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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宝言失措地“哦”一声,眼见男人站起身来,明显摆出一副“好走不送”的姿态,只好讪讪地退出门来。
朱红色的防盗门轻轻磕上,周宝言只得转身进了电梯。
到了一楼才想起,她根本就没给男人留下电话号码,男人怎么可能给她电话。一种被欺骗和玩弄的耻辱感袭上心头来,她顿时灰心丧气起来。
她信步走到楼台亭阁间,无精打采地坐了一会。几个老太太呜哩哇啦地说着宝言不太听得懂的方言,走了进来,很快在石桌上铺上桌布,哗啦啦倒出麻将。
宝言的目光落在面前老太太的麻将牌上。老太太显然水平有限,动作迟缓,每一张牌都要犹豫老半天,宝言忍不住出口帮忙,“打九筒,听牌了啦。”
老太太依言拿起九筒,“咦”一声,“真的咧。”
打出九筒,下一圈摸牌,顿时暗杠,再摸尾子,老太太叫一声,“杠上花!”
几个老太太“哟”地齐声起哄。
老太太赢了钱,笑咪咪地回过头来看了宝言一眼,“姑娘也住这里头啊。”
宝言听懂了,答道,“没有。我是来卖保险的。”
老太太怔了一下,“哦”一声,随口道,“你们有什么保险适合我们老人家啊……”
周宝言打起精神,赶紧说道,“有啊有啊……”
真是无花插柳柳成荫,到头来,在座的四位老太太每人花了四百多块买了一份小额医疗险。
钱不多,但已经极大的鼓舞了周宝言。告别老太太的时候,她一个劲地朝她们鞠了好几次躬。
她正想着再接再励,手机响了起来,“怎么样,今天可有收获?”是朱眉眉。
宝言说:“几个老太太帮我开了张。真没想到。”
朱眉眉不以为然,“早就告诉你,那园子里头,连老太太都比咱有钱。”
宝言答,“受教受教,怎么,请我喝茶?”
朱眉眉道,“咱上班族,哪你那么空闲。”
宝言气苦,“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朱眉眉嘻嘻笑,“说正经的啦,上次跟你提的那个,上节目的事,怎么样?”
宝言一口回绝,“不去。”
朱眉眉说:“帮人家忙也等于帮自己忙,说不定啥时候就要求到人家头上。”
宝言叹息,“干嘛非找我。”
“你有新闻噱头啊,未婚妈妈,就这,收视率就不用发愁。”朱眉眉倒也坦白,“其实事先都有演排的啦,不会让你难堪,而且,报酬也还不错。”
宝言喝道,“滚,咱不赚这种钱。”
朱眉眉毫不客气,“怎么了?这原本就是一项事实,你要是怕当初就不要生下欢喜。如果真勇敢,上上节目算什么?如果运气好,说不定真碰上一个对眼的。”
宝言被噎得半晌无言,良久才说:“这不是帮着节目组造假嘛。”
朱眉眉简直恨铁不成钢起来,“这世上连纯净水都有假,别告诉我你已经二十六岁,还天真得相信这世上还有真的东西。”
真偏激。宝言想,但一时之间,还真找不出反驳她的话来。嗫嚅半晌,嘀咕道:“怎么教师也好去上相亲节目吗?影响不太好吧。”
朱眉眉振振有辞,“教师又怎么样了?教师也是人,是女人,而且是一个恨嫁的老女人!”
宝言再次语塞,良久才悻悻而不甘地说:“请我吃饭!”
轮到朱眉眉担心起来,“真的没关系吧。你会不会有什么心理阴影?”
周宝言啼笑皆非,说道,“算你有良心。”清清嗓子,认真地说:“你说得对,眉眉,我就是未婚妈妈,这是一项事实,我怕什么怕!我光明磊落得很。欢喜是我的心头宝,因为她,我永远不会后悔。”
朱眉眉一声欢呼,“说得好!”她“嘭嘭嘭”地拍两下手掌,“晚上等我,一块吃饭。顺便见见我那朋友。”
距离晚上还早,周宝言转身回家打开电脑收发邮件,除了几封垃圾邮件,再无其它。她心头沮丧,投出去的求职信竟然无一回复。这打击真不是一般的大。
她百无聊赖地在网上闲逛,突然看到本城论坛里的一张置顶贴:“十二月二十四,徐XX与您共度璀璨平安夜……”
周宝言心里一动,徐XX是个颇具盛名的香港歌手,素称少男杀手,事实上基本老少通杀,此次来N市,必定招来许多粉丝,如果能弄点荧光棒去演唱会现场外兜售,一定很好卖。说干就干,她立刻百度了一下本地何处有荧光棒出售。不能不说,网络真是个好东西,周宝言很快找到了要找的东西,百度结果显示,这是一家位于市郊的小作坊,还附着详细的电话号码。
周宝言心里一喜,立刻照着电话号码拨了过去,电话良久才有人接,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来意说了一番,那头接电话的是个女孩,听了她的话,犹豫了一下说:“可是我们这个小作坊早就关闭了啊。”
“啊!”周宝言又吃惊又失望。
突然那边传来一阵低低说话声,只听得女孩叫道,“哦,你等一下。”
周宝言心里又生出一线希望来。
只听得女孩说:“哦,我朋友说杂物室里还有原来卖不出去的荧光棒,你要是有心全买下,就随便给个价钱算了。我们正好也要搬家,那些东西怪挡手挡脚的。”
周宝言喜出望外,赶紧答道,“好好好,你把详细地址给我一下,我马上过去!”她伸手扒过来纸笔,“嗯,您请说,嗯,江阳路45号……好好好,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她立马换上鞋冲出门去,匆匆打辆车,直奔江阳路而去。
江阳路其实距离她所住的地方不算远,这里遍布各类大小型工厂以及家庭式小作坊,车子到路口,已经无法开进去,周宝言只好下车来,一路询问着前进。沿街摆满摊子,密密麻麻地挂着衣服,床上用品,各类杂货,周宝言边走边咋舌,她在N市也算呆了多年,却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好不容易找到目的地,发现这也是幢旧民宅,大概因为年久失修,处处显得破烂不堪。一扇生了锈斑的铁门半敞着,听到动静,一个女孩探出半个身子来,“你好,你是?”
周宝言赶紧迎上前,答道,“我就是刚才给您好打电话的……嗯,我叫周宝言。”
女孩露出一丝微笑,“哦。你好。”她向她点点头,示意宝言跟她走。两人走进铁门,又是一条阴暗长廊,乍然从亮光踏进黑暗之中,宝言颇不适应地闭了一下眼睛。
“诺,东西就在这里啦。”女孩缓缓推开眼前的一扇木门,一股湿润的霉气扑面扑来,周宝言不由得皱了皱眉。
女孩坦言道,“我们这片区已经被开发商买下来,过几天就要搬走,我也不跟你要什么价了,反正也是尾货,你看,这里两大袋,给个一百块,怎么样?”
周宝言张了张嘴,“啊……”
女孩有点不安,“不算多吧……”
周宝言打断女孩,“不多不多,太谢谢你了!”她两眼发光,握住女孩的手甩个不停。一百块。一百块算个什么球。这年头,一百块能干点什么。她竟然可以用一百块就买下两大袋的萤光棒,转手一卖,怎么也不会亏本啊!
女孩笑了,“其实这个东西卖起来也还能赚些钱,就是辛苦点,卑微点……”
周宝言说:“没事没事……”
赚钱就是王道!辛苦算得了什么!再说了,靠自己的双手和本事赚钱,有什么好卑微的。
她在小巷里转了一圈,找到一个开三轮车的老伯,讨价还价近二十分钟,终于以二十元钱敲定,老伯负责把两大袋萤光棒送至她家。
还在装车,一辆白色宝马缓缓开进巷子里来,看到三轮车挡路,司机百般不耐地摁了摁喇叭,周宝言百忙之中扬声道,“不好意思,请等一下。”
宝马车等了一会,显然不耐烦了,缓缓逼近来,那样子分明示意三轮车后退避让。
周宝言顿时恼怒起来,靠,开个宝马就了不起啊。
于是张口喝道,“喂,没看到人家在装东西嘛!”她大刺刺地走上前,敲敲车窗,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一张男人面孔。男人的五官棱角不错,但戴着墨镜,看不清真正面目。
“你,退后。”她指指他,“要不然大家都塞在这里,谁都没得走!”
男子摘下墨镜,宝言皱皱眉,这人,看上去有点面熟呀。
“我赶时间。”男子简短地说。
周宝言一听这话就不爽,顶撞道,“我也赶时间。”
男人皱起眉头,盯着她。她并不服输,也倔强地回视着他。半晌,男人认了输,开始缓缓倒车。
周宝言胜利地笑了笑,突然间蓦地想起来,是了,此男人便是刚才那彼男人!难怪觉得他面熟!
咦,茫茫人海,转眼便能碰上两次,也算缘分。只可惜不是姻缘!周宝言自嘲地想。
两大袋萤光棒搁在客厅里,顿时让原本就不宽敞的屋子显得更为逼仄了。周宝言心满意足地坐倒在沙发上,此时才觉得困乏,不时便熟睡过去。
醒来时窗外已是一片阴沉暮色,手机搁在小几上,不停地呜呜震响。周宝言拿过手机,电话是朱眉眉打来的,她瞥一眼时间,原来竟然已经六点了。
朱眉眉开口便骂,“半天不接电话,还以为你在屋里突发身亡。”
周宝言揉揉眼睛,抱怨道,“你这狗嘴永远吐不出象牙。”
朱眉眉哼了一声,“一个人独居的可怕就在于此,有可能死在家里多日都无人发现。”
周宝言打个寒噤,强笑道:“放心,那种悲惨的命运决对不属于你和我。”
朱眉眉笑,“就是。你动作快点,古藤老树茶餐厅。”
周宝言应道:“好好好!”
她匆忙洗个脸,套上薄大衣出门去。
N市地处亚热带,再寒冷的冬天也冷不到哪去,往往别的城市雪花飘飘,N市照样艳阳高照。周宝言有个网友,是北方人,最羡慕的便是周宝言可以天天洗澡。
一走进茶餐厅,一股暖气迎面而来,周宝言最怕热,立刻脱下大衣,朱眉眉已经在靠窗位置朝她招手,“宝言,这里!”
周宝言一边落坐一边道歉,“不好意思,来晚了。”顺势将朱眉眉的朋友打量了一番。她原本以为朱眉眉所说的朋友是个女人,没想到其实是个男人。男人打扮得很时尚,黑夹克套灰毛衫,大围脖,毛刺刺的短发很精神地竖立着,白色眼镜框。周宝言暗自被雷了一下,她自小身周都是些循规蹈矩的普通人,这么前卫的同志委实没碰到过,但转念想想就释然了,人家什么人,人家是娱乐圈里的人哪。
朱眉眉为他俩作介绍,“我朋友,潘晓波。她就是周宝言。”
潘晓波朝周宝言伸过手来,“你好。”
“你好。”周宝言礼貌地回道。
她其实有点惦记她的那些萤光棒,明天就是平安夜了,她连袋子都还没打开。它们会带给她一笔横财吗?
突然朱眉眉在桌下狠狠踢了她一脚,她条件反射地抬起头来,“啊?嗯嗯嗯,这牛排不错!”
朱眉眉啼笑皆非地看着她,“晓波说了,一般人想上他们节目,还得付钱呢。”言下之意就是,她们俩已经赚大了。
周宝言只好说:“谢谢谢谢!”
潘晓波露齿一笑,“我们不看那点钱,关键是看人……”
周宝言轻咳一声,“那个,这些我也不懂,您看着办吧……”
潘晓波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安慰起她来,“您放心,不会让您难堪的。”
周宝言笑笑,“那就好。”
她才不怕。再难堪的场面她都应付过来了。这些年来,当着她面,又抑或在她背后说三道四的人还少吗?
潘晓波笑道,“我和眉眉是好朋友。”他意昧深长地看了眉眉一眼。
眉眉赶紧解释道,“算我闺蜜一枚。”
周宝言看出点名堂来,这潘晓波对朱眉眉分明有点意思,朱眉眉愣装懵懂,男人也不揭穿。做朋友总比做路人好,说不定哪一天就进化为情侣。
最后说好三十一号中午电视台见,下午三点开始摄录,节目将于元旦播出。
潘晓波再三叮嘱,“不用紧张也不用刻意,就像去某某人家里做客一样。不不不,不对,这比喻不恰当,应该是相当于去参加一场相亲会。区别仅在于,是同时与另外的21个女人共同品鉴一个男人。”
周宝言夸张地松口气,“我还以为必需浓妆艳抹,穿金戴银……”
潘晓波对朱眉眉说:“你朋友很有意思!”
周宝言谦虚答道,“你也是。”
饭毕潘晓波要送俩女人回家,朱眉眉坚持不肯,潘晓波无奈,只好开车驶走。
朱眉眉扬手叫计程车,周宝言忍不住便抱怨,“真是,非要浪费这个钱,有免费车又不肯坐。”
朱眉眉说:“他那破车子一开进我们小区,全天下都知道我朱眉眉跟了个穷小子。”
其实人家那也不算破车子,白色雪佛兰,十多万吧。周宝言哭笑不得,“朱小姐原来这么大牌,失敬失敬!”
朱眉眉伸手扭她脸颊一把,幽然一叹,“其实是不想让人觉得我有了对象。你也知道我住那小区,动不动就能碰上个金龟,万一为此就失去了钓金龟的机会可就得不偿失了。”
朱眉眉租住的小区叫嘉和城,在N市是与春江园并驾齐驱的所谓富人区,朱眉眉一月薪水倒有三分之一付了租金。朱眉眉一直自嘲自己是打肿脸充胖子,但是,不入虎穴,蔫得虎子?!
周宝言动动嘴角,“但愿你梦想成真。”
其实她有听过朱眉眉的故事。据说大学校园里谈的恋爱,非常的情深意笃,甚至连未来也已规划好,但后来男生母亲患病,医疗费像个黑洞,源源不断地吞噬着金钱,最后,也吞没了他们的爱情——一女生的一张银行卡,倾倒了他心中的天平。他选择了那个她。
朱眉眉大受刺激。从此坚信金钱是万能的。自己不能做个有钱人,只好寄望于未来夫婿是个有钱人。以便有一天,旧爱重逢,耀武扬威。
两人站在路边等了半天,也没计程车停下。周宝言看一眼身际橱窗,里头摆放着美轮美奂的蝴蝶结,朱眉眉也跟着凑上头来看,惊叹一声,“哇,好漂亮!”
周宝言喃喃道,“任何人戴上都会成为公主……”
朱眉眉建议道,“买一个送我吧。不贵,估计也就几百来块。”
周宝言道,“滚!”
话毕心里却一动,记得在某论坛上看过一个贴子,手把手教人如何制作蝴蝶结。于是嘴上说道:“什么鬼东西值这个钱,等我自己弄个送你。”
朱眉眉扬扬眉,“说话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