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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绕过卢阳城,往西顺着黑松山的山道,倒也不难寻到在这半山之上的黑风寨。
土木混建的城楼上,往来巡逻的都是穿了软甲的军人,这几日因着害怕黑风寨的人回来夺寨,左奉每日部署了守城军们巡防,如今的黑风寨里,俨然与军营没什么两样。
巡楼的守城军远远便看到了山道上策马而来的几个人,等得近了,瞧清楚为首的一人身着官服时,惊讶之下,忙不迭地去通报左奉。
他们才占了黑风寨五日,寨中的存粮便已经不够了,这两日左奉都在为这件事发愁,正寻思着等得粮尽之后,他们又要何去何从。
骤然听得外面来了个穿官服的,他先是一惊,随即一喜,忙领了人出去看个究竟。
“在下是奉陛下旨意,南来赈灾的钦差,听闻这寨中有卢阳城幸存的灾民,特来一探。”抬眼看着城楼上一身军装的守城军,沈临安扬声先通报了自己的身份。
听得真是赈灾的朝廷官员,左奉按着心中的狂喜,急忙叫人开了寨门,快步出来迎接。
“末将卢阳城守城军宣节校尉左奉,拜见钦差大人。”俯身下拜,语气中尽是绝处逢生的喜悦。随行出来的守城军们也都是满面掩不住的激动,熬了那么多日,他们也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左奉迎了四人进寨,沈临安跟在他身旁,眼看着这寨子上下走动的,都是如身旁这般着了软甲配了刀剑的军人,心中多有疑惑。等得让御风陪了葛先生去将一脸的血污洗去,他与池光随着左奉进了厅堂,看着周遭太过规整的模样,心中只觉多有几分蹊跷。
“这寨子里除却守城军,便没有其他人了吗?”等得在厅中坐定,沈临安才垂目问下首的左奉。
“这位钦差老爷看着面生,还不知要怎么称呼?”左奉却是不急着答话,只是领了沈临安往堂上坐下后,拱手作礼,恭敬地问道。
去年赈灾来的都是帝都大官,他们还曾得见过太子殿下。如今眼前这人说是钦差,看着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跟着的人也不像是护卫官员的军人侍卫,看着眼前的人这一身官袍,左奉还是有几分顾忌。
“本官是翰林院修撰沈临安,今次领了陛下旨意,与户部周尚书南来赈灾,如今周尚书带着赈灾物资去往州府,本官绕行到此,听说卢阳城灾患严重,特意来视察灾情。”
没有将圣旨拿出来,沈临安也不过是报了自己的身份,便见左奉面上讶然的神色一晃,随即又笑着朝他见礼。
“回禀沈大人,如今这卢阳城里未染疫病还幸存的人都在这里,加上末将统共一百零三人,都是先前奉了知州之命,守卫卢阳城的守城军。”听得他的身份,左奉微微蹙眉,随即马上俯身作礼,掩了自己的表情,恭敬地答了他之前的问题。
“左校尉的意思,余下的人只有守城军?本官在城里听说,先前有人救了灾民,都安置在此,如今那些灾民又在何处?”
“沈大人有所不知,刚发大水那几日,城里的确有两位侠士和一个女大夫在帮着守城军救那些先前被赶到卢阳城里的灾民,先前连日大雨,城中无可避之处,他们便来了这黑风寨安置灾民,只是,获救的人中有身染疫病的,前两日我们从卢阳城过来的时候才知道,这黑风寨里疫情爆发,所有人都染了重病,死了大半,没死的,也是奄奄一息,半死不活。我们军中无人懂医,却也明白,这样下去,只怕疫情扩散,所以……”眼见听话的人脸色越发阴沉,左奉下意识地退了两步,才继续说道,“所以,我们按着先前那个女大夫的嘱咐,将……将所有人全数焚烬,以绝瘟疫。”
“你……你说什么?!”还未等沈临安再细问,门口却是一声沉喝响起。
刚刚过来的葛先生听得这几句,身形一晃,瞪眼望着左奉,刚想走两步进来逮了他再问,却是步子一晃,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众人一阵忙乱,扶了老先生躺下,确定了他只是急火攻心并无生命之危后,才都松了一口气。
“沈大人,这黑风寨也不是久留之地,末将想问问大人眼下作何打算?”看着床上还在昏迷的老者,左奉想着他们眼下的境遇,颇有几分烦躁,却也只能压了又压,转头询问沈临安。
眼下最为要紧的,是寻一个安全又粮食充足的地方安置他们这些受困多日的灾民。
“你们既然一直都驻守在这卢阳城中,可曾见过本官的夫人?”眼看葛先生气息平缓了,沈临安转头看左奉,终还是问了这个他一直想问,却又不敢开口的问题。
“沈……沈三夫人她……”本还焦急地等着他答话,听得沈临安突然开口这般问,左奉身子一颤,抖了一抖,才将话撸清,“想来大人也知道,夏知县撤离那日,正好撞上安雅河发大水,先前三夫人路经卢阳城,留居县衙,那日她是与夏知县一起去码头的……”
当初被夏知县叫去押沈三夫人去码头的守城军还是他调遣的,先前在城里看到沈三夫人的时候,他也很惊讶,那夏知县一行人都被安雅河的河水给吞了,这沈三夫人不仅活下来了不说,这么多天了,一直活蹦乱跳,拿下了黑风寨不说,还阻止这些山匪帮着救人。
出去探查的人也禀报过,这几日沈三夫人和那个慕大夫带着那一群灾民就在这黑松山的山林里面搭了棚子苦熬,只是,眼下沈大人问起,他却不敢说了。
他是真的没想到,这朝廷赈灾的官员会来得这么快,而且,谁来不好,这一次来得偏偏还是沈家三公子。他此刻若是说出了那一行人的下落,等得这沈大人找着了他夫人,知道了前几日守城军所为,只怕现在不办他们,等得事后追究起来,他们难逃其责。
屋外一声惊雷炸开,震得屋里的人具是身形一晃。
“……”薄唇已无半分血色,沈临安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那么多日的担忧,竟然真成现实了?
他这般马不停蹄连夜赶路,却终究还是来晚了。这番话,现在在落松苑他听穆玄青说起过,这些时日,他尽量让自己不去想,只盼着能有那么一个例外。
毕竟,她当初自战场之上,沈临渊剑下都捡了一条命回来,这不过一个水患,怎么就能这般轻易要了她的性命?
“公子,你要去何处?”左奉的话叫屋里余下的人都是一时寂然,骤然见着沈临安转身往外走,池光猛然回过神来,一把将他拉住,只怕他做出什么傻事来。
“卢阳城,”振臂挥开池光的手,沈临安走得大步流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卢阳城里那般景象,你如何去寻?!”上前两步,一把反手扣住了他,不让他再迈出半步,池光先前在沧州听得他提起此事,便也一早料想可能有这般结果,眼下压着心中悲痛,除却拉住沈临安,却也想不出半句安慰的话来。
他离开前还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这么短的时间里,她便独自南下,还在徐州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他也未曾想过,当初帝都一别,竟成永诀。
“是我……都是我害了她……”心如刀绞,眼中已是无泪,这一路的懊悔,终于在此刻倾泻而出,他任由池光反扣着,缓缓跪倒在地,垂头抵着冰冷的地面,口中低喃着那个人的名字,只恨自己竟不能随她一起去了。
左奉见屋子里这般失控的情形,也只是悄悄退了出去。
想来这沈大人倒也痴情,现下左奉也有些后悔那日竟放了沈三夫人离去。
只是如今都到了这般地步,他也是别无选择。
等得转过回廊,离得远了,左奉这才叫来自己的副将和几个守城军。
“你们这会儿带点人去,暗中监视树林里的那群人,寻个黑风寨的人不在的时候,先将他们全数灭口了,万不能叫屋里那位大人知道他们的存在。”
眼看这一个昏厥,一个痛不欲生,也不知他们今日能不能离开这里。虽说林子里的那群人这几日都不曾出来,想来也是对他们这些守城军多有顾忌。
不过,左奉还是有些担心生出事端来。尤其是那个沈三夫人,既然他话都已经说了,眼下自是要趁着这位钦差大臣悲痛之际,坐实了自己所言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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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还是一片艳阳,这一转眼,黑沉沉的云就压了下来。
一行人在黑水河畔寻了小半日也不见什么踪迹,眼看黑云席卷而来,夏初瑶虽然焦心楚离的安危,却也知道这徐州的雨的厉害,不敢再叫人继续在这河边寻人,只叫了大家赶紧收拾,赶在雨势来前离开这河谷。
这几日,黑风寨的人按着熊霸天的吩咐,都跟着这位夏姑娘来着黑云崖下的黑水河寻人。
只是,自寨主和那个楚公子遇险已经过了五六日了,他们都将这黑水河上游找了个遍,别说人了,连半点迹象都不曾见过,这河水再往下,便是卢阳城,过了卢阳城,便汇入安雅河了。
大家心里都明白,这找到人的希望越发渺茫,不过,看着熊寨主和夏姑娘每日那般焦急的模样,黑风寨的人即便是日日都来找,也个个都尽心尽力,只盼着真能遇上什么奇迹,找到楚公子,一连五日,没人抱怨半句。
“当初楚公子和寨主是在山上遇险的,我们找了这黑水河,或许明日可以去山里找找。这黑松山林深路绕,说不定楚公子自山涧里脱了险,却在山中迷了路。”闷声的雷在头顶隆隆响起,眼看着走在身旁垂头丧气的夏初瑶,许二当家忍不住开口提议。
如今黑水河畔确定没有什么线索,若是不愿放弃,倒不如往山里去找找。
听得这话,夏初瑶抬头,眼前一亮,望见这天色,却又垮下了脸来。眼看着雨又要来了,若是再如先前那般绵延不绝,往山里去寻人便不是个好主意。
找了五日了,虽然她不愿意相信,却也不得不做这最坏的打算。
这几日日复一日的焦虑和日复一日的绝望已经叫她有些麻木了,眼下要考量的,或许该是这大雨若来,余下这么多人要如何安顿?
这几日慕千寻倒是振作了,又开始每日配制药材给那些得了病的灾民试药,眼看着其中几个喝过之后气色比从前好了许多,其他人里也没有了再染病的迹象,灾民们因着这事儿,都是一副希望满满的模样,只有夏初瑶,心中越发怅然和绝望。
她不知道,他们还要在这山中待多久。如今这雨若是再下,这灾情会不会反复?他们会不会再次陷入绝境?她本是要南去晋国的,如今被困在这里,不管是往南还是往北,连半点消息都递不出去,也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摆脱这般困境。
何况,若是楚离真死在了这里,她又要怎么办?
这般思量着,却见得豆大的雨点刷刷地落了下来,来的那般突然,透过林中细密的叶子,打在身上竟还有几分疼。
刚想招呼黑风寨的弟兄们走快些,还不等她开口,一行人却全数顿住了步子。
落雨声里,他们都听到了不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还夹杂着兵刃相接的声响。
“不好,快走!”夏初瑶心中一惊,随即抬手按剑,也顾不得这雨势,快步朝着声音的方向奔去。
先前她便担心,等得那占了黑风寨的守城军们粮食耗尽之时,又会出来寻他们。毕竟这般夺人口粮,逼人走上绝路的行当,他们干过一次,会有第二次也不奇怪。只是她没想到,这些人来得这般快,竟然还挑了这个时候来。
雨势不减,雨幕里,只见着十余个守城军举了刀剑,抓了手无寸铁的灾民们扬手便砍。
另一边,陈词举剑与几个守城军缠斗在一起,离他不远的树下,慕千寻将几个孩子护在身后,一旁是提了刀,还断着腿的熊天霸。
眼看着近前一个守城军举了刀,就要往那个被他推到在地的灾民身上砍,夏初瑶手中剑已出鞘,一剑隔开了看下来的长刀,顺势剑身平推,想都不想,一剑划破那个守城军的腰腹,顿时间,鲜血横流。
“快,站起来!”眼看那经此一遭,被血溅了一身的灾民倒在地上瞪大了眼,夏初瑶也只是这般说了一句,人已经移步到了他左侧,持剑挡开了另一个守城军的攻击。
听她这么一喊,那个愣神的灾民手忙脚乱地见了一旁的长刀,站了起来,看着自林间涌过来的守城军,竟也不像刚刚那般害怕了,跟在夏初瑶身边,举刀迎敌。
黑风寨的人毕竟先前是做山贼的,虽然没有什么高手,却也各个都有些身手,有他们加入战局,原本惊慌无措的灾民们在回过神来之后,男人们都夺了兵器,将女人和孩子们围在慕千寻身旁,虽说不敢上前帮忙,却也是死死护住身后的人。
雨越下越大,不停歇的雨滴打在他们先前搭起的草棚上,发出噼里啪啦让人心烦的声响。
草棚之下,雨水混着血水,蜿蜒了一地。
毕竟对方是训练有素的军人,毕竟对方人手多于他们。
眼看着砍到了一个守城军,雨幕里便会出来两到三个补上空缺,可是他们这边,倒下一个人之后,只会接二连三又有人倒下,夏初瑶扬剑划开雨幕斩了身前一人的头颅,退到陈词身边,喘息着看着扑上来的人,握剑的手已经有些颤抖。
“夫人,退到我身后去。”感受到身旁的人的颤抖,陈词挡开眼前攻击,斩杀敌人之余,沉喝了一句。他是军人,他们这里还有男人,不需得一个女子这般浴血拼杀。
“不用,我还可以。”夏初瑶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紧了紧握剑的手,扬声答了一声。
他们防守的地方已经缩小到了慕千寻所在的树下,黑风寨的山匪们也折损得差不多,余下的人,都肩并着肩,排开了一道扇形,将身后的人挡得严实。
先前身后还有孩子和女人因着害怕而发出的哭声,眼下,已是一片安静,所有人都看着守城军来的方向,不言语,只余磅礴的雨声。
眼看陈词斩下近旁最后一个人的头颅,眼下竟然没有守城军再补了上来。
所有的人都横剑在前,即便是再无动静,却也没有人动,只是紧紧盯着前方的雨幕。
“夫人小心!”
也不知等了多久,就在夏初瑶终于忍不住,想要上前查探情势的时候,却骤然听得一声厉喝,自他们头顶传来。
还不等夏初瑶抬头,身后便炸开了惊惧的尖叫。
转头看去,却是有人自身后那棵高树上一跃而下,一柄长剑自熊天霸的头顶刺入,整柄剑身全数没入。
那靠坐在树下的熊天霸甚至都来不及反应,已是瞪大双眼,没了气息。
这般骤然的变故叫余下的黑风寨的人都是一惊,也不顾那雨幕中过来的人,扬了兵器就要往落在熊天霸身旁的人砍去。
来人身形一晃,避开了刀剑,伸手一把自陈词身边揽了夏初瑶,拽着她退出去几步,与树下众人拉开了距离,这才松手。
“这人是奸细,先前在山中他趁我不备,将我推到了山涧里,如今又想谋害夫人。”等得站定,才发现竟是多日未见的楚离。他将夏初瑶护在身后,抬手指了指熊天霸手里还捏着的两枚暗器。
“楚离!”身前的人已是衣衫褴褛,也不知这六日他到底在山中经历了什么,只是眼下看着他这般笔挺的身姿挡在自己跟前,夏初瑶也顾不上眼下情势有多危险,忍不住喜极而涕。
“你们——”许二当家合着余下的几个黑风寨的人看向楚离和夏初瑶,一时竟不知要如何是好?
眼前的人蓦然出现,杀了他们的大当家,还说他是奸细。前几日他们还满河谷地寻人,前一刻他们还在为了护卫这些灾民而并肩拼杀,好不容易没了守城军,一转眼,这个本该是自己人的人,却一出现就杀了熊天霸。
“眼下只怕守城军还会再来,这件事情即便是要论断,也等过了这一次再说。”夏初瑶提剑站在楚离身后,看着满眼不忿的许二当家,劝到。
她自然是信楚离所言的,只是眼下不是起内讧的时候,这一批守城军并非他们全部,若是左奉他们再来,只怕就算他们联手,逼近双拳难敌四掌,为今之计,还是快些离开这里为好。
“又有人过来了。”不等树下诸人开口,楚离转头看向身后的山林。
他的话音刚落,便见着漫天的雨幕里,出现了两个人影。
来人手持长剑,踏开雨幕,踩着一地的尸体,朝他们这边过来。
那扑面而来的杀伐之气,叫在场的人都是心神一凛,忍不住握紧了手中的剑,拉开了架势,只等着人走近。
然而,在看清自雨中走出来的那个人时,夏初瑶眼神一晃,连手中的绯云都握不住,手一松,长剑落地。
“棠儿?!”那边提剑踏着尸体快步过来的人,先是瞧见了她手上绯红的长剑,随即看清那张惊愕的脸,身形一震,竟是止步不敢再向前了。
先前惊闻夏初瑶的死讯,他惊诧悲痛,留在房中不知该作何打算,却是在大雨来时,见着一个头上还带着伤的守城军闯到了他们房中。
那人只说先前那些被救回来的灾民并着那个慕大夫被赶到了这山林里,如今左奉要杀人灭口,已经派了人过来。他先前受过那几个侠士和慕大夫的大恩,这几日一直心中有愧,此番听得他们有危险,终是不能再昧着良心将此事隐瞒。
本是听得慕千寻可能还活着,他悄悄带了池光跟了过来,一路杀了进来的后援,等得看清雨中的夏初瑶,他竟是有些害怕眼前这一切都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