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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傲云终于失却平静,怒道:“你?!”却见云冲波早如旋风般欺近身来--今次他却不敢再有所保留,只将双手一放,便听平地里连响十数个炸雷,火走风吼,硬生生阻得云冲波片刻,他早已抽身急退。
正如云冲波所言,龙虎一脉道法精奇,变化奇多,最利远战:若战场拉至百步以外,端得是攻守随心,进退自如。所欠者,修道者往往锻体不足,进退趋避,比不得顶尖武者。但傲云却是异数,自幼得张元和苦心培育,更是不惜代价,将一路“神行甲马术”化于体内,复又精练“大五行遁法”有成,长途奔袭且不去说,数百步内对敌,那真是如鬼如魅,莫可捉摸,谁想今日遇上云冲波,种种手法无一奏效,任他百般施为,对方却竟洞若观火,将自己身形牢牢锁定,饶他少年成名,心气高峻,至此也不由暗惊,心道:“这厮……这厮怎地与传说中相差忒大?!”
他此刻已萌去志,却苦在云冲波眼光奇毒,运劲更是精准异常,一刀挥出,足可切割数十步内空间,任傲云使尽周身解数,只是脱不得身,心下暗暗叫苦,不觉目光又落在手上,心道:“真要用这话儿?”
傲云心下盘算,手上动作却是丝毫未慢,转眼已是连用过数十法术,竟是无一重复,花冷两人在一侧看着,便觉眼花缭乱,云冲波倒是恍若不见--他也不用刀,就是空着双拳,见招拆招,任什么冰火雷电,风吼沙卷,都是凭一双拳头生生击破,端得是威风八面。
再战一时,傲云越发的左支右绌,复听云冲波一声断喝,拳势一凝,居然有升龙气势浮现,心下更惊,一咬牙,暗道:“也罢!”眼见云冲波那厢气势已成,如怒龙般奔腾而至,不觉冷笑一声,一般亦是握紧双拳,却不迎上,而是猛力对击,立见,光芒大炽!
王、相、胎、没、死、囚、废、休!
似有八颗小字自戒指上浮现,却转眼即逝,化作乳白色的光轮,急速飞起,迎向云冲波,那一瞬,傲云也不由浮现得意笑容,却觉眼前一花:云冲波那边竟已气势全消,双手连连划圆,初始用的似是极纯正的道门手法,后来却又有几分儒门心法的意思。
“原来如此?”
也不知那光圈是什么法门,任云冲波手法千变,却都被那光环轻松穿透,甚至连蹈海也阻不得它,转眼已被印到身前,却甚么动静也没有,无声无息便散了。
身子颤抖一下,云冲波掷刀回鞘,微微一笑,拱手道:“佩服,得罪了,告辞!”霍地转身,招呼上花胜荣便要离去。
“你……?”
惊、怒、疑、惧,傲云一时间也不由得乱了分寸,却又听云冲波道:“其实,去见佛尊,我也不敢手上带血的……”顿觉眼前一黑,喉头一甜,险险就一口血喷将出来。事已至此,他那里不知方才是上了云冲波的恶当?对方根本便无杀人之意,只是想逼出他的底牌而已。
(这个人,和之前的情报实在相差太多了!)
眼睁睁看着云冲波大步而去,堪堪已出了寺门,却见他忽又停下脚步,按刀道:“秋来大战,想龙虎山也脱不得手……”
“沙场若再相逢,看我,取你首级!”
目送云冲波去得远了,傲云竟如泥塑木雕般一动不动,许久方回过神来,才觉着背上尽是冷汗,一直腰,却觉脚下如踩棉花般浑不着力,身子一晃,几乎摔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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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论东南大城,瓜都自然首屈一指,纵然败落至今,也没第二座城池堪与相拟,瓜都以降,则是“三武名城”,武林、武荣、武明。其中,武荣、武明都是因贸易而兴的大城,一据良港,一扼地峡,各各每年有无数商旅过路,端得流金溢银,繁华似锦。武林则又是别一番风味,虽然也临江近海,一般是水运要道,却主要还是占着水土奇佳,人物秀美,复仗着山水掩映、秀美无双,居然成为了天下第一等的销金去处,极盛时期,有名有号的楼子便有四百八十余家,端得极尽天下之妙,号称是“香风吹的人欲醉,总把他乡作故乡。”
“所以说,禅宗这群秃子,真是会找地方,还好意思自夸什么‘天下第一清净之地’……和‘天下之一烟花之地’作邻居的,还想怎么清净?”
一路走来,花胜荣在给云冲波介绍斯地风土的时候,也颇为施展了不少类似的毒舌,让云冲波再次深深感受到了他对教门的怨念。
用花胜荣自己的话说:“大家都是靠骗人吃饭,凭什么我们就得走南闯北,忍骂挨打去挣饭吃,有人就只要在大房子里一坐,便能有金银帛米还有求子的娘们自己送上门来?”
“喂喂,啥叫娘们,你说话注意一点……”皱着眉纠正花胜荣的粗俗用语,云冲波却象是想起了什么,道:“对了,上次那个和你搭档的骗子……”
“什么搭档,那家伙辈份低的很,老爷我那是路过看到,一时可怜,提携他一下!”
被一句“搭档”说的大为恼火,花胜荣喋喋不休,再三强调说天地君亲师是大关节处,万万模糊不得。
“尤其是你啊,贤侄,你现在怎么说也是半个千门弟子,这样乱讲,往最轻里说,也是个欺师灭祖啊!”
“胡说,谁是你们骗子门的人啊!”
这一下真是大为恼火,幸好花胜荣察颜观色那也是天下一等一的功力,转眼就换了话题,道:“至于冷酷那厮……”
“啥,他不是叫苦庶么?”
“呃,这已经是他用的第三个化名了,这还光是他在旺元号掌柜期间的事呢……”
越听越是吃惊,云冲波至此方知,什么叫作“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那旺元寺之前是叫作旺元观他倒知道,但他实在没有想到,在旺元观之前,原来还有过一个地方,叫旺元庵!
“主持旺元庵的是冷雪师太,主持旺元观的是冷德道长,主持旺元寺的是苦庶大师……千变万化,一随吾心,这正是千门技法‘一气化三清’,神妙之处,岂是那劳什子的八九玄功可比?”
这边法螺吹得呜呜响,那边云冲波自然不会买帐,冷笑道:“这算什么,有本事就下次搞个书院出来,混到儒门里面才是本事……”却见花胜荣猛一拍大腿,惊道:“你怎么知道的?我们本来就有计议,挣过这次钱后,就要再假托黎叔显灵,于是决定辟佛尊儒,把那寺改个名叫旺元学院,然后想法去弄些皇粮吃咧!”
“黎,黎叔?”
一下真有些摸不着头脑,好容易明白过来后,云冲波也只得大骂一声:“你们两个混帐行子!”
“什么黎叔,你想说的是昌公吧?”
“哦,对对,应该叫昌黎叔……贤侄,多谢你的提醒啊!”
以花胜荣面皮之厚,云冲波终于被噎到说不下去,只能肚里大骂几声,却又想起先前话题,啧啧称奇道:“旁得倒也罢了,但他居然能化身尼姑六七年,不被人认破,这个也真是奇谈……你说是不是啊,兄弟?”说到最后一句话,却是扭身蹲下,看向另外一边,只给了花胜荣一个后脑勺。 ~~~~~~~~~~~~~~~~~~~~~~~~~~~~
两人此时正在武林城外,他们半个时辰前已至城郊,却没有急着入城,在花胜荣的强烈建议下,两人先到湖侧游历。
面积约四百余亩的湖水,被两道人工堤岸分割成三个部分,此时正值盛夏,远远望去,一湖碧水,万点碎金,荷花掩映,绿柳轻扬,更有无数花船画舫摇橹其上,虽离得极远,也能隐约瞧见上面倩影晃动,更可闻伊呀曲声,被湖风挟着,若有若无的飘将过来。
……此地,正是南子湖。
“万方有美,(吾)一身揽之”,这是前朝一代风月大师的名言,其人姓洪,名字不传,因喜自解云“人生如孤舟渡海,当以正直行之,及时行乐”,故人送一个尊号,唤作洪舟子。他尝著一本《品花宝鉴》,品评天下风流场所,推定出东馆南湖西曲北里许多地方,又一一条分缕析,解尽甚么瘦马坐缸红绳黑线等许多长短,端是天下风月场中一等一的类书,尤其当中评出的天下四大销金地,更是成为一时风尚,不知多少人趋之若骛,时人论之,甚至以为:“虽九五之尊,(若)不历四方,岂足论天下美色?!”
“四方”,便是“东馆南湖西曲北里”,其中又有高下,是为“天下风流,尽在东南形胜”,便是说“四方”当中,仍当以“东馆”、“南湖”为尊。
凡此总总,云冲波过往自然不知,但花胜荣是何等人物?一路上早将南子湖诸般故事给他翻来覆去的讲了一百八十多遍,又是某某男子用情于专,结果在这湖上占到了某某花魁啦,又是某某少年初出家门,结果在这湖上成就圆满姻缘啦,倒也讲得精彩非凡。更在百点不透后,赤裸裸撕下面纱,再三怂恿云冲波用太平道的钱来“考察”一把。唯云冲波胸有定数,只是笑着摇头,并不理他。
两人在湖边站立已有一时,眼见太阳西沉倦鸟欲归,花胜荣料今晚九成九是没机会揩到太平道的油水了,便觉悻悻,一边随口与云冲波答话,一边却正在盘算“晚上却须得去那里投宿?总得逼他多化些银子才好……”猛见云冲波径去与旁人说话,倒是一怔,伸着头看时,见只是个小小孩童,六七岁样子,正含着块糖,拈根草茎,在树下专心致志的拨弄蚂蚁。
这小孩过来倒也有一时了,只花胜荣根本未有在意,如今听云冲波忽然与他答话,不觉又上下打量几眼,却也瞧不出什么问题来,只是心道:“他现在在太平道当大人物当傻啦?和个小屁孩扯什么话?”
那小孩似也不明白云冲波在问什么,呆呆睁着眼,只是看他,全不答话,却听云冲波又淡淡道:“把功法收了吧。”
“还是说,敖家今日,已研究出能在‘龙蛰’状态下全力发挥的法门?”
“好眼力。”
终于开口,那小童徐徐站起,神色间再无半分稚意。
“你可以放心散功。”依旧蹲着不动,云冲波抬头看向那小童,笑道:“我欠着武德王的情,至少……在他来杀我之前,这个情我都得记着。”
“……放心,在你晋身到他们那个层次之前,老头是不会来找你的,他的臭规矩多得要死。”
悻悻说着,一边还挥手加强自己的语气,那小童同时也在迅速长大,最终成为比云冲波还要稍高的年轻人,一头乱发披散,更闪烁着妖异的银色。
“……敖建威?”
打量一下来人,云冲波试探着开口招呼,却见那人睁圆了眼睛,愕然道:“你……不认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