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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家二小姐云浅寒桃腮杏目,身上始终萦绕着一种香气,她刚刚在凉亭外时也能闻得到。
三小姐云小妹则独自坐在一端。十四岁的姑娘,发饰简单,一张小脸尖尖,眼角有一颗坠泪痣。云小妹穿了一身素白无装饰的衣裙,她的眼睫大多数时候是垂下的,抬起的时候,眼眸里有的也只是空寂。
在云小妹的面前,摆放着茶盘、茶盅、茶勺、茶荷等一整套的茶具,旁边的长嘴水壶在在火炉上不断地冒着热气。
在冯兮和看着她的时候,她也抬起眼眸,看了一下冯兮和,但很快又垂下,显得有些冷落了这位当家千金。
在两人相互打探的间隙,云长依转身拿起斟好的一杯茶,递给冯兮和,莞尔笑道:“小妹这身茶技,是从妙僧处学来的,兮和你可得尝尝。”
妙僧?
冯兮和倒是听说过这个奇人,据说,他的头上长了疮,行为处事不按常理走,平日里爱说些混话,有不少竟然一语成谶。所以,几国的王公贵族都在千方百计地去寻他。
只可惜,这人居无定所,又不爱金银和权势,在几年前,他路过金陵时,更是下妄言,说当朝裕王爷顾时引此生与帝位无缘,被顾时引下令追杀,此后,他的行踪就更是诡异。
原来云小妹和妙僧还有这层关系,也难怪她日后能被太后赏识了。冯兮和望着茶香氤氲的公道杯,没有马上接过,而是有点疑惑地说道:“最近几日,金陵城的百姓都在饭后议论大表姐和三皇子的事,大表姐却能像个没事人一样在喝茶,这份气魄,我当真是佩服。”
话毕,气氛一下子就不对劲了。云长依一句话噎在了喉咙里,冯兮和这么不给她面子,她手中的公道杯递也不是,收也不是。
“这个天气喝茶未免太烫了些,不如让我为冯大小姐冰镇一杯。”这时,云小妹倏然抬起眸子,语声淡淡。
冰镇?所有人都愣了一瞬,虽说在大夏天的午后,喝上杯冰镇的茶汤是多么惬意,可没有个半天功夫,哪能冰好。
“这是玉龙玦。”云小妹让一位丫鬟拿来一整块比碟子还大的白玉玦,放置在茶盘上,而后从云长依手里接过公道杯,放在了玉龙玦上。
只见那玉龙玦晶莹润泽,透露出丝丝寒气。原本还是热气腾腾的公道杯不出片刻,就没有了水雾,当云小妹将公道杯亲自为冯兮和端去时,冯兮和可以感受到,连杯壁都已凉透。
“冯大小姐,请吧。”云小妹终于轻轻地笑了一下,却是皮笑肉不笑。一颗坠泪痣让她的笑更有了悲凉的味道。
冯兮和默然接过,一口饮尽,顿时觉得腹内有一股子清凉,竟然让人还想再多喝几杯。
云小妹又按着刚才的方法,将其余人的茶汤也给冰镇了。众人喝了后,感觉这比之前云小妹表演过的茶术幻技还要神奇。
“好、好。”冯老夫人乐开了花,她不得不认为,云家的几个女儿真的个个都是绝色,当即就赏了不少东西给几人,连冯若兰也跟着沾了光。
冯兮和冷眼看着,心道,这云小妹不仅能迅速地帮云长依解了围,还得到了冯老夫人的赏赐,其手段如何,她也已经领会到了。比起千娇百媚的云浅寒,她显然对云小妹更好奇。
冯老夫人赏的是一些常见的金银首饰,但她知道云小妹喜欢素净,就另外赏了几只款式不同的羊脂玉簪子。
“长姐,这几个镯子好漂亮。你看,我在晒书会上戴哪个好?”云家二小姐云浅寒从来没见过这么华贵的东西,已经迫不及待地从红漆托盘里挑了几个赤金缠丝镯子和玳瑁云纹挂珠钗,在云长依面前晃着。
“寒儿,你拿这几样,其它的都给你长姐留着。”冯若兰流露出贪婪的神色,她快速地打掉云浅寒的手,把几个红漆盘挪到自己眼前。
她也是个眼皮子浅的,更何况,她被赶出芷檀院后,冯老夫人收回了一部分主管后院的权力,生活质量严重下降。所以,这个时候,她是能捞就捞。
云长依只觉这两货太丢人,但没有开口阻止。毕竟她们丢人,她不就出彩了。
满满的几个托盘的首饰玉器,很快就被她们两个瓜分完了。
然而,云浅寒似乎并不满足,须臾,一张俏脸涨的通红,她像是有些苦恼,在自言自语地说道:“可惜了,这么好的首饰,我也没有什么衣裳可以配。”
说话的时候,云浅寒的目光是时不时往冯兮和身上转转,心中愤愤不平。她向来爱美,对各种女子所用的物事,比任何人都了解得多。可就是没钱买。冯若兰太抠门,她和云小妹又不是冯若兰亲生的,待遇自然没好到哪里去。
今天,一看冯兮和穿戴都是最上等的,她的眼睛就忍不住发光。这冯兮和长得那么丑,可命怎么就生的这么好!她虽不如云长依那般倾国倾城,但她自信比金陵的大多数千金小姐都要漂亮。她才应该配得上冯兮和的那套行头。
“绿竹,你等会带几位姑娘去成衣店看看,给她们每人做几身新衣裳。”云浅寒的这点小心思,冯老夫人哪看不出来。只不过,冯老夫人正高兴,也就不吝惜几件衣服。
“兮和觉得这样做不合适。”云浅寒刚暗暗得意,冯兮和就给她泼了一盆凉水,“外祖母,你还记得不记得,去年雪灾后,表姐献出的救灾计策有哪些?”
本来冯老夫人的脸色都沉下来了,但听了后面的话,就不说什么了。那么大的事,她当然记得,当时的雪灾都急坏了满朝文武,最后是云长依提出的计策被采纳,才算解决。
冯兮和娓娓说道:“表姐提出计策里有一条讲得就是,轻徭薄赋。给百姓减免了税赋后,国库的收入难免就会减少,边境战场上,士兵的军饷也会受到影响。因此,表姐说她愿意带头拿出所有的私房钱,还亲自在城中做了个募捐的活动。”
“然后其它的王侯和小姐都纷纷响应,把各自的家当都拿了出来。这一年来,即使是金陵最富有的人家,都是缩衣减食。即使是在隆重的场合,也没有打扮得太华贵。”
“初六的晒书会,有那么多人在,御史大人也会来。悠悠众口,如果两位姑娘穿戴都太华丽,很难保证她们不被人说了闲话。”
“表姐,你说是吗?不,我应该称安乐县主。”说着,她又半歪着头,有点不太明白地看着云长依,看的云长依也有点心虚。
她不是瞎子,云浅寒在这个年纪,还不太擅长掩饰,方才那眼神,她自然是懂的。但想从她家讹东西,还得问问她同不同意。
前世,她们坑了国公府那么多,今生,她就算都拿去喂狗,也不会送东西给她们。
冯老夫人啜了口茶,欣慰地点头,赞同了冯兮和的话,这外孙女越来越懂事了。同时,她也觉得冯若兰和云浅寒太不明事理。
“东西你们先收起来吧,等风声过去后,我再让人带你们去做衣裳。”
当朝的御史大夫是个刺头,逮着谁刺谁。云长依就是因为救灾计策被封的县主,要是到时候被参上一本,那打的就是自己的脸。
“兮和说的对。”云长依强撑着笑意,将红漆托盘从冯若兰手里夺过来,“老夫人的心意,长依代母亲和两位妹妹心领了。但长依既然提了主意,就得带她们当好表率。这些首饰,就请老夫人先取回,如果国库有需要,就上交。我们这边不碍事的。”
冯兮和心里冷笑,云长依就是云长依,通情达理的风头不会让她一个人出。
“好,你们姐妹就该像今日一样,齐心协力。”冯老夫人放下佛珠,咧着嘴拍了拍冯兮和跟云长依的肩。
但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各怀心思,冯兮和转而嗔道:“是啊,不然上回的还没还清,表姐又要背一笔债务了。”
“什么债务?”冯老夫人有点摸不着头脑,云长依心略是一紧,她可不希望暗中立字据的事被老夫人知道。
“没什么,只是我跟表姐之间的一个玩笑罢了。”冯兮和盈盈浅笑,接着,冯老夫人身边的几个丫鬟便去把托盘都收了起来。
云小妹对什么都是淡淡的,倒是不在乎几支簪子,主动把它们放回了托盘。冯若兰和云浅寒就不同了。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哪能甘心。
“小贱人,拿得慢一点又不会死。”冯若兰小声怨怼,她把怒气都发泄在云浅寒身上,狠狠地掐了一把云浅寒的腰,云浅寒痛的都要哭出来,但又不敢发作,只能用眼神痛剜着冯兮和。
直到众人走得差不多了,她都在留恋不舍地看着空荡荡的石桌,回想着擦肩而过的富贵。
云长依悄然过来,柔声宽慰,“二妹,你不用难过。等你大放光彩了,所有人都得仰望着你。那到时候,排队给你送礼,追求你的公子还会少吗?”
云浅寒眼睛蓦地一亮,好像听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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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六的晒书会没过多久就来到了,这一日,国公府张灯结彩,但各种摆设简朴典雅,丫鬟和家丁早早地就在大门外迎客。
华灯初上,冯兮和来到后花园的水榭时,大部分宾客都到齐了,而冯老夫人还没有来。
水榭前,一人高的青铜香炉中香烟袅袅。各个灯谜都被画在了灯笼上,灯笼被悬挂在各色丝绦上,微风拂来,灯影幢幢。数不清的花盆被摆放在水榭四周,有的还未绽放,却有暗香怡人。
“冯兮和,你怎么这么不知羞耻,竟然还敢出席这种场合。”顾锦年的腿伤还没好全,但经不住思念的心,一大早就毫不避嫌地来了国公府。
冯兮和看了看坐在顾锦年旁边,眼角残余着几抹泪痕的云长依,也明白了,云长依估计没少说好话。
“三皇子殿下,你搞反了吧,我才是受害者。我都没抱怨你,你就先责难我,是需要本小姐把你们两个的事迹再跟所有人都说一遍吗!而且,这里是我家,谁感觉呆着不舒服了,尽可以滚!”
冯兮和很不客气地刺了回去,拿了根鞭子,找了个最好的座位坐下,双腿交叠,姿态狂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