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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临安的帐子在大营东南角,也不知是不是特意安排的,这边除却往来巡逻的金吾卫之外,避开了其他往来的官员,是处清静地。
沈临安特意嘱咐了他不在时,不要随意出大帐。虽说这身男装扮得精巧,但是先前沈家几桩大宴都是她在操持,官员之中多有人认识她。
不过,沈临安也说,这北辰山上风光最好之处被围进了皇家猎苑,因此每年春猎都有些本不用随行的官员会混迹其中,只要没人言明追究到陛下跟前,其实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沈临安去侍奉圣驾之前夏初瑶特意问了此番随行的官员大概有哪些,好在都不是与她特别相熟,也没什么仇怨的,想来认出她也不会告到圣上面前。
只是扭头看见掀帘进来的佩剑护卫时,夏初瑶微微一愣,刚放下的心又马上揪了起来。
“三夫人?”徐子翔是金吾卫中郎将,这一次领命负责在猎苑里护卫圣驾安全,眼下刚刚扎营,自然是要来检查各帐情况的。
他是沈临渊的副将,私下与沈临渊也交情甚好,往昔自然是常与沈临渊和夏棠结伴同游的。即便是扮了男装,只一眼,便也看穿了眼前的人。
“夫人应该知道,此行官员是不能带家眷随行的吧?”不等夏初瑶开口,徐子翔便蹙眉,声音里带着几分冷意“礼部的名单上写的是国公府的随从御风,三夫人如今这般模样,是想做这欺君骗主之事吗?”
他见过夏棠与沈临渊相携恩爱的模样,见过她被赐婚另嫁之后,沈临渊消沉悲痛的情状,也将如今夏棠对沈临渊的无情和与沈临安的恩爱看在眼里。
他讨厌眼前这个女人,辜负沈临渊的一腔深情,还那么快便见异思迁,这般作为,与水性杨花又有什么两样?
“徐中郎言重了,我家三爷这几日身子不好,妾身实在放心不下,才有此一举,跟来照顾,还请徐中郎体恤妾身牵挂三爷之心,让妾身留在此处吧。”夏初瑶话说得恳切,只是她也明白,单凭徐子翔刚刚那句“欺君骗主”就能明白,徐子翔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夫人这番话,还是留到陛下面前再解释吧。末将奉命护卫圣驾,这等事情,不敢不报,还请夫人见谅。”
换做别人,他或许会卖个人情,只是这位沈三夫人前些日子还去了趟素心的院子,听说她是受了母亲之请才去的,也不知道她对素心说了些什么,最近素心在他面前多有几分心神恍惚,竟还劝他少去找她。
他费尽心力才争取到了今日这般局面,对于想要破坏他与素心关系的人,徐子翔断然没有包容的道理。
“徐中郎……”眼看徐子翔朝她作了个礼,转身便要出去禀报,夏初瑶蹙眉唤了一声。
她怎么就这么倒霉,才到北辰山就有人要去告发她,虽然沈临安跟她说了即便是圣上知道了,今次有三皇子和德妃在,最多也不过是责问两句,可这事儿闹到陛下面前,对沈临安终归是不好。
“徐中郎这般急匆匆的,是准备去哪里?父皇他们还在议事,这会儿你也不需得过去。”
刚准备追上去再劝上一劝,却听得外面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
“三殿下来得正好,末将刚刚发现有人乔装打扮,混入猎苑,正准备去跟陛下禀报此事。”出门撞见褚云舒的时候,徐子翔也有几分惊讶,还以为这会儿所有人都在大帐里议事,没想到三皇子会往这里来。
“乔装打扮,混入猎苑?”抬眼便瞧见掀开门帘出来的夏初瑶,褚云舒折扇一展,却是笑了,“徐中郎说的不会是三夫人吧?三夫人是受了本王相邀来的猎苑,可不是随便混进来的。”
“可是,这礼部的名单……”
“徐中郎也该知道家眷不能随行的规矩,这名单也是本王安排的,不这样也不能让三夫人到北辰山来嘛,徐中郎便给本王一个面子,把这件事压一压,别去打扰父皇了。”说起来这件事情还真全都是他一手安排的,褚云舒笑着合上扇骨,拍了拍徐子翔的肩膀,“你也知道柳相的脾气,若是他知道本王此举,回去又该罚本王了。”
听褚云舒提起柳相,徐子翔终于有了几分犹豫,毕竟同为被柳相折磨过的同门,如今他入宫当差,常能遇到柳相,便也越发能体会面对柳相时的那份煎熬。
“别人便也罢了,你看这三夫人一介弱女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定是半分都威胁不到圣驾安危的,你放心吧。”眼看徐子翔终于点头应了,褚云舒也算松了口气。
心中不免感叹自家舅舅在年轻一辈的官员里的影响力简直是根深蒂固,随便一讲,都能叫人生出几分同仇敌忾,同气连枝的心情来。
“三夫人不必谢本王,本王也是受了临安所托,过来看看的。”等得徐子翔匆匆离去,见夏初瑶出帐来朝他作礼道谢,褚云舒收了折扇,没有走的打算,“临安还有一会儿才能回来,夫人若是得闲,不如与本王对弈两局?”
听得是沈临安托他过来的,夏初瑶心中一暖,也明白褚云舒不走,大抵是怕再有人来为难,只是他说起下棋,夏初瑶便有几分为难了。
父侯喜欢下棋,娘亲也是好手,她虽然不好此道,不过自小父侯便要他们兄妹几人都要精通棋艺,毕竟,这布棋谋局与行军布阵也有相通之处。
只是,这三皇子突然说要与她对弈,夏初瑶总觉得,他此举并非只是想要打发时间,而是有心试探。
心中有几分顾忌,下棋时便有几分束手束脚。不过夏初瑶也看得出来,这三皇子似乎也的确在试探她,这一盘子落得多有几分飘忽不定。
“夫人棋艺精湛,想必是得了夏尚书真传吧。”这棋下了一半,看着棋盘上白子盘桓之势,褚云舒手里的黑子落得越发随意了。
“家父素来事忙,哪里得闲教妾身这些。”虽说她也不知这真正的夏棠到底棋艺如何,不过就凭那夏尚书对她和周氏的态度,夏棠的棋艺断不会是夏尚书教的。
“夏尚书担任刑部尚书多年,为着刑部诸事尽心操劳,倒是少了些与家人团聚的机会。想来夫人也见过,有时候刑部为着一桩大案,一忙起来便是不分白天黑夜的审理,有时候在刑部一留便是十余日,连回府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夏初瑶自棋盘上抬起眼,看向捏了黑子垂眸看他的褚云舒,一时不明白他突然提起这些是何用意?
“不过这些年朝中似乎也没有什么大案,能叫夏尚书忙得半月不着家的,大概也就是十年前那桩案子了。本王记得,当时不仅是刑部,六部都是忙得焦头烂额。”
“夫人可还记得,当时夏府的情形?”那张清俊的脸上没有了温和的笑,薄唇轻抿,望向她的眼里带着几分清冷。
十年前的案子,说的,是东晋王贪赃叛国一案。
“当时妾身只有八岁,府中之事,多的也记不清了。”
“夫人记不得夏府的情形,不过本王倒是记得些上书房里的光景,”落子清脆,截断了白子的攻势,“那个时候本王才明白,有时候,能给人致命一击的,往往都是身边最为亲近之人,夫人知道为什么吗?”
夏初瑶心中一凛,抿唇不言。手边的棋局势一定,褚云舒那最后一子,转输为赢。
“南边山谷里风光甚好,等得临安得闲了,夫人可以让他带你过去瞧瞧。”扫了一眼棋局,褚云舒起身,面上又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言罢,不等夏初瑶作礼,便径自大步离去。
褚云舒的话言犹在耳,收拾棋局的夏初瑶神思有些飘忽。
他今日此语,总有几分警示的意味,听他所言,这夏尚书与十年前东晋王之案似乎也是牵扯颇深。
夏初瑶突然觉得,这沈夏两家的关系,尤其是夏家与沈临安的关系,并非她想的那般简单。当初在琼途寺中梦到夏棠的情形又浮现在眼前,想起自己对夏棠之死的猜想,心中徒然升起一抹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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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春日围猎,正是万物复苏之际,首日陛下开得头箭之后,便也只是与德妃一起,与几个在京中闲养的亲贵一起设宴闲谈去了。
余下官员贵族们多得了闲,也不打猎,只是结伴骑马畅游这北辰山,等着五日后的祭祀。
“真是给我准备的?”昨日三皇子的话叫夏初瑶心中多有几分忧虑,不过此刻看着眼前这匹毛色光亮的良骏,心中诸多思虑便也抛之脑后,满眼惊喜。
“此马温顺,夫人可想试试?”不等她答话,沈临安已经托着她的腰将她一举,送上了马背。
刚伸手接过缰绳,想要策马一试,却见得沈临安顺势跃上马背,落在了她身后。
“为夫骑术不精,不敢独自骑马,此去谷地,便有劳夫人了。”身后的人坐得稳稳当当,抬手给她指了个方向。
“那三爷你可要坐稳了。”虽然觉得这般有些不妥,不过自望都镇上遇刺时骑过一次马之后,已是很久没有体会这般策马狂奔的感觉了,昨日瞧着帐外许多人骑马闲游,她已是十分羡慕,今日天朗气清,机会难得,便也不顾其他,笑着嘱咐了一句,手中缰绳一抖,策马往谷地去。
四月的北辰山,山林之中草木葱郁,虫鸟和鸣。山南的谷地里,繁花盛开,一条清溪蜿蜒而出,溪水清澈,水中游鱼三两成群,即便是有人靠近,也不觉害怕,一副悠游自在的模样。
“先前三殿下说此处风光甚好,实是所言非虚。”脱了鞋袜卷了裤腿,蹲在溪边看着那水中的游鱼,夏初瑶抬手托腮,思忖着自己下水抓鱼的成功率有多高。
花香宜人,游鱼肥美,天光云影下,若是架个火堆,吃个烤鱼,简直是畅快无比。
“山中水凉,你可别想着下去。”身后的人俯身一捞,将她自溪边打横抱起,顺便打消了她抓鱼的念头。这才去放个马的空档,这丫头便做出了一副准备下水的模样。
草地上铺了他的外袍,沈临安将人放下,蹲下身替她放下裤腿,穿鞋袜。
“三爷,我自己来就好。”这般举动叫夏初瑶吓了一跳,伸手要去拦。
“别动。”将她的手挡了一挡,沈临安动作未停,温柔认真。
夏初瑶偏头看着被渡上一层柔和天光的人,利落的线条勾勒出俊秀的轮廓,他抿唇垂目的模样,落在她眼中,叫一颗心都有几分动荡。
“怎么了?”等给她穿好鞋袜,抬眼便对上了她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
“有个秘密,三爷想不想听?”
“什么秘密?”她说的随意,沈临安微微一怔,眉头轻蹙,要说这秘密,莫不是想跟他将她变化如此大的原因?有那么一瞬,沈临安突然生出了几分害怕来。
“附耳过来,我悄悄与你说。”挑眉一笑,夏初瑶朝他勾了勾手指。
揣测着她到底要说什么,沈临安抿唇倾身上前。
心中思绪翻飞,面上却是落下一个温热的吻,蜻蜓点水一般擦过脸颊,却是叫他猛然一震。
虽说已是夫妻,可平素相处之中她都多有几分羞涩,这般突然主动亲他,还是第一次。
抬眼看跟前的人俏脸上满面绯红,一双波光灵动的眸子里清清楚楚倒影着自己的影子,沈临安顺势将她一揽,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还不等她开口惊呼,便低头堵住了她的唇。
辗转厮磨,少了几分以往的温柔,好似是要磨尽一切的缠绵。
她本想逗他,此刻被他束住,思及身处之地,伸手想将他推开,却是因着这唇齿间的厮磨,脑海中越发混沌,手上的力道也越发软绵无力。
“沈大人,你在这里吗?”
林间传来的声响仿佛身边蓦然炸开的惊雷,夏初瑶终于找回了几分神思,猛地将身前的人推开,一面大口呼吸,一面抬眼瞪沈临安。
沈临安也有几分气息不稳,被她这么一瞪,便也笑了,明明是她先开始的,怎么这会儿又怪他?
“沈临安,你在哪儿,快来救命啊!”林子里又炸起一声响,这一次,带了几分焦急,几分气急败坏。
那句“救命”终是叫沈临安叹了口气,起身伸手将夏初瑶也拉了起来,捡了地上的外袍,往韩参商声音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