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聿国刚嫁了个帝姬至凉国,沈相便提出这样的请求,个中深意,由不得人不多想。
若只是为了联姻,大可不必。
联姻之事,本就是只是政治上的诉求,嫁娶一次表达双方诚意,便足矣。又何至于再次求娶?
而沈相求娶的舞阳帝姬,与嫁给凉帝为妃的平阳帝姬是姊妹,也就是说,若沈相当真求娶成功,凉帝与沈相将会成为连襟。沈相虽闻名四国,却到底只是臣子,凉帝一国之君,又怎会甘心与沈相成为连襟?
更何况,有传言说沈相在凉国一手遮天,羽翼逐渐丰满的凉帝早对其有所不满,这个情况下,沈相再来这么一出,凉帝如何会甘心?
可不管众人如何猜测揣度,国书已下,此事便成定局。
大家关心的点都落在了沈相为何要求娶舞阳帝姬,以及,凉帝缘何会同意之上。
一时间,众说纷纭。
而第一时间收到国书的聿帝,同样也是震惊不已,盯着手中厚重的国书,半晌没有回过神。
国书虽是以凉国的名义下来,却是沈相亲自书写。
国书上说,上次聿帝生辰来聿,他对舞阳帝姬一见倾心,归国后更是思念成疾。虽知聿国嫁两位帝姬到凉国,从政治角度而言对聿国并无裨益,但希望聿帝看在自己一片赤诚的份上,能同意将舞阳帝姬下嫁。
聿帝脸庞的肌肉抖了三抖,来来回回将手中的国书看了好几遍。
他不是没有同沈相打过交道,如此情真意切的话语,当真是那个凉薄如冰山一样的沈相写出来的?就算亲眼所见,也觉得太过匪夷所思。
一旁的钟怀见聿帝神情有异,想了想,开口道,“皇上,这凉国国书,可是有何不妥?”
他在聿帝身旁伺候已久,很多时候,聿帝有什么烦心事都会同他说,身份地位早不同于一般的内侍,故而才有这个胆开口发问。
下国书,这是两国之间一种极为隆重的交流方式。一般情况下,就算两国间有信息要传递,也只会派使传信过来。
而此番,这国书八百里加急送来,要么,说明国书中所言之事极为紧急,要么,说明国书中所言之事极为重要。
不管是哪一点,聿帝都不该是这样的表情,未免心中狐疑。
聿帝抬眸看他一眼,眼中眸色沉沉。
钟怀一怔,不由猜测,“可是……安阳帝姬那边出了何事?”
他左思右想,唯一能想到的便是这个原因了。
之前安阳帝姬远嫁凉国,凉帝并未按之前说好的立其为后,而只封了淑妃,皇上当时听了还颇为忧心,担心安阳帝姬不得宠,与凉聿两国之间并未裨益。此番凉国忽然来了国书,该不会是与安阳帝姬有关吧?
聿帝却是摇头,抬眸一望,神情十分复杂,“沈相求娶舞阳。”
钟怀怔住,眼眶渐渐瞪大,一脸的不可置信。
沈相?舞阳帝姬?
这二人怎会有交集的?
看聿帝的神情,心下亦是疑惑,心中愈发不解。
聿帝面露沉吟之色,须臾出言吩咐,“去把舞阳叫来。”
到底怎么回事,也只有问问当事人了。
钟怀领命,不敢怠慢,亲自去瑶华宫请了宋清欢过来。
“舞阳见过父皇。”到了宣室殿,宋清欢行了礼,抬眸一瞧,见聿帝坐于上首,身前的长几上还放着一本奏章样式的折子,宋清欢不由凝了目色。
这次过来,是钟怀亲自来请的,她问钟怀父皇找自己何事,钟怀却面露难色,显然是知道,却不好透露。钟怀从前受过母妃的恩惠,若是无关紧要之事,他必不会瞒自己,此时这般神态,再加上父皇面前那本折子……
宋清欢忽然心里一突,脑中浮上来一个想法。
莫不是——
凉国的国书来了?
聿帝将目光从面前的长几上挪开,朝宋清欢看来,眼中深意满满,沉沉打量了她几瞬。
见他如此,宋清欢彻底证实了自己心中所想,面上却只一片坦荡,眼中沉凉似水。
聿帝终于开口,语气沉沉,“舞阳来了。”
宋清欢勾一勾唇,笑意清浅,“不知父皇叫舞阳来,所为何事?”越是这个时候,她就越不能自乱阵脚。
聿帝这些日子虽对她宠爱有加,但他毕竟先是君王,再是父亲。沈初寒突然求娶,他心中定会生疑,所以这个时候,自己必须表现出毫不知情的模样。不然,以聿帝多疑的性子,定会觉得自己和沈初寒联手将他蒙在鼓里。
聿帝睨她一眼,也扯出一抹笑意,“舞阳,坐朕身边来。”
宋清欢垂首应是,娉娉袅袅走到上首,在聿帝身侧坐下,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沉静。
聿帝将长几上的国书往她面前一推,淡淡而语,“舞阳看看这个。”
宋清欢只做不知,将那折子拿起,端详片刻。折子封面上只写了“十万火急”四个大字,除此之外什么多没有,火漆印已被打开。
“父皇,这是什么?”她好奇地看向聿帝,一脸不解。
聿帝端详着她,却见她神情如常,不似作伪,心中打消了几分顾虑,语声有几分缥缈,“舞阳打开看看便知道了。”
宋清欢应一声,缓缓将折子展开。
清澈的眸光朝手中的折子望去,一目十行看完,陡然色变,瞪大了眼睛看向聿帝,“父皇……这……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沈相怎么会……?”
她拿着国书的手有些微颤抖,透亮的雪眸中又是诧异又是惊惶,直愣愣地盯着聿帝,似乎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
聿帝见此,心中微定。
拿到国书的那一刻,他确实怀疑过舞阳。
沈相是凉国之人,又是那般凉薄的性子,为何会突然下国书求娶?难不成……是与舞阳早已预谋好的?若真是如此,舞阳这段时间表现出的乖巧孝顺,就十分令人深思了。
可此时见她这般惊诧的模样,分明也是头一次听说。
语气微缓,试探着道,“舞阳也不知怎么回事?”
宋清欢眸光盈盈淡淡,头摇了摇,语气带了几分急惶,似不复往日的淡然,“父皇,沈相为何会突然要求娶儿臣?可是……可是四皇姐那边出了何事?”
照理,宋清羽刚嫁去,凉国再度求娶,只可能是她那边出了什么事。正常人都会这般思考,宋清欢便也顺着这个思路问了出来。
果然,她看见聿帝眼中的疑窦一点一点散去,取之而代的是无奈,“朕派去凉国的探子来报说,凉帝虽然只封了安阳妃位,但这段时间安阳似颇为得宠,没理由突然来这样一封国书才是。”
“那么……沈相究竟意欲何为?”宋清欢咬了咬下唇,一脸忧心忡忡。
聿帝抬目望她一眼,“沈相在建安的那段时间,舞阳同他可有何交集?”
如果不是政治上的诉求,那么便只剩下一个原因——
沈相是当真看上了舞阳!
宋清欢想了想,面露疑惑,“儿臣与沈相确实在宫中遇到过几次,但也只是略尽地主之谊,自问没有任何逾越之处。”
“难不成……沈相对你一见钟情?”聿帝此时已对她不再怀疑,说话便也不藏着掖着。
宋清欢愈加狐疑,“父皇,沈相那人,会是一见钟情的人吗?”
“虽然朕也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但如果不是政治上的因素,沈相求娶,便只有一个原因,他是真的想娶你!”聿帝语气沉沉,显然觉得这状况有些棘手。
“那……现在该怎么办?”宋清欢假意慌乱。
“容朕再好好想想。”聿帝叹一口气,眸中暗影浮动。
对他而言,比起凉帝,沈相其实更让他忌惮。
这桩婚事,对凉帝来说并没有多大的好处,反而让世人对沈相在凉国的地位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为君者,枕榻之侧其容他人酣睡?所以他有理由相信,这封国书,虽然是以凉国的名义下的,可更多的,是沈相个人的意思。
可正是如此,更反映出沈相在凉国的势力有多强大,强大到——尹湛都没办法拒绝他的请求。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他还是不要与沈相成为敌人的好。
然而,一旦他同意了沈相的请求,聿国和凉国便彻底绑在了一块。他不确定,尹湛究竟是不是一个可靠的盟友。
一时间头疼不已。
宋清欢低垂着头,眼角余光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聿帝神情变化。
她知道,他在犹豫,在纠结。
将自己嫁给沈初寒,从国家层面上来说,并不能带来太多的裨益,反而失了与他国结盟的可能。
可是她很笃定,聿帝不敢拒绝,应下这封国书,是迟早之事,所以心下并不着急。
聿帝思考了片刻,似才意识到宋清欢还在这里,抬头朝她勉强一笑,“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不过……除去其他客观因素,舞阳心中是怎么想的?”
宋清欢微怔,眨了眨纤长的睫羽,“父皇是说……嫁给沈相之事?”
聿帝点头。
宋清欢神情转淡,垂眸轻语,“父皇,儿臣如何想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儿臣嫁给沈相,能不能给聿国带来好处。”
聿帝有几分欣慰,叹一口气道,“若单纯论沈相这个人,绝对是极佳的驸马人选,可朕就是猜不透他心中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不过……”
他话锋一转,“有一件事朕可以肯定,与他为敌,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宋清欢心中有些五味杂陈。
虽然聿帝明面上表现出对自己的意见很关心,但他心里其实早已有了定论,不过是想自己亲口同意,也好让他少几分愧疚感罢了。
若是前世的自己,约莫还是会伤心罢。
只可惜——
自己早已看透了这些所谓的亲情友情,并不会再奢望什么。既没有希望,就不会伸出绝望。
她深吸一口气,假意压下眼中汹涌的神色,抬眸凝视着聿帝,“父皇,你说得对,沈相此人智多近乎妖,与他为敌,我们讨不到好果子吃。更何况,有他在一日,凉国便能一日屹立不倒,照这么看来,答应他的请求,似乎是唯一选择。”
说到这,她神情苦涩的抿一抿唇,“父皇,只要您开口,儿臣愿意嫁。”
既然聿帝想听到自己亲口同意,那么,便如他所愿!
她这般懂事,聿帝反倒生了丝歉疚,沉沉看她一眼,终是长舒一口气,“舞阳,你先回去吧,待朕再好好想想。”
宋清欢点头应了,起身朝下方走去,刚迈步,却忽而顿足,转头再看聿帝一眼,“父皇,沈相对儿臣而言,确实是好的驸马人选,父皇不必感到为难。”
说完这话,朝聿帝一福,退出了宣室殿。
走出宣室殿,宋清欢眉头一展,目光澄澈,看向天边云卷云舒。
她知道,这桩婚事,算是成了。
宣室殿中气氛尚好,此时的绯烟殿,却已是狂风骤雨。
“哐当”——
绯烟殿中再次传来令人心惊肉跳的声音,殿外站了一地的内侍宫女脖子一缩,大气也不敢出,只越加低了头,生恐殿内那位的怒火会牵连到自己身上。
绯烟殿的那位主子素有贤德的名声,所以明面上,她待宫里的下人都是和和气气,并不曾说过一句重话。
可此番,殿内的瓷器玉件却被摔了一地,足见气得狠了。
现下所有伺候的人都被赶到了殿外,留在殿内承受着主子滔天怒火的,便只有平阳帝姬的贴身侍女,绘扇。
另一名贴身侍女画屏,心知帝姬这怒火难消,已偷偷去长乐宫请皇后去了。
听说,帝姬会如此气急败坏的原因,却是为了一封凉国来的国书。
他们地位卑微,自不知那国书中写的什么,可殿下自前一刻得了消息,脸色骤然变得难看,眼中通红含煞。
他们刚被赶出绯烟殿,便听得砸碎瓷器的声音传来,越发心惊,心中只期盼画屏早些将皇后请来。
“殿下请息怒!”绘扇跪于地上,低垂着头,早已心惊肉跳,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规劝。
外头那些宫女内侍不知道殿下缘何生气,她们却是知道的。
一刻钟前,凉国有国书至宣室殿。
殿下埋在宣室殿的眼线偷偷来报,将国书上所写内容告诉了殿下——
言,凉国沈相,求娶舞阳帝姬。
彼时殿下正在梳妆,闻言大惊失色,失手打翻了面前的雕花铜镜。绘扇一惊,俯身去捡,却瞧见铜镜碎片中殿下狰狞的面容。
她从未见过殿下如此面露狰狞的时刻,手一抖,铜镜碎片便划伤了手指。
感到宋清漪身上传来的森寒之气,她连伤口也不敢处理,忙不迭匍匐在地,嘴里惊慌道,“奴婢该死,请殿下息怒!”
身子却抖得跟糠筛似的。
殿下的心思,旁人或许不知,她和画屏却是清楚得很。
自那日皇上生辰一见,殿下便对沈相念念不忘,用尽办法也想嫁给他。
可聿国刚嫁了个帝姬过去,短时间内,不可能再嫁第二个帝姬,更不可能嫁给凉国的丞相。再加上皇后并不赞同殿下的心思,所以殿下只得按捺住心底渴望,暗中筹谋。
不想,殿下的计划尚未有个雏形,便传来了此等消息!情绪难免偏激。
她心知殿下此番怒火难消,忙朝同样匍匐在地的画屏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将皇后请来。
画屏会意,点一点头。
绘扇便小心翼翼站起,将地上的碎片收拾到一旁,看着脸色阴鸷得要吃人似的宋清漪,斟酌着开口道,“殿下,此事,或许尚有回旋之余地,您……”
绘扇说话的功夫,画屏已悄悄退出了内殿,将殿内伺候的宫女内侍一并屏退,然后急急往长乐宫而去。
宋清漪却恍若未闻,只阴鸷地盯着窗外,眸底暗影愈发可怖。
绘扇无奈,抿一抿唇,小心翼翼地斟酌好措辞,嘴一张刚要再劝,宋清漪凌厉而通红的目光却倏然射来,声音沙哑得可怕,“你不懂!”她低吼一声。
绘扇确实不懂。
沈相虽好,可殿下也不过见了他几面,哪里就到非君不嫁的地步了?
正晃神间,宋清漪却越想越气,长袖一拂,梳妆台上仅存的雪玉缠枝银丝美人耸肩瓶应声坠地。
绘扇一阵肉疼。
这美人耸肩瓶是前朝的贡物,如今早已成孤品。殿下再这么砸下去,整个绯烟殿都快被她砸空了,倒是若传到皇上耳中,又该如何交代?
可瞧着殿下这神色,她又不敢再劝,以免殿下将火气全撒到她身上,只得暗自祈祷画屏快将皇后娘娘请来。
宋清漪几近癫狂,将殿中瓷器玉件砸得差不多了,又开始撕扯起各色绫罗绸缎来,目光涣散,只有浓浓的恨意。
绘扇从未见过这样的宋清漪,当下便吓傻了,瑟缩着身子躲在一旁,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这时,殿外忽然有脚步声传来,紧接着,珠帘声动。
宋清漪此时正在气头之上,闻得脚步声,怒喝一句,“滚!”顺手操起手边的茶盏,头也不回地掷了过去。
来人眉目一沉,头一偏,堪堪避过了宋清漪的攻击,下一刻,有怒气沉沉的声音响起,“漪儿,你想造反么?!”
宋清漪一惊,恢复了些许神智,转头朝来人过去。
来的,居然是皇后!
她莫名地有几分心虚,瞟见皇后身后低垂着头的画屏,气息一沉,一记凌厉的眼刀便飞了过去。
这个小蹄子,竟然敢背着自己去请母后,看自己待会怎么收拾她!
心中恨恨,面上却收起了方才的狰狞,快步迎上前,朝皇后一福,声若蚊呐,“母后,您怎么来了?”
皇后冷哼一声,目光在殿内四下一扫,气得火冒三丈。
“我若是不来,你难道还想将这绯烟殿给拆了吗?!”她重重斥一声,走到上首坐了下来,怒气沉沉地看着面前的宋清漪。
“你们先下去!”她冷眼看一眼画屏和绘扇。
画屏和绘扇恨不得遁入地下,听得皇后这般吩咐,如释重负地舒一口气,脚步匆匆,飞快离开了绯烟殿。
两人一走,殿内愈发安静下来。
宋清漪立在皇后面前,泪痕斑驳,何尝还有半分从前的高贵矜持?!
皇后一阵恨铁不成钢,怒喝道,“漪儿,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宋清漪身子一瑟缩,内心的委屈不甘如开了闸的洪水,倾泻而出。她嚎啕着扑到皇后身旁,哭得歇斯底里,“母后,为什么?!为什么是她?!”
国书之事,宋清漪能得到消息,皇后自然也知道了。
闻言又是气又是心疼。
她自小捧在手心长大的明珠,怎会为了一个男人弄得这般狼狈,她才见过这个男人几面?!
“为什么是她?漪儿,你醒醒吧!不是宋清欢,也会有别的女人!沈初寒他,根本就不是你的良人!”皇后对宋清漪的心思一直不赞同,此时也没改主意,而且见宋清漪这般要死要活的模样,更加坚定了心中所想。
漪儿不是普通的女子,她的婚姻大事,承载了太多。她越动情,对她就越不利,一旦深陷其中,她总有一天会忘了自己承载的使命。自己曾经犯过这样的错误,决不能让漪儿也重蹈自己的覆辙!
想到这里,眉眼愈发冷硬,一把将宋清漪拽了起来,迫使她看向自己,“漪儿,你好好看着我!我再说最后一次,你和沈初寒之间,根本是不可能的!”
“不!”宋清漪痛苦的嘶吼一声,看向皇后的眼神中染上埋怨之色,“母后,先前你也说我和沈相之间不可能。因为我是聿国帝姬,宋清羽嫁去凉国,聿国绝不会嫁第二个帝姬至凉国,更不可能将帝姬嫁给沈相。可现在呢?现在沈相却亲自求娶宋清欢!母后,我当初就不该听你的!若我能争取一把,说不定,现在那国书上写的名字,就是我了!”
宋清漪越说越委屈,涕泗横流,语气也渐渐带上了不恭和生冷。
皇后气得心脏一阵绞痛。
漪儿她这是在说什么,她是在埋怨自己吗?!
自己辛辛苦苦为她筹谋一切,到头来,她却怪自己不该制止她当初的痴心妄想?!
皇后这段时间本就因宋暄之事心力交瘁,如今宋清漪又让她如此不省心,一时气急,眼前不由一黑,勉强撑住几案才将情绪稳定下来。
宋清漪却没注意到皇后神情的异样,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求而不得的浓浓不甘,一咬牙,恨恨又道,“母后,我今儿便把话撂这儿了,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一定会阻止宋清欢嫁给沈相!”
话音一落,只听得“啪”的一声,一阵清脆的巴掌声在殿中响起。
宋清漪一怔,捂住脸颊,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望向皇后,“母后,您……您打我?”
“打得就是你这个不孝子!”皇后也是气急,语气愈发重了起来。
她不明白,漪儿向来都是乖巧懂事的性子,为何在沈相问题上,却如此固执而不听劝?!沈相到底给她下了什么魔咒,竟让她跟变了个人似的?!
皇后大概不会明白。
越是宋清漪这样顺风顺水众星捧月长大的人,性子就越容易偏执。因为从小她便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旦有一天,她发现自己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心中的欲念就会不断膨胀,膨胀到不择手段也要达到目的!
更何况此次,沈相求娶的人是宋清欢,那个她从小便不喜,从小便活在她阴影下的宋清欢!
她不光夺去了父皇的宠爱,现在,又将她心心念念的沈相也给夺去。
她不甘心!
就算毁了宋清欢,她也不想让她得逞!
思及此,脸颊上的疼痛已经不是事儿,她高昂着头,一脸倔强地看着皇后。
皇后心脏又是一阵绞痛,手又高高扬了起来,可触到宋清漪毫不认输的眸子,她终究是没忍心再次下手。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定定盯了宋清漪一瞬,看到她脸颊上的红印,心中到底软了软。
“漪儿,如今只是凉国来了国书,你父皇会不会答应,还是个未知数,你为何要这么快乱了阵脚?!”她终于缓了语气,换了种方法劝诫。
听了皇后的话,宋清漪原本黯淡无光的眸子忽的一亮。
是啊,现在只是沈相单方面求娶,父皇那里答不答应还另说,自己还有扳回一局的机会!
就算父皇答应下来,只要自己在此之前毁了宋清欢,到时候父皇迫于压力,便只能让自己代替宋清欢嫁给沈相了!
想到这个可能,顿时欣喜若狂,朝皇后重重一点头,“母后说得对,我……我不该现在便自乱阵脚。”她抬起袖子,胡乱抹一把面上的泪痕,“母后请放心,我……我不会再做傻事了。”
可知子莫若母,宋清漪心中的算盘,皇后怎会猜不到,凝视她一瞬,语声沉缓,“你能想通最好。但在此事尘埃落定之前,你不得踏出昭华宫半步。”
“什么?!”宋清漪大惊,“不可以!母后,您不能禁我的足!”她歇斯底里地吼一声。
皇后心中却已失望至极,不再看她,拂袖而去。
只留下宋清漪一人在殿中暴跳如雷!
*
宫里向来没有不透风的墙。
沈相下国书求娶宋清欢的事很快传遍整个宫中,同时在宫里头传开的,还有宋清漪被皇后禁足一事。
虽然皇后并没有说明禁足平阳帝姬的缘由,但宫中各个都是人精,稍加一想,便明白了个大概。
于是,平阳帝姬思慕沈相,对舞阳帝姬怀恨在心而被皇后禁足的流言,短时间内甚嚣尘上。
消息自然很快传入瑶华宫。
正是午膳时分,晴儿领了人进来布菜,见殿中只宋清华一人,流月沉星都不在身侧,眼珠子一转,凑上前道,“殿下,您可听说了宫里最近传的流言?”
自流月和沉星回来之后,晴儿在宋清欢身旁伺候的机会骤减,自然想方设法要找机会在宋清欢面前表功。
宋清欢正在桌前调香料,闻言头也不抬,只淡淡应一声“嗯”。
见她神情不甚热络,晴儿心有不甘,想了想,又道,“这传言,与殿下还有几分关系。”
宋清欢放下手中夹香料的小镊子,不疾不徐看向晴儿,“说吧,什么传言?”
晴儿便凑到她耳旁,神秘兮兮地将宋清漪被禁足,以及为何被禁足的原因说与了宋清欢听,然后紧张地等待着宋清欢的反应。
不想,宋清欢复又垂了头,意态闲闲拣出几味香料,脸上是似笑非笑的神情。
晴儿一怔,不明白宋清欢这表情是何意。
须臾,宋清欢凉淡的声音才在耳边响起,“我知道。”
晴儿愈发怔愣,在她看来,这可是惊天秘闻,殿下便只这么闲闲一句“我知道”?她瞅着殿下无波无澜的神情,突然觉得,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看透过殿下的心思。
她原本以为,这宫中三位帝姬,最有心思的该是平阳帝姬,可此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伺候的这位主子,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
这时,殿外又有脚步声传来。
转头一瞧,流月走了进来。
见晴儿站在宋清欢身侧,一脸邀功的神情,流月皱了皱眉头,“晴儿,你不去传菜,在这里打扰殿下做什么?”
晴儿有些怕沉星和流月这两位大宫女,闻言讪讪一笑,不敢多说,行礼后退了下去。
流月走到宋清欢身侧,“殿下,晴儿是不是又在您耳边搬弄是非了?”
宋清欢微一勾唇,神情凉淡,“她说,宋清漪被禁足了。”
流月“嘻嘻”笑一声,没有多说,下去监督晴儿传菜去了。转身的瞬间,她想,晴儿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宫里最近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这流言,正是殿下派人传出去的。
她不由驻足,朝后望去。
殿下仍坐在桌前细细调着香,十指如葱,眉目婉约,神情从容雅致。细碎的阳光从窗外洒进,覆在她身上,镀上一层琉璃微光,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独特而勾人的气韵。
她似乎觉得……殿下的容貌,又更甚从前了……
抿唇一笑,快步走出了殿内。
宋清欢不疾不徐,将拣出来的几味香料放在研钵中,细细地用研杵磨着,神情清淡如水。忽的,她转头看向窗外明媚的春光,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宋清漪,如今你的心思已暴露于人前,你还能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对付我呢?
*
经过郑重的考虑,聿帝终于决定答应沈相的请求,另修书一封,命人送往了凉国。
知道这个消息的宋清欢,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下。
她虽然知道聿帝一定会答应,但此事一日未定,她到底还是担心再起波澜,好在宋清漪已被她提前镇住,没办法闹出什么幺蛾子。如此一来,她便只用等着安心待嫁便是。
两国经过商定,将婚期定在了一个月之后。
一个月的时间似乎很长,但对于要和亲他国的帝姬来说,还是太短了。
因为聿帝一开始并没有想到宋清欢会再次和亲他国,所以给她备下的嫁妆都是以招驸马的规格来的,此番要远嫁他国,那些嫁妆自然不够了,只得命令皇后和光禄寺抓紧时间准备。
眼睁睁地看着国库中的珍宝都到了宋清欢的嫁妆单子上,皇后一阵肉疼,可此事由聿帝亲自督查,丝毫马虎不得,只得强忍着心中不满替宋清欢准备。
沈初寒和宋清欢的婚事已尘埃落定,宋清漪的禁足也被解除,饶是如此,聿帝仍对她有所担心,下令宋清欢的嫁妆需由皇后亲力亲为,不可让宋清漪插手半分。
说来也奇怪,宋清漪自从被解了禁足之后,表现却一直很正常,对于宫中如火如荼地宋清欢准备嫁妆一事,也表现得很漠然。仿佛当初那个歇斯底里将绯烟殿砸了个精光的宋清漪,只是幻觉。
宋清欢知晓了此事,没有多言,只命人更加密切注视绯烟殿的举动。
她知道,宋清漪不是轻易会被打倒的性子,这半个月的禁足,足以让她想清楚很多问题。她现在的沉默,也许只是为了今后更大的爆发。
所以,她丝毫不能掉以轻心。
宋清欢以为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一世,从她重生的那一刻起,命运的齿轮便发生了惊天逆转,很多前世没有发生的事,这一世,却一一发生了,历史的洪流开始朝不同的方向发展。
而这日,昭国那边传来的消息,更让她大惊失色——
昭帝派人送了十万火急的国书过来,国书上只有短短七字。可就是这短短七字,却让四国皇宫,让整个云倾大陆都为之一震。
国书上说——
苍邪剑重现于世!
传说在上古之时,云倾大陆上部族林立,烽火不断,时时为了领土打得不可开交,寻常百姓日日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苦不堪言民不聊生。
在这乱世之中,有一人横空杀出。
他的名字,唤作临渊。
临渊用兵如神,战无不胜,手中一把苍邪剑,斩尽人间不平事,人称战神临渊。他带领百姓揭竿起义,推翻了一个又一个部族,最终统一了整个云倾大陆,建立了一个统一的王国。
可惜好景不长,临渊因次次身先士卒,在战争中受了不少伤,早已顽疾缠身,统一云倾大陆后,没过几年便溘然长逝。
皇位由临渊的后代继承,可惜,临渊的后代并未继承战神遗风,没过几代,统一的王国便分崩离析,经过很长时间的发展和演变,最终成了如今四国鼎立的局势,而当年临渊所用的那把苍邪剑,也在不断辗转中遗落于世。
不知什么时候起,云倾大陆上开始流传一个传说。
苍邪现,天下共主。
也就是说,一旦苍邪剑出世,分裂了许久的云倾大陆,将会迎来一个新的统一时代!
而四国之间也因此有了个不成文的规定——
一旦苍邪剑重出于世,必须昭告四国,并且,会在苍邪剑现世的那个国家举办夺剑大会,由各国皇族派皇子帝姬一同参加。
表面上,夺剑大会的目的是为替苍邪剑重新寻找明主,可私底下大家都心知肚明,一旦苍邪剑落入谁的手中,此人,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任统一四国的君王。
所以,这夺剑大会,又可称之为鸿门宴。
因为在夺剑大会开始之前,各国皇子帝姬必须提前半月的到达举办夺剑大会国家的都城,美其名曰给诸位半个月的准备时间。
然而暗地里,这半个月,却正是各种刺杀暗杀的好时机。也就是说,若想成功夺得苍邪剑,各国皇子帝姬必须在夺剑大会之前,成功躲过其他三国的偷袭暗杀,才能有命参加半个月后举行的夺剑大会!
------题外话------
小寒寒和阿绾马上会在昭国见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