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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解语忽地起身，真的有些出离愤怒了。若不是碍着她是周瑛的亲娘，解语早就不客气了。莫说周夫人这般奚落人，就拿她方才说的话，就是在侮辱解语。试想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被人说成勾引男子，那是要命的话呢。
人言可畏，解语这辈子虽不想再婚嫁，但也得要脸皮。即便不为自己，也得为着汪直。
作为罪逆之后，汪直是天底下最低贱的出身，却最尊贵着长大。他本就是叛军中的领袖之后，又在驾前浸淫多年，通身的气派是一般人都比不得的，怕是连皇子也不过如此了。不仅仅如此，他还果真一身傲骨。
解语不想自己的事叫他难堪，自是气急。
周夫人见解语霍地起身，一瞪眼睛，也站起身道：“怎么着！舒小姐气性还不小，这是要一意孤行，不听劝吗？”
解语低眼看了看盒子里的首饰，虽说是不可多得的好物，但想到汪直给自己置备的那些，比这些不知好上多少，于是道：“周夫人，这盒子您还是拿回去吧，我义父给我置备的首饰衣裳，我看久了，就看不上旁的了。”
周夫人被鄙视了，自是不悦，敛了笑意，一字一句道：“你可想好了，收是不收，你都给我离我儿远些，不然莫怪我不客气。杨晔虽死了，可太后还可以再赐婚，你那什么劳什子汪大人，如今已是自身难保，你以为他能护得了你！”
周夫人之所以如此不客气，想的就是汪直失势，六部九卿加上内阁，这三座大山压住那小小宦官，还不将他碾成灰尘。
周夫人笃定汪直再难翻身，一下子得罪了六部九卿外加内阁，等于与整个朝廷为敌，他还敢如何！
当初汪直得势时，他们周家有太后撑腰，都敢不给面子，何况如今！
解语想到汪直如今境况，心里一动，心说自己还是不要给他招祸。不过是失了些面子，说几话就说吧。她前世里已连累了家人，如今可不想再牵连自己在意的人了。
周夫人盯着解语看，自然没放过她眼中的犹豫，微微得意，看解语伸手拿了一根簪子在手。正等着解语说话，便听身后一人说道：“娘！您不能这么做！不能这么对她！”
周夫人一听，心里是又喜又气，喜的是见着幼子就高兴，气的是这孩子竟然为这个女子跟自己作对。
他伤还未好利索，虽说可以出门，但到底要多休养，就这么跑来，还真是喜欢这舒家小姐喜欢得紧，真真气死人。
周夫人面带怒色回头，又回头看解语。“怎么着，舒小姐收还不是收，我劝你最好想清楚！”说完眼里带了威胁性的，似乎解语要是不在周瑛面前收了这银子，她就定要进宫请求太后将她赐婚给阿猫阿狗。
解语咬咬嘴唇，一方面不想给汪直惹麻烦，一方面也是看在周瑛的面子上。看来周夫人所言并非无意，怕是瞧出周瑛什么来，解语此时见周瑛一脸焦急的模样，也怀疑他对自己有意。想到此，解语正要开口收了那盒子，就听周瑛说话了。
周瑛这话一出口，亭子里的人好悬没惊个仰倒，解语则是满心无语。“娘！您怎这败家，这么多好东西干嘛便宜了外人！平日里给我月例倒不舍得！”
周夫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就见周瑛上前按住盒子，生怕解语抱过去似的。“娘，你这盒子宝贝给我，我保证不给她好脸。”
解语不习惯，看着周瑛就要瞪眼，哪想这家伙一下子抱起盒子，劈手抢回解语手里的簪子急道：“你也好意思，给你你就要啊，唬我娘不晓得呢。”
说完一手抱着盒子，一手挽住周夫人的胳膊，催道：“娘，玉琢坊又有新货色了，方才瞧着一件玉佩不错，娘您送我压压惊呗，这回伤得不轻呢。”
周夫人显然跟不上儿子的节奏，但好在早就习惯了周瑛行事说话的方式，没一会儿就忘了解语这茬，只当儿子对这个女儿无意，高高兴兴带着儿子走了。
解语一直没机会说太多话，此时站在亭子里，看着远去的周家车轿，张了张嘴结巴两下也没说出什么来。
一家子逗比！解语面上看似坚强，内心则已随风凌乱了。
“表姐，周夫人走了？”千莲将万弘璧唤了来，正见解语略微发呆地站在亭子里，就上前问道。
解语哼哈了几下，也就慢慢缓和了，只觉得今日这事实在是叫人无语。
三人在流盼河逗留一会儿，就到了回府的时辰。万弘璧依旧送解语到汪府门前的大街拐角处，就带着千莲折返了。
解语心里仍旧有些无语，心说这周家不仅门风不正，就连人也叫人无语些。正想着，就见车轿停下，外头棉铃说，有个丫头来说，是千莲小姐给她送来一封信。
若是有事，千莲那急性子就直接赶过来说了，抑或叫个丫头传话也可，她可不会写信。
但怀疑归怀疑，解语还是叫棉铃将那人送来的信递进来。解语轻启开来，还未看几眼，心下就一惊。
信的开头就说明了身份，乃是周府的六公子，庶出的周瑾。解语越看越皱眉，只见周瑾写的是，他本是来寻了万弘璧谈些发财的事情，不料看到周夫人与解语的会面，就想拉她一起做这笔买卖。
贩私盐！那可是掉脑袋的买卖，解语想了想，心下有了一计，便叫车先停下，接着唤了那丫头进来。
解语打眼一看，就晓得这丫头是个伶俐的，不然周瑾也不会将她派了来答话。“你主子说，我但有不解，只问你便是？”
这丫头生得鸭蛋脸，左脸上还有几颗雀斑，此时低了头回答：“回舒小姐的话，奴婢是主子派来的，小姐但又不明，奴婢有幸代为解答。”
解语颇有些戒备，只问道：“你主子，怎知我是舒家小姐？”
这丫头不疾不徐，面对解语的质问，只静静说道：“主子说，他那日在周府里，偶遇万公子，当时他身边的人，只看了一眼。今儿又知万公子带了自家妹妹和表妹来，万家小姐他是识得的，那剩下这一位就是舒家小姐了。”
解语又问：“这一本万利的买卖，何必寻了我？多一人知晓多一分危险。”
这丫头似乎早就准备好了似的，回答：“我家主子说，舒小姐有汪直做靠山，拉您入伙，他这买卖走得放心。”
解语微微冷笑，说道：“靠山？西厂被罢了，汪大人如今也被斥责，还算什么靠山？”
那丫头又说道：“我家主子说，汪大人很快还会坐回督主之位，且声势更胜以往，不可估量。”
解语上下打量这丫头，凭她对答如流的架势，都快怀疑这才是正主，刚想问，便听这丫头首先说道：“来之前，小姐想问的问题，主子都教给我了。如今，小姐是否还想问，到底是何人在周夫人面前说了闲话。我家主子说，就是他说的，为的就是想叫舒小姐看看，没银子，到何时都难以行走，小姐如今还未出阁，不似周夫人是出嫁女，有傍身的嫁妆，所以周夫人才会仗着有银子奚落人。嫁妆是嫁妆，不如自己平日里想法子多赚一些，也是此后安身立命的资本。当日出此下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还请舒家小姐不要在意，我家主子确是诚心合作的。”
解语心说这周瑾到底是个人物，揣度人的心思如此精准，竟将自己的疑虑以及想问的话，算的一次不差。
他竟主动承认了，是他撺掇了周夫人来寻自己的，解语倒不好拿这事计较。就像他说的，他是真的有诚意。
解语斟酌一阵，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她还需算计一番，于是道：“你家主子，是如何晓得汪大人还会东山再起的？”
那丫头将周瑾的话倒背如流，立马道：“我家主子说了，在周家这腌臜窝里长大的庶子，能平顺活到大，自是有他的门道。家事亦如外事，没本事就只能被宰，世间事大抵如此。”
静了片刻，解语道：“我还需思量一番，你且先回你主子的话，就说无论成与不成，这件大事都不会是从我这儿传出去的。”
丫头很伶俐，说道：“我家主子说过，他既如此与小姐接触，就信了小姐是个仁义人，不会做哪些损人不利己的傻事，小姐尽管思量，假若有意，就派人到宝顺楼旁边的胭脂斋里递信儿。”
前前后后，安排得如此周密，看样子这周瑾是个谨慎人，也是个爽快人。解语捏着那信，回到府上后，就找了炭盆子烧了。
她自是对银子没兴趣，汪直给她的银子和首饰，就够她几辈子衣食无忧。方才之所以将那丫头唤进来，实则是想到了一个报仇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