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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用了…”阿九有些窘迫,双手不知该放在何处,若举在胸前,则会触碰到谢梓安。若放在两侧,位置狭小,却也伸不开手。他手心渗出冷汗,索性闭上了眸,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隔了半响,阿九感到额头上湿.濡濡的,好像有什么东西粘上来了。他讶然睁开双眸,正好看见谢梓安将毛笔放下。
“在你额间点了颗痣,可惜不是朱砂痣。”谢梓安抿起一抹极致笑意,眼梢多了几分风情。“幼.童往往会在额间点一颗朱砂痣,意为‘朱砂开智’,你如此呆,倒也需要这么做。”
阿九无语凝噎,他觉得谢梓安总喜欢打趣自己,他心中虽不是讨厌,但总有些不知该如何应答,只得悻悻摇了摇头。
谢梓安盯着他的脸,转了话题,低声问道,“阿九,翟宁瑶可是你长姐?”
阿九闻言,有一瞬间的失神,眼眶微红,似强忍着悲痛,“是。”
“真可惜。”
阿九心下忽地涌起一股感动之意,以为谢梓安是在替他感伤,不由得道,“奴在家中时,受了长姐很多照顾。她很厉害,年纪轻轻就受过陛下觐见。在军中也是….”
“好痛。”阿九惊呼,谢梓安的手不知不觉掐住了他的手腕,锐利的指甲深深嵌入肉内,刮得生疼。
“确实是个不得了的人物,可惜没机会见到她了,不然我还挺想一睹芳容呢。”
谢梓安低头,发丝微扬,他浅笑着松开阿九,回过神来,阿九已杵在离他三步之外。他边笑着,边拿起毛笔,“你怕我?”
“不是…”
“呆头呆脑的傻子。”
谢梓安眼中闪过一道亮光,中指在桌面上敲了一敲,道,“我们来玩个游戏如何?”
“什么游戏?”
“我在地上放一杯水,你蒙上眼睛往前走。如果踢到了杯子,就算输,我会给你惩罚,相应的,没踢到杯子,我就给你奖励。”
阿九不明白为何谢梓安一时来了兴致,他没多想,连惩罚是什么都没问,便应下了。乖巧得不像话。
谢梓安找来一块黑布,温柔系在阿九脑后,遮住了他的眼睛。
“开始吧。”
阿九微微抬起双手,往一个方向摸索着,缓步前行。
谢梓安走至阿九身前不远处,冷冷注视,手里捏着毛笔,用了极大力气,磨蹭得手指泛红。他冷笑一声,而后将毛笔头用力拔下,露出了里面的尖矛,尖端闪烁着银色的光芒。
谢梓安看着阿九一步一步朝他的位置走来,随之举起尖矛,对准了阿九蒙着黑布的右眼。唇边的笑容也在不断扩大,似痴狂似疯癫。
那么漂亮的眼睛,留在奴隶身上也是浪费,倒不如剜下来,藏在阁楼里慢慢欣赏的好。就算阿九瞎了一只眼睛,也不会妨碍他的计划。
心,要夺。人,要伤。
阿九离尖矛越来越近,就在右眼要触及尖端时,窗户忽然发出吱呀一声。
风动,桌台上烛火随风摇曳,忽闪忽灭。谢梓安瞥了一眼,手僵在半空,无名之火倏地冒起,在心中愈燃愈旺。他将尖矛掷开,扣住阿九的肩膀,将他猛地踹到了床底下。
阿九的被重重撞在了木板上,他沉哼一声,觉得谢梓安越发令人难以看透。忽而笑忽而怒,阴晴不定。他不明所以,捂住疼痛的肩甲,取下黑布,透过床板间隙,稍稍往外偷看了一眼。
谢梓安站在原处,身板挺得笔直,手指不知为何受了伤,渗着血。他将手指放在唇下,轻轻一抿,眉头舒展开来。
“这种程度的臧林花毒,还伤不了我。”他唇瓣带血,浅浅笑了。“出来,躲躲藏藏的算什么?”
话音未落,四面窗户皆被捅破,数十个黑衣人鱼贯而入。他们手中举着大刀,一话未说,便冲谢梓安飞奔而去。
长刀扬起,刀柄通红,燃起火光。只看见那破碎的热光如霹雳一般闪过谢梓安门面,疾如闪电。火光躁动之间,谢梓安侧身,趁黑衣人袭来时,覆手握住刀柄,用力一震,化解了他的攻击。
同时,身影翩跹,袍袖一拂,飞快从被褥里抽出长剑。似浮光掠影一般冲刺向前,莲步生风,剑光如虹,没有半点迟疑。
哗啦一声,三个人头噗呲滚落于地,鲜血混着砸出的脑浆在空中飞洒。
阿九心脏猛地一缩,面如土色,捂住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再次睁眸,透过细缝看时,地上已是七零八落的尸块。
这一看,他觳觫不断,脑中嗡嗡作响,惊恐万状。阿九遽然意识到,若自己惧怕血腥杀戮,又谈何报仇?明明这种场景,曾经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境中。他为何还要怕?他想着,心中徒然生起无限苍悲。
“没事了,出来。”
谢梓安冰冷的声音传来,阿九蹑手蹑脚地从床下爬了出来。他的脚歪着了,痛得厉害,还未站稳,便跌到在地。
谢梓安身上无一点血迹,长衫依旧雪白无暇。
“看到了?”
阿九脸色铁青,飘飘忽忽应道,“嗯。”
“你方才问我是不是没休息好,我现在告诉你,当然如此。因为我根本不敢睡。睡了,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谢梓安神色冷冽,居高临下的看着阿九,不顾他眼中的诧然,用沾了鲜血的手指抚上他的脸,一寸寸往下,直到触到喉结。
“有什么好怕的?”他站在血泊中,嘴角扬起了一个最为惊艳的笑容,如花朵绽放,“这种事,习惯就好。”
阿九的心颤了一颤,如坠冰窑,鲜血的味道窜入鼻腔,胃里直犯恶心。
“我可是将我的弱点告诉你了,你会对我下手吗?”谢梓安敛去神色,眸中闪烁着无辜的光芒,若非方才他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阿九也许真的会被这纯净的眼神骗去。
“不会…”
谢梓安继而道,“最好不要背叛我,不然我就将你剁成肉泥。回去吧。”前半言尚有半分温存,后半言已冰冷入骨。
“是。”阿九缓缓吐出一口气,站起,一瘸一拐地走出了房门。
直到阿九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谢梓安才冲出房门,脸上露出了些许慌乱的神色,大喊道,“玉衍。”
“属下在。”
一冷峻男子从屋檐上飞落下来,毕恭毕敬地跪在谢梓安脚边。
“我要沐浴。”他盯着自己手上的血,气得发抖,“竟沾上了这些恶心的东西。”
“已准备妥当,请大人前往深荟院。”
谢梓安足足花了三个时辰,才沐浴完。他厌恶沾染上这些屠夫肮脏的血,这腥臭的血会让他想到自己,忆起那磨刀舔血的数千个日日夜夜。
谢梓安收回情绪,自嘲一笑。自从十多年前,他从死人满是鲜血的断裂手掌中抠下一个铃铛之后,他就开始了这样悲哀的人生。
谢梓安来到深荟院的长生树下,将之前用来拾纸条的丝巾从袖口拿出,放在鼻下,微微一嗅,淡淡的香薰味,确实是他焚烧掉的纸条上的味道。
玉衍紧跟上来,见他万分平静,出言问道,“您没事吧,方才动静挺大的。”
“没事。”
谢梓安将丝巾揉成一团,丢在玉衍身上,“国师府不设防是好事,虽然进了不少小贼,但也是有利可图的。”
玉衍将丝巾反复看了看、闻了闻,大惊道,“这个味道,是虞倫熏香!弘毅国特有的一种香薰。难不成….”
“嗯。送信之人身份我已经可以确定了。而且,估计翟宁瑶目前在弘毅国。”
谢梓安拾起一片落叶,轻声说道,“给你个任务,暗中盯住阿九,莫要让他与府外的人有任何接触。千万不能让翟宁瑶发现他在这里。”
玉衍迟疑片刻,道,“大人,方才太危险了,您若有个什么闪失可如何是好?还是让暗卫贴身保护您把。”
“不行。”谢梓安断然拒绝,“我现在做的可是‘温顺’的臣子,皇上也只喜欢我不理纷争,淡然处之的样子。若设暗卫,皇上总有一天会知晓我做过的事。”
“若瞒着,还是可以瞒过的。”
谢梓安的眼神幽远,深邃眸瞳泛起冷厉的光,“你以为,就没有人会在国师府里安插探子吗?说不定,在阿九身边就有,所以我才让你盯着他。”
日上中天,阳光暖暖照射大地。
柴房里,阿九做了一上午的杂事,但心情始终难以平复。欣儿洗完衣服,捧着木桶路过时,喊了他一声,“阿九,等一下总管大人要过来巡查,你小心一点,别被他逮住了。”
阿九点了点头,蹙眉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走上前,问道,“国师大人喜欢捉弄下人么?”
“怎么可能,国师大人根本不喜欢别人碰他,也没有玩心,怎么会捉弄下人?”
阿九心道,自己之所以琢磨不透谢梓安,许是因为完全不了解他。他抬头,浅声问道,“那…他喜欢什么?比如说喜欢吃什么?”
欣儿想了一会儿,“国师大人在吃食这一方面与常人有异,他什么都吃,也什么都不喜吃。”
“为什么?”
“这是因为…”
欣儿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忙收住了话,避而不谈,“这个你下次自己问吧,我还有活干,先走了。”
她的心抖了抖,怏怏捧着盆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