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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齐怎会知道这些?通过谈话中只言片语的总结。比如范仰坐下后,便拍着沙发的扶手笑着冲叶行道:“叶总,我当初听说了你爷爷的故事,回去就查到了赤山寺的很多记录,告诉你去境湖大学图书馆找线索,还向你推荐了丁齐老师。我的判断果然没错吧,现在真的找到线索了!”
这个情况,叶行可半点都没有提过,丁齐用疑问的眼光瞟了他一眼。叶行也有点尴尬,似掩饰般的冲范仰道:“范师兄,当初你也就是提了一嘴,说是了解赤山寺住持的一些情况,有一卷《方外图志》可能被捐赠到境湖大学图书馆了。
但是吃完那顿饭之后,你就没管过这事了,都是我在忙啊。我好不容易请来了丁老师,让他相信有这回事。后来我们总算找到了《方外图志》,我又想办法请来了石师弟。现在石师弟修复了古卷、查到了线索,这可都是别人的功劳,范师兄好像没出多少力啊?”
范仰反问道:“调查张锦麟的事迹,难道不是出力?这可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得多!我又推荐了丁齐老师,没错吧?不说别的,你当时想搞心理专科门诊,丁老师可是金牌专家啊,而且《方外图志》也是丁老师找到的,我提供了最重要的线索。”
丁齐插话道:“范总,你我素不相识,你怎么想起来向叶总推荐我呢?”
范仰笑道:“丁老师可是大名鼎鼎啊,事迹流传全国,一度轰动得很。我听说过你,又有什么好奇怪的?而且我是做市场营销的,最擅长打听消息,后来我听说丁老师到境湖大学图书馆工作了,也恰好知道叶总想找一位心理门诊的坐镇专家,就好心给你们牵了个线。”
丁齐忽觉后脑勺有点冒凉气,这才见识到真正的江湖八门传人的厉害!石不全也是正经的江湖八大门弟子,但他是个资深技术宅男,可能各种江湖套路也是懂的,但并不喜欢算计人,只是爱好研究各种东西,而这位范仰可不一样。
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甚至面都没见过,就能通过种种间接的手段,不知不觉中遥控你的行为、利用你达到他的目的,这也太……丁齐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丁齐原先觉得叶行的套路深。叶行看似坐在办公室中什么都没干,自有丁齐把《方外图志》找到了,又有石不全把古卷的内容给修复了、解读了其中的内容。可回头仔细想想,叶行毕竟还亲自登门拜访了丁齐,并聘请丁齐到心理专科门诊工作,一步步试探下来,才有了今天的结果。
可是范仰倒好,就是调查了一番各种背景信息,然后请叶行吃了顿饭、说了件事、推荐了一个人,他本人就不必再做什么了。
对于范仰而言,此事成与不成都没关系,就算没找到线索,他本人也没有任何损失,反正也不用他来操心,假如达到了目的当然是更好不过。对于这种本就很不靠谱的传说,范仰无论信和不信,都不妨碍他调查一番,然后利用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来达到印证目的。
丁齐可亲眼见识过范仰这位江湖要门弟子的套路,仅仅是培训了一个下属员工小沙,短短二十分钟时间,就在一节车厢里要来了三千块。和这种人打交道一定要小心,说不定被他卖了还得帮他争取卖个好价钱呢。
当初在火车上,范仰分明是行骗,而且连他本人都没出面,可是那么多人还不都是踊跃掏钱了?假如这次行动的参与者只有范仰,丁齐肯定是不想和他单独合作的,还好另有他人。石不全并不是范仰找来的,而朱山闲又是石不全早就认识的朋友,接下来的事情不可能是范仰一个人说了算。
其实“探索”进展到了这个程度,已接近于发现真相前的最后临门一脚,丁齐也绝不愿意放弃。他总想见识一番传说中的方外世界是什么样子,到这个地步谁也不愿意被撇开。
范仰看着丁齐,饶有兴致地又问道:“丁老师是位出色的心理学家,网上还有人说您是催眠大师,我早就佩服的要命。可还有一件事情我很好奇,我们这些人当中,最坚定不移相信方外世界存在的,如今应该就是丁老师你。
原本叶总还担心,怎么说服你相信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愿意帮着去图书馆找东西,但你后来主动去找他了。如果说我们这些人当中,有谁已经亲眼见过方外世界的景象,恐怕也就是丁老师了。
听说你是在做心理治疗时有所发现,根据专业知识自己做出了推断。虽然叶总已经对我介绍过情况,但我还是很感兴趣,想与您本人单独聊聊,让我也长长见识、开开眼界,知道想找的地方是什么样子?”
这也没什么不能讲的,丁齐先后进入了田琦、涂至、卢芳的精神世界,见到了同样的场景,这三个人在现实中的生活轨迹并没有交叉,也排除了来源于影视作品的可能性,那就说明他们在现实中到过同样的地方。
关于这个发现,丁齐已经告诉了叶行、石不全、朱山闲,今天也不妨向范仰介绍一番。
丁齐并没有说出自己那种独特的天赋,反正深度催眠状态下的事情很复杂,换一种方式去描述也没问题,反映的是人在潜意识中看到的景象,他再转述一遍就是了。范仰听得是啧啧称奇、连连赞叹。
三人一起叫外卖在办公室里吃了晚饭,事不宜迟,决定明天上午就到朱山闲和石不全那里汇合,根据最新得到的明确线索,去寻找那名为小境湖的方外世界。已修复的古卷上明确无误地标注了“小境湖”三个字,与丁齐查到的古代游记内容吻合,从考证角度已经可以做出确认了。
第二天一大早,范仰开车捎上叶行,丁齐开车约好了在半路汇合,三人一起来到了雨陵区的南沚小区,事先已和朱山闲打好了招呼。朱山闲和石不全都在这里等着呢,小楼中却多了另一个陌生人,至少丁齐原先并不认识。
范仰和叶行见多了一个人,都不禁眉头微皱,朱山闲则笑呵呵地介绍道:“这位谭师弟,你们应该叫谭师兄,是江湖火门传人,我的好友,这次我特意叫他一起来帮忙。”
那人上前自我介绍道:“我叫谭涵川,是中科院生物力学研究所的研究员,是老朱告诉我的,说这里有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值得研究。”
丁齐有些意外道:“您是中科院的研究员?科学家呀!”
谭涵川很憨厚地答道:“不是中科院的研究员,是中科院下属生物力学研究所的研究员。可不敢称科学家,只是一名最普通不过的科研工作者。”
丁齐:“那您应该是北京工作,特意大老远赶过来的吗?”
谭涵川:“我在上海工作,生物力学研究所在上海也有机构,坐高铁过来很方便,也就两个小时,我这次特意请了个长假。”
问什么答什么,不吹牛不忽悠,这位江湖火门传人,看上去三十多岁,很是憨厚甚至稍显木讷笨拙,就是一副搞科研的书呆子模样。但丁齐可不敢认为对方真的笨,江湖八门传人就没有一个简单的,否则恐怕连门都入不了。
比如石不全,典型的技术型资深宅男,但人也相当聪明,虽只好研究不爱耍心眼算计,可并不代表他不懂各种套路门槛。当初石不全特意住到朱山闲这里来修复古卷,是到达境湖之前就自行安排好的,很可能就存了另外的心思,不想事事都听叶行的摆布。
现在就看出石不全这一步棋的后招了,朱山闲参与了进来,然后又找来了老朋友谭涵川。
范仰带着叶行上前和谭涵川很热情地打招呼,互相做了介绍。范仰还笑着对朱山闲说:“朱师兄啊,我们找的地方很隐秘,这件事情也是私密,知情范围要控制,就没有必要再把消息扩散给更多人知道了。”
朱山闲的笑容和蔼,连连点头道:“我知道,当然知道的,谭老弟与我相交多年,且得了火门的真传,绝对不是外人。有他在,能帮很大的忙,什么事情也能处理得更安心。如果没有意外状况,我们就不必再扩散消息了。”
几人表面上一团和气,新来的谭涵川也显得老实本分、话并不多。可是丁齐看在眼里,却感觉朱山闲好像是早有准备,或者说有他自己的想法。这也难怪,朱山闲以前就认识范仰,身为爵门传人当然更清楚江湖套路,和范仰这种人打交道怎会不多留个心眼呢。
官场上讲究站队伍、建立与培养自己的派系势力,而眼前的场面就能看出点苗头了,这下范仰和叶行都尴尬了。叶行原先一直以此事的主导者自居,确实也是他从头到尾在撺掇,但幕后还有一个设局操盘的范仰。范仰正式露面后,恐怕也想将所有事情都掌控在自己手里。
石不全虽是叶行找来的,可是他的关系显然跟朱山闲更近。而朱山闲原本是个局外人,被石不全拉进来后,又找来了谭涵川,这三人应该是同一条阵线。在其他人看来,叶行、范仰和丁齐应该又是另一条阵线。
这样的话三对三,哪方势力都不会占据主导地位,只能平等合作。
丁齐甚至还有一种感觉,假如再过一段时间,朱山闲这个原本的局外人,恐怕就能彻底掌控局面,无形中成为此次“探秘行动”实际上的主导者。这些江湖高人,个个都不简单啊,和他们打交道,最好别自作聪明玩什么心眼。
但丁齐倒也无所谓,他就是个心理学家,与这种擅玩心计者打交道最好的方式,就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要动其他多余的念头,也就不会被绕进去。明智的态度恰好就是那句古话——敬以直内,义以方外。
丁齐并不想争夺什么,也没有什么贪念,他只是一个发现谜题的人,想解开谜题。有这么多身怀各种秘术绝技的高人参与,当然是最好不过。
且不提这个团队中有些微妙的派系关系,大家来自五湖四海,为同一个目标聚在一起,首先还是要干正事。简短的寒暄之后,朱山闲便摆出了一堆东西,有南沚山森林公园的高清地形图,还有从区水利局借来的测量仪器。
石不全修复的古卷内容已经放大打印出来,铺满了整个桌面。谭涵川负责讲解道:“古代的地形示意,很难判断准确的坐标,但是图上标注了甲乙丙丁四个点,都描述了详细的地形地貌特征,旁边还有图画示意,需要我们到山中去找。
我和老朱昨天已经进了山,根据图画和标注,找到了那四个点,今天还要上山做最后的确认,并测量出小境湖具体的坐标。既然人手已经齐了,现在就可以行动了!”
丁齐插话道:“你们已经找到了那四个点?图我看了,南沚山森林公园我也很熟,已经大概认出了三个点,不知道和你们找的是不是一样?”
朱山闲:“我们也不能算准确找到,只是有大概的目标,所以需要做最后的确认。丁老师发现的三个点,能不能把大概位置在地图上标出来,看看与我们找到的是否吻合?”
丁齐用铅笔在地图上画了三个小圈,解释道:“其实离这里都不远,我回忆起的三个点位置,最远也不超过两公里。”
谭涵川连连点头道:“和我们找到的地方是一样的,这里还有最后一处。”说着话他用铅笔在地图上添了一个位置,“这样四个点都齐了。”
范仰惊讶道:“离我们在的地方这么近!这个最近的乙点好像还不到几百米吧?”
乙点就是谭涵川刚刚补到图上的,他点了点头道:“确切的说水平距离三百七十米左右,等高距离十九米左右。”
石不全拿着直尺和铅笔,将地图上的甲点和乙点相连,又将丙点和丁点相连,指着两条直线的交叉位置道:“你们看,这是哪里?”
范仰与叶行同声惊呼道:“这不就是我们在的位置嘛,老朱家的这栋小楼!”
朱山闲摇了摇头道:“地图上这么画线,误差很大,有可能都偏出一个小区了,我们要实地测绘才能定下准确的坐标,今天就是要干这个。”
丁齐:“那还说什么,我们赶紧上山吧,我今天连登山装备都带了。”
众人开始收拾东西,朱山闲留在这里负责举标尺,谭涵川与范仰各自背起一个三脚架,石不全和丁齐各自拿起一个装着水准定位仪的箱子,再带上叶行一起出发了。谭涵川手拿一柄砍刀带路,却没出门,而是冲后院去了。
范仰喊道:“老谭,你走错了吧!还要去后院拿什么东西吗?”
朱山闲笑道:“路没错,我在后院开了扇门可以直接进山。”说着话也拿着标尺杆进了后院。
范仰一进后院便叫道:“朱区长,您怎么在这儿开了扇门?没人管你吗?这可是利用职权啊!”
石不全在一旁打趣道:“这个别墅小区,管理非常人性化。再说了,这扇门又没有影响到别人。”
这个小区的管理虽然松散,但也是封闭式的,其东、西、北三面的围墙为格栅式,而南面是一道实心砖墙,墙外便是绿地山林。朱山闲家这栋小楼在小区的最后一排,后院的南墙便是小区的围墙。
墙上开了一道门,像是老式庭院的双扇后院门,通过这道门可以直接走出小区进入南沚山森林公园,等于是擅自将小区的围墙打了个洞。
南沚山森林公园是收门票的,不算太贵,一张二十,其中还包含五元人身意外保险。但是南沚山的范围这么大,不可能修围墙圈起来,附近的农民知道很多条小路可以上山,而且他们平日进山也根本不需要买票。
几个收费口都设在进山的游览路线上,沿着修好的台阶可以顺利到达公园内几个著名的景观点,不会有什么危险,也能避免迷失方向。门票收入用于公园内的景观建设,还有支付给保洁、保安人员的工资,这就是朱区长在任时做的事。
在此之前,南沚山森林公园只是一座野山,经常有驴友在山中出意外。今天丁齐等人从朱山闲家的后院进山,也当了一回野驴子。(注:野驴子,坊间用来称呼绕路逃票进风景区、或擅自深入未经开发山野的所谓驴友。)
朱山闲打了个哈哈道:“其实开这道门,是一位风门同道的建议,包括前院你们看到的那个亭子和那根柱子,也都是他帮我设计的。”
野草间有一条依稀可辨的小径,应该就是朱山闲平日进山散步踩出来的,几人沿着小径走上山坡。坡并不算太陡,但是走这种路还背着东西,对平常人而言也是很吃力的。丁齐却发现,走在最前面的范仰与谭涵川丝毫看不出吃力的样子,脚步很是轻健。
他们俩背的东西最沉啊,表情却最轻松。尤其是谭涵川,背上背着三脚架,右手持一柄砍刀,左手中还拿着两支竹钎,走在最前面简直是身轻如燕。
就连石不全这个宅男,拎着装仪器的箱子走崎岖的山路也仿佛若无其事。丁齐拎着另一个箱子,勉强才能跟得上。至于空着手的叶行,反而落到了最后,一看就是所有人中体力最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