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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弟俩人叙旧叨叨,气氛和睦。
两位主子胃口好起来,竟解决了一大盘荔枝和糕点。
燕竹捧了水晶琉璃盘下去,不禁暗想,林公子来了,不但主子心情开朗多说笑,连吃的东西都比寻常多。
爱姐心切的林其琛见姐姐难得兴致好,玩兴一起,还命了人去裁纸鸢,说要放风筝给姐姐看。
沉香榭弥漫着一股轻松愉悦的氛围,连干活都是有说有笑的。
而书房的两个男人,谈论政务,你来我往,不免劳心劳力。
“岳父往日真小觑你了。”谈完换防之事,摄政王又别有深意地看了眼在谢家默默无闻、低调到没有存在感的庶子。
谢倪之淡淡道:“父亲睿智,非我所及。”这是大实话。
“听下人说,来的时候遇上了林佥事?”摄政王示意小厮上茶,顺嘴一问。
“遇上了。”回忆起这不愉快的相逢,谢倪之自然地皱眉。
摄政王见他皱眉,觉得习以为常。
因为每每在他碰上林其琛后,往往心情也不怎么开怀,即便林其琛礼数再到位,言辞再谨慎,似乎总有那么一团无名怒火堆积在心底深处。
这样一想,摄政王反而微笑起来:“得罪你了?”
“不算,就是很奇怪。”谢倪之说话是出了名的简单干脆,直观说出感受。
“觉得奇怪是正常的,本王也经常被这小子弄得下不了台,不过他做事办差的能力一流,比之你不差什么。”如果非得论政务的能力,谢家三子中最好的当属谢倪之,他没有老大的端方,也没有老三的天真,为人处世圆滑刚正,值得人借鉴。
不过谢倪之是弱冠之人,不比尚在年少的林其琛。显然后者更为前途无量。
谢倪之对王爷的比较全然不在意,他捕捉到的是摄政王对林佥事的态度,可以说有着极度的纵容和忍让,明显十分看好他到不计较礼数。这份难以言喻的欣赏是多少人可求却求不得的。母亲在家时而会提起林氏,即林佥事的姐姐,语气不乏带着些贬低之色,又万分庆幸林氏没有什么依仗家世本就一般,偏偏还自寻死路被逐出了宗。绝对爬不到女儿头上去……
可如今看来,王爷对林其琛的看重不乏可以理解为对林氏的爱屋及乌,而对林氏细水长流的恩宠同样是对林其琛将来的投资。
幸好,没有子女罢了。
这是唯一值得庆幸的点。
长姐素日在家对他多有照拂,谢倪之对后院争斗懂得不多,可也清楚地了解,若是一个正室败给了妾室,那么空有名头的正室之后的日子绝对不会过得好。
他的眼神不由地黯淡了下去。
其实,家中的兄弟姐妹对他还是亲厚的,虽然没有一母同胞那种发自血缘和内心的关爱。不过有时瞅瞅那些嫡庶你死我活。庶子出不了头的人家,谢倪之对嫡母和嫡兄姐都充满了感激之情。
做人要知足常乐——
心底默默对自己念完四个字,乐还不曾结束,窗棂上突然传来一阵‘咯啦’的响动,大概牵扯到旁边的樱花树,夹杂着细密的花瓣,后又发出簌簌的声音。
谢倪之扬了扬眉。
摄政王眉尖一蹙,问道:“怎么回事?”
书房是王府重地,把守严密,等闲连只猫狗都不曾有。何来的响动。
窗外很快传来响动声,是侍卫搜寻。
“回王爷,属下捡到的是一只风筝。”
风筝?
谢倪之看了会书房内烧得通红的炭火,和长榻上铺得厚实的软垫。心中不觉好笑,春寒料峭,尚没有暖意,今儿天气一般,放什么风筝。
摄政王同样感到稀奇,心境放松后倒是不坏。却大抵知道是从哪儿飘来的,眉宇间泛着点零星笑意。
会有闲情逸致做风筝的,大概是后院的女眷了。
追究起人选来,素来活泼胆大又爱玩的荣宪首当其冲,前些日子,她还嚷嚷着要和父王一起画纸鸢,放风筝,最好踏青春游,郊外露营……摄政王被女儿的想象力丰富到了,在旁瞧着王妃哄劝女儿,唇边笑意吟吟。
大约因想到了宠爱的嫡女,摄政王的脸色稍缓了许多。
反正是只不会言语、没有听觉的风筝,掉在书房外也没什么。
俩人走出书房,望着窗边的樱花树走去。
“好兴致。”谢倪之先过去捡起了风筝,淡淡道。
摄政王拿过粗略一看,对可能性最大的荣宪动摇起来,这风筝上只写了首诗,画了只清淡的燕子,除此之外别无其他。荣宪最爱蝴蝶、金鱼什么的,兴师动众地弄了个宝贝风筝,哪会素净如此。
“诗不错。”谢倪之瞄了眼,言辞简练。
摄政王这才认真地品了一番,脑海中勾勒出一幅凄清孤单的意境,连连点头。看了稍许又发觉字迹颇为眼熟,等仔细研究下,察觉这居然是林七许的手笔。
嘿,真没想到,安静到极点的林氏也会有难得的童心。
谢倪之见王爷神情缱绻,柔和到全然没有了被打扰的怒气,晓得是王府女眷所作,没有多问下去,这时,不远处走来几人,跑在最前面的竟然是……活泼可爱的小荣宪。
书房虽是重地,可侍卫都识得这郡主,没胆拦着一路小跑的孩子,万一磕着碰着,多少都不够赔的。
“父王,果然掉在这儿了!”荣宪连请安都顾不上了,兴奋地盯着父王手里的风筝。
“你放的?”摄政王疑道。
荣宪摇头:“是我去花园采花的时候,见有人放风筝,追过去发现是林娘娘和她的弟弟在玩。荣宪一直想放,可父王母妃都不答应,难得见着有人实现了荣宪的心愿,自然过去和他们一起玩啦。”
郡主之尊,即便王妃不待见,可林七许又有求于她,没什么不同意的。
林其琛更不会与一个天真无邪的女孩子计较。
要说林七许愿意放纸鸢,本身就想到了荣宪上回一直心心念念的风筝。既然要讨好孩子,自然要顾全孩子的想法,当机立断地扎了个纸鸢。
没成想运气好到爆棚,放了片刻就被这鬼灵精发现了。
林七许顾虑颇多。没有贸然进入前院捡风筝,只打发荣宪和弟弟一起去前面寻风筝,至于她是不是故意让风筝往书房走的,这个谁也不得而知,谁也没法确定。
今儿风大断了线。不偏不倚地就是落在了书房边,惊动了王爷。
即便以此争了宠,其他姬妾只能干瞪眼。
所以当荣宪拽着摄政王到花园时,林七许并没有感到异常高兴。没有人比她更清醒地自知,王妃可以容忍王爷宠爱林氏,甚至专宠林氏,不过她借着荣宪的势争自己的宠,这必然会让王妃打从心底不满,刚解决了个韩氏,她实在懒得应对王妃。
只是今天的风过于巧合。线断得太过恰当。
她却不能让这种巧合继续延伸下去了。
做妾的最大悲哀,在于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丈夫的恩宠和优待,要时刻记住头顶上方悬着的一柄刀——正室。
何况王妃对她已经不是从前的宽和了,她要学会低头,小心做人。
所以,林七许极其容易地打发走了兴致而来的摄政王,聪颖的荣宪何其乖觉,立刻引着父王去了正院玩,留下郁闷不已的林其琛一言不发。
“我不能借郡主的手争宠,王妃会怨我的。”林七许窝在内室。侧躺在床上小憩,让下人去和摄政王称病,说是吹了风有些头疼,需要歇息会。
林其琛什么都懂。可就心里难过。
“傻弟弟,看开些吧。总会习惯的。”
这厢,林七许哄着弟弟接受自己做小老婆的事实,絮絮劝说了许久才让弟弟恢复了些兴致,姐弟俩开始玩五子棋,你来我往地。直至晚膳过后才离去。
那厢,王妃惊喜地迎接谈笑风生的父女俩,心中连连感叹,这女儿教得也太乖了些,多大就知道给亲娘争宠了。还是从林氏那边过来的。
“出去采个花,居然把您惊动了。”王妃注意到了那风筝,先闭口不谈,只上前恭迎王爷。
荣宪笑嘻嘻地拿着风筝不松手,生怕一个不当心被母妃没收了。
“她看沉香榭那边放风筝,一时喜欢过去瞅了几眼。没想到风筝线断,落在了书房,荣宪来书房寻,自然和本王在一块了。不过林氏吹了会风,身子不大舒服,进去歇着了。”摄政王简略了复述了遍事实。
荣宪拼命点头,指着林氏凄清孤绝的风筝,一个劲儿地怂恿:“母妃,我们也一起去放吧。今儿天气多好。”
身边相随的丫鬟偷偷抬眼瞄了瞄略有阴沉的天,被郡主编话的能力惊到。
换做往日,王妃必定训斥一句胡闹。
不过今儿,摄政王先于王妃开口道:“乖荣宪,父王答应你等天再暖和些,寻个好日子陪你一起放。现在连林侧妃都受了些寒气,你那么小,不要生了病让你母妃担心。”
话是温和的,语气可是不容置疑的。
王妃见丈夫一口气说了那么长一串话哄孩子,对女儿的受宠程度再次表示惊叹和自豪,为防女儿顶嘴,抢先一步道:“里头正有些厨房送来的点心,新来的厨娘花样多,手艺巧,摆盘很好看,王爷进去看看吧。”
荣宪再任性娇气,对父王在家中的地位认知清楚,不开心地撇了撇嘴,不过作为一个好孩子的她不会违背父母的意思,乖乖地跟进去看点心了。
点心精雕玉琢,在视觉上做到了极致,厨娘为讨好王妃,下功夫做了些小孩子喜爱的样式,有水晶白兔的,有猴子捞月的。荣宪孩子心性,很快将风筝搁在了一边,专心致志地品鉴起各式各样的点心来。
王妃随意瞥了眼清雅孤绝的风筝,就打从心底里不喜欢,使了个眼色给秦嬷嬷,叫她立刻拿下去放在库房的小角落中。
不出意外,是永远都不会拿出来了。
“父王,那名男的是谁?”荣宪除了基本的父王母妃等称呼,对其他的日常称呼不太熟悉,只会用男的来形容林其琛。
摄政王随口就答:“是林娘娘的亲弟弟。”
“是我的舅舅吗?”荣宪天真烂漫地胡说八道。
不成想这无心之言听在王妃耳里,简直天崩地裂,她按耐住心底翻涌的怒火,不动声色地问女儿:“是林公子告诉你的?”
“不是,他还死活不承认呢。”荣宪答道。
那就好,一个妾室的弟弟也敢自称是郡主的舅舅。
王妃光是想想,就觉得受不了。
“那我要叫他什么?”荣宪继续执着着称呼。
摄政王见王妃支吾着说不出,连带着脸色都不好看起来,干脆直接调开了话题:“荣宪今儿去看过弟弟吗?”
“看过呀,吃药特别乖,都不哭的。”
荣宪吐了吐舌头,又道:“弟弟大约是吃惯了,那么黑漆漆苦巴巴的药,都能喝下去。”
王妃自然能够明白王爷是特意引开话题,心下一伤。只是今日没能掩饰好对林氏的忌惮之意,不免神情上出了点纰漏,下回看来需要注意。
左右林氏还没干出丧心病狂的事来,不好当着王爷的面对一个妾室冷脸。
尤其当那个妾室还特别规矩时。
等次日请安,王妃无意问起:“昨日听说林妹妹头疼,现在如何了?”
“好多了,谢王妃关心。”林七许的每一个字都很平淡谦和。
尤氏从下人嘴中听说了风筝飞进书房外的事,区区小事被传得绘声绘色,说那风筝上画了什么的都有,不免对林七许多打量了几眼,不过也仅仅是打量,不像胆子最肥的吴姬,早察觉出了王妃对林七许的不满之意,干脆捂着帕子笑道:“论这份断线断得恰到好处的本分,妾身是万万不如林姐姐的。”
奈何林七许对除了王妃以外的其他人,是不愿意多加回应的。
她只不过淡淡地笑了一下,连唇角都没牵动,是个人就能看出这是纯粹的敷衍,吴姬也不例外。
王妃没有就此事穷追猛打,说到底王爷昨晚还歇在她那儿呢。
林七许却明白,她日后在王府内的日子,不会过得一帆风顺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