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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初寒见状,不动声色垂了目色,眼底一抹讥讽划过。
看来,他是知晓母妃失踪之事了,倒比自己想象中来得要快一些。不过,这又如何?母妃已经安顿妥当,既已远离那个肮脏龌龊之地,自己就绝不会让他再找到母妃。
他猜得没错,王喜同昭帝说的,正是萧贵妃失踪之事。
今早,本该去御膳房替萧贵妃领早膳的宫女迟迟不曾出现,知晓内情的内侍有些不安,便悄悄去了趟地宫。却没想到,地宫中伺候的四名宫女全死在了床榻上,而萧贵妃和她的贴身宫女兰息却不见了踪影。
小内侍顿时慌了神。
他因嘴巴紧而颇受昭帝看重,故而指了他专门负责萧贵妃之事。他跟在昭帝身边已好几年,自然知道萧贵妃在昭帝心目中有多重要,顿时顾不上昭帝还在上早朝,急匆匆来了崇政殿,将此时告知了王喜。
王喜向昭帝报告完此事,也是全身凉透,生恐昭帝会当着众臣的面做出什么不妥的举动来,正想着要不要开口劝劝,昭帝却猛地拧眉,看向底下众臣,“朕有要事要处理,今日早朝先到此结束。”说话间,饱含煞气的目光在沈初寒面上一顿,很快挪开,怒气沉沉地离开了崇政殿。
王喜和那报信小内侍忙跟了上去。
昭帝一走,底下众人顿时炸开了锅,纷纷猜测发生了何事。
要知道,昭帝虽然性情阴鸷,于朝政上却是丝毫不马虎,少有这般直接中断早朝的情况发生,足以说明他要处理的事必然不小。
一时间,大家议论纷纷,迟迟不肯散去。
沈初寒眸光一敛,眼底有淡淡寒光闪过。他不看众人,负手抬步,往殿门走去。身姿矜贵,带着生人勿近的冰寒。
不少目光落在他身上,眸底有怔忡之意。
寒王君殊,当真不负这寒王的称号,无论何时,都是这般冷漠到近乎冰冷的神情,仿佛方才昭帝的突然离去,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不料,沈初寒刚走几步,有人挡在了他的面前。
端王君彻。
众人顿时转了目光,带了几分看戏的神情望向君彻。
端王寒王素来不和,此次昭帝突然离去,也不知同两人有没有关系?这么一想,大殿里就更没有人离开了。
沈初寒淡淡抬眼,神情冷淡地觑着君彻,“二皇兄有事吗?”
君彻眉头狠皱,冷冽的目光落在他面上,语声中带了几分阴鸷,“父皇为何突然离开?”昭帝方才的举动太过反常,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此事沈初寒定然知情。
虽然这般拦住他有些显得过于急切了,但他二人不合已久已是人尽皆知的事,再加上他最近手里的势力被沈初寒分去不少,难免失了冷静。
沈初寒清冷的眸光落在他面上,竟是似笑非笑地勾了唇角,“二皇兄都不知道的事,我怎么会知道?”他终于救出了母妃,又见昭帝骤然色变的模样,这会子心情极好,倒也有闲心同君彻周旋一二了。
见他如此,君彻果然越发狐疑,冷哼一声,“你不知情?”
沈初寒笑得更加云淡风轻,挑眉反问,“二皇兄觉得呢?事情若是同我有关,方才父皇为何不留下我?”
君彻闻言,眸色冷了冷,只死死定在沈初寒面上,仿佛要从他幽深的眸中看出什么端倪来。
沈初寒说的话的确有道理,若事情当真与他有关,以父皇的个性,一定会第一时间留下他才是。
“二皇兄若没其他事的话,便请让开。”正沉思之际,沈初寒冷淡的语声再度传来。
君彻回了神,见沈初寒凉凉瞟他一眼,迈开步伐,步履沉稳从他身侧走了过去,只留个众人一个清傲的背影。
他眉头一拧,心中有莫名的怒气涌上。
目光四下一扫,眸中戾气让众人慌忙转眸,不敢再看他。讨论了一会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片刻之后,人群渐渐散去,崇政殿又恢复一片宁静。
沈初寒出了宫,上马车,哪里也没去,径直回了寒王府。
一进瑶华院,就见宋清欢在院子里心神不定地走着,听到脚步声,她回头望来,眸光一亮,匆匆迎了上来,“阿殊,你回来了。”
黎明时分,沈初寒目送着萧贵妃出了城门后,很快赶了回来,换好朝服去了宫里,也没来得及跟宋清欢多说什么,是以,此时宋清欢到底有几分忐忑不安。
沈初寒点点头,搂住她的肩往房间里走,“外头风大,进去说。”
进了房间,流月上了茶,复又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两人。
“母妃都安顿好了?”宋清欢解下身上的披风,仰头看向沈初寒。
“已经在宋府住下了。”沈初寒点头。
“昨夜一切都还顺利?”宋清欢抬手斟了两杯茶,递了杯过去给沈初寒。
沈初寒眉眼微舒,“有萧濯在里头接应,没出什么纰漏。”
宋清欢心里一颗心落了地。
昭帝大概没想到,原本只是想挫挫君彻的锐气才提了萧濯,却无形中帮了他们一个大忙。
“早朝时,昭帝已经知道母妃失踪的事情了。”沈初寒沉沉开了口。
宋清欢眉头一扬,眉中一缕诧异。
她没想到昭帝居然发现得这么快,看来,最近府内府外,都不会太太平了。
“为了保险起见,最近我们暂时不要去宋府,母妃和君熙那里,有玄影看着。”沈初寒抬手将茶杯送至唇边,淡淡开口吩咐,眼底有一闪而过的煞气。
宋清欢将手伸过去,覆住他的手背,“阿殊,再忍一忍,我们迟早会替母妃报仇的。”
“阿绾,我看……他在那个位子上已经坐得太久了。”沈初寒沉默片刻,忽然冷声开口。
宋清欢微怔,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
原本他们是打算待解决掉君彻,沈初寒坐上太子之位后,两人便去玉衡岛。可此时听来,他竟是打算直接向昭帝下手了。
宋清欢抿了抿唇,气息亦有几分沉郁。
沈初寒的心理,她自然能理解。萧贵妃被昭帝囚禁在地宫数十年,这种耻辱,又怎能轻易从心头抹去?更何况,昭帝于他,还有杀父之仇。虽然沈初寒并未见过他那位早逝的父皇,但从萧贵妃的情深不悔来看,两人感情一定颇深。
“好。”她原本想说些什么,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只郑重地开口应了。
他们重活一世,本就是为了弥补上一世的遗憾。虽不知上一世有没有这一出,但昭帝于他们,本就是仇人,只要是沈初寒想做的事,她都会无条件支持。
沈初寒反手握住她,目光沉沉看向窗外。
隆冬已至,窗外北风凛冽,一片严寒难耐。
而此时的地宫,气氛更是冷凝成冰。
昭帝听得王喜来报,匆匆赶回了寝殿。一路上,脸色阴沉地仿佛能滴出墨来,浑身散发出浓浓煞气。
王喜快步跟在他身后,一颗心都吊在了嗓子眼上。
他不敢想象,如果萧贵妃当真失踪了,会有怎样的狂风暴雨等待着他们。抬头看一眼昭帝戾气森森的背影,只觉得身上愈寒,仿佛周身都被冻住。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焦虑,只盼着事情能出现什么转机才好。
昭帝急急回了寝殿,吩咐人在外守着,只带了王喜,匆匆进了地道。
走过长长的地道,暗门开,两人出了那株凤凰树。
地宫里已有几名知情的内侍在候着了,见昭帝匆匆从地道中走出,都慌了低了头,大气也不敢出。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贵妃怎会失踪?”昭帝冷声开口。
几名内侍身子一凛,不知该如何开口。
“都哑巴了吗?”昭帝提了声调,冰寒的目光落在打头那名内侍身上。
那内侍眼神颤了颤,心知躲不过,只得战战兢兢抬了头看向昭帝,“奴才……奴才也不知,只是今日不见花影来御膳房取早膳,担心出了什么事情,便悄悄赶来地宫查看情况。没想到……没想到花影等人已经死在了房中,娘娘……娘娘和兰息姑姑都不见了踪影。”
昭帝眼底的肌肉一抖,将视线匆匆收回,一言未发,朝正殿走去。
喉中的殿门被他猛地推开。
此时已是白日,地宫外悬着的夜明珠增加至五颗,试图模拟出白天的太阳光。饶是如此,那光线仍是清清冷冷,从窗棱中洒进来,显得大殿愈发空旷。
昭帝目光四下一扫,并未在大殿中发现什么异常。
他脚步未停,急急往内殿走去。
珠帘被他猛地掀起,一入内殿,一股子淡淡的幽香袭来。昭帝神情一恍,看着榻上有几分凌乱的被褥,眉头蹙作一团。
他猛地上前,一把将锦被掀开,伸手探去。榻上一片冰凉,不知人已离开了多久。
昭帝的呼吸愈发重了起来,眼底的戾气仿佛要喷薄而出。
他将被褥狠狠一扔,转目四下一扫,目光落在紧闭的衣橱门上。大步上前,猛地将衣橱门拉开。
橱中精致的宫装整整齐齐地挂着,仿佛与往日没什么两样。一旁的高几上放着铜制茶壶,壶中还有一半茶水,只是已有些微凉意。
昭帝眼底怒气渐渐上涌,浑身散发出阴冷之气。
“啊!”他突然低吼一声,甩袖一拂,高几上的茶壶茶盏应声落地,咕噜噜滚落一地,茶水飞溅而出,有一些溅到了听到动静匆匆赶来的王喜的皂靴上。
他抬头,正瞧见昭帝眼中浮现浓郁的漆黑,眼底的疯狂让人望之心悸,仿佛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
王喜已是满目惊骇,浑身瑟瑟发抖,然而还是不得不小心翼翼开了口,“皇上……请皇上息怒,当务之急,还是找出娘娘去了哪里要紧。”
如果能找回娘娘,事情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若是不能……
昭帝倏地转头,通红含煞的目光落在王喜面上。
就当王喜被他的目光看得腿肚子发软之际,昭帝却突然喑哑着开口,语气中带着骇人的疯狂,“传锦衣卫!”
*
宫里的人都是人精,很快察觉出最近气氛有些不对。
一向只在暗处活动的锦衣卫,最近却突然涌现在宫中的各个角落。锦衣卫手段之狠辣众人皆有所耳闻,因而其所到之处,均是人心惶惶。
除了宫里,宫外亦是不得太平。
街上突然多了不少的铁甲卫,更有京兆尹府的府衙开始挨家挨户搜查,说是最近要加强人口管理,需要每家每户进行人口登记。
原本临近的年关,因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骤然间变得冷清起来。
因着街上横冲直撞的铁甲卫和锦衣卫,百姓都不敢出门,连街道两旁吆喝的商贩也少了不少。宫中更像是笼了一层寒霜,乌云密布,人人自危。
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所有人都察觉出了异常。
唯有寒王府众人,仿佛并未受这突然起来的变故影响,日子依旧过得十分平静。尽管王府四周的暗哨,突然间增加了不少。
这日,沈初寒下了早朝回府。
马车在府门外停下,他掀开帘子,不紧不慢下了车。
身后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自然清楚,眉头一皱,目光冷冷往后头一扫,眼中有疑窦重重,心底却有讥诮浮上。
他知道,母妃失踪,昭帝第一个怀疑的,自然是他。可是昭帝没有证据,也不能贸然来质问他,否则,万一自己不知情,只会暴露昭帝曾经囚禁过母妃的事实。
因此,对于沈初寒而言,该有的姿态,他自然不能少。
寒王府周围的暗哨突增,作为一个不知情的人,第一反应,当然是疑惑。
他冷冷打量了一下四周,最终拧眉收回了目光,大步跨进了府里。
宋清欢正在房中等着他。
替沈初寒换下朝服,她低声问道,“萧濯那边,没有什么事吧?”昭帝会怀疑到沈初寒身上,自然也会怀疑萧濯。
沈初寒摇摇头,“那日并非萧濯值夜,他不在宫中,昭帝就算想怀疑他,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招他审问,只是派人偷偷查了他那晚的去向。他那晚好好地待在房中,有不少铁甲卫都可以作证,昭帝自然拿他没法子。”
“这就好。”宋清欢微微松一口气。
“最近城里的搜查都已告一段落,锦衣卫前两日提审了那日清晨守门的铁甲卫,大概要开始搜查城郊的住户了。”沈初寒沉声告诉她最新进展。
宋清欢若有所思地“唔”一声。
为了不引起怀疑,那日沈初寒并未亲自送萧贵妃出城,而是利用季流云的那两张人皮面具,将萧贵妃扮成了一位样貌普通的中年男子,将兰息扮成其妻子,坐在马车上,由玄影护送着出了城。
城门处一天来来回回多少人,易容后的萧贵妃和兰息没有任何记忆点,就算审问当日守城的铁甲卫,想必也审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点,她倒是不担心。
只是,若锦衣卫搜到城郊……
她抬头看向沈初寒,“锦衣卫搜查,母妃和君熙那边没事么?”
“放心吧阿绾,我都已经安排好了。”沈初寒神情平静,语声是惯常的温润。听得他这般胸有成竹,宋清欢不安的心也渐渐定了下来。
思忖片刻,沉吟着开口道,“阿殊这之后,打算怎么办?”
萧贵妃和君熙不能在城郊藏一辈子,只要昭帝还在位一日,她们就仍有危险。
沈初寒眸光淡淡,嘴角勾起一抹寒凉笑意,语声缓缓,说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子舒和师父的身子好得差不多了。师父最近带着明月清风启程回了无忧谷,子舒和落落准备近日启程来临都。”
宋清欢一愣,挑了挑眉,“子舒和落落要来临都?”
这个时候过来,难道有什么特别的“任务”?
“母妃在地宫中生活了十几年,身子很虚弱,让落落过来,替她调理调理身体。至于子舒……”他语声微顿,眸中有寒凉流光划过,“我需要让他替我配一味药。”
宋清欢不解,咬了咬唇,“什么药?”
“毒药。”沈初寒冷冷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