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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霜带着春风回到屋子,看着她手暖和些了,才从包裹里拿了一本书出来。
“小姐,这是什么?”
寒霜翻开来给她看了看,春风觉得有些眼熟,问:“是不是先前封公子送过来的金刚经?”
寒霜笑着点了点头,她接触到孟东行的字画,还是从寒家正经老爷子那儿开始的,因为寒浒喜欢,所以她曾经四处找孟东行的真迹,所以自己也会写一些。
她回道:“这不是封胥送来的那本真迹,我仿着写了一本,你等会儿拿去给爷爷看看,我便再去看看母亲。”
递过书去,又笑道:“可不要说咱们手上有真迹,我可喜欢那本《金刚经》了,还舍不得送人。”
春风“噗嗤”一笑,“知道啦知道啦,小姐真是爱书成瘾。”
她抱着那书出去了,寒霜这才换了一身素衣,又从包裹里拿了几本别的书,往上官绣的灵牌去了。
在路上,她誊抄了孟东行的金刚经,又另外抄了心经,华严经,地藏经等篇目,一并拿给母亲。
她不知道母亲喜欢什么,从来没有告诉过她这些,父亲又是个早就去入道的人,无事绝不回寒家,向他打听,也显得不大靠谱。
所以寒霜只能把自己喜欢的佛经抄录下来,送到母亲的案前去。
幼年时她总听一同学业的学生们提起他们的母亲,道他们做了错事,只要心底是好的,愿望是好的,母亲都会原谅他们,每每此时她便会无限的怀念。
寒霜那个时候就想,自己的母亲也是这样的吧,她跟在荣安身边的时候,荣安也提过,“我倒是听人说过你的母亲,一位非常温柔的人,上官家家风清正,若不是……”
后面的话荣安自然没再说下去,寒霜的舅舅上官谦参与谋敌叛国的事,这是在整个皇城都忌讳的事。
寒霜当日被提及此事,心头还有痛意,但却也记住了荣安说的,自己的母亲,是一个温柔的人。
她将经书放在上官绣的灵牌面前,又挑了挑油灯,将烛火挑得更明亮了些。
她站在灵牌的面前,看着灵牌上她母亲的名字,好像站在忘川江水看到另外一头,看不见人的面容,却有一道身影,伫立在那里,好像静静地等着她。
“母亲——”
她低声唤道,心中隐痛。
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声响。
寒霜回过头,却看见寒浒进来了。
这个时候的寒霜,还不应该认识寒浒,于是她问道:“您是谁?”
寒浒走到上官绣的牌位面前,静静地看了会儿,说:“你看的这个人,应该叫我一声父亲。”
“爷……爷爷?”
寒霜瞪大了双眼,立马拜了下去。
寒浒看着她跪下去,并没有立即叫她起来,只是说道:“你有心了,抄录了孟东行的《金刚经》来给我,还给你母亲送来了这些。”
他的手拂过那些经文,听见寒霜道:“霜是寒家的弟子,本该如此。”
“母亲——”她的目光转向牌位,“母亲给了我生命,让我降生在这世上,这本就是极大的恩情了。”
她的眼睛里有泪光。
寒浒看见了,叹了一口气,“起来吧。”
“喏。”
寒霜站起来,扶着他去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爷爷坐着,这里风露有些寒冷,久站恐怕不适。”
她倒了杯子里的茶水出来,自己先抿了一口,道:“爷爷,这是陈茶,我去外面叫丫鬟送点重新烧一壶茶过来。”
“你的丫鬟呢?”寒浒问。
“就是先前给爷爷送《金刚经》仿本的那个丫头。”
寒浒向外看了一眼,“只有这一个丫鬟?”
“是的。”寒霜乖巧地应了一声。
寒浒看了看她,只看到她有些好奇的神情。
寒浒遂摆了摆手,“去吧,让丫鬟们重新上一壶茶过来。不要太浓,不然仔细晚上睡不着。”寒霜应了一声,笑着去了。
等寒霜走了,寒浒的眼神才冷淡下来。他转动着手中的空茶杯,想着寒霜刚才的那句话,神情不定。
寒霜很快回来了,重新带了茶水和杯子回来。
“爷爷,外面有丫鬟候着,直接换了茶水来,说是今年极正的雨前龙井,不知道爷爷喜不喜欢喝?”
寒浒听得她的话,招了招手,“过来吧,都无碍的。老爷子喝茶不讲究。”
寒霜遂乖乖的过去给他倒了茶,寒浒手掌向下按了按,“坐下吧。”
“跟爷爷说说,你在支脉那边,是怎么过的?”
寒霜想了想,忍不住了笑,“感觉似乎没什么区别,都是读书,和姐妹们玩。对了爷爷,这次支脉的寒安姐姐也跟我一块来了京城,就住在凌妹妹的院子里呢。爷爷要不要见见?”
一个支脉的姑娘,寒浒还犯不着放在心上,遂摇了摇头,笑着道:“不必了,寒安住在寒凌那边,那你住在那儿呢?”
寒霜指了指外面,“我住在三重门的倒座那儿。”
寒浒挑了挑眉,“谁让你住那儿的?”
寒浒冷下来的神色似乎让寒霜吓了一大跳,她有些胆怯地问道:“爷爷,怎么了么?”
见吓着了她,寒浒缓和了面上的神情,“不要怕,爷爷只是想问问,三重门的倒座儿不是客房么?怎么把你安排到那儿去了?”
“母亲说——”她看了一眼上官绣的牌位,顿了一下,才道,“母亲说,内院的屋子还在修葺,所以先在外院住两天,过几日就回去了。”
“这样啊……”
寒浒的眼睛闪了闪,没说话,支脉的丫头住在内院,嫡亲的孙女住在客院,这番安排也太刻意了!
他又问了些寒霜在支脉的事情,又从四书五经里面随意摘了几句问她策论,寒霜都一一答了。
寒浒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心中暗暗点头,他不知道这已经是寒霜藏拙之后的表现,只当寒霜在支脉也没有荒废学业,心里倒是对寒霜更喜爱了几分。
两人聊到申时,寒浒终于不再问寒霜问题了,让她先回去。
临出门的时候,寒浒叫住她,“霜儿,有空就来爷爷院子多陪陪我,爷爷一个人在院子里,也有些发闷。”
寒霜笑着点了头,“恩恩。”附赠一个大大的笑脸。
寒浒笑了一下,挥了挥手,让她回去了。
直到寒霜走远了,寒浒才站起身来,转身去找了曲明玉。
曲明玉还在和寒凌寒安说话,听闻寒浒过来,不免惊讶了一下,随后赶紧迎了出来,福身行了礼,“公公。”
寒浒“嗯”了一声,看了一眼屋子里的人,目光转向寒安,“你就是寒安?”
寒安听了曲明玉的话,已经猜到这就是主支的族长,赶紧拜倒,“族长。”
寒浒应了一声,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然后道:“你们都先下去吧,我跟郡主说个话。”
寒安赶紧应了,寒凌也点了头,众人鱼贯而出,很快屋子里就只剩下寒浒和曲明玉两人。
曲明玉让了位置出来,请寒浒坐下,道:“不知公公前来,有何要事?”
寒浒问道:“你来寒家,多久了?”
她嫁给寒昧不久就有了寒凌,寒凌有多大,她嫁入寒家,就有多少年了。
“十四年了。”
“嗯,十四年了。”寒浒重复道。
“这十四年来,你一直都做的很好,我知道昧儿入道的事情伤了你的心。但是,你应该知道上官过世的时候,他就已经存了死志,勉强撑到现在,也是为你正名。所以你将身边的人放到昧儿身边,将寒霜远送支脉,我都不曾说过一句。”
他端着的茶盏放到了桌子上,杯盏与桌面相扣,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但是,先前你怎么做便也都罢了,寒霜如今既然回来,不管里子面子,你都应该做好。”
“明玉,你是在世家混的风生水起的女孩儿,用不着我来教你,你也应该怎么做吧?”
曲明玉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是谁到您的面前嚼了舌根子?”
不然为什么这十四年都任她整顿宅子,不置一词,现在却出来为寒霜出头?
寒浒的手放在桌子上,不需要太刻意,曾经尚书令的威严也在一瞬间压得曲明玉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他定定地看了曲明玉一会儿,道:“明玉,老爷子我只是不问世事,本来子孙各有子孙福,只要不是太过分,老爷子我顾及你的遭遇,也大多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但是,老头子我还没聋,也还没哑,不至于连宅子里发生的事情都不知道。——尤其是涉及家中晚辈的事。”曲明玉咬白了嘴唇。真是失策。
“您教训的是,是明玉逾越了。明玉这便让人去给寒霜传信。”
老爷子手指动了动,“她母亲的院子现今还留着吧?我记得那个院子有个偏房?”
“是。”
“寒霜一心念着她的母亲,那屋子我前几日还看过,你收拾得也挺好的,也没什么缺的东西,她们过去,也方便些。”
那是整个宅子里最美的地方,最好的地段,寒昧当年给了上官绣,曲明玉费尽心机都没能搬到那院子里去,现在却要给寒霜?
她心里面恨极,口中却只应了一声。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