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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解语为汪直梳头
汪直本是浅笑着看着解语,听得她说熬了通宵,改色道:“我不戴这个,此后莫做了。”
解语听了有些失望,心说看样子送的礼物不讨他欢心,还说从此后就当一家人相处,可每每都这般疏远。下意识地,解语的手往回收,汪直却顺手收回香囊。
解语展颜,收了就好,以后有的是机会讨好他。
汪直微微垂眸,又吩咐下人摆了瓜果点心,两人就在屋子里玩起了双陆。
玩了几盘,解语有些顶不住了,转转眼珠看着汪直说:“方才不算,我手抖了抖,不算掷骰子,我得重新来。”
汪直见解语耍赖,浅笑点点头。
解语抓住机会,又重新掷了骰子,发觉点数还是没有汪直掷的大,皱皱眉只好作罢。
两人又玩了几局,汪直坐得笔直,摆弄着手上的骰子,见解语又抬起头,便主动问道:“可是手又抖了?本不想往后走的,而是想往前走?”
解语正想以此借口来悔棋,被汪直点破,尴尬地低了头。“唉,有些累了,不玩了。”
汪直放下骰子,说道:“那就歇着吧,不必一夜不睡的。”
解语见汪直似乎要走,忙道:“还有些烟花没放呢,不如放烟花吧。”
汪直点点头,看着解语穿戴整齐,两人才出了屋子站在廊下,早有下人准备好了一应物事。
漫天火树,璀璨点点,解语仰头看去,雪光下的天幕五彩斑斓。
解语又往前站了站,微笑着抬头看天上的图案。忽地,檐上野猫窜过,溅落积雪纷纷,飘落向下面的解语。
解语只觉得几点雪珠落到脸上,忙低头缩脖子,忽觉一件宽大的带着体温的大氅将自己罩住。就势,解语也靠在汪直身上。
大氅张开,汪直低头看身边的解语,浅浅一笑。
解语也知自己方才站得太远了,险些被檐上的落雪兜头罩住,此时见自己被汪直所救,也抿起嘴笑着。
看过了烟花,两人回到屋子里,解语死撑着不睡,支着头听汪直讲述往昔宫中之事。到困倦难耐,也不知何时,解语竟忽悠一下睡了过去。
分不清是梦里还是清醒着,漫天的雪花中,解语披着大氅走在雪地里,前头是孟璟吾和亲娘孟老太太。
解语心中大喜,拔腿就追,却无论如何也追不上,只能远远看着两人亲人在前头。
解语大喊,喊亲娘喊前世的侄子,两人却都像听不到似的,仍旧不紧不慢地走着,也不回头看看。
解语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跑得胸腔嗓子眼儿发痛,却仍是追不上,到最后,解语跌倒在雪地里,抬头看时,两人只站在原地,不动也不回头。
解语猛地爬起来,几下跑过去,眼看着快触到两人,谁想伸手一摸,便如戳破了泡影般,一切都在眼前瞬间消失。
解语大喊,撕心裂肺地哭,直到被锦玲唤醒。
锦玲吓坏了,小姐本是睡得好好的,哪想却好似做了噩梦般,魔怔地哭喊起来。“小姐,您醒醒,可是梦魇住了。”
解语被唤醒,看下四周才发觉自己是在做梦,任锦玲擦去自己脸上的泪痕,猛问道:“汪大人呢?”
锦玲拿着帕子轻轻为解语擦拭,说道:“大人瞅着小姐睡过去了,等着奴婢们服侍了您歇下,就去前院瞧看少爷备下的年礼了。”孟璟吾已正式改名为汪钰,府里也尊称了大少爷,舒守义的小孙子则名为汪璥,是为小少爷。
解语猛地坐起,心说自己这该死的还是睡过去了,千怕万怕就怕汪直对孟璟吾下手,谁想还是疏忽了。
解语一掀被子下了床,光着脚站着说道:“我要去寻汪大人,我有事。”
锦玲见解语梦里惊慌失措,现在又急吼吼寻汪直,自是不敢耽搁,忙去准备衣裳。
解语自是等不及了,匆匆穿了鞋就要往外走,被迎头而来的棉铃拦住。棉铃走到门口时听到解语的话,劝道:“小姐,就算您去寻大人,也得换了衣裳洗漱啊,这没头没脸的去了,不是新年填喜庆,倒是不尊重大人了。”
那头的锦玲已经将衣裳准备好,解语心说这也对,只好换下寝衣穿上新衣,却等不得梳妆,披了大氅就往汪直的院子跑去。
棉铃跟着解语多年,从未见她这般失态。起初还以为解语是惦记着早起给汪直请安,哪想现在看来却好像惊慌失措似的。
两个丫头在后头跟着,见解语模样,心也跟着揪起来,不知主子到底怎么了。
解语一路跑到汪直的屋子前,想也不想就推开门,穿过暖阁跑向卧室。卧室门虚掩着,解语心里急,就好像认定了孟璟吾被汪直糟蹋了一样,推开门后猛冲进去。
屋里只有汪直一人,穿着月白的寝衣坐在镜前,没有束冠也无任何装饰,一头墨丝自然披下来,柔软如锦缎般,如瀑布般垂下肩头,侧面看去更加娆雅精致。
似乎有些不悦,汪直微微皱了眉,待斜瞥向门口时,见是解语。汪直转过头去,眼中的不喜之色变为探寻之意,盯着解语看。
解语来得及,只惦记着孟璟吾的贞操,进了屋子就四下瞧看,却并未发现蛛丝马迹。微微放了心,反应过来的解语才察觉,自己得解释方才的鲁莽行径了。“汪大人,我,我……”不好解释,解语低了头做心虚状,以争取时间来编排一个借口。
汪直拿眼色暗示周围人退去,自己则转了身子问道:“解语,何事?”
解语心说只能编个借口了,既然是撒谎,就要有价值些,便道:“汪大人,我梦到,梦到我爹杀了您和汪钰,还有义父。我怕,就急着赶来了,您无事便好。”
汪直浅笑,待解语走近了说道:“梦魇住了,怎会呢?”
解语又道:“怎不会呢?我梦的真真的,吓死我了。”说着拿手抚上胸口,又问道:“少爷呢?”
汪直垂垂眸子,说道:“叫什么少爷,就叫汪钰就成。应是在前院忙,自吃了团圆饭,就去了前院,我没过去。”
解语大喜,脸上也不自觉带了笑意。“真的?”
汪直挑挑眉,只觉得解语问得奇怪。解语见汪直模样,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忙岔开话题道:“汪大人,您还未梳洗呢?我来给您梳头吧?”解语打定主意讨好了汪直,这日常增进感情的戏码,自是要常上演。
解语并不觉得尴尬,若是早先的话,或许还会顾忌着男女有别,但自从经历了那两次,解语深信汪直应是个只喜好英俊小厮的。如今汪直又说要亲如一家人,解语自是听命。
还记得那次出门,汪全儿问汪直,要怎么发落宫中新进的小内侍,汪直答得是,面容清秀姣好的安排到他的御马监,其他的分配到各处。
解语不是万事不懂的小姑娘,深知这里头的事情,更加认定了汪直只喜欢男人。且他是个内侍,加之是不喜女人的,解语如此亲近汪直,觉得没什么不妥。
汪直身子一僵,只觉得解语的手抚上他的头,温暖。解语拿起桌上的梳子,一手抚顺他的发丝,一手执梳一下下往下梳。
一头顺滑的墨丝,衬着微微细白的面色,些微凄美,淡淡娆雅,再看向镜中汪直的脸,隐隐透着冷毅与果决。
铜镜泛着黄,在窗口射进来的日光下,镜中人也柔和了许多。他眉眼精致,却又不失羁犷,既有金丝雀般的华丽,又有鹰隼的凌厉,看进人的眼里,就难拔出来。
解语总觉得,汪直太过拘谨自己,好像永远都将自己封闭在一个空间里,不肯踏出半分。
他紧抿着嘴唇,收紧下颌,微微垂了眸子看向搭在腿上的手,腰背挺得笔直。将手慢慢缩回去,食指肚慢慢摩挲着腿,心烦意乱。她是在故意讨好自己,汪直察觉的出,却不觉不喜。讨好他的人太多了,为名为利,为财为爵,她是个女子,图的是无非是有个好归处吧。
解语本存了讨好汪直的心思,然此时却好像欣赏一件精致到极点的美好事物,忍不住带着一丝赞赏地看向镜中人的脸。
汪直没说话,任凭解语服侍梳头,觉得镜中好似有目光,便下意识看过去,刚触到解语的视线,便别过去闪开。
她的手柔软,梳子游走在发间也是舒爽异常有那么一瞬,汪直有些失神。
末了,解语又为其梳了个髻,束上发冠后说道:“汪大人风华绝代玉树临风,怎么梳都是这般。”
汪直一笑,看向镜中的自己,不由得也勾起嘴角。
这个年,解语是跟着汪直过的,舒清江有了儿子,早就不想解语,乐不得她留在汪府伺候汪直。惦记着孟璟吾,解语暂时也不想回去,却一直没有机会再见他,好在时时缠着汪直,叫他不得亲近孟璟吾也是好的。
积雪退去,迎来春意,盎然歇转,又到酷夏。转眼到了七月上,这日,天空骤变,黑云压顶,本是晴空万里的天幕,忽地只见日光渐熄,屋子里很快黑了下来。
棉铃和锦玲,都不知何故,从外头跑进来,急道:“小姐,这是怎地了?天一下子黑了下来,怪唬人的。”
解语起身,走到窗口处看去,只见方才还一片晴好的天幕,此时就好像黄昏一般,叫人心里不安。
四周是昏黄一片,解语抬头看,遮天蔽日,走到门口处,整个世界愈发黑了。
好像妖怪到来前,遮住了日头一般,叫人惊慌不已。两个丫头紧紧缩在解语身边,身子正微微发抖,便见院门处走来一人,大步急匆匆走向解语,正是汪直。
少有的急躁,汪直几步走到解语面前,素手抚上她的头,笑道:“无事,进屋去。”
解语又看了一眼外头,依然如同黑夜一般,伴着怪风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