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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口,太监打了个哈欠,他被贵妃娘娘派在门口接人,不过现在都过去大半天了,谁也不会在这时候来。
结果就像是专门膈应他一样,一辆马车以慢悠悠的速度停了下来。
迟到了就算,结果还一点不着急的样子,太监顿时竖起了眉毛。
“花宴已经开始了,任何人不得入……”后面那个“内”被硬生生吞了回去,太监看见下来的不是哪家千金闺秀,而是男人。
男人一身简衣,手里一把描金扇虚虚握着,露出一截手腕。这要是旁人定然觉得装模作样,可这男人就一派悠然自在。
太监只觉得面孔极熟,可一时之下竟然叫不出来对方身份。
就在这时对方从善如流地拿出一张花宴帖子,递给了他。太监连忙翻开帖子匆匆一扫,上面朱笔是贵妃娘娘亲手的笔迹,恭请青禾夫人……
后面的字都不用看了,太监一合上帖子,深细一口气,露出恭敬完美的笑容:“真想不到夙夜公子会来花宴,娘娘若是知道,一定高兴极了。”
甭管帖子上写的是夫人,来的却不是。青禾夫人的帖子还能落到谁手里?除了她嫡亲子夙夜离卿,不会有任何人能拿到。
这夙夜公子可是比青禾夫人还要神秘上三分的人物……
太监恭恭敬敬,顺势把腰弯成了九十度。
夙夜的笑语淡淡:“我只是来欣赏一下这宫中难得的盛宴,你就不要派人去通报了,可懂?”
太监机灵应口:“懂,奴才极懂!“
夙夜给了他一个足重的赏金,便迈步走进了宫门。
太监立刻挺身站好,夙夜公子不管是传说还是真人,果然都是不负盛名。
——
花宴上,端阳灵和华红绡因为刚才那支舞,依然处在明争暗斗中。两个人根本谁也不想让谁,用尽一切可能阻止对方有任何出挑的表现。
云蔚一直在旁边喝酒,然后陪着梁贵妃说话。他自然注意到宴会上有两个女子从来没有多看过自己,也正是这宴会上最出风头的两位。
端阳灵是四大家族的嫡女,云蔚不会计较她,让他有兴趣的,是那位都督府千金华红绡。
一个二品武官女儿可以在京城这么出风头,当然和梁贵妃的提携脱不了干系,而华红绡的相貌在京城女眷中也是上等,至少能压过端阳灵。
云蔚抿了一口酒,再次往华红绡那边看了一眼,坐在华红绡旁边的那位小姐先看出端倪,胳膊肘碰了一下华红绡,等华红绡看过来的时候,她掩扇轻轻说道:“华小姐,云世子看你呢。”
华红绡本以为对方跟她开玩笑,可这时正好一道视线看过来,华红绡下意识回应,正跟云蔚四目相对。
云蔚的目光不是热切,平平静静的,倒像只是单纯看着对方。
可这就是男女的区别了,一个女子被人看着,不管对方目光如何,女子都会觉得不自在。
华红绡心头有些乱撞,立刻把头转了过去,那提醒她的小姐这是嗤一声笑。
在她看来,大约是觉得华红绡装相。
云蔚这时道:“娘娘,先失陪一下。”
本就是梁贵妃把人拉来的,这会儿怎么会阻止,笑道:“好。”
云蔚离席而去,让不少贵女侧目,端阳灵若无其事说道:“听闻云世子今年就会择亲,人选在各家女眷中择定,不知谁有这样的运气。”
旁人要是这样说自然有高攀艳羡之意,可她是端阳灵,这番话只会引人好奇和猜度。
特别是上首梁贵妃抿酒笑而不语,更让人心绪乱飞,几家贵女已经有忍不住红脸的了。
端阳灵心内嗤之以鼻,她就要恶心那华红绡,刚才云蔚频频看向她的视线端阳灵也看到了,看华红绡天天那副清高样,能让她心塞也是好的。
华红绡果然脸色不好看,暗恨地捏了捏手帕。
云世子是很好,但比起夙夜来……
有两个世家千金顶着风头,上去表演了现场画屏风和挥笔写字画,也是赢得了一阵喝彩,但终究不是开场,始终少了点惊艳。
不过其他女子都竭力表现端庄一面,当今圣上正值壮年,京中真正出身好又有品貌的贵公子毕竟很少,在场的谁也不愿意屈就,所以,她们真正巴结的对象,有一大部分是上首的梁贵妃。
因为她们中间有一部分的目标,是入主后宫。
如端阳灵和华红绡这样的背景强硬的,早早就把目光各自对准了如云蔚那样的顶级世家公子,剩下的狼多粥少,那么她们与其委屈自己,不如大胆博一次后宫,嫁给这天下最尊贵的男人。
旁边有宫人陆续端着盖着红布的托盘走上来,梁贵妃亲自揭开了盖布,说道:“这就是本次宴会的彩头,等散场了,方才表演的几位千金,记得每人领一匹回去。”
众人看见那托盘上的是一匹匹华丽绸缎,没想到所有的人都有份,果然梁贵妃这次宴会是花了大手笔的。
华红绡的位置,端上来的绸缎正好有一个在她脸前,她佯装看了看,说道:“我瞧着这花样子新奇,前几日我那姨母好像穿的料子,和这个就很像。”
众女眷也看见那绸缎上刺绣不同寻常,正被吸引,听她这样说,也勾头看着。
端阳灵嗤地一声:“华小姐想说在座的姐妹,都不如你有见识吗?”
华红绡抿唇笑:“我可没有这么说。”
梁贵妃笑着打圆场:“都别争论了,这是一家刚来京城的绸缎庄,花样子很有些特色,连我都想做几身衣裳试试。”
华红绡连忙一个恭维送了过去:“娘娘万金之躯,陛下每年赏赐娘娘的都是贡品里最上好的料子,哪儿用得上这些俗物。”
绸缎已是上品,但更稀有名贵的还有各地进贡的革丝,像梁贵妃这样的宠妃,她的衣料都是这些最顶级的做成。
在座的贵女们就有些不高兴了,这华红绡在贵妃面前会说话,在她们面前可就不会做人了。说这匹绸缎是俗物,难道她们也连带着都俗了?
端阳灵更是讥讽,还想找机会打压两句,忽然她心腹的小丫头,不顾礼仪地悄悄来到她身边,对她耳边嘀咕了一句话。
端阳灵瞬间有些不敢相信,盯着那小丫头的眼睛:“果真?”
小丫头点头确认,端阳灵立刻周身血液上涌,竟有些激动不能自已起来。
那人、那人也进宫了?
想起宫门四周布下的端阳家耳目,本是为了防止意外,却真的意外看到了一个意料外的人。
端阳灵立刻捏紧了手帕,这时她全部心思已经飞走,只想着从座位离开。
这时她看见对面的华红绡,犹自嘴角带笑,和梁贵妃一唱一和。
端阳灵忽然就讥削更深,她当下对梁贵妃说道:“娘娘,臣女刚才喝酒有些上头,想去花园里透透风,不知娘娘可允准?”
梁贵妃笑着看她:“这有什么不允的,去吧。”
端阳灵利落地站了起来,对梁贵妃行了个礼,就带着丫鬟退席。
看到华红绡含着怀疑的目光看过来,端阳灵也没生气,反倒越发同情她,于是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
看着端阳灵扬长而去的背影,华红绡忽然有些不安,她才不信什么喝酒上头的借口,端阳灵跟本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当下华红绡味同嚼蜡,有心想也找个借口离开,又怕这只是端阳灵故意的,自己这番追着她过去,还不知要怎样被嘲笑。这样瞻前顾后,就算追,也未必追的上了。
到了一处安静地,端阳灵按捺不住,频频问丫鬟:“确认是夙夜公子?可别眼花看错了人,夙夜公子一贯不露面,又怎么会来参加这种宴会?”
正经的宫廷大宴都请不动,何况这种女人之间的小宴。
丫鬟却一口咬定:“门口守着的人看的真真切切,那人必然是夙夜公子无疑,他还带来了贵妃送给青禾夫人的请帖,王公公拦都没敢拦就把他放进去了。而且夙夜公子吩咐了王公公,说他只是来随意走走,才让王公公不要通传。”
不要通传……端阳灵心头转过念头,那一丝情绪更悸动,这就是了,夙夜公子最不喜欢掺和这些事情,难怪让人不要通传他的行踪。
端阳灵急不可耐地问:“那现在人呢?夙夜公子在何处?”
丫鬟说道:“门口的人说,夙夜公子进来之后往东走了。”
端阳灵对这宫中也很熟悉,东边,那不就说明在她们附近?
当下端阳灵不再迟疑,带着丫鬟悄悄顺着周边找了过去。她心想夙夜这次必然是冲着花宴来,只是他不肯露面,又是为什么,难道,这次的花宴上,会有他中意之人?
眼前划过华红绡那张可恶的脸孔,端阳灵狠狠把这个念头甩了,就算全天下女人都死绝了,也不会是华红绡那个贱人的!
花宴上面,华红绡好不容易整平思绪,再次看向那绸缎,咬咬牙,今天这场戏无论如何要唱完,她接着说道:“听我那姨母说,这绸缎是她找到的一个宫里出身的女绣工做的,果然这天下好东西,还得属宫里。”
她这番暗自恭维的话引起了梁贵妃的兴趣,梁贵妃下意识看了看那批绸缎,疑惑道:“这是宫里的手艺吗?为何本宫竟不曾见过?”
这刺绣华美绝伦,在场见多识广的贵女都被吸引了,很显然,若是宫里的东西,不至于这么稀罕才是。
特别是梁贵妃都露出了疑惑。
华红绡眨眨眼睛:“我那姨母说,那女绣工正是从宫里退下来的,从前正是在宫中当差。”
梁贵妃也不知信了还是没信,笑说:“这样说来,宫中绣坊有这样的手艺,反倒一直藏私了。来人,去请绣坊的尚宫过来,本宫问问她。”
马上有人应声而去,在场贵女也都兴致勃勃的样子,华红绡嘴角掠过一抹笑。
看众人都对绸缎有兴趣,梁贵妃成人之美,也没有等宴会散去,直接吩咐送到贵女面前让她们各自挑选起来。
那批绸缎很快被瓜分的一干二净,拿到手里仔细看,只觉得更美几分。
有人已经盘算,这要真是宫中的刺绣手艺,回去后可以请家中的爹娘想办法从相熟的娘娘们手中多拿几匹回来……
很快那尚宫就来了,她不知自己为何被召见,颇有些忐忑,对梁贵妃说道:“奴婢见过贵妃。”
梁贵妃笑着:“不用拘礼,起来吧。”
尚宫站起来,垂头等候吩咐。
梁贵妃就说道:“你看看这些绸缎上的刺绣,有人说是出自宫中,你瞧瞧可是?”
梁贵妃话语中有笑意,听着也亲切,但那尚宫并没有因此放松。
尚宫两只手捏在一起,上前仔仔细细地看了看那上头的刺绣,刚开始是疑惑,然后是脸上惨白一片。
梁贵妃看在眼里,“怎么了?真的是我宫中的?”
除了华红绡之外,其他人都没有发觉异样,都认为这尚宫大概真的是没有在贵妃面前展露过这种绣工,所以现在被贵妃一责问,就有些害怕了。
在宫中做事还敢藏一手,不怪被人揭穿。
却看那尚宫脸色更白,低头良久才说:“回娘娘的话,这……并不是我绣坊的手艺。”
梁贵妃蹙起了眉:“不是?你可确定?”
尚宫的反应这么不正常,若是跟绣坊无关,何故露出这种害怕的模样?
果然梁贵妃不信,华红绡更是煽了一把火:“咦,臣女的姨母分明是清清楚楚说,这刺绣乃是一位多年前离开宫中的女绣工所作,莫非姨母说假了?”
华红绡的姨母,那就是定北侯夫人,说定北侯夫人说谎,等于是在打定北侯府的脸。
果然尚宫一听这话,就开始惊惶起来。她只是个尚宫,无论如何不可能和定北侯夫人对上。
梁贵妃也严肃了起来:“林尚宫,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主掌绣坊三十年,这匹刺绣到底是不是出自你绣坊的人手里,你总不该不知道。”
那尚宫见状知道自己今天是躲不过去了,索性跪了下去,柔柔地道:“娘娘恕罪,并非奴婢欺瞒,实在是……奴婢实话实说,在二十年前,宫里的确有一个年轻的绣娘,绣工很出挑,手法和这绸缎上面的颇有神似。当初奴婢也很欣赏她,还曾有意抬举她当女衣,可是后来,后来,这女绣工却胆大包天,做出了和人暗通款曲的事情,还大胆逃离了皇宫,之后奴婢也怕丑事外扬,给新来的女绣造成坏的影响,所以就没再提过这个事儿。直到今天看到娘娘拿出来的绸缎,这上面的刺绣……实在就是当年那女绣工的手笔!”
一番话居然牵出了宫中逃奴的秘辛,看得出来梁贵妃也是很震惊,目光看向一旁嬷嬷,见到底下坐着的两排贵女也是一脸不可思议。
梁贵妃还特意多问一句:“林尚宫,你看仔细了,这有没有可能只是相似而已?”
林尚宫刚才受了惊吓,现在直接说道:“奴婢敢担保,因为那女绣的手法一直很特别,当初还有绣坊的其他人想要学习,奈何根本学不来。”
这就等于是天下独此一家了。梁贵妃神色莫测起来。
这时,席间传来华红绡气愤的声音:“真不知这是谁家负责的绸缎,竟然用一个宫里逃奴的刺绣,还送到贵妃娘娘的花宴上,这不是藐视皇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