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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云兮结结实实一怔,等回过神来,一口断然回绝道:“不愿!”
萧世行眼中的光彩暗了暗,但是很快他便若无其事:“今日不愿我明日再问。明日不愿,后日我再问,总之总有一天你会答应。”
卫云兮推开他,踉跄后退一步。她看着端坐在面前的萧世行,顿时觉得天上地下怎么会有这样厚颜的男人。
她气急反笑:“那要是我一辈子不愿意呢?”
“那我便问你一辈子。”萧世行为自己斟了一杯冷了的清茶,抿了一口,轻笑:“云兮,一辈子那么长,我可以等的。等到你回心转意,等到你终于发现我的好。”
卫云兮无言以对,转身疾步出了屋子,房门砰地一声晃荡,萧世行脸上的笑意渐渐冷却。他看着手中的一盏凉茶,唇边溢出了一抹深深的苦笑。也许对她这样的女子,一辈子他都等不到她回心转意的那一天吧……
萧世行当真说道做到,第二日又堂而皇之地来到她的院中。他笑意朗朗,卫云兮不理他,他亦是从容泰然。喝茶品茗、处理军务政事,小小的庭院俨然成了他的书房。来往皆是将军与各地官员。引得四邻偷偷张望。他仿佛不知京中局势紧张,一触即发,犹自悠闲自在。皇太后与舒太贵妃两派人闹到最后已然是剑拔弩张,眼看着一场内乱就要而起。
平静的云仓城,因得萧世行的盘恒而变得越发令人瞩目。
卫云兮避而不见。可这院中狭小总是能时不时看见他在。或者悠然品茶,或者眉头深锁与来往的官员士兵们说着什么。每次两人无意中相遇,也不管卫云兮是否冷着脸,他总是一双深眸含笑地看着她。
如此一两日,卫云兮不胜其烦。再也忍不住找到萧世行,秀眉深锁,郑重道:“萧王殿下是君子,怎么能如此逼迫一介女流之辈呢?”
萧世行看着她楚楚白皙的面容,微微一笑:“本王只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卫小姐如今已是自由身,本王这样做并无不妥。”
卫云兮看着他俊脸上的轻松笑意,语气遂冷了下来:“殿下已有正妻,难不成要云兮做了殿下的妾侍不成?!”
萧世行闻言脸上的笑意渐退,但是很快便重振精神,笑道:“卫小姐原来是在担心这个。三媒六聘,十里红妆,再加以平妻之礼迎你入门,卫小姐可愿意?”
卫云兮浑身一震,睁大美眸看着他,恼火道:“不愿!我……”她还未说完,唇上已被突然欺身的他捂住。
“卫小姐若是不愿也不必这样说。”萧世行缓缓放开她,转身离开,风中传来他清越却略带低沉的声音:“明日本王要回京了,不管怎么样还是希望卫小姐能与本王同行。”
他说着走出了院中,两旁鲜嫩的树枝低垂,扫过他的肩,葱翠的绿色中,他挺拔的身躯看起来竟有了几分说不出的萧索与失意。
卫云兮定定地坐在院中的廊下,三媒六聘,十里红妆,外加平妻之礼。他说的竟是真的。要娶她为妻。
可是偏偏世事就这么残酷,她千辛万苦等的人不来。不愿意辜负的好人却一次次地伤了他的心。
秦七看着廊下黯然神伤的卫云兮,轻声叹了一口气,上前安慰道:“娘娘别难过了。小心眼疾又犯了。”
卫云兮苦笑:“秦公公,看样子我们还要再搬家。”
秦七眼中亦无奈,这几日看下来,萧世行与她落花有情,流水无意。的确是只能再离开了。
“娘娘还要去哪呢?”秦七问道。
卫云兮看着灿烂的春光,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大约就走到很远的地方,走到他们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吧。”
她说着慢慢地起身回了屋子。
夜,寂静无声,一轮明月挂在天上,月色皎洁,可以预见明日又是一片艳阳天。卫云兮在房中抚平最后一件衣服上的褶皱,这才把包袱系上一个结。房中干干净净的,所有可以带走的有用的东西都收在了一个樟木箱中。
明日萧世行要走离开云仓城,而她等他前来辞行之后就能避了他的手下趁机离开云仓城。
这已是她最后的一点自尊。离开萧世行的保护好好地过下去,即使会辛苦,即使日日夜夜想起那个冷清孤傲的男人还会心里痛不可当。但是她还是得活下去,看着慕容修怎么惨败,看着一场恩怨最后有怎样的收场。眼泪缓缓滑落眼角。卫云兮眼前又迷迷糊糊地盈满了泪水,只怕她走到天涯海角,那个人都不会出现在眼前。他的决绝从未更改。
她想笑,却心口越发痛了起来。
“铿”地一声脆响在院中响起,卫云兮一怔,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就破开窗棂,疾刺进屋中。洞开的窗户中,有个黑影如鬼魅一般跃入,那人黑衣黑巾蒙面,一双眼如死鱼木然而充满了无尽的杀气。
卫云兮眼力不好,只被突然的变故惊得退后一步。那刺客冷冷地挺剑刺向她,卫云兮终于看清扑来的锋利长剑,不由惊叫一声。那刺客招式未老,漫眼的剑光划破眼前的空气,狠狠刺向她的心窝。卫云兮来不及躲避,情急之下把手边的包袱一挡,堪堪扫过那刺客的剑身。
“扑”的一声,刺客的剑失了准头,划过她的手臂,刺入了她的右肩。卫云兮只觉得肩头剧痛无比。
正在这时,眼前的刺客猛的双眼一惊,整个人若被一条无形的丝线拉扯,猛的向后急退,狠狠撞上窗棂。“哗啦”一声巨响,那刺客撞上窗棂,登时昏死过去。而卫云兮在模糊中只见一个人从那洞开的窗户中掠了进来。
“云兮!”那声音熟悉又急切,一股药香扑面而来,卫云兮还未倒地就被他搂在怀中。
卫云兮按住伤处,汩汩的热血涌出,她怔怔看着面前的熟悉得令她心颤的面容,终是哽咽一声,埋入他的怀中,轻叹一声:“凌澜,你终于肯来看我一眼了。”
殷凌澜看着她肩头鲜血横流,苍白的脸色多了几分骇人的怒气。他一把抱起她,正要说什么,忽地外面箭矢声动。
他心中一沉,猛的道:“不好!”连忙按着她伏地。只听得笃笃几声如暴雨响动,窗外无数支劲箭如蝗一般射入屋中。而外面更是刀剑声动,一片搏杀四起的声音。殷凌澜抱着卫云兮贴在墙边。
他将她护在怀中,无数支长箭堪堪擦过两人的衣角射入墙中,入墙三四分,箭尾还犹带颤抖。可见这一波箭雨是多么的疯狂,想致人死地。
卫云兮伏在他怀中,怔忪不能言。是梦吗?可是肩头的剧痛提醒着她这一切是真的。
她想要抬头,但是却只能看见他一小片瘦而精致的下颌。身上的血汩汩地流出,她身上越来越冷,方才那一剑只差一点就堪堪刺入她的心口。她眼前越来越模糊,只能软软地依在他的怀中。
若是能死在他的怀里,也好。卫云兮脑中掠过这么个模糊念头,下一刻她只听见他在头顶轻轻地唤她:“云兮,云兮……”
昏暗中,他的面容模模模糊,如镜中花,水中月一般捉摸不定。可是那一双深眸中的焦急与心痛,她不会看错。卫云兮朝他笑了笑,便彻底地昏了过去。
第二天卫云兮醒来的时候,已是下午。她怔怔看着眼前熟悉的精致床帏与帐子,只觉得昨夜像是做了一场离奇的梦。她想要起身,这才发现自己的右肩已经结结实实的包扎好,伤处的痛少了不少,只是浑身绵软无力,嗓子又渴得要冒烟,难受之极。
“娘娘!你终于醒了!”守在外面的秦七听到里面的声响,连忙快步进来。
卫云兮挣扎着起身,靠在床边,声音沙哑而急切:“秦公公,我们在哪里……凌澜呢?凌澜他在哪里?”
秦七正要说什么,身边一道人影飞快掠过他的身边,上前一步握住卫云兮的手,声音微颤问道:“云兮,你觉得身子怎么样了?”
卫云兮怔怔地看着面前带着倦色的萧世行。半晌回不过神来。可她想起昨夜的一切,眼中渐渐带了焦急,拉着他的手问道:“凌澜呢?……昨夜凌澜救了我!是他来了!”
萧世行眼中的光彩黯淡了下来,勉强笑了笑:“卫小姐昨夜被刺客刺伤了,先休息一下。”
卫云兮摇头,她捂着右肩,吃力地想要下床:“我要见他,我要见他,明明他还救了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
她还未说完,人便软软昏倒在地上。身后一声叹息声起,萧世行已把她抱了起来。秦七眼中流露不忍,上前道:“殿下,这可怎么办呢?”
萧世行看着怀中卫云兮苍白毫无血色的脸,慢慢地道:“昨夜那一剑几乎刺破了她的心脉,她失血过多要好好休养。本王要把她带回京城,这云仓城已经不安全了。”
卫云兮伤势不轻,昏昏沉沉睡了又醒,醒了又睡,身边始终有人时不时轻探她的额头,为她轻掖薄衾,或唤她起身,喂她喝水。卫云兮沉默看着他俊朗的侧脸,亦是无言。她醒来的时候已是两日后去往北汉京城的驿站中。
卫云兮被安置在萧世行房旁边的厢房。如此毫不避讳男女大防已是明明白白将她纳入了他的庇荫之下。驿馆中伺候的奴婢们看着她的眼神多了几分复杂与探究。这样的眼神卫云兮看得太多,已早就失去了任何解释的力气。
萧世行前来,环视了一圈屋中摆设,微微皱眉,显然对这驿馆简陋并不满意:“待到了京城会好些,路上你先忍一忍。”
萧世行见她无恙,站起身来便要离开。
“等等。”卫云兮忽地出声叫住他。萧世行回头,等着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卫云兮默默与他对视,两相对视中,萧世行只觉得她苍白如雪的面上一双美眸幽深得如深潭一般,心思再也轻易捉摸不到。
卫云兮慢慢低下头:“他与你有什么样的盟约?在北汉庇护我一辈子吗?”
“是。”萧世行缓缓地道,又补了一句:“但是本王总觉得他有什么难言的苦衷。你何不再好好问问他……”
“不必了。”卫云兮忽地轻笑,美眸中已是空洞一片:“无论什么样的苦衷,他不愿意告诉我,只说明他对我不信,不信我们会走得长久。更何况那一箭我现在若是原谅了他,日后恐怕朝朝暮暮相对心里还会怨怼。”
“他的决定我已经无能为力。”
房中一时寂静无声。夜色已渐渐笼罩,房中的光线也变得模糊不清,一切仿佛沉浮在虚幻中,那么地不真实。她若收拢了花芯的莲带着倦然的美。
卫云兮抬起头来,看定面前的萧世行,终是朝他伸出素白的手,静静地道:“我已没有家和国,唯一以为可以依靠一辈子的人也要弃我而去。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都因我遭遇不幸。像我这样不祥的女人,殿下还要吗?”
她的绝望这么明显,从孱弱的身体中弥散开来,丝丝缕缕如蚕的丝缠绕他的心上,再也挥之不去。
萧世行心中一颤,伸出手,缓缓坚定地握住她的手,握惯了刀剑缰绳的手此时竟有了不轻易察觉的颤抖:“云兮,即使这个世间再无你的容身之所,世行身边还有你的一席之地。”
卫云兮缓缓闭上眼,眼中的滑落脸庞:“谢谢。这是云兮听过最好的话。”
曾经与那个人的一切统统都要抹去了。那人的清冷孤傲,那人的刻薄寡情,那人的一意专行……都要统统地丢弃了吗?
他说,我的杀,是为了你的不杀。
他说,“我若不回,魂兮也会归来。
她想问他,就这样放手了吗?可是终究再也问不到了,也不必再问了。
一行人到了北汉的京都已是五日后,此次萧王回京丝毫不避讳,人人都知道了此次他回京还带着一位美人,一位在南楚因谋反被废的皇后。对于这位身世离奇的皇后各种流言纷纷不绝,据传闻她是南楚前朝清云公主,被忠臣养育十年,一朝嫁给建王慕容修最终成了皇后。又传闻她美貌如仙,容色倾国倾城,令慕容修六宫不顾,专宠她一人。在得悉她身世之后,龙颜大怒又没入冷宫永巷。
传言纷纷扰扰,说什么的都有,直把卫云兮说成红颜祸水。比起她曲折而凄凉的身世,人们更乐意谈论她与南楚皇帝慕容修的恩怨纠结或者与如今萧王萧世行的瓜葛。乐此不疲,暧昧而充满了荒诞的猜测。
北汉京都的繁华与南楚相比不相上下,更因有了从西域前来经商的商贩而使得这北方的中心充满了异域风情。萧王府就在皇宫东侧,府邸高大巍峨,曲廊回转,处处可见亭台楼阁。卫云兮安置在西院中,说是西院,却更像是一座独立的府邸,花厅厢房,回廊亭台楼阁,一应俱全。处处精美雅致,虽没有了南楚惯常的奢华,但是多了几分北汉特有的质朴。
卫云兮看了只是沉默。触目所见的处处景色一次次告诉她这不是南楚,而是北汉。
一旁的秦七见她眉眼淡然,以为她依旧不高兴,笑着上前安慰道:“听闻萧王妃住的是萧王府的东园,而把娘娘安排在萧王府的西园,应是真的要把娘娘奉为王府的另一位女主人。”
卫云兮轻抚过一朵将开的大红牡丹,淡淡道:“秦公公,你可曾见过天有二日,国有二主么?”
秦七不禁一怔,卫云兮看着手中的牡丹,缓缓一笑:“既然不曾,那还是乖乖地居在人后吧。”
秦七看着她眉眼间的冷意,不禁失声问道:“那娘娘岂不是委屈?”
卫云兮手中缓缓一顿,折下牡丹随意簪在鬓边,淡淡道:“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别忘了,我不过是南楚的废后,我们来北汉是逃难。一切根基俱无,记住这一点将来便不会高看了自己,也不会轻易行差踏错。”
“至于将来,那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看着身旁水池的倒影,盈盈而立的窈窕倩影依然倾国倾城,只是谁也不知她如今心已成殇。报仇还遥遥无期,想要退一步置身事外都无法,这难道不是这世间最大的无奈么?
秦七闻言想了想,不禁黯然一叹。当今这个世上就是如此。男子可以娶很多个妾侍,但是正妻一定要出身名门,操守无懈可击。如卫云兮这般的嫁过人妻,又被废的女人,娶回家做个妾侍还无伤大雅,若是真的当了正妻,那才是真的会落了旁人的口实。
如今萧世行在北汉中极有可能成为北汉的新帝,只待*****结果,若是这个节骨眼上因为卫云兮而失去了北汉世族们的欢心,那的确是十分难做。
卫云兮看着满园的春色,凄然一笑:“殿下对我已是极好,三媒六聘,十里红妆,与我平妻之礼相迎。但是,终究还是要把他这份好意放在心里。”
秦七听着她的黯然自伤的话,不禁也跟着觉得前路凄然,不由问道:“那娘娘今后要做什么呢?”
卫云兮淡淡笑了笑:“还能怎么样?殷凌澜为我安排的路,不就是要看着我好好地过下去么。我过给他看便是。将来若是我能襄助萧王殿下,一统南楚北汉,这便是我这辈子能做最好的事吧。”
四月春光漫漫,草长莺飞,却没有人知道,她的爱,她的恨,都统统随着那人的决然离开而离开,再也没有了踪迹。她颠沛流离心已成灰,她的爱和欢笑,为了那人的付出的一切,都将深埋在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