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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当编辑部只剩下我一人,正准备收拾桌面准备下班时,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我接起听筒:
“是衲记者吗?”正是我期待的熟悉的声音!
“是我,老先生!您好!”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声音都有点微微颤抖。
“我刚看了你的后续报道,文笔很生动,材料也利用得很充分,我很满意。”老者在电话那边说道。
“那是老先生提供的素材好。既完整又详实。”我赶紧回应。
“按照我们的约定,材料还给我了。”老者显然对我的恭维不太买账。
“那是当然!我们什么时候见面?”我问道。
“明天。老时间,老地点,老接头暗号。”说完,老先生就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下午,我早早地来到文轩茶馆。上了二楼,坐在那天老先生等我的位置上,准备好“碧潭飘雪”,茶几上放着登载着“敌后孤军”的《夷陵日报》,静静地等着老先生的到来。
由于是上班时间,二楼雅座没有一个客人。服务员打着哈欠,无精打采。当我完成“最低消费”,对她说不再需要其他茶点时,服务员如释重负般地逃下楼。
整个二楼雅座就我一个人,显得寂寥空旷。楼梯口一座古老的自鸣钟,钟摆声显得格外清脆。
“铛铛铛!”自鸣钟发出沉闷的金属声。
离约会还有半个小时。百无聊赖中,我推开镂花窗。茶座正对着茶馆大门,门口是一片绿茵茵的草坪,一棵枝繁叶茂的硕大香樟下,有不少老人坐在木凳上聊天,孩子们在追逐打闹。
我一边品着“碧潭飘雪”,一边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等待着老者的身影出现在茶室门口。
“铛!”自鸣钟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你不守信用!”突然耳畔传来一声低沉而严厉的声音。
我手一抖,茶水撒在报纸上。抬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老者已经站在我身后!
“您……您什么时候到的?”我连忙站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道。
老者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面前,让我无比惊骇。因为我的目光从来没有离开过茶馆门口,更要命的是,我居然没听见楼梯响动!
老者没有回话,只是用一种严厉而愤怒的眼神看着我:“你不守信用!”
我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又看了看对面硕大的自鸣钟,正好3点半。
“我没迟到啊?”我一脸茫然。
老者紧紧贴在我身后,眼神锐利得像刀子,似乎我犯了很大的过错。
“您上次的资料我全带来了,一分不少,请你过目!”我拿起鼓鼓囊囊的双肩包说道。
老者眼神越来越严厉,手掌紧绷着,上面青筋在突突乱跳。
”死士行动!”我突然想起了这句救命稻草。
老者神情稍稍软化下来:“关上窗户!”
我连忙关上花窗,就在我关上窗子的一刹那,我看到香樟树那里,闪过一丝亮光!
我顿时明白了老者动怒的原因:那是照相机镜头的反射光,有人在偷窥!
“老先生,我现在就下去,把那个偷窥的人找出来,让他当面说清楚。”我边说便起身要下楼。
“坐下!”老者低沉说道,威严果断,让人不得不服从。
我重新坐了下来,老者说道:“你有了‘尾巴’,怎么都不知道?还当过兵,观察能力怎么这么欠缺?”
我尴尬地笑笑:“老先生,现在是和平年代,我又没做什么坏事,怎么可能会有人对我跟踪盯梢?”
老者没答话,而是快速将一张小小的纸条塞在我手中。
我正要展开观看,老者制止了:“你现在下楼,确定甩掉‘尾巴’后,再打开看。”
“老先生,您的材料……”我举起双肩包。
“快去!”老者眼睛深邃看着我,命令的口气中没有半点讨价坏价的余地。
多年的军旅生活,让我骨子里对命令有一种自觉的服从。
我从后门走出茶馆,绕道走向那棵香樟树。现在是太平盛世,我是堂堂正正的中国公民,没有必要和解放前地下工作者一样,要和敌人周旋。
大樟树后里面,有一个瘦高的年轻人,正拿着一个长焦镜头照相机,镜头正对着茶馆二楼的花窗。
年轻人眼睛贴在取景框上,全神贯注,连我走到他身后都没察觉。
我认出了年轻人,正是老张主任的内侄,刚刚进报社的大学生小王。
“看到了吗?”我贴在小王耳边问道。
“没有!”小王头也没回,“这个‘四眼于’老奸巨猾,关着窗户,只有等他出来,我才能拍下他约的客人。”
“他已经出来了。”我悄悄地说道。
“在哪里?”小王将长焦镜头转向茶馆门口,“我怎么没看到?”
“他就在你身后!”小王闻言猛然一惊,看见我正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顿时涨得脸红脖子粗,慌忙说道:“王主任,张主任让我来,拍几张风景照。”
“哦,是张主任让你过来拍的?那你慢慢拍好了,不过,”我凑近他耳朵,咬牙切齿地说道:“不要再跟在我后面好吗?”
小王睁着惊恐的眼睛,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带着胜利者的微笑,我轻快地走出滨江公园大门,到江边僻静处,我打开纸条,里面竟包着一张夷陵到重庆的长途汽车票!纸条上还留有几个工整的小楷:“上车交换情报。”
”真是一个老顽童!“我既无奈又好笑,这位老先生估计是看谍战片看多了,处处模仿影视中地下情报人员的言行举止。
既然老先生这么喜欢玩谍战游戏,我决定就陪他玩下去。更何况,老先生还提供的那些尘封隐密素材,还有笼罩在老先生身上玄秘气息,对充满探究精神的记者来说,都是难以拒绝的诱huò。
好在记者不需要坐班,可以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我给老张发了一个短信,说要出去采访两天,然后拿着车票来到熙熙攘攘的长途客车站。按照长途旅行惯例,我先去车站卫生间排空。当我站在小便池前望着窗外时,我愣住了:透过窗户,可以清晰看到文轩茶馆的一角!
离开车时间还有半小时。我走出大门,绕到长途客车站厕所后面,那里,赫然有一条小路,通过被人为撕裂开的栅栏,直通滨江公园深处!
我心头一凛!老先生选择文轩茶馆,是做了一番周密的安排。
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我准备上车后直接问问他。
车上人不多,我的座位是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有一个老太太,正缩着座位打盹。
直到发车铃响了,我还是没见到老先生的影子。
当车子缓缓驶出汽车站大门时,我内心充满一种被欺骗的感觉,正准备起身下车,身子却被一只手用力按住了。
我侧目仔细一看,又惊又喜:“是您!”
“老太太”还是闭着眼睛,好像是梦呓般地清晰地吐出一段话:“不要说话!你要的东西,在你脚下的包中。你把还我的资料放在座位上,汽车十分钟后,到高速路口,你下车。”
到高速路口,我找了个借口,要求下车。看到车子消失在公路尽头,我终于知道老先生来自何方。
一回到家中,我就把自己关进书房,迫不及待地翻看老先生留下的厚厚一叠资料,试图从中寻找预四师在敌后生存战斗的踪迹。但翻看的结果却令我大失所望:这些资料,却与预四师完全没有干系,而是记载当年陪都重庆上空一段荡气回肠的空战传奇。
难道是老先生拿错了资料?我暗暗思忖,以老先生的严谨刻板,不太会出现这种低级错误。那么,是他有意而为之?看着那张“夷陵——重庆”的车票,我突然灵光闪动,难道老先生是暗示我,重庆空战和预四师有密切的关系?
想到这里,我重新仔细审视这些发黄的纸片,慢慢地,一个个鲜活的人物面容,一场场激烈的战斗场景,在我面前渐渐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