厚带有磁性。
“你想怎样?”我稳定心神,脑中转过数念,忽然发觉刺客的声音有点儿熟悉,冰冷得骇人。
“嘘……”
我立即噤声,果然,一列巡卫从房前经过。待巡卫走远,刺客的手掌略松,我不含喜怒地问道:“你要刺杀公子慕?”
刺客冰寒道:“与你何干?再多事,我杀了你!”
我低声道:“一流的剑客,从来不会滥杀无辜,更不会浪费气力杀那些无关紧要的人。”
刺客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他的手掌又紧紧地蒙住我的嘴。
只是片刻,有人敲门,“寐兮,歇下了吗?”
是赵慕的声音,我赶紧掰开刺客的手,扬声道:“歇下了,公子若是有事,明儿再说吧,公子早些歇息。”
赵慕不疑有他,沉声道:“你好好歇息。”
脚步声渐渐消失,刺客放松下来,我突然袭击,拉下他的蒙面黑布——月色透窗,使得房间有一种淡淡的虚白。刺客的脸孔暴露在这层淡白里,眼睛黑白分明,凌厉若刀的眼神……这张脸,我不会忘记,即便在弥留之际的最后一刻,也不会忘记。
我的震惊,不知如何形容。
他的震惊,显然不及我,或许刚才他就认出了我。
无情。
当世第一右手剑客,无情。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似乎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你要刺杀公子慕?”
“我也没想到你会在这里。”无情清冷道,月色打在他古铜色的脸上,像是覆了一层清霜。
“谁让你刺杀公子慕?”我紧张地问,要置赵慕于死地的,应该有很多人,秦国、楚国、匈奴,还有赵显。
“与你无关。”他冷霜似的目光移到我的脸上,触之冷涩。
“是赵成侯赵显?”
无情不置可否,浓眉一动,“你被赵慕抓到此处?”
原先,我还以为无情是来救我和皓儿的,是我自作多情了。一个久负盛名的剑客,又怎么会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子出山?剑客,是不会动心动情的,友情、亲情甚至男女之情,对他们来说,都是奢望,更是无稽之谈。
我淡然道:“我为何在这里,与你无关。”
他静静地看着我,眼睛一眨不眨,“假若你想离开此处,我带你和皓儿离开。”
我拒绝道:“不必,多谢。”
无情语气不善地道:“你心甘情愿地待在这里?”
我冷声道:“无论我在何处,他们都可以找到我,我能逃得多远、躲得多远?你又能保护我几次?”
他无言以对,黑眸在白月光下亮如星子,很遥远,又似乎离我很近。
我忽然发现他的左臂有一道伤口,鲜血溢出。
“你受伤了,我给你包扎一下。”
“无碍,皮外伤罢了。”
我固执地要为他包扎,他拗不过我,静静地任我包扎。
无须抬眸,我也晓得,他的目光从未离开过伤口、我的手甚至我的脸,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包扎,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为他包扎只是偿还他曾经施予的恩情。我感觉到他的鼻息拂在我的脸上,若有若无,又似流连不去,令我渐感窘迫。
包扎后,他起身道了声谢谢便匆匆离去,那背影决然得僵硬。
此次刺杀失败,我相信无情会再次夜闯公子府。可是,府里守卫森严,很有可能他未及靠近赵慕就已失手被擒,然后被赵慕折磨致死。虽然我与他并非生死相托之友,也不熟识,但也不想看他走上阴司路,毕竟他曾经救过我、收留我,还是皓儿的师父。
我整日心神不宁,连皓儿都发觉了我的异样,赵慕应该也有所发现吧。
连续三日三夜,无情都没有出现,赵慕却成为邯郸城所有未婚配女子心目中的如意郎君。
赵王重提爱子的婚事,执意要为儿子选一位绝代佳人。如此逼婚,赵慕再次拒绝——这是他第九次拒绝父王的逼婚,而拒婚的缘由,由先前的“匈奴如狼、何以为家”,变成第八次的“没有一位女子可以入得我的眼”。
听闻赵王之所以一次又一次地压下赵慕的婚事,是因为他实在太喜欢这个儿子,而如此文武双全的儿子,当然要找一位世间绝无仅有的女子婚配,只是这一找就是数年。
从各国公主,到赵国公卿之女,赵王总觉得所有女子都不足以胜任儿子的妻子,而赵慕也一个个地否决,这才耽误了十年。
我奇怪的是,为什么赵慕看不上任何一个女子呢?普天之下,难道真的没有一个女子入得了他的眼吗?他究竟想要什么样的绝世女子?他的眼光竟如此高吗?就算如此,为什么他多年来未曾有过一个姬妾?
世间男子,姬妾成群,理所当然。而赵慕这般孤傲自负、清心寡欲的男子,是当世绝无仅有的,真真不可思议。
此次逼婚,赵慕说是王叔赵显向赵王提起的,而赵显之所以这么做,企图很明显:报复。
这晚,皓儿在庭中练剑,我站在檐下静静观看,思绪有些飘忽。赵慕信步走来,一袭白袍衬得风度愈显洒脱,只是眉宇间积着愁绪。
皓儿见他前来,立即收剑,拉住他问道:“赵叔叔,为何我这招总是耍不好?”
赵慕朝我微微颔首,让皓儿再耍一遍看看。皓儿依言舞剑,最后一招生硬而古怪,很不流畅。
赵慕接过皓儿的银剑,一边舞剑一边解释。皓儿受他点拨,明白了关键所在,再行练剑的时候那招式变得流畅起来。赵慕对皓儿所耍的剑招一一指出不足之处,教他如何发挥最大的威力,不到半个时辰,皓儿招式的杀伤力有所增强。
皓儿自行练剑,赵慕站到我身旁,“皓儿是练武奇才,领悟力很强。”
“公子谬赞。”我弯眉一笑,蓦然,心中惴惴。
“皓儿所耍的剑招,虽无多大的威力,但若是由我使出,便有非同一般的杀伤力。”声若静湖,无波无澜,在我听来,却与试探无异。
“公子此言,我不甚明白。”我故作不解。
赵慕素喜白衣,白皙的肤色在白衣的映衬下更显温润如玉,“若我没有猜错,皓儿所耍的剑招,应是名师所授。”
名师所授!
果然,赵慕眼力绝佳,仅凭三两招就能瞧出端倪。
他自负一笑,蕴笑的目光仿若正午日光那般刺眼,“当今能使出皓儿所使剑招的,唯有一人。”
我心惊肉跳,“皓儿的剑术实在粗略,难登大雅之堂。”
他瞧着我,自若地道:“虽只有三招,也逃不过我的双眼,皓儿所使的是‘灰飞烟灭’。”
灰飞烟灭?莫非无情登峰造极的剑术名曰“灰飞烟灭”?
见我不语,赵慕笑道:“‘灰飞烟灭’是右手剑客的生平绝学,唯有左手剑客的‘暴风骤雨’能与之抗衡。”
“皓儿所使的怎么可能是‘灰飞烟灭’?公子莫开玩笑。”
“我像是那种喜开玩笑的人吗?”他目光淡淡,但眼底眉梢皆是孤傲狂放,“天下所有的剑术,未曾逃过我的双眼。”
赵公子慕的狂妄自负,早有耳闻。早先还以为世人所传皆虚,方才一番言谈,果真如此。他如此笃定,我不知该说什么,便静默不语。
他不再接口,望着皓儿舞剑。我以眼角余光瞥他,他的嘴角始终带着怪异的笑意。
半晌,他开口道:“那夜的刺客,你应相识。”
心神一动,似有一只手扼住我的咽喉,“公子何出此言?”
转念一想,他既已瞧出皓儿所使的是“灰飞烟灭”,那夜无情入府刺杀,他又怎么会瞧不出刺客的剑术就是“灰飞烟灭”?刺杀他的刺客就是当世第一右手剑客无情,他早已猜到了吧。
既知如此,他会如何对待我?
赵慕道:“皓儿师承右手剑客无情,应该是前不久的事情,否则皓儿的剑术就不会毫无杀伤力。”
我不想接口,也不知如何反驳。
他转首,定睛看着我,“若我没猜错,你和无情偶然相识,后来被王叔探知下落,你不想连累无情才心甘情愿地随赵德回赵。”
我直视着他,他的目光在轻松谈笑间就能够直透人心,“然则,公子如何处置我和皓儿?”
赵慕的唇角牵出明亮的微笑,“你觉得我会如何处置你?”
我摇头,表示不知。
“你与无情相识,皓儿师承无情,与我何干?即使你有意藏匿刺客,也属人之常情。”
“公子雅量。”
“过奖。”他含笑的俊眸突然腾起杀机,“无情胆敢再来,我不会手下留情。”
“假若无情没有把握,就不会来。”我有意煞煞他的傲气。
赵慕朗笑,笑声在静夜里显得尤其刺耳,“虽然无情剑术精妙,但孤掌难鸣,仅凭一人之力,他抵挡得住数十上百的刀剑吗?”
我笑道:“如此看来,公子已部署好一切,只待无情前来,来个瓮中捉鳖。”
他眸光熠熠,“你该不会通风报信吧。”
我悠然冷笑,“如若可以,我当然会。”
赵慕面容一肃,笃定道:“我不会给你任何机会。”
我莞尔,“如此,公子还担心什么?”
“我从不担心。”
“公子慕,不愧是当世第一公子。”
“这赞美,有点儿言不由衷。”
“我原本就是言不由衷。”我不想再纠缠在刺客一事上,岔开话题,“听闻王上为公子觅得佳人,公子可曾见过姬家的掌上明珠静女?”
眉头微皱,他的嗓音突然变冷,“三年前在姬府有过一面之缘。”
我道:“姬氏乃赵国大臣,姬氏女宜配王室。听闻静女品貌出众,沉雅幽静,果真如此吗?”
赵慕微眯俊眸,“莫非你想结识静女?”
我柔柔一笑,“若是可以,我当然想见识一下公子慕即将过门的妻子。”
他面色乍变,目光奇冷,“静女不会成为本公子的妻子。”
此语掷地有声,仿是刀剑落地铿锵作响。
我愕然,这是为何?他为何有此反应?他不想娶静女?
“往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起静女。”他语气冷硬地道。
“没有静女,还会有其他的女子……”我深感奇异。
“住口!”赵慕怒气萦面,目光森然,“本公子的事,无须你费心。”
赵慕如此激烈的反应,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此次逼婚,我已猜到他仍会推辞,但没料到他对静女是如此态度。照此看来,他对赵王选定的佳人,与其说是不屑一顾,不如说是极为厌恶。
一时间,我噤声不语,然而心中越发好奇他为何如此排斥婚姻。
沉默良久,他的声音沉沉响起,“在我心目中,世间只有一位女子值得我付出一生。”
果然,他早有心上人,才对所有的女子不屑一顾。我问:“这位女子,可知公子的深情?”
“不知。”赵慕抬首望向星辰璀璨的夜空,从侧面观之,他的黑睫卷起淡淡的忧伤与落寞,令人心生恻隐。
“公子选择不予告知,是否有什么顾忌?”
“没有顾忌。”他轻声一叹,眉宇微凝,仿若静湖散开一圈圈涟漪,“我只是不知如何开口。”
狂傲自负的赵公子慕,竟不知如何向钟情的女子表述心意,只怕全天下的人都不信吧。
我正想开口,一名下人疾步赶上前禀报,“公子,侯爷到府。”
我心中一震,赵显入夜来此绝非好事。
赵慕的脸色慢慢变得凝重起来,沉声道:“你先回屋,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
皓儿舞剑出了一身汗,侍女为他准备汤水沐浴。我仔细听着屋外的动静,整个后院却是毫无动静。我嘱咐侍女好好看着皓儿,掩上房门赶去前院。
火光熊熊,刀剑霍霍。
与赵慕硬闯赵成侯侯府的那夜一样,赵显硬闯公子府,大门内百名侍卫列阵,大门外千名士兵立于夜幕之下,阵仗惊人。而公子府的侍卫亦列阵在一侧,刀剑锋芒在浓夜中寒白闪烁。赵显一人在前,与赵慕对峙,神色严肃。
双方对阵,局势紧迫。
赵显有备而来,显然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夜风掠起他们的广袖,黑如焰,白如雪,黑白相噬,谁能立定乾坤?
“不日,王侄大婚,公子府宿有异国女子,实在不宜。本侯已禀明王上,王上已准许本侯带她回侯府,王侄还是乖乖地交人吧。”赵显面带微笑,颇有风度。
“若是父王之命,还请王叔亮出竹简。”赵慕语含笑意,针锋相对。
“此女子身份特殊,怎可随意?若是走漏风声,让秦王获悉她的行踪,竹简为证,那时,秦赵两国邦交有损,王侄便是千古罪人。”
“口说无凭,我怎能轻信于人?若是有人心怀不轨、别有企图,那我照样成为千古罪人。”
“当初王侄来要人,也是奉了王上的口谕,若本侯不信,你能带走人吗?”赵显怒道,重重的一声冷哼尽显他满腔怒火。
“王叔无须动怒。”赵慕自若地轻笑,“她暂居本府,丝毫不影响我的婚事,也无不妥之处。假若有何疏漏,我自会向父王禀明,王叔还是早点儿回府歇下,否则,顶上华发就更明显了。王叔为我赵日夜操劳、殚精竭虑已有二十年,如今华发早生,也是时候隐退安享了。父王怎么就不体恤一下王叔呢?改日我一定向父王进谏,好让王叔早日怡情养性。”
听此一席话,赵显气得七窍生烟,横眉怒目,“小儿不知好歹!本侯告诉你,你想只手遮天,还要看本侯许不许!”
我不解,赵慕为什么要激怒赵显?
赵慕缓缓挤出一抹讥诮的笑意,“原来,赵王不是父王,是王叔。”
赵显勃然大怒,“你——”他浓墨重彩的眉目掠起杀气,“倘若你执意不交人,本侯绝不手软。”
“王叔以为区区千百人就能让我乖乖就范吗?”赵慕嗤的一声冷笑,目光极为轻藐。
“你手握四十万兵权,又如何?如果你不交人,我就派人前去秦国通风报信。”
“我落空,王叔不也是落空?”
落空?赵显抓我回来的意图,我约略晓得,而赵慕为什么救我、有何目的,我却怎么也猜不透。赵慕救我、留我在公子府,究竟有何图谋?
赵显森然一笑,诡秘至极,“本侯本就打算过两日便告知秦王,你呢?恐怕别有心思吧。不过你有何心思,本侯没兴趣知道,只要你把人交出来,本侯可以拖延数日。”
赵慕默然不语,许是想着如何应对吧。
赵显威胁道:“如若不然,谁也别想得到。”
“王叔这是威胁我。”
“你觉得本侯不够胆量威胁你吗?还是本侯不够资格?”
“王叔胆识过人,我怎敢对王叔不敬?”赵慕言笑悠悠,像是初秋的云淡风轻,“今夜,王叔志在必得。”
“本侯得不到人,便血洗公子府。”赵显的语气阴狠而绝烈。
“王叔似乎低估了我,你带着千百人到此耀武扬威,又如何?只要我手一挥,便有成千上万的将士保护本府,王叔要我交人,只怕还没这个本事。”赵慕的漫不经心让人觉得他早已未雨绸缪。
叔侄言辞间机锋甚烈,赵显威逼利诱,赵慕软硬不吃,形势一触即发,两人都不会轻易妥协。
赵显大笑数声,“四十万兵马吓不了本侯,值此良宵,你到哪里去调兵遣将?你府中侍卫,区区数百,能奈我何?”
四十万兵马,一半长驻北境防御匈奴,一半驻扎秦赵、楚赵边境,邯郸城可调动的兵马,只有区区三万,但也驻在邯郸城郊,远水救不了近火。倘若真的动手,赵慕唯有数百侍卫保护,相比赵显的千百人,悬殊甚大,无甚胜算。
赵显正是如此算计、筹谋,才兴师动众地前来要人。
从来,他不打无把握之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