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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僵在原地,身子半分也动弹不得,脑中嗡嗡作响,只余方才那句,“阿绾,一别经年,你可安好?”在不断回荡。
倒是沉星和流云听到声音,好奇地转身朝后望去。见到来人,不免一怔,半天才迟疑着开口道,“沈……沈相?”
心下却是狐疑。
这个时候,沈相怎么会出现在这小巷子里?而且,他方才说什么“一别经年”,他是在同殿下说话吗?
晃神间,抬眸见沈相已经朝这边走来,眸中有种奇异的光芒,如此生动的神采,衬得其愈发丰神俊朗。他并未看她们,炽烈的目光一错不错落在宋清欢身上。
流月和沉星觉察出几分不对劲,不由转了目光朝宋清欢望去。
奇怪的是,明明已经听到了动静,宋清欢依旧没有转身,只背对着沈初寒而立,头微垂,面容隐藏在车厢投下的阴影中,看不清眼中神色。
感到宋清欢气息陡然间变了,两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
想了想,流月小声开口提醒道,“殿下,沈相过来了。”
宋清欢这才似回了神,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身,眼中的惊涛骇浪已恢复一片古井无波。
“沈相?”她狐疑地看着沈初寒,淡淡开口,眼底落一片幽深剪影,“沈相怎么会在这里?”
沈初寒定定地盯着她,眸中神色幽深,流转间有熊熊燃烧的烈火。他没有立即开口,而是凝视了宋清欢许久,方才启唇,“殿下……能否借一步说话?”
宋清欢此时心跳如鼓,只得调息运功压下砰砰的心跳,尽量让自己看上去神情如常。听了他这话,皱了眉头道,“沈相有什么话在此说便是,流月和沉星都是自己人。”
她此时恨不得拔腿就逃,哪里还敢同沈初寒独处?
那声“阿绾”,唤得她到现在还是懵的,无数个问题充斥在脑海中。
她自问除了方才那不经意的说漏嘴之外,没有哪里会引起沈初寒的怀疑才是。可沈初寒为何会发现自己重生之事?还是说,他其实并不确定,只是在试探自己?
若是前者,这就成了一局死局,她尚未找到解决之法。若是后者,事情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不管怎样,她现在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只能装傻到底。
沈初寒看着她轻笑,眼底流雾愈浓,看得宋清欢愈发惴惴起来。
忽的,他身子微微朝前一倾,在宋清欢耳边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道,“殿下,接下来我要说的事事关重大,殿下确定要让你的婢女在这里?”
他声线本就低沉惑人,说到“事关重大”四个字时,还刻意咬重了些,听得宋清欢心中一跳。
若沈初寒待会当真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宋清欢不敢赌,脸色一沉,转身看向流月和沉星吩咐,“你们去巷子口守着,我和沈相有要事要谈。”
许是看出了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劲,流月和沉星不放心,脚下迟迟未动,担忧地看着宋清欢,似乎并不愿离开。
宋清欢朝她们勉强笑笑,“去吧,不用担心。”
流月和沉星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也不敢离得太远,只在巷子入口处远远地瞧着这边的情况。
沈初寒又朝她走近了些,高大的身影将她罩得严严实实,一股凝重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宋清欢下意识朝后退了几步,语声冷淡,“沈相请自重。”
沈初寒果然没再往前,只眸光脉脉地看着她,声音中带着浓重自责和压抑的狂躁,“阿绾,我知道你恨我。”
宋清欢眉梢一扬,眸中带上浓浓不解,脸颊也因气愤而染上些许绯红,“我不知沈相是从何处得知了我的乳名,但你我二人不过萍水之交,还请沈相莫要这般唤我,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至于沈相口中所说的我恨你,更不知从何谈起。”
从何把假话说得跟真话一般流畅可信,她也曾受过专业训练,只是许久未用这些技巧,不知能骗得过沈初寒几分。
沈初寒眸色愈深,“阿绾,你骗不过我。”他咬字清晰,话语中带着势在必得的狂妄,这种气势,与生俱来,让宋清欢有几分招架不住。
还没想好如何回话,沈初寒却勾了勾唇角,瞳色妖冶,语气忽的轻柔起来,“阿绾,你其实隐瞒得很好,好到一开始我竟丝毫没有察觉。可是阿绾……”他眸光愈加荡漾,看着她的目光中有止不住的宠溺绵绵,“你知道你哪里露了破绽么?”
宋清欢被他这么看着,全身似火烧一般灼烫,心脏砰砰砰跳得飞快,好像要蹦出胸腔来。
这种情况下,她别无他法,只能嘴硬,抱着抵死不承认的心,她避开沈初寒灼灼的目光,语声冷淡,“我不知道沈相在说什么!沈相若是没旁的事,我就先告辞了。”
说着,脚步一动,身子急急朝后转去。
尚未迈开步伐,纤细的手腕便被攥住,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道顺着手腕传来。
只感觉身后的沈初寒就势一拉一转,自己的后背便抵在了车厢壁上。沈初寒一手撑住马车车壁,将她环在身前,另一只攥着她的手腕不放。
此时,沈初寒的身形已经完全将她罩住,就算从巷子口朝里望来,也只能看到沈初寒的背影,看不出其他异常。
沈初寒温热呼吸绵长地打在面上,宋清欢神情一僵,好不容易放松的身子蓦地又紧绷起来,眼中充满了警惕。
她不敢放肆挣扎,恐激起沈初寒更激烈的举动,也担心引来流月和沉星,事后不好解释。
只得将身子往后靠了靠,尽量拉开与沈初寒的距离,然后冷冷地睨着他,口气冰冷,“沈相这是做什么?若再不放开我,我要叫人了!”
沈初寒却是邪肆一笑,眼中墨色翻涌。他松开攥住她手腕的手,食指曲起,在她因气愤而涨得通红的脸颊上轻轻一刮,语气宠溺得让人沉醉,“阿绾,你若想叫便尽管叫吧。引来了人,瞧见我们这么暧昧的场景,倒正合我心意呢。”
宋清欢心中一突,心知被沈初寒拿捏住了软肋。
若她贸然叫唤,只唤来流月沉星尚且还好,若是引来了路人,就两人现在这暧昧的姿态,当真是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了,岂不正中沈初寒下怀?
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无波无澜地直视着沈初寒,“沈相究竟要做什么?”
瞥见她眸光水润中带着的燎原怒火,沈初寒却丝毫不受影响,眼角眉梢笑意愈浓,眸光深沉似海,宠溺醉人。
他的阿绾,终于又恢复了前世那般鲜活的模样。
她的眼底如今盛满了喜怒哀乐,而不是之前对上自己时那该死的淡漠疏离。有怒,就证明心中还在乎自己。
“我不想做什么,只想跟你好好谈谈。”沈初寒淡笑。
“好!”宋清欢咬牙应了,目光在自己肩头的手上一顿,“但你得先放开我。”
“当然,只要殿下保证不突然离开。”
“嗯。”宋清欢恨恨应下。
得了宋清欢的保证,沈初寒这才松开了手,前倾的身子也往后了些许,一脸彬彬有礼。
“沈相要说什么?”得了自由,宋清欢忙警惕地朝后避了避。
沈初寒凝视了她一瞬,嘴角维持着浅笑,“阿绾,你还是不肯承认是不是?”
“沈相这话问得莫名其妙,你到底要我承认什么?”宋清欢打定了主意不承认,看他能耐自己如何?
现在是在聿国的地盘上,难道……他还能把自己绑了回去不成?
沈初寒目光一转,突然落在宋清欢垂在身侧的手上,眉眼弯了弯,“阿绾还是保留着这个习惯呢。”
宋清欢下意识地跟着朝自己的右手望去。
听得沈初寒悠然语声接着响起,“阿绾,你知道吗?你一撒谎,你的右手大拇指和食指就会不自觉地互相摩挲。这个习惯,怕是连你自己也没注意到吧。”
宋清欢一惊,忙停止了手中无意识的动作,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沈初寒说得对!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还有这样的小动作,若不是他今日提起,她怕是永远也不会意识到这个事实。
当下心中更虚了。
带着前世记忆的沈初寒,比前世更可怕!
因为他太了解自己,人说知己知彼就能百战不殆,他如今,就是这样一个境界。这让自己还如何同他抗衡与较量?
“这只是我说话时的一个习惯性动作而已,沈相怕是想多了。”宋清欢不冷不热,尽可能地保持平静。
沈初寒没有反驳,却顺着方才的话头继续往下说,“方才,季流云问你怎么会知道他是凉国人时,你说——许是自己记岔了,阿绾,那个时候,你的手上就有小动作。”
宋清欢一惊,猛地抬头看向沈初寒,眼中神情愈发愤怒,“方才你在房中?!”
沈初寒轻笑,带着成竹在胸的淡然,“方才正好在房中与师兄商量点事,师兄怕殿下尴尬,便让我躲到了里间,正好听清了你们的谈话。”
宋清欢心中又惊又怒。
什么正好?分明是有意偷听,否则,哪里会注意到自己的手指有没有动?
可现在显然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因为沈初寒丝毫不给她思考的机会,下一个问题又抛了出来。
“阿绾,我师兄的确是凉国人,你确实没有记错。”他轻笑,带着势在必得的决心。“阿绾也记得我曾说过要带你去见师父的事对不对?”他凝视着宋清欢,语气近乎诱哄,说不出的耐心。
听到这里,宋清欢的脸色愈发冰冷。
季流云既然是凉国人,那么他方才否认的原因就只有一个——他是受沈初寒所托来试探自己。
也就是说,沈初寒果然早早就对自己起了疑心?
咬了咬唇,心中终于想到了合理的说辞,眸光清亮,敛去少许涌上来的慌张,“沈相,我之所以觉得季公子是凉国人,是因为你是凉国人,仅此而已。”
说完这话,心中其实是懊恼的。
一遇到关于沈初寒的事,到底还是会乱了心神。否则,如此简单的借口,方才竟会想不出。
沈初寒却笑了。
他很少笑,只有对上宋清欢时,才会笑得真心而开怀。眸中水色微荡,似从头顶照射下来的阳光,耀眼得夺目,所有天地间的风光山色,仿佛都凝缩在他的眼眸间。
沈初寒微微低头,盯着宋清欢清透眼眸中自己的身影,神情颇为愉悦。
“阿绾,你还没想明白么?我想知道的,从来都不是你从何得知季流云是凉国人,而是你的态度—方才你回答那话时,明显慌了。你告诉我,你为何会慌?”
“阿绾,你不能否认,一碰到跟我有关的事,你的心还是乱了。”
“阿绾,我知道你如今手中有势力。可是你知道么?这世界上,除了我师父和小师妹,没有人知道季流云和我的师兄弟关系。阿绾,季流云的身份,你当真是派人查出来的么?”
“阿绾,那晚你出宫,说是因为在宫中听到有人密谋要刺杀我,可是阿绾,无痕宫是江湖组织,如何能进得了宫?”
一声声“阿绾”,带着缱绻缠绵,又带着势在必得的霸气,在宋清欢耳边不断萦绕。
这一次,他绝不会容许自己再次失去她。
宋清欢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不知该如何面对沈初寒,沈初寒说的这些事,一桩一桩剥开来,每一桩都是证据。
一时间心乱如麻,臻首微垂,露出一段洁白如玉的脖颈,长睫慌乱地抖动着。
她没想到,自己不经意的一些举动,却全被沈初寒尽收眼底,所有的小心思在他面前都无数遁形。
沈初寒他——实在太可怕!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沈初寒是何其了解宋清欢的一个人,见她这模样,就知她已被自己说动些许,不由暗喜,目色愈发缠绵。
未防宋清欢再次否认,他索性把事情再一次明明白白说了出来。
“阿绾,这三年间你所有发生的事情我都知道。所以阿绾,你不要再否认了。”
秋意凉。
有风穿巷而过,吹起两人的衣摆。
宋清欢今日出门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男子锦袍,秋风瑟瑟,愈发衬得她身子有几分单薄。
沈初寒眼中闪过心疼,手不由自主地伸了出去,握住她的肩膀,将她往怀中一带,紧紧搂住了她的肩膀和腰肢。
他神色幽幽开了口,语气中竟带了哀求的口吻。
“阿绾,我知道你恨我,却不知你因何恨我。阿绾,我们之间,或许有太多的误会,你愿意听我把事情解释清楚么?”
猝不及防被沈初寒搂入怀中,鼻端有寒凉清香环绕,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产生了错觉。她和沈初寒还是从前的旧模样,郎情妾意,岁月静好。
直到沈初寒最后一个字钻入耳中,她才蓦然清醒。
前世……
她不能再蹈前世的覆辙。
眸光一冷,抬头朝沈初寒望去,神情清清冷冷似染了寒霜,“沈相,请你放开……”
“唔……!”
“我”字尚未出口,唇却被蓦然堵住,瞳孔猛地放大,倒映出沈初寒精致如玉的容颜。唇上柔软的触感真真切切传来,前世所有的记忆排山倒海涌来。
那些笑过的,哭过的,怒过的,哀过的所有记忆。
只是,都已留在了过去。
被他蓦然吻上,宋清欢的脑中,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和沈初寒,不可能再回到从前的模样。
神情一寒,她一手握拳,用力朝沈初寒肩上捶去,另一只手则一手刀朝他腰际劈去。她知道自己的功夫在沈初寒面前根本就不值得一提,所以皆是用了全力。
不想,沈初寒唇瓣依旧辗转缠绵,手上却飞快一动,先握住她的左手手腕,然后另一只手顺势一拨拉,两只手的手腕就被他全握在了大手中。
沈初寒眼眸一眯,眼角似染上薄怒,手上微一用力,就将宋清欢的手高举过了头顶,抵在车厢上,嘴上愈发攻城略地起来。
宋清欢被他禁锢了双手,纤细的腰肢又被她紧紧握住,分毫动弹不得,只得咬紧贝齿,不让沈初寒得寸进尺。
另一方面,腿脚乱动,试图发出些声响吸引流月和沉星过来。
见她如此倔强,沈初寒原本如狂风暴雨般席卷而来的攻势却渐渐和缓下来,似乎耐心得很,只轻柔地描绘着她唇瓣的形状,细致温柔得不像平时那个霸道的他。
宋清欢被他吻得浑身燥热起来,紧绷的身子也渐渐绵软,可是,脑中的警惕却丝毫没有放松,依旧牙关紧咬,抵死不从。
可沈初寒的手却不老实起来,炙热的大手在她腰际不断辗转,所带之处带起一片燎原的火种。
她强忍着怒气,瞅准一个空档,飞快地伸出脚一绊。
沈初寒却没有如意料之外地跌倒在地,反而抱着她就势往旁侧一旋。
宋清欢猝不及防,尚有几分不曾回神,嘴上防守便松了。
这当口,却觉得有柔软之物撬开她的贝齿闯了进来,与她的舌尖一碰,就像突然起了化学反应一般,一阵电流陡然传遍全身,忍不住身子轻颤,脚下一软,差点连站都站不稳了。
沈初寒眉梢微扬,笑意清然,难耐地在她口中追逐着。
忽的,前头有试探的声音传来,“殿下……?”
宋清欢心神一凛,被沈初寒吻得渐渐迷糊的脑中也蓦地恢复清明。她拧了眉头,双眼一闭,竟用力咬了下去。
一阵血腥味顿时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趁着沈初寒分神之际,她一把将其推开,然后飞快地跳上马车,马鞭一扬,猛地朝前驶去。经过一脸诧异的流月和沉星身旁时,声音沉厉,大喝一声,“快上来!”
流月和沉星不知发生了何事,不敢多问,足尖一点,跃上了马车。
她三人都身形苗条,驭车的车辕处并排坐下三人绰绰有余。
宋清欢未作丝毫停顿,口中“驾”一声,扬起的马鞭在马背上使劲一抽,扬尘而去。
身后,沈初寒立在原地,眸色深涌,一动不动地看着马车渐渐驶离他的视线,半面精致面容隐在围墙的阴影下,神情莫辨。
良久,才抬手擦了擦唇瓣的血迹,缓缓离开了小巷。
另一厢,宋清欢驾着马车飞快驶出小巷,流月和沉星担忧地看一眼面色阴沉的宋清欢,担心地开口道,“殿下,您没事吧?”
宋清欢摇头,却是沉默不语,脸色霜寒。
“殿下,奴婢来驭车吧。”流月见她心情明显不好,也不敢多说。
宋清欢仍是没有说话,手中马鞭又是猛地一甩,驾车的马吃痛,嘶鸣一声,撒开蹄子飞快地朝皇宫方向奔去。
宫中的马车虽然瞧着不起眼,驾车的马却是良驹,在她这么死命的抽打下,一路狂奔,宫城很快便历历在望。
宋清欢这才拉紧缰绳,马车渐渐停了下来。
一路上,她都没有开口,流月和沉星不知发生了多少,也不敢多言,只心中愈加不安。此时见她终于停下,两人对视一眼,流月忙上前接过她手中的马鞭。
“殿下,还是奴婢来吧。”
宋清欢“嗯”一声,神情依旧晦暗,将马鞭递给流月,挑起帘子钻进了车厢中。
流月给沉星使了个眼色。
沉星会意,抿了抿唇,也跟着弯腰进了车厢。
宋清欢正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长长的睫羽覆下,投下扇形阴影,神情依旧清寒,气息似有些起伏不定。
沉星眸色转了转,轻手轻脚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殿下……您还好吧?”沉星凝视着她的脸色,轻轻开了口。
宋清欢终于睁了眼,朝她望来,语声淡淡,“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
说是这么说,可她的神态明显不对,沉星哪里放得下心?想起方才殿下突然驾车冲来的举动,那时,殿下的神情虽是愤然,脸色却带了几分异样的潮红,红唇似水润得有些不正常。
心中隐隐浮上一个猜想——
难道……?
小心翼翼地觑宋清欢一眼,斟酌着开了口,“殿下,莫不是沈相对您做了什么无礼的举动?”
“休得再提他的名字!”宋清欢却蓦地一恼,声音提高了几分,厉声喝住。
沉星一惊,继而愕然。
难道……沈相当真对殿下做出了无礼的举动?当下也沉了目色,“殿下,可要奴婢派人去盯着他?”
宋清欢满目的厉色却突然暗淡下来,疲累地闭了双眼,“不必了。”
派人去盯着沈初寒,岂不是自讨苦吃?
微微沉默片刻,她再度睁眼,朝沉星扯出一个浅淡的笑意,“沉星,我没事,你和流月不用担心。沈相没有对我怎么样。只是,日后见着沈相时,务必绕着走,他不是我们惹得起的人物。”
沉星半知半解地应了下来。
她虽然没有喜欢过别人,但沈相对殿下有情她却是看得出来的。原本她还觉得沈相丰神俊朗,又年轻有为,实乃殿下良配,所以见着沈相时自然而然有几分亲近的感觉。
只是,殿下若是不喜他,日后便只把他陌生人来看便是。
又行了一会,终于回了瑶华宫。
宋清欢挥手屏退了所有伺候的人,连流月和沉星都被她遣到了门外候着,自己在窗旁的软榻上缓缓躺下,触到熟悉的事物,这才觉得缓缓松了口气。
总算是平安回来了。
一闭上眼,方才那个吻的感觉便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怔怔地抬手抚上自己的唇瓣。
方才那种柔软而清凉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唇上,提醒着她那个残酷的事实:沈初寒知道她重生之事了。
心底不禁升起一阵绝望。
以沈初寒的个性,既然知道了自己也是重生,就不会再有任何顾忌。自己如今羽翼未丰,若于他正面对上,铁定不是对手。
可如今……她到底该怎么才好。
想了半天,还是毫无头绪,叹口气看向窗外,只觉得一阵寒意袭来。
今年的冬季,似乎提前了。
*
又经过几日的调养,聿帝的身体终于好了不少。
这日,他特意命人请了季流云和沈初寒进宫,当面道谢。
沈初寒暂且不说,季流云竟出乎意料地应了诏,与沈初寒一道入了宫。
宋清欢也被聿帝拉过去作陪。
她原本是万般不愿的,可聿帝派了钟怀亲自来传旨,一副务必要去的架势。若她再推辞,那便是抗旨了,只得应了,命中钟怀先回去复命,她大致整理了一下仪容,惴惴不安地带着流月和沉星去了昭明殿。
她到的时候,皇后、宋清漪、宋琰以及宋懿和宋暄都到了,按惯常的顺序在殿内做好。
见她进来,聿帝忙示意她不用多礼,让宫女引着她入了座。
宋清漪意味不明地瞟她一眼,神情似有几分阴郁。
“父皇身子可好些了?”转回目光,宋清漪看向聿帝,关怀地开了口。
看这样子,似乎她也刚来。
聿帝笑着点了点头,许是恢复了元气,精气神看上去好了很多,这会子心情也不错,乐呵呵地开了口,“朕觉得好多了。这神医到底是神医啊。”
宋清漪笑着接口,“是啊,多亏了沈相的引荐,也让父皇少受了不少苦。”
聿帝“嗯”一声,眼中一抹沉思。
这几日,人前他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可夜深人静之时,却总觉得此事透着些古怪。
刺客一事便不说了,他疑惑的是,沈初寒为什么要帮他?
虽然两国联了姻,但那是两国之间的关系。而沈初寒,他能清楚地感觉到,他是个极其冷漠的人,对这世上所有的人事都很凉薄,没道理这次会对自己特殊。
他总隐隐觉得,这里头还有什么旁的原因。
今日请了沈初寒和季流云一同入宫,也是抱着打探清楚的初衷。
宋清漪见聿帝对这话不怎么热络,神情有一瞬间的僵硬。只是她毕竟是宋清漪,很快笑笑带过,不动声色地说起了旁的事。
没等多久,听到殿外有人通报。
内侍话音一落,沈初寒便和季流云一起走了进来。
殿外阳光洒进,正要覆在他们身上。他们二人,一着黑,一着白,皆是丰神俊朗,姿仪风流,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宋清漪的眼中顿时迸发出无限的光芒。
从沈初寒出现的那一刻起,她的眼中就只剩下他一人,再也容不下旁人。
可惜,他的眼里,却从没有自己。
一想到这,就忍不住一阵心酸。
沈初寒和季流云走到殿中,向聿帝行了礼。聿帝笑呵呵应了,示意他们不用多礼,又让宫女看座。
两人谢过,一左一右入了座。
沈初寒的位子,正好在宋清欢的正对面,落座的瞬间,他似乎似有若无地扫了宋清欢一眼,看得她心中一紧。
好在他很快挪开了目光,看向上首。
一直盯着沈初寒的宋清漪却发现了几分端倪,眉头一蹙,朝宋清欢这边看来。狐疑的目光在她身上打了几个转,方才收了回去。
宋清欢懒得理会她,心中只祈祷着待会沈初寒千万不要说出什么关于自己的话来、
“聿帝身子可好些了?”沈初寒看向聿帝,淡淡发问。
“多亏了沈相和季神医,朕现在觉得已经康复得差不多了。”
沈初寒笑笑,看向一旁的季流云,“都是季公子的功劳,沈某不敢居功。”
季流云嘴角一抹似笑非笑,看聿帝一眼,拱手让了让,并未多说。
聿帝却是颇感兴趣的样子,盯着沈初寒和季流云看看,“听说季神医是江湖人士,不知二位是如何认识的?”
“也不过是机缘巧合。”沈初寒却不多说,随意敷衍了过去。
季流云更是惜字如金,不发一言,只浅浅笑着。
皇后阴沉着脸色看了季流云一眼。自从那日被他无视和威胁,皇后心中就对他十分不爽。奈何他现在是皇上的救命恩人,暂时动不得,这才压下心底的不满。
“哦。”聿帝应一声,“听说沈相先前的毒,季神医也有指点?”
沈初寒点头,“他那段时间恰好在建安附近,闻讯便赶了过来。若不是他,我的毒也不会那么快就解了。”
聿帝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是这样。”又朝沈初寒笑笑,“看来朕真是沾了沈相的光了。”
沈初寒公式化地笑笑,“聿帝说笑了,您是九五之尊,自然福泽深厚。”
几人又客套寒暄了几句,聿帝便让钟怀将赏赐给季流云的东西拿进来。金银珠玉自然有,也有一些珍稀的药材。
季流云自然不会推辞,行礼谢过,心安理得的收了。
皇后看着他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厌恶。
聿帝打量了季流云一眼,沉思着开口道,“不知季神医是哪国人士?”
季流云状似不经意地瞥宋清欢一眼,淡淡开口,“季某是凉国人士。”
聿帝“哦”一声,沉沉看一眼沈初寒,又继续开口,“不知季神医在凉国是否入朝为了官?”
季流云笑一声,“聿帝太看得起季某了。季某不过闲云野鹤一只,并无做官的打算。”
聿帝眼中的神色黯了黯,迟疑了一瞬,终是不甘心,朝季流云抛出了橄榄枝,“季神医这么好的医术,却没多少人知道,实在是暴殄天物了。不知……季神医可有兴趣入我太医院?若是季神医愿意,这太医院令一职就非你莫属了。”
季流云却像听到什么搞笑的事情一般,“哈哈”仰天大笑了两声,方才止住笑意看向聿帝,“聿帝说笑了。季流云生性不爱束缚,并不是做官的料子,聿帝还是另请高明吧。”
聿帝悻悻,但碍于沈初寒在此,也不好明目张胆地挖人,只得作罢。为了缓解尴尬,复又聊起了旁的事,“季神医这次来聿,可是有要事在身?”
季流云摇头,“不过是随处走走,看看各国的山川美景罢了。”
“季神医真是好兴致。”
季流云不置可否地笑笑。
聿帝又问,“不知季神医何时打算回凉国呢?”他问这话,自然是带了私心的。他素有心悸的顽疾,多少太医看了都不见好,但季流云的医术显然在这些太医之上。若是能让季流云替自己看看,说不定那久病不愈心悸或许会有根治的法子。
“也许三五天,也许十来半个月。”季流云耸耸肩,言谈间说不出的恣意洒脱。
聿帝眼中精光一闪,“那在季神医离开前,朕可能还得请季神医替朕看看。”他没有提心悸之事,毕竟,在场的也只有少数人知道。他向来是要强的性子,自然不会把这件事传得人尽皆知、
季流云眉梢微挑,“聿帝赏了我这么多东西,这些自然是我该做的。我住蓬莱客栈,若是有用得到季某的地方,聿帝尽管派人来唤便是。”
“那就先谢过季神医了。”
又闲聊了些许,沈初寒和季流云便开口告辞。
聿帝微讶,似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要离开了。
季流云一脸佻达,说出来的话无比直接,“抱歉聿帝,我不喜欢待在皇宫里,还是先告辞了。改日再来给您请安把脉。”
季流云都这么说了,聿帝自然没有了留他的理由,又寒暄道谢了几句,派了钟怀送他们出去。
他们一走,其他人自然也就散了。
见草草见了沈初寒一面他便走了,宋清漪自然心有不甘,眸色一闪,不顾身旁皇后阴沉的脸色,提着裙摆追了出去。
走在前头的沈初寒被她叫住。
见沈初寒竟真停了下来,宋清漪脸色一喜,急急走了过去,扬起小脸,同他说起话来。
“沈相……”她似嗔非嗔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嗓音柔得能滴出水来,小脸染上绯红。
季流云饶有兴致地瞟他们一眼,露出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宋清漪唇一张,刚要继续说什么,却感到季流云兴致勃勃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就像在看耍猴戏的一般,顿时心中一哽,微有不悦地朝季流云看去。
她的心思这般昭然若揭,季流云哪里能不明白,笑一声,朝沈初寒使了个眼色,“诶,不打扰你,我先走了。”说着,也不待他回应,潇潇洒洒地朝前走去。
另一侧,宋清欢跟在众人后面出了大殿,急急往瑶华宫走去。
好不容易沈初寒没有在昭明殿中说出什么关于她的话来,这会得赶紧回宫,否则,万一半道被沈初寒截住,就真的是欲哭无泪了。
一路行得飞快,很快便将昭明殿抛在了后头。
正当瑶华宫已遥遥在望之际,却忽然听得身后有人唤她,“帝姬,请留步。”
她神情一僵,缓缓转过身去。
却见季流云正唇角含笑,缓缓踱步朝自己走来,一旁却无沈初寒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