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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清欢一惊,抬眸看着沈初寒,眉眼间尽是讶然。
萧濯?
萧濯如今不过是个小小的铁甲卫校尉,照理来说,是不够资格参加此次宫宴的,昭帝指定让他参加,却是为何?
联想到上次君晚将主意打到了萧濯身上,宋清欢不禁蹙了眉头。
难道……此事跟君晚有关?
似看出了宋清欢的心思,沈初寒开口道,“君晚的事,我已经同萧濯说过了。他对君晚并无兴趣,有我在,昭帝也不可能直接将君晚塞给他。”
一顿,语气放缓些许,“不管如何,今日这宫宴,萧濯是必定要参加的。至于昭帝意欲何为,我们待会便知道了。阿绾也不必担心,如今朝中势力我已掌握大半,要保一个人,还是绰绰有余。”
听沈初寒说得笃定,宋清欢便也放宽了心思。
“对了,我收到消息,君熙他们今日便能到临都,我已经让人先将他们安顿在了城郊,等得了空,我带你去见她。”
宋清欢眸光一亮,“君熙终于到了?!”
君熙从建安而来,虽则宋琰如今自顾不暇,并没有多少工夫来管她,但为了保险起见,一路上君熙一行还是都很谨慎,为了不留下行踪,绕了一些远路,故而路上花的时间长了些。
虽然有沈初寒的人一路护送,但君熙他们一日未到临都,宋清欢便一日放不下心,现下听得他们终于到了,一颗心才算落了地。
“她和小世子可还好?”宋清欢开口道。
沈初寒点头,伸手去解腰间的腰带,准备换下朝服,“放心吧阿绾,我的人一路护着,除了有些疲惫之外,她和小世子都安好。”瞥见宋清欢眉眼间的急色,他主动提议,“阿绾若是急着见他们,待宫宴过后,我便带你过去看他们。”
“好。”宋清欢展颜一笑,伸手沈初寒脱了朝服,命沉星去取套宫宴上穿的长袍过来。
“拿那套海水蓝的锦袍过来。”沈初寒看一眼沉星的背影,沉声吩咐。
沉星应是,进了内室。
宋清欢有几分意外地看着他。沈初寒平日里对衣衫并无多少讲究,今日怎的主动挑选起来了?难道当真很看重这次宫宴,可——这分明不像他会做的事情才是。
沈初寒笑着看她一眼,“怎么了?”
“怎的想起要穿蓝色的?”
沈初寒淡笑不语,熠熠生辉的眸光却是落在了宋清欢身上,眼角眉梢泄出动人流光。
宋清欢低头一瞧,顿时恍然。
她今儿穿着的,也是一件水蓝色的重莲绫描锦十二幅留仙裙,裙摆处绣重重莲纹,走起路来裙摆飘动,若云翳般飘逸。
情侣装?
宋清欢抿唇一笑,没想到,沈初寒竟还有这样的小心思。
沉星很快取了沈初寒要的那件衣袍过来,宋清欢帮他穿上,又收拾整理了一番,见时辰差不多了,一行人便出了王府,准备进宫。
准备好的马车已经在门外候着了,驭车的是慕白。
见他们出来,慕白迎上来行礼。
宋清欢颔首应了,眸光状似不经意在他腰际一扫——空的。看来,上次被自己打趣之后,慕白面皮薄,已经将容筝送他的那香囊取了下来。
她不禁抿唇偷笑一声。
越是这样,越能看出慕白果然对容筝上了心。否则,若心中坦荡,又何至于如此在乎别人的看法?
与玄影相比,慕白性子要外向开朗不少,只是在感情上,似乎也是害羞的性子呢。却也难怪,容筝虽只是商贾之女,但毕竟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慕白如今还只是侍卫的身份,大概,也是怕自己配不上她,所以不敢表露出来。
“怎么了阿绾?”见宋清欢脚步微顿,沈初寒低头看向她。
宋清欢摇摇头,在流月沉星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又从乳母手中接过了小郡主,沈初寒也跟着上了车。
流月沉星和乳母则坐上了后面那辆马车。
待几人坐定,慕白一扬马鞭,马车飞快地朝皇宫驶去。
一盏茶的功夫,昭国皇宫到了。
今日宫宴,昭帝说是家宴的形式,因此并未请太多人,朝中大臣只来了寥寥几个,都是重要人物,因此宫门处的人并不算多。
慕白在宫门外止步,赶着马车去了车棚,宋清欢和沈初寒则带着流月他们三人进了宫。
今日的宫宴设在锦荣殿。
方才入宫时自有内侍上前,一路引着他们往锦荣殿而去。
此时已入冬,气候渐寒,锦荣殿殿门处也已挂上了厚重的毡帘,隔绝了殿外冷风。
殿门口处立了不少青衫宫女,神色肃穆而恭谨,殿中隐隐有喧哗声传出。
上了高阶,宫女行过礼,打起了毡帘。
殿外立着的红衣内侍高声唱道——
“寒王到——寒王妃到——仪嘉郡主到——”
宋清欢抱着小郡主,同沈初寒一道入了锦荣殿。
殿内四面开窗,阳光从窗棱中洒进来,照得殿中一片通透,再加上殿内燃着炭火,一踏进去,便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驱逐了身上的寒意。
他们一进去,殿内的交谈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纷纷看来,各色各异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他们身上。
尽管已经回昭国好几个月了,但每次两人一出现时,还是自然而然地成了众人视线的焦点。
宋清欢凉淡目光四下一扫,将今日来的人尽收眼底。
他们是主角,来得较迟,现在大殿内除了上首帝后两人的位置是空的,其他席位几乎都坐满了。
除了皇后,这次来的宫妃,还有德妃舒玥——君瀚的母妃。君瀚的死似乎给德妃造成了不小的打击,面容虽保养得当,但眼中明显有了岁月的沧桑,见宋清欢和沈初寒进来,也只不动声色地撩眼望一眼,很快收回目光垂了头。
宋清欢听沈初寒曾提起过,之前滴血认亲一事,德妃的父亲舒德义曾在朝堂上帮他说过几句话,似乎有意示好。不过,沈初寒心中清楚,舒家亦是有野心之人,就算现在联盟,也指不定什么时候会翻脸不认人。
因此,对于舒家和德妃的态度,沈初寒只求在明面上过得去即可,并不愿深交。
大抵是察觉到了沈初寒对自己和整个舒家的不信任,舒德义原本热络的心思也冷却不少。君瀚既死,他在朝中几无翻盘的可能,之所以会对沈初寒示好,不过是因为他清楚,一旦君彻上位,魏家和君彻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他们一直以来的死对头——舒家。
既然沈初寒不愿联合,那他也不能强人所难,适时地收敛了些许,以等待下一个合适的时机。目前,对他和舒家来说,只要君彻和沈初寒还在明争暗斗之中,他们就暂时安全。
宋清欢心中知晓舒家对他们的态度,因此见舒玥神情淡淡,却也不显意外。
往下坐着端王君彻,以及端王侧妃薛雨晴。
薛雨晴今日一见便知是盛装打扮过的,一袭染莲红锦妆花缎蜀绣莲花纹宫装,衬得肌肤白皙如玉。只可惜,薛雨晴本不是大户人家出生的姑娘,在这样一众人中龙凤中,未免显得气势太弱,神情又是怯怯,不大撑得起这般浓艳的颜色。
美则美矣,却是没有灵魂。
他们的旁边,坐着君晚。宋清欢望过去的时候,君晚已经低了头不再看他们,从宋清欢这个角度望去,只能瞧见她尖尖的下巴,略显苍白的脸色。
她今日穿了一件米黄色的袄裙,上绣细碎的满天星,满头黑发挽成一个垂柳髻,用一只红宝石串米珠簪花挽住,看上去淡雅可人,十分低调。
宋清欢勾了勾唇角。
看来,她那日被沈初寒“伤”了心,今天倒是学乖巧些了?不过,宋清欢心里清楚得很,以君晚这样的性子,是绝不可能善罢甘休的,今儿这模样,也不过是做出来给他们看的罢了。
除了这几位,殿内还坐着几名朝中重臣极其亲眷,舒德义自然也赫然在列,不过同德妃一样,他只粗粗扫一眼他们,便挪开了目光,似乎为了避嫌,并不显热络。
而萧濯,因官位最低,此时正坐在最靠近殿门的地方,见他们进来,抬头看向他们,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一到正式场合,萧濯便肃然不少,身着墨蓝色窄袖骑装,黑发束起,一身凛然正气,完全看不出私底下那羞涩的模样。到底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人,哪怕坐在如此多的皇亲国戚朝中重臣间,面上也丝毫不见慌张和局促。
宋清欢略略一颔首,也撇开了目光。
殿内伺候的宫女上前,引着宋清欢和沈初寒入了座。他二人今日是主角,是以坐席安排得最靠前,就在君彻的右侧,皇后和昭帝席位的右下方。
宋清欢和沈初寒入了座,身后有专门安排给侍女的席位,流月沉星和乳母也跪坐下来,从宋清欢手中接过了小郡主。
君彻看她一眼,没有说话,眸中透着一股子阴鸷的气息。
宋清欢只作不知,端坐席上,双手交握置于膝上,姿态从容而优雅,惹得人频频侧目。
君晚面上虽瞧着平静,内心却是风起云涌。
那日从寒王府回去之后,她伤心了好几日。
她知道自己对沈初寒的想法是不容于世俗的,从前也尽力克制着不表现出来,可那日在王府中见到沈初寒和宋清欢郎情妾意的模样,到底刺痛了她的眼,竟一时没忍住,流露出了内心真实的想法。
沈初寒对自己的心思知不知道尚不清楚,但她想,以宋清欢那般通透的心思,约莫是猜出了什么。
这让她心底有些没来由的慌张。
一旦三皇兄知道了自己对他这份说不出口的情感,他会怎么想自己?会不会觉得自己很恶心?在纠结和紧张中,君晚等来了今日。
此时的她,不知沈初寒心底是怎么想的,因此根本就不敢直视他,只死死咬住下唇,心里头翻江倒海般难受。
好不容易等到沈初寒和宋清欢入了座,她才抬了头,小心翼翼地朝两人坐的方向张望过去。
殿内又恢复了一片喧嚣。
可当她的目光落在沈初寒身上时,周遭的一切仿佛已静止,眼里只余那个清俊的身影,占据了她的整个视线,心底那团火苗不断叫嚣地往上蹿。
五指收紧,眼中蒙上重重欲念。
她好想……她好想摸一摸他那微凉的肌肤,好想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他身边,好想仰头肆无忌惮地看着他。可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
而他身边的宋清欢,却是可以霸占着他所有的好。
目光缓缓移到沈初寒身边的宋清欢身上。
她今日一身水蓝色袄裙,与沈初寒身上的海蓝色锦袍相称,坐在一起,是那么的和谐,和谐得仿佛一把尖刀,毫不留情地刺入了她的双眼。
原本以为,那日沈初寒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她的请求,她该死心了才是,然而,真正见到他时她才发现,原来自己,无论如何也放不下沈初寒。哪怕最后要下地狱,她也不甘心就这么看着他同别的女人在一起这般琴瑟和鸣。
她宁可他孤独一生!宁可他身边没有任何女人!
这样,就没有任何女人可以染指他了。
君晚彻底走入了一个死胡同,心理越发扭曲,心内的妒火叫嚣着想要喷薄而出,眼中染上浓浓的阴翳,簇新的衣襟被她扯出层层褶皱,手背上青筋爆出。
昭帝和皇后还没有过来。
一旁的薛雨晴有些百无聊赖,正巧上次仪嘉郡主百日宴时与君晚有过几分交情,便转了头过来寻君晚说话,目光一转,便瞧见了她满目阴翳的模样,那狠厉的眸光把薛雨晴吓了一跳。
“云和?”她下意识惊诧开口。
君晚身子一颤,猛地回了神,飞快地垂下眼帘,掩下眸中异色。再抬头时,眸中已恢复一片乖巧澄澈。
薛雨晴蹙了眉头,不自觉地抬手揉了揉眼。
君晚变脸太快,一瞬间又恢复了那熟悉的乖巧模样,以至于薛雨晴都怀疑方才是不是自己看岔了。
君晚眸中异色一闪而过,朝薛雨晴露出一抹甜甜的笑意,“二皇嫂,怎么了?”
见她这幅纯良无害的模样,薛雨晴乱跳的心总算平复些许,也扯出一抹笑意,“云和在想什么呢?好像很入神的模样。”
君晚眨了眨眼睫,看向沈初寒和宋清欢方向,抿唇笑笑,眸中一抹艳羡之色,“没什么,只是发现三皇兄和三皇嫂今日穿的衣衫模样十分相近,怕是……有意为之吧。”
说着,语声顿了顿,“没想到三皇兄平日里瞧着清冷的模样,却是如此有心。”
她克制住了内心汹涌的嫉妒,语气听上去只是平常的慨叹,并无不妥,可落在薛雨晴眼中,却有些不虞。
同样都是王妃,看看人家的境遇,再看看自己,薛雨晴忍不住一阵心酸。
她知道,君彻一直都对自己不甚满意。
自己虽是嫡女,却也不过是薛家一个无足轻重的旁系出身,再加上最近皇上不喜薛家,不管是皇后也好,还是薛家在朝为官的子弟也好,最近形势都有些举步维艰。
所以,最近君彻对自己的态度越发差了起来。
她心知自己相貌不够出众,家世也不好,为了能博得君彻的欢心,可谓是费尽了心思。因着今日要来宫里参加宫宴,知晓宋清欢也会过来,特意起了个大早,精心梳妆打扮了一番,还特意换上了绣娘新制的宫装,然而,出门时,君彻也只草草扫一眼,没有丝毫反应。
原本还能宽慰着自己,他或许是性子冷,不喜欢表现在面上,只要自己到了宫里,将其他人给比下去,君彻就一定能看到自己的好。
然而——
在宋清欢进来之后,她的自信心便被彻底击垮了。
宋清欢身上只穿了件寻常的水蓝色十二幅留仙裙,面上也只淡施粉黛,可偏生这样寻常的装束,到了她身上却立马灵动起来,衬得她仙气飘飘,或许是为人母的缘故,眉眼间既有空灵的澄澈,却又带了一丝勾人的妩媚,一颦一笑间,全然叫人睁不开眼。
她偷偷瞧着,从宋清欢进来以后,君彻已经偷偷看了她好几眼,虽然神情意味不明,但已经足够让她心酸不已。
现下被君晚这么一提,放在膝上的手也猛地一攥,脸上笑意顿时变得勉强起来。
君晚心中冷笑一声。
她心知薛雨晴身上小家子太重,二皇兄不喜她,对比起幸福的宋清欢,薛雨晴自会对宋清欢嫉恨不已。
而对她而言,厌恶宋清欢的人越多,她就越开心。若是可以,或许还能暗中行借刀杀人之法,既不会脏了她的手,又不会让宋清欢继续在自己面前碍眼。
“是啊。”薛雨晴干巴巴附和一声,“寒王对寒王妃是真真的好。”
“二皇兄对二皇嫂也好啊。”君晚天真地开口,看向薛雨晴笑得真诚。
见她这么说,薛雨晴心中越发不是滋味,神情一时蔫蔫下来。
这时,殿外突然传来内侍嘹亮的通报声——
“皇上驾到——皇后驾到——”
语声落,昭帝和皇后的身影出现在了殿门口,两人皆是一身常服,不算隆重,却也有着帝后该有的威仪。
皇后似乎心情不大好,一直都板着副脸,目不斜视地走到上首席位上坐了下来。
众人高呼万岁,伏地行礼。
昭帝摆一摆手,目光一扫,见人都来得差不多了,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今日叫大家过来,为的是给寒王和寒王妃接风洗尘,只是普通的宫宴,大家不必拘束。”
他未说宋清欢和沈初寒去了哪里,众人心知肚明,也不多问。
昭帝此举,分明就是摆明他的态度。
最近君彻越发得势,朝中暗地里投靠他的大臣似乎也多了起来,底下这些朝臣心中都透彻得很,皇上此举,是在给这些人警告呢。
听闻当初寒王要陪寒王妃去聿国时,昭帝还有几分不悦,没想到这一回来就给他们办接风宴,分明是器重得很,将来太子之位鹿死谁手还说不定,那些摇摆不定,手握重权的朝臣也要好好掂量一番了。
众人纷纷附和。
昭帝寒暄两句,看向沈初寒,“老三啊,仪嘉的身子可好些了?”
沈初寒点头,“多谢父皇关心,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仪嘉是早产儿,身子难免虚了些,若是需要什么药材补品的,尽管开口跟朕说。”昭帝倒是一副慈祥的模样。
“儿臣替仪嘉谢过父皇了。”
这时,一直未开口的皇后突然冷冷出声,“寒王和寒王妃离开的这段日子,本宫担心府里下人照顾不好仪嘉,本想接她来宫里住住的,却没想到这起子下人倒是胆大,推脱仪嘉身子不好,说要在府中好生将养着。怎么?难道还担心本宫带不好仪嘉么?这寒王府的下人,还真是目无主子,看来得好生教养教养一番!”
这话,分明是存了兴师问罪的心思,还顺带着贬低了宋清欢一番。
毕竟,宋清欢身为王府主母,下人管教不好,可不就是她的责任?
最近昭帝不待见薛家,皇后心中本就憋着一团火,听得昭帝这般和颜悦色的说话,心中更加来气,说出来的话也带了刺。
气氛一时有些剑拔弩张。
宋清欢眸光一转,唇角勾了勾,笑意盈盈地开了口,“皇后娘娘误会了,府里下人,也是奉命行事。”
皇后冷哼一声,“奉命行事?奉谁的命?”
“自然是儿臣的命令了。”宋清欢笑意不减。
“这么说,是寒王妃觉得,本宫带不好仪嘉了?”
宋清欢盈盈一笑,“儿臣倒不是觉得母后带不好仪嘉。只是,母后没有生养过孩子,大抵是不晓得,这养育新生儿是件尤其费神的事儿,儿臣也是不想母后太过操劳。”
话音落,皇后脸色猛地一沉,犀利狠毒的眸光倏地射向宋清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