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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静的父亲虽然只是四品的鸿胪寺卿,可是这次与晋国签订盟约鸿胪寺出力不少,先前褚云景回朝受赏时,陛下还大赞了鸿胪寺卿徐达协办有功,徐达如今在朝中颇受重视。
徐静与沈临寒又是多年的夫妻,这件事情若是徐静不松口,很难轻易掩饰过去。可是如果闹大了,就不仅是沈家颜面无光,只怕皇家也要蒙羞。
偏偏徐静一心咬死了要骊阳公主给她的孩子偿命,刚醒过来的她也不顾身子的虚弱,硬是直挺挺地跪在沈朔面前,要他给孩子讨回公道。
沈临寒本想上前去劝她先起来,却不想还不等他走近,徐静就拔了发间挽发的玉簪抵在颈间,逼得旁人都不敢靠近分毫。
一屋子的人都在等骊阳公主过来,沈朔没让她走,夏初瑶便垂手站在一旁,静静看着面容惨白,披头散发,状似幽魂的女子,心中五味杂陈。
骊阳公主进来的时候,便见着了满室的寂然。
她凤眼微眯,扫过跪在地上的徐静,落在一旁的夏初瑶身上了,秀眉轻轻一蹙,面色厌弃的神色也不过转瞬即逝,随即便款步进门,屈膝跟沈朔见礼:“不知父亲大人唤骊阳来是为着何事?”
“关于昨日在湖心亭里的事情,静儿与殿下所言有些出入,所以请了殿下过来将此事说清楚。”骊阳公主入府之后,遵的都是府里的礼节,可沈朔位列三公也终究是臣子,刚经了徐静那样一闹,这会儿也只是平心静气地和骊阳公主说话。
“昨日我本是受了二弟妹之邀去的湖心亭,二弟妹落水的时候,我在她数步开外的地方赏花,并不清楚二弟妹到底是怎么掉到千羽池里的。”垂眸看了跪在一旁,手里攥着玉簪的徐静,骊阳公主摆出一副讶然的神色。
“你说谎!明明是趁着盼儿去查看长廊上的情况的时候,将我推到了水里。你害死了我的孩子,我要你给他偿命!”原本安安静静跪在一旁的徐静因着她的话霍然起身,扬了手里的玉簪就要朝骊阳公主的心口刺去。
褚云音被她的举动吓得惊叫一声连连后退,一旁的沈临寒也急忙上前来拉人。
虽然两人隔得很近,可徐静终究是大病刚醒,那簪子被褚云音慌乱中抬手一挥就打落到了地上,碎成几节,发出清脆的声响,而徐静被沈临寒一拉,脚下不稳,也倒在了沈临寒的怀里。
被沈临寒从身后紧紧地箍住,徐静终于忍不住一边挣扎,一边嚎啕大哭起来。她先前已经哭了一场,这会儿声音沙哑,叫听得人都跟着她一起觉得揪心。
“这二弟妹分明是因着痛失孩子,已经神志不清,所以才会说着这般构陷我的胡言乱语来。”抚着心口定了神,褚云音拢了眉心看向沈朔。
眼下沈临寒怀里的徐静,披头散发,一双通红的眼死死盯着褚云音,哑着嗓子哭喊着旁人听不清的字句,与面上惊惶的褚云音比起来,的确像个悲痛过度的疯妇。
“依静儿的性子,不会无故这般言语,此事必有蹊跷,还请父亲明察。”沈临寒本就因痛失孩子而心伤,如今看着自己的妻子这般悲恸的模样,听得骊阳公主这样说,也是心中发恨,咬牙看向沈朔。
“等得静儿定下心神,你们再将昨日在湖心亭里发生的事情详细禀明,”沈朔抿唇叹了口气,这一次的话,却是对着在场的所有人说的,他抬眼看了看骊阳公主,“若是此事真有蹊跷,事关人命,我会呈报大理寺,让他们秉公处理。”
他们都知道骊阳公主的脾性,这孩子是沈家的嫡孙,骊阳公主容不下这孩子,做出推人下水的举动也是有可能的。此次徐静伤得凶险,即便是几个太医都没办法,若非他们去寻了慕千寻,徐静或许就跟着孩子一起死了。
先前沈朔本就有几分怀疑,这会儿听得徐静一说,心中的疑惑更重,见骊阳公主这般,他本也不打算私下处理这件事情。这枉害性命的举动,就交给大理寺去审理好了。
“是什么事情连沈国公都处理不了,还要交到大理寺去?”沈临寒刚扶了徐静坐下,便听得外面有人声传来。一袭青衫白袍的褚云景挥手遣了跪地迎接的下人,带着慕千寻缓步进门来,笑看向沈朔。
众人见他进来,纷纷行礼,暗暗绞着帕子的骊阳公主也终于松了口气。
“本王记挂二夫人的病情,听说二夫人醒了,便带了千寻过来给二夫人瞧瞧,倒是打扰沈国公处理家事了。”与沈朔一起在上首坐下,褚云景笑着接了婢子奉的茶,又让慕千寻去替徐静诊脉,这才转头看向沈朔,“沈国公继续处理吧,本王也听听,是不是真的需要惊动大理寺。”
任谁都看得出来,这靖安王是为着骊阳公主来的,听他这么说,沈朔面色微沉,垂目让跪在地上的盼儿陈述昨日发生的事情。
昨日去往湖心亭上的只有四人,在听到长廊上的尖叫和吵闹声后,徐静便让盼儿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琥珀是跟在盼儿身后过去的,盼儿刚到转角,看到长廊上与夏桃推搡间落到水里的夏棠,还不等她赶过去,就听得身后湖心亭里传来徐静的尖叫声。等得她和琥珀回到亭子里,骊阳公主跌坐在池边,徐静已经在水里挣扎了。
“本宫当时打算到池边折花,她本是坐在亭子里休息,听得落水声本宫才发现她掉到了水里,本宫不知她为何要诬陷本宫。”见盼儿只说实情,没有偏向徐静,这会儿座上又有自己的二皇兄,骊阳公主也算松了口气,侧头看了一眼沈临寒怀里的徐静,“本宫与她素无过节,往日在府中相处也算和睦,本宫没有害她的理由。”
“若是如你所言,我与你并无冤仇,难道我会为了陷害你,就搭上自己和孩子的性命不成?”自靖安王进来之后,徐静便停止了哭泣,只是靠在沈临寒怀里,漠然看着这一切,她知道这件事情牵扯到皇家,必然不会因着她的几句话就轻易得出结果,可她赌上了自己和孩子的性命,她不会让骊阳公主就这般轻易逃脱。
“虽说这是镇国公府的家事,可是,依本王之见,即便是二夫人和骊阳各执一词,若是没有其他的证人,别说大理寺,即便是到了父皇面前,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褚云景看了一眼面前这个爱惹事的妹妹,轻笑着放下了茶盏,“或者,本王该说,不会有结果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若是只凭借徐静和骊阳公主的话,即便是在大理寺,也没人能断定到底谁说的是真的。而在这样的情况下,一边只是一个内宅妇人,一边是大齐的公主,这件事情沈朔不好再插手,大理寺会站在哪一边,已经是十分明显的事了。
“回禀靖安王殿下,奴婢可以作证,”就在沈朔抬手揉额角细想褚云景的话的时候,一直未曾开口的琥珀蓦然出声,她跪在盼儿身旁,俯身朝褚云景磕了个头,“奴婢昨日跟在盼儿后面,二夫人出事时,奴婢回头看到了湖心亭里的情形。”
“你是何人?”褚云景不常来国公府,听得她的话,蹙眉问道。
“奴婢是寻月苑的婢女,昨日跟在公主殿下身边伺候。”琥珀直起身子,看向褚云景。
“既然你看到了,便将实情说出来。”听得她是骊阳身边伺候的人,褚云景也不阻拦了,不等其他人开口,便先允了琥珀的话。
“昨日奴婢转头时看到公主殿下出手推了二夫人,二夫人不是自己掉下去的。”一字一句,琥珀说得轻缓,却是叫屋里所有的人都猛一愣怔。
“你……”褚云音瞪眼看着跪在几步开外的琥珀,樱唇张合,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你这个贱人,竟然联合她来诬陷本宫!”
话音还未落,她以顾不得其他,几步上去,扬手要打跪在地上的琥珀。
“殿下息怒。”扬起的手还没有落下,便被一旁上前来的夏初瑶扣住了手腕。
见着身旁抓着自己的人眼中毫不掩饰的笑,骊阳更是怒火中烧,右手被抓着,便挥了左手打向夏初瑶:“你也是跟她们一伙的,你们这些贱人,竟敢合伙谋害本宫!”
“够了!”那边扶了徐静坐下的沈临寒一把扣了骊阳公主的左手,将她猛地一扯,逼得她退开了几步,“琥珀是殿下身边的人,她为何要帮静儿陷害殿下,三弟妹不过是想要阻止殿下动手伤人,这也算谋害殿下?莫非殿下的意思,是所有不帮殿下说话的人,都是在害殿下?”
听得“琥珀”二字,惊在一旁的褚云景这才恍然。原本已经这丫头不过是骊阳新选的婢女,却不想,竟然是骊阳几次提起过的,沈临渊院里的通房丫头。
“琥珀,你所说的可是句句属实?”沈朔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沉声问跪在跟前的人。
“奴婢句句实言,不敢有假。昨日府上有太多人,奴婢不敢说,可是,奴婢是亲眼见到殿下推了二夫人。”昨日沈朔问话时,除了沈家的人外,还有徐氏夫妇,这样的话,的确不适合在外人面前说起。
琥珀的话音刚落,一旁的徐静便跪下凄声恳求:“还请靖安王殿下和父亲替妾身做主,还妾身和死去的孩子一个公道。”
“依二殿下看,现在这件事情移交大理寺的话,最好的结果是什么?”看着随徐静一起跪了下来的沈临寒,沈朔剑眉轻挑,侧头看一旁抿唇不语的褚云景。
虽然沈朔不参与夺嫡,不选阵营。可是比起褚云景,他还是更喜欢处事更加圆滑的褚云清。
今天这件事情,不管是不是褚云音做的,既然她已经嫁到了国公府,这便是府里的家事。褚云音派人去请二皇子来便已经叫沈朔有几分不悦了,更何况刚刚褚云景那几句话,还颇有威胁之意。
沈朔不想把事情闹大,那也不是因为惧他褚云景或是钟贵妃,是为着沈家和皇家的颜面。
他年轻的时候,曾跟随先皇一起打江山,褚云天征登基之后,他更是出钱出力,尽心辅佐。他们褚云家能坐稳大齐江山,很大程度上是受了沈家的恩惠。
他们这对兄妹倒好,一个自嫁进来之后就将后宅闹得鸡犬不宁,一个还敢这般大摇大摆地进来威胁他。
“先前沈国公也说了这事府里的家事,若是闹到大理寺去,只怕父皇和沈家都会面上无光。”淡声说话的褚云景面色有些发白,冷冷扫了一眼握拳站在一旁的骊阳公主,叹了口气,“本王觉得,若是能在府内解决,还是不要惊动大理寺和父皇了。”
“我……我没有推她,她们是联合起来害我的,我……我要去找父皇说清楚,让父皇给我做主!”眼看褚云景都信了琥珀的话,愣怔的骊阳公主回过神来,不顾屋里的人,扭头提裙便往外跑。
“骊阳!”褚云景见她这般,忙起身追了出去。
“事已至此,你闹到父皇和母妃面前又有什么用?”在回廊上一把拽住了骊阳公主,褚云景冷声说,“你难道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这个国公府的长媳将府上的二夫人推进水里,害死了国公府里的第一个孩子?这是枉害人命,你觉得父皇会怎么处理?即便是父皇袒护你,可此事传出去,天下人会怎么看你,日后这国公府里还有你的容身之地?”
“可是,我是被她们冤枉的……二皇兄,你要信我,我没有做过那样的事情。”被褚云景这么一说,骊阳公主已是双眸含泪。
“不管我信不信,眼下最要紧的,是让沈国公瞒下此事。”对上她一双泪眼,褚云景叹了口气,“徐静刚痛失孩子,难免怒上心头,不过沈临寒是我的人,有我在,他不会执意要为难你。你先不要冲动,等我与沈国公商谈一下,看能不能解决这件事情。”
骊阳公主咬唇看着他,终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景弟要解决什么事情,棘不棘手,需不需要本宫帮你出谋划策一番?”还不等褚云景启步回屋,便听得长廊里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褚云景面色一沉,转头看着与沈临渊并肩过来的太子殿下,袖中忍不住握拳的手收紧到指节发白,今日之事,只怕要比他想象中的更难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