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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停云觉得,人呐,这辈子该经历的东西都得经历,早晚而已。比如叶将白,前头二十多年,半分女色也不沾,谁都以为他薄情寡欲,甚至是个断袖。
但没曾想后头这一沾,竟是重色轻了江山。
林茂那些个傻子,真当叶将白是算计了个龙种出来,不费一兵一卒地就要将这赵家江山收入囊中。只有风停云知道,叶将白这畜生分明是在用这龙种顺理成章地招安,这人一开始就打好了算盘,宁可放弃自己的东西,也要保赵长念一命,让她安坐这皇位。
竟是心甘情愿地让个女人坐皇位!
风停云很想给他来两拳,可回头看看,这人站在长念跟前,眉眼间是他从未见过的少年意气和透眼的欢喜。风停云抿唇,长叹了一口气,轻轻笑了笑。
有心爱之人挺好,若是芜儿还在,他也愿意为她舍了这天下。叶将白做对了选择,还有机会,而他……
收回目光,风停云摇头转身,不再看这两人。抬步往前继续走,就听得风从后头吹来些声音:
“国公爱吃甜的还是咸的?”
“都可以”
“粽子也都可以?”
“嗯。”
翻了个白眼,风停云低骂:“没立场。”
新帝登基之后的第一个冬至节,国号改周为定,新帝祭祀于宗庙,辅国公臣于阶下,赵氏江山迎来了盛世之治。内乱渐平,朝中百官更替。外战将起,武将英杰辈出。新帝废极刑、减赋税,在极短的时间内实现了新政,在青史上留下了一抹亮色。
有人要问了,新帝是有什么本事,才能在这根基未稳的时候就敢这般大刀阔斧?
新帝穿着改松了的龙袍,乖巧地坐在龙椅上。
面前的辅国公问她:“江左巡抚进京述职的时候态度不好?”
长念摇头:“也还行,就是对减税不满。”
叶将白颔首,若无其事地理了理她的衣袍,将她送回盘龙宫休息。
两个时辰之后,正打算出京的江左巡抚感觉马车转了个方向,但正在车里喝小酒呢,他只当自己头晕,继续哼着小曲打着拍子。
结果马车就停在了国公府侧门,辅国公亲自站在门口,笑盈盈地看着下车来的他。
江左巡抚:“……”
雪松磕着瓜子看着那跪在亭子外头一动不敢动的巡抚,问良策:“这是第几个了?”
良策吐了瓜子壳,掰了掰手指:“第十二个。”
朝中大事,但凡陛下想做的,国公必定为其开路,有阻碍或者冒犯陛下者,都被请来这亭子喝茶。此举极大地安定了臣心,一开始还有人怀疑国公别有所谋,可后来众人都明白了——国公什么也不谋,就是谁忤逆陛下,他收拾谁,而且收拾的手段极为隐蔽,朝堂上堂堂正正坐着的陛下半点也不知道。
越改越大的龙袍也无法完全盖住日渐长大的肚子,长念很发愁,叶将白却是若无其事地道:“反正也没人敢抬头看你。”
“那也不成啊。”长念苦了脸,“画师还说要给朕画像,难不成就画一张大着肚子的?”
“显得更威武。”
“我呸!”长念怒,正想伸手掐他,却听得外头有人禀告:“陛下,北堂将军求见。”
边关多战事,北堂缪自从回京就一直忙碌,病也总不见好,每次来见她都神色倦怠,不过今日倒是好,他换了一身新的盔甲,红衬白铁,英气十足,将病色也压了两分。
要是往常,北堂缪来,叶将白定是在赵长念身侧一步不动。可今日不知为何,他竟一句话没说就借口离开了,留了个空荡的大殿给这二人。
这么大方?长念很不习惯,看向北堂缪。
“微臣前来请旨。”他朝她拱手,“西门关战事吃紧,已经有城被破,臣请旨带兵,与父一道回去支援。”
长念一惊,连忙站了起来:“兄长要离京?”
“是,已经与国公商议过,国公让微臣来请示陛下。”拳头放下,北堂缪抬头,“没有人比北堂家更了解西门关和关外敌人,臣晚回去一日,边关百姓就多受苦一日。”
“可……可是北堂老将军刚刚受封……”
“陛下。”北堂缪抬眸,“我北堂家所受恩泽深厚,就更该鞠躬尽瘁。”
他目光轻扫过她隆起的小腹,又垂眸,勾唇道:“更何况,朝中已经安定,陛下高枕无忧,臣也放心了。”
长念挠挠头,下了龙椅来轻声问他:“兄长要走,与……与皇后说过吗?”
最近这两人还见过两面,她还以为能有些进展呢。
“陛下说笑了。”北堂缪摇头,“皇后娘娘虽母仪天下,但毕竟是后宫之人,微臣乃前朝将领,行动只禀陛下,不禀中宫。”
“可是……”长念欲言又止,看了看他那平静的表情,长叹一口气。
沐疏芳是个倔强的性子,她从不说自己的心事,但长念知道,她还是喜欢兄长,只是她有她的骄傲,也有她不能低头的理由。
这两个人好像没有叶将白说的那样好成事,身份一阻拦,加上兄长要走,两人想再见,怕是都不知要到何年何月。
北堂缪请到了圣旨,又与她说了一会儿话,临走要跨出门的时候,才顿了顿,道:“臣明日启程,不必告知其他人。”
连走也不愿意让她知道?长念叹了口气,无奈地点头。
冬日寒风凛冽,大军出征这日,长念只偷偷送北堂缪到了宫门口,站在宫城门上,看着长龙托着旌旗远去,她眼眶有点发红,旁边却还有人吓唬她:“敢哭出来,以后有他的书信,我一并烧毁不上禀。”
长念一噎,扭头瞪他。
叶将白裹了裹她的狐毛小披风,低声道:“回去吧。”
“疏芳怎么办啊?”
“瞒着,她反正在深宫之中,也不一定能知道。”
姑且只能瞒一时是一时了。长念叹息,跟着叶将白回宫,完全没注意到宫城楼的另一侧,沐疏芳平静地站在那里。
旌旗飘扬,越走越远,她眼眶发红,脸上却是没半点表情,只低声道:“不是个能过日子的人,强求不来。”
说是这么说,回去中宫,到底还是大病一场。
长念与叶将白一路,问他:“你最近在忙什么,总是不见人?”
叶将白没答,领着她回去了温暖的盘龙宫,递给她汤婆子抱着,才慢悠悠地道:“帝王有帝王该做的事,臣子有臣子该做的事。”
“朕之所为,欲抚平天下,富万民。”长念骄傲地抬起下巴,“你忙着收红礼?”
“非也。”叶将白轻笑,将刑部一卷贪官定罪折放进她手里。
长念怔愣,低头翻看折子,喜色溢满瞳孔。
“你怎么做到的?这些人冯静贤说一直动不了。”
“臣有臣的手段。”
“你好厉害啊!”长念看着他,满眼崇拜。
叶将白很是受用的点头,然后趁着外头的太监不注意,俯身下来,轻轻在她脸上一吻。
“陛下也很厉害。”他狐眸含笑。
长念嗔怪,合了折子打他,叶将白一边扶着她一边躲,目光扫过盘龙宫隔断处的门楣。
上头曾经用纸乱糊的四个字,如今被裱好,方方正正地挂在了这里。透着那字,仿佛还能看见她当初那气鼓鼓又笃定的小模样。
“您方才是不是问,臣在忙什么?”
长念一愣,微恼:“你又不肯答!”
叶将白轻笑,接住面前人打过来的拳头,放在了自己心口:“君之所为,欲抚平天下,富万民。”
“臣之所为,收拾旧山河,朝天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