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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的人从男人到妇人,再到孩子,都或多或少有些军队的影子,即便是孩子都在大口大口的喝酒。
所有的人脸上都没有一点点的戒心,对她,对柳杏,除了炙热的目光就剩下木讷而拘谨的恭敬。
乔月没有喝她们递过来的酒,更没有吃她们送到手里的肉,当然,乔月这样的表现村里并没有一个人在意,即便是村长这样的领头人都觉得乔月的表现理所当然。
侯爷的千金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吃不惯村里人粗糙手艺的东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柳杏没有喝酒,不过吃了很多肉,等到乔月身边已经躺下了好大一堆喝醉了酒的妇人的时候,柳杏才打着饱嗝走到他身边,高高冲起的火光把她的脸颊照得通透而娇嫩。
白嫩的小手掌上全是油,站在乔月面前,她想了想,然后熟练的在衣裙上擦干净了手才在乔月身上蹭了蹭:“姐姐,他们好像很欢迎我们!”
“恩”乔月轻嗯一声,不知道听没听清楚柳杏的话,微微有些颤抖的睫毛低眉看了一眼柳杏,挤出一丝温柔的笑容,牵过她的手问道:“很好吃?”
她说着,在柳杏擦手的裙角细心的拍了拍,衣裙上沾着的辣椒皮掉了下去,不过反光的油脂始终还是拍不掉,这让乔月忍不住微微的摇了摇头。
柳杏顽皮的笑了起来,看着乔月拍打的裙角略微有些尴尬,指着不远处正喝得东倒西歪的男人堆说道:“姐姐,哑伯伯也快喝醉了,你看,他都吐了三次了!”
乔月心里有事,没有注意这些,听见柳杏这么说,才顺着柳杏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一向稳重的姜鸿尽然真的在扶着肚子哇哇的吐着,汉子们粗狂的笑声好像密密麻麻鼓点落进乔月耳朵里,这让她心里有些疑惑。
是的,疑惑!
乔月为她一开始的猜想而疑惑!
难倒自己猜错了?他们说的所有都是真的?
一向谨小慎微的姜鸿在这里放开了肚子大喝起来,这已经再明白不过了,她,乔月,在这里是绝对没有危险的。
他这是在告诉乔月这里安全得不能再安全,就连传说中的意外都不会在这里发生,不然,他姜鸿不会表现得这么放心,他敢喝酒,而且还非要把自己喝醉不可。
圈套吗?关苍子故意安排的这一场戏吗?高明的幻术?
这样的场面彻底颠覆了乔月心里的疑惑。
因为他们的光明正大,更因为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幻觉,所有的东西都是真真切切,喝醉了酒的妇人手里的匕首就掉在她脚下,只要她一弯腰就可以捡起来。
他们完全相信自己,妇人和小孩子这些完全没有抵抗能力的人都这么毫无防备的睡在自己跟前,难倒他们就不怕自己识破了他们计谋痛下杀手吗?
乔月忍不住把柳杏往怀里搂了搂,随口问道:“妹妹喜欢这里吗?”
柳杏伸出小手掌在乔月额头上的那块脓疮上轻轻抚摸着:“他们说村里的大夫进山采药去了,可能还要过两天才会回来!”
她说着,眼睛里含着泪水,殷红的小嘴凑到乔月额头上轻轻的吹了吹:“姐姐,疼吗?”
乔月心里一颤,是啊!这么多年了,好像从来没有人问过自己疼不疼,看见这块额头上脓疮的时候,所有的人第一反应都是遗憾。
因为他们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因为它,让自己变得丑了,从来没有人想过因为它,自己会很疼,心也会跟着很疼。
乔月低身把脚下的匕首拿在手里,映着火光,匕首寒气逼人,锋利的刀锋,好像在宣告它无坚不摧的锋利。
是的,确实很锋利,扯一根细小的发丝放在上面,山风一过,发丝就自然的断成了两节。
乔月回头,看着正凝视着她的柳杏笑了笑:“妹妹见过这种刀吗?”
她在心里回答了柳杏的问题,不过是无声的回答。
柳杏看得出来乔月的笑容很假,不过她不会说破,女孩子都知道她的这个问题也许姐姐永远也不愿提及,即便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即便是面对她这个妹妹,乔月也不愿意讨论这个让她心痛的问题。
她楞了楞,过了半晌才好像想起乔月的问题,僵硬的摇了摇头:“没,没见过。”
一时无声,喝酒的男子们醉醺醺的酒话也渐渐安静了下来,哗哗流淌着的溪沟里开始传来呱呱的蛙声,萤火虫用尾巴点着灯笼慢慢从水沟两边飞出来觅食,暗淡下来的篝火上空零乱飞舞的萤火虫好像漫天的繁星。
繁星?
乔月无意的抬头往天上看去,可惜山谷里已经起了雾,除了萤火虫的光点,看不见一颗星星。
柳杏不知道什么时候依在她怀里睡着了,看着手里的匕首失神的乔月也不知道是谁拿来了兽皮披在她身上。
脑子里隐隐约约的想起之前给她敬酒的村妇说过,山里夜冷,喝点酒暖暖身子。
语气很恭敬,喝与不喝都是乔月的选择,他们没有一点点强求的意思。
回过神来,冷冷的匕首还拿在手里,面前的篝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了火焰,一缕随风飘飞的青烟从火堆里冒起来,看来过不了多久火堆就会彻底的熄灭。
腿上传来了一阵酸麻的感觉,脑子很累,好像想了很多事情,低下身来把柳杏摆正,盖上兽皮,站起身来狠狠的呼吸几口空气之后,脑子里又一阵空旷了,好像又从头到尾什么都不没想过。
嗯!忍不住轻嗯了一声,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放眼望去这一片凌乱的平地上横七竖八的摆满了人。
一切都太安静,太正常了,以至于乔月费尽心思的警惕落空,妇人和孩子身上都没有任何的破绽。
低身用手指试探一下一个沉睡的妇人的鼻息,均匀沉长,不像是假寐。
穿行在醉倒的人群里,不断的试探着,所有的人都好像是真的睡着了,放眼望去,没有一个醒着的人。
乔月朝黑漆漆的山谷口看一眼,忽然脸上忍不住升起一丝冷笑,都睡着了吗?
都躺在这里睡着了吗?
怎么会这样,作为山里的人,应该知道夏日多蛇,夜间更会有数不清的猛兽出没,难倒他们就连这么一点点的警惕之心都没有?
想到这里,乔月脸上的冷意更加浓了,破绽,是的,这就是她一直在寻找的破绽。
一瞬间,她脚步一晃,整个人就扑向了倒在地上深睡的姜鸿面前,锋利的匕首无情的就压在了姜鸿的脖子上面。
刀确实很锋利,乔月的脸色很无情,只要她想,匕首再往前伸进去三寸,姜鸿这个满世界都找不出几个的武功高手就会被她割破喉咙,死在她手里。
杀人!
始终是一件让人心里不愉快的事情,即便是现在,乔月的匕首上面已经有丝丝的血液渗出,乔月的手依然还是停在了半路上。
杀刘文成,杀裘道政,杀九明,始终不是乔月亲手而为,和这样她亲自动手始终还是不一样的感觉。
人,在这个时候始终还是会良心难安。
是的,乔月的脑子里浮现出了姜鸿往日里的慈祥和温和,还有他对自己的关爱,这确实让乔月良心难安。
血都流出来了,乔月冷冷的看着姜鸿,忍不住说道:“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我不信你真的睡着了,难倒你就不信我会真的杀了你吗?”
姜鸿的呼吸依然很均匀,或许是真的醉得不浅,他脖子上流着血都一点都没有察觉,安详的面容,依然是睡得那么肆无忌惮。
乔月的责问,他用无声来回答。
不知道过了多久,乔月没有发现,姜鸿的身子动了动,侧过身子的时候眼睛里流下了泪水,不过面容依旧是那么的安详。
无声的世界让人有些发狂,特别是乔月这样心里烦躁的人更容易发狂。
不是乔月不愿意杀姜鸿,实在是亲手杀人确实不是女人能做到的事情,乔月愤恨的站起身来,这是对自己无能的愤恨。
她不知道,她收回匕首的时候流着泪的姜鸿笑了,笑得很开心,笑得更像一个没满月的孩子,他的心里想着,大小姐始终还是没有杀自己,这就说明了从今往后大小姐会彻底的相信他。
乔月向着漆黑的夜里把手里的刀狠狠的扔了很远,幻觉,肯定是幻觉,她不止一次的在心里这样说着。
黑石头的秘密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这个世界不可能还有第二个人知道,外面的世界才是真实的,因为那里没人知道黑石头里的东西。
乔月有些癫狂,这里的世界让乔月感到害怕,因为这里有太多她一直认为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东西。
其实也怪不到乔月,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乔月杀了刘文成的事情这个世界最起码就有十万人都知道是她所为,所谓的天雷,所谓的骂天天罚都是笑话,因为这些人肯定都知道只要安上一根引雷针就可以做到的事情。
这是一个太让人发狂的事情,乔月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扯开盖在柳杏身上的兽皮,也不管这会惊扰到睡得正香的柳杏,乔月把她抱起来就就开始发了狂的往谷口而去。
是的,她要逃,她要逃走!
既然下不了手痛下杀手,就只能自己逃避这个好像幻觉一样的村子,或许,出去了,就能回到正常的世界里。
沿着水沟的路还算平整,一路走来,即便是深夜里,乔月也没有摔倒。
路不算很长,从村子里走到山谷口也就只有三四里的距离,很快,两边漆黑的大山渐渐露出刀锋一样的边缘,外面夜莺鸣叫的声音传进乔月耳朵里,她的心才安定了几分。
柳杏总是很懂事,揉了揉睡眼朦胧的眼睛,发现乔月很担忧的神情时,她就很乖巧的从乔月怀里下来,安静的跟在乔月身后,对于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一句都没问。
“要走?”
刚刚走到谷口,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声音很平稳,很认真,没有一点点的愤怒,这让乔月有点意外。
“怎么,不行?”
乔月驻足,慢慢转过身来,以为是村里的人追了出来。
夜很黑,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站在前面,不过看样子,黑夜里的人中等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很没有特点。
对面的人肯定是没想到乔月的语气会这么咄咄逼人,一时间尽然语塞,好像想了很久,他说道:“夜里不安全,其实可以天明了再走,或许我亲自送你出山也行!”
声音依然是很平稳,很认真,而且还有一种让人浮躁的心情莫名其妙安定的魔力。
乔月想了想说道:“为什么?”
是的,为什么。
这个为什么有太多的含义。
你们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们为什么要这么费尽心思的设计我,你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或许乔月这是多疑了,不过这一切不符合常理的事情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觉得这一切是很不正常的事情。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才是人类智慧的结晶,乔月也很相信她的判断。
对面的人再次沉默,或许是乔月的这句话有太多的含义,他需要时间来思考。
又过了半晌,他依旧是哪个平静的语气说道:“过门就是客,你尽然来了,现在又要走,我还是应该安全的把你送出去,或许…这样会好一点。”
这就是他回答乔月的答案,因为你来了,你是客人,所以我应该送你出去,就这么简单,没有什么特殊的目的。
这一刹那,反而让乔月心里的太多的责问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这个黑夜里的人就像是一个淳朴的村民,和乔月在南湖的时候见到柳杏的爷爷奶奶那样,淳朴得很简单,就连语气都一样。
“你是谁?”
乔月想了很久,所有的愤怒都压在了心底,反而问了一个很简单的问题。
依旧是安静,这个简单的问题和刚才很复杂的问题一样,这个人依旧是要想好久,他叹息一声,慢慢回答:“很多年没人问我这个问题了,名字一时间想不起来,不过你可以叫我白大夫,村里的人都这么叫!”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