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她与光同行(3)

柏夏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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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此时,一声调笑自高处传来。

    “哟,这不是江姑姑么?”

    “脑袋都快保不住了,跳舞的本事倒是一点也没落下啊~”

    江琉莹停下舞步,收起长剑,剑穗还在手中摇晃,提醒着大家刚刚所见的场景并非幻觉。她抬起头,便见二楼上有三人正看着自己,前面两人正是兰葵和宁斐,还有一人隐在二人身后,她觉得有些熟悉,却也想不起来那人是谁。

    “你还真教这个贱婢练舞?别做梦了,我们可都盼着你死呢!”兰葵掩着嘴’咯咯’的笑。

    白芷听了这话,虽然觉得有些不舒服,但他也并没有做何反应。

    江琉莹亦闷声不吭,不加辩驳。

    “哟,江姑姑,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脾气了?从前的你可不是这样啊……你们说是不是?”

    “可不是么,当初我们可没少吃你的苦头。让您多说一个字都难,今日您居然为了她亲身示范?您对她还真是刮目相看呀……”宁斐的语气轻蔑,教人恶心。

    江琉莹仍是一脸淡然,并不争辩。

    这时,跟在兰葵身后的女子走上前,她一翻身,便从楼上跳到了台上,站在江琉莹身前。

    “江姑姑可还记得我?”来人笑道。

    琉莹心一惊,看见她眼皮底下缀着的那颗泪痣便想起了她来:“你是流苏。”

    “我还以为您早把我忘了呢。”流苏抬眉,微有些惊讶。

    江琉莹怎么会忘?

    她会有多恨自己,她知道。

    流苏是个百年难见的练舞苗子,放在民间假以时日必定是个名伶。可惜她上了玉竹峰,在这玉竹峰里,哪里容得下她?

    那会柳含烟要做独一支舞,偏偏朱子萧不同意,心血来潮设立了一个赛场,号称要众人公平比试。流苏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上位的法子,却不晓得,若她真的上了台,那可能就没命下来了。

    江琉莹在一个早上着人打断了她的腿,只伤身,不会残,只是以后也再不能起舞了。她用她的方式保住了流苏的性命,只因她知道,她劝不住流苏收手,自己也阻止不了柳含烟。

    “我也不想拿你怎么样,当年你打断我的腿,今日我只收你一些利息,等过了明天,我再要你连本带利的还回来。”流苏说完,夺过江琉莹的剑,在她大腿上割了一刀。

    霎时鲜血四溢,染红了三人的衣裳。

    白芷愣在一旁,被这一幕惊得说不出话。

    江琉莹却咬着嘴,双膝跪了下去,磕头道:“琉莹谢流苏姑娘赏。”

    “哈哈哈……狗腿永远是狗腿!这样你都不生气,倒白白教我们怕了你这许多年!”流苏说完,走上楼去。三人没再为难她们,嘲笑了两句就离去了。

    待三人走远,白芷才蹲下身子,对瘫倒在地的江琉莹道:“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

    “你流了好多血……”

    “皮外伤而已。”江琉莹咬了咬嘴唇,随即从怀里掏出两块纱布,似是有准备,或者说她长期都随身备着,只怕身旁的人或自己有所损伤,好第一时间治疗。

    “你就如此任人欺凌也不生气?”

    “她们平日里被我欺负的也不少,如今失势,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你早知道自己会有这天?”

    江琉莹凄凉地笑了笑:“我日日夜里,听到的都是旁人的哭嚎,午夜梦回,也全是旁人在向我索命,如今又能比从前苦多少呢?”

    江琉莹熟练的包扎伤口,漫不经心道:“你不必管我,练舞要紧。”

    白芷看着江琉莹一身鲜血,愕然道:“你都这样了,我如何还能安心练舞?”

    “你初来乍到没见过世面,这点血你都害怕,还想在这生存下去?简直是笑话。”江琉莹强作镇定,唇角上扬,笑道:“以后你会看见比这血腥百倍的事情,到时你如何自处?”

    白芷翻了个白眼:“你真当我害怕不成?”

    “你害怕也好,无所畏惧也罢,都需得好好习舞。”

    “知道了知道了,唠唠叨叨的,你可真啰嗦。”

    白芷将琉莹扶下台,又找来一个软垫垫在她身下,将她安顿好之后便提剑上台,照着江琉莹的动作舞了一遍,倒是有模有样,将她的路数学了个六七成。

    江琉莹见了很惊喜,止不住的夸赞:“你的悟性极高,只一遍就能记住这么多,是个难得的练舞胚子。”

    白芷冷哼一声,面带轻蔑。

    “夸你还不高兴?”

    “若有人夸我是习武的好胚子,我或许还能开心一会,这练舞……顶什么用?”

    “等你上了玉竹峰就知道了……”江琉莹说完,便觉得脑子混混沌沌,连说话也不利索,白芷后来还说了几句什么,可她只能看见他双唇张合,具体说了什么却听不清,再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便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等江琉莹再醒来时,已经是初九的早晨,睁开眼她才发现自己躺在白芷的床/上。

    “你终于醒了!你都昏迷两天了!”白芷将手放在江琉莹的额上,见不烫了才放下心,道:“终于退烧了,不然你怕是醒不过来了。”

    江琉莹脑子昏沉沉的,别的都没放在心上,独那一句自己昏迷了两天,让她心惊肉跳。

    “今日初九?”

    “是啊。”白芷点头。

    “你的舞练的如何了!”江琉莹紧紧抓住他的手臂,生怕对方说出个:“我照顾你两天,没去练舞”之类的话。好在白芷了解她的心思,见她这副模样也不想再与她开玩笑气她,于是老实说道:“昨儿我从罗堂主那回来,他们已经认可了我的剑舞,只等晚上去玉竹峰献舞便是。”

    “太好了……”江琉莹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她长松了一口气,双手松开白芷的手臂,刚想躺下,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又拍了拍她的手背:“谢谢,谢谢。”

    说完,她才重又躺下,闭上眼睛。

    她真的累极了。

    江琉莹昏昏沉沉间又睡了过去,直到听见外头传来巳时的更声,才立即清醒过来。

    堂会在今晚的戌时,酉时便要上玉竹峰准备,加之冬日天黑得早,申时一刻出发想来才不至于耽搁。

    江琉莹起床洗漱之后便回了自己的屋子,她从箱子最底下拿出一件夜行衣,仔细将它穿在里头,又在衣外穿了平时所穿的紫衫袍,确认不会被人发现之后才转过身,却发现白芷不知何时便站在门口,正满脸疑惑的看着自己。

    “你……”

    “不要问为什么,我的习惯罢了。”琉莹淡道。

    “想不到你这样怕冷……”白芷愣愣的点了点头,自说自话道:“不过你是病人,大病初愈,多穿点也应该。”

    “……”这下轮到江琉莹愕然,她失笑,真不知眼前的人是真傻还是装傻,怎的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走吧,我们该出发了。”她催促他。

    “我就这样去,没问题吧?”白芷张开双臂,在江琉莹面前转了个圈。雪白的衣衫随着他的身姿轻盈的荡起,又翩然落了下来,和着他乌黑的秀发,飘逸又灵秀。

    一切都很完美。

    江琉莹点了点头:“你会艳绝群芳的。”

    “那为何不见你露出些许开心?”

    “艳绝群芳你很开心么?”

    “当然了,我努力这些天不就为了这个么?”

    “……”江琉莹无言以对,只好点了点头。

    没错,他应该高兴才是,可不知为什么,一对上白芷的眸子,就无法想象他被人当作玩物,欺压在身下的模样,何况他还是个男人,被发现之后会如何?虽然古来断袖之癖在世上屡见不鲜,重冥教中自然也不会有多人抗拒,但是……如果上位之人觉得不妥,会不会将他拖出去喂狗?

    江琉莹越来越觉得,白芷只应坐在亭台楼阁之上,或弹琴或读书,或舞刀弄剑,或学唱花旦,做尽一切风流才子该做的模样,他只担得起那样干净的生活。

    要他上玉竹峰……着实是可惜了。

    江琉莹思忖许久,最终还是决定按照原计划行事,淡道:“走吧。”

    “好。”

    二人走出房间,穿过院子,吸引了一众女子惊艳的目光。

    “白姑娘,今日你可真美呀。”

    “啧啧啧,日后飞黄腾达了可不要忘了我,我叫晓月!”

    口哨声打趣声不绝于耳,江琉莹当作没听到,白芷却十分享受,纷纷施以回礼,面上堆着的微笑透人心脾,教人心猿意马。

    “你在这等我,我去找担架来。”

    “要担架做什么?”

    “上山。”

    “我们走着去不就好了?”

    “这是规矩,我不想坏了规矩。”

    “哦。”白芷点了点头,安静的等江琉莹回来。不消片刻,她就带着念寒一齐归来,她的肩上,多了一副可供一人乘坐的架辇,看上去不算豪华,却也十分精简得宜。

    江琉莹不甚习惯的唤道:“请白姑娘上轿。”

    “好。”

    江琉莹将白芷扶上架辇,与念寒一前一后抬着白芷向山上走去。玉竹峰地势极险,山石殷红如血。上山的道路颇为陡峭,左手边便是万丈悬崖,悬崖下是一片长滩,水流湍急。向上看去,云山雾绕中,依稀可见头顶上方有数点星火,承冥殿便在那里。

    走到半山腰时,白芷从怀中拿出一幅面纱,仔细的将脸藏了起来。

    江琉莹疑惑:“你为何现在就戴上了?”

    “你不是说,好奇心最重要么?若被人提前窥见了,便无趣了。”

    “真是孺子可教。”江琉莹不置可否,由得他去,自己现在可没有心情细想这些细节,越接近山顶,她的心便越忐忑。

    十年来,江琉莹上山顶的次数屈指可数,对那里她心中有着莫名的惧意。

    “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什么让你如此害怕?”

    江琉莹抬头,便对上白芷的一双美目。他侧着身子,含笑的看着自己,眉目中还依稀透着几分关心和不解。

    真是双不谙世事的双瞳,漂亮得让人惊叹。

    江琉莹有一瞬间的失神,她轻咳了一声,道:“我没有害怕。”

    “你分明就是害怕,你额头都在冒冷汗了。”白芷再次强调,似乎不问出个结果不会罢休。

    江琉莹苦笑了一下:“我来重冥教十年了,只上去过崖顶两次。”

    “只有两次?”白芷惊呼。

    “很奇怪么?我本不是身份尊贵之人。如他们所说,我在罗堂主那或许还说得上话,可到底,我只是在帮他训导姑娘罢了,身份之卑微,何苦去那上头受罪。”

    “有人欺负你?”

    “没有。”

    “那你受什么罪?”

    “……”

    江琉莹没有回答,她不想去回想这个问题的答案,那对她来说,是恶梦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