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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靖龙是个能吏,这话是皇上金口玉言亲自说的,可这个能吏在辽东府任满,只得了个平调山东,虽说看着是从边疆苦寒到了富庶之地,可虽说有辽东一府就有边军几十万,地方上却他一人独断,不受他人辖制,到了山东却不是那么回子事了,大明府上有巡抚、总督等等上官,一个个又都盯着这肥缺,想要给自己的心腹,对他这个天子能吏都存了挑错的心思,幸好他岳家与京中户部侍郎吴家是宗亲,旁
人多少有些顾及,又不知谁说的,圣上让他在山东一任是存了考验之心,日后怕是要重用于他,这才让山东众官员,对他多了点笑脸。”偏偏于靖龙自己高兴不起来,他是有心病的,当年发大水,淹了些良田、牲畜也就罢了,偏淹死了朝廷六品命官,他报了个失足落水,又因与地方将军颇有交情,山高皇帝远,总算瞒了下来,可如今许家
、杨家势起,自己偏又是不上不下的四品官,徜若当年的事被许家给翻了出来,自己怕是要揭层皮去。”幸亏他借着吊唁许家老太太去试探许家,许家上下尤似不知当年内情一般,对他颇客气,他这才放下心来,又听说许樱已经跟杨家订了亲,心里又放下一半,要说许昭业只留下一双儿女,儿子还小,杨家
虽说是官,但根基却浅,翻不起什么大浪来。”脸上渐渐去了抑郁之色,神情轻松了起来,他的妻子吴氏见他面色轻松了些,这才借机调侃了他几句,“我早说杨氏软弱,许昭业也并非无有把柄在咱们手里,该拿的该贪的该占的不该拿的不该贪的不该占
的也不是丁点没沾手,她心里明镜似的,全掀开了与她又有什么好处?不如拿了银子回乡,得了实惠,好过那无用的名声。”
“他终究救了我一命。”许昭业是个能干的,人又极精明,说起他的死,于靖龙是十分痛悔的。“你如今任着大明府知府,正是许家父母官,照应他家一下不就成了吗?”吴氏自知理亏,怕于靖龙又想起自己幼弟的种种作为,有意把话往别的地方引,“我听说杨氏好似托着娘家的名,做了北货生意。”
许忠为了做北货生意,很是寻了一些在辽东府时的旧交,其中就有于家的家人,这事儿瞒得了别人,瞒不过吴氏。
于靖龙点了点头,“许昭业与我是故交,照应他留下的孤儿寡母也是应当,只是不知那店铺叫什么名字?”
“应当是叫昌隆顺的。”
转头吩咐了师爷,减免了昌隆顺的税赋不说,还命差役常去巡视、照应。许忠如今已经是总掌柜,掌着大明府和辽东府两个地方的商铺,常年走动于两地之间,掌柜虽然知道东家是谁,却不知背后的曲折,见新上任的大明府知府如此照应,颇有些摸不着头脑,怕其中有诈,心
道我家主家是许家的媳妇、杨家的闺女,知府也不过是四品官,怕不会轻易相欺,就怕是只认钱不开面的,就算最后丝络开了,也难免伤元气,因此写了一封信,打发稳妥的伙计,送到了许家。许忠和百合虽说早就今非昔比,却还守着本份住在许家村后街仆役聚集的所在,百合去年生了个儿子,也没带在身边,只是把娘家一个常年守寡的三十多岁的寡嫂请过来帮着看家伺候孩子,孩子满了周岁
就回杨氏身边做了媳妇子,每日五更便出门,掌灯方归,那寡嫂看了信,虽不识字也知怕有什么要事,忙托人进府捎信儿,百合拿到了信,马不停蹄地交到了许樱手上。许樱接了信一看,心道于靖龙也是想卖人情买心安吗?可惜“好心办坏事”了,自己家的这桩生意原是瞒着人的,如今他这么一大张旗鼓的照应,怕是人人都要知道了,如今老太太没了,唐氏称了病弱,家是四婶掌着的,整日里东省西省的,杨氏带着一双儿女,把门一关过自己的小日子,左不过不缺银钱又有小厨房,缺少什么就从外面买就是了,许昭龄和梅氏也是如此,董氏也不敢过份,只是瞧着杨氏和
梅氏的好日子眼红,又不肯自己这一房独独过苦日子,省来省去全省在大面儿上了,如今许家二房,倒有些像许家未分家时一般,兄弟三人各人小九九,合而不和。
如今若是知道杨氏私下还有产业,怕是要有一番事端。
想到这里许樱又叹了一口气,她原想了个主意对付董氏,只是一直没寻到机会下手,如今看来择日不如撞日了。
便把百合叫到屋里,仔细吩咐了一番,百合听完许樱的吩咐,眼前就是一亮,“姑娘,此计可行?”
“我已然命常嫂子寻访许久了,此计定然可行。”
“只是若是如此,许家二房怕要多事了。”“要多事大家都多事,总比别人闲着找咱们的事强。”许樱笑道,老太太在的时候,原先对四婶是极好的,偏四婶犯了糊涂,以为老太太终有去的一天,反而跟唐氏沆瀣一气,伤了老太太的心,却不知许樱
早有计谋要对付她,未出手无非是碍着老太太还在,明面上再怎么说不喜董氏,可董氏毕竟也姓董,如今老太太不在了,许樱自然是可安心施展了。却说许昭文,他今时可不比往日,过去他本是一等一的无用闲人,被一个庶兄一个嫡亲的兄弟比得废物一般,如今庶兄没了,嫡亲的弟弟还要做官,许国定年老,只掌大帐,许家二房新分得的产业全归许
昭文一人经营,出来进去的渐渐多了下人奉承,手里了多了许多银钱花用,再不是那个花钱要看老婆脸色的无用之人了。
他本就信僧信道,如今有了银子,更爱寻访这些得道之人,每日谈经论道,好不惬意。这一日他在三清观中,偶遇一位游方的道士,他见那道士衣着平平,样貌普通,本未在意,那道士与他走个脸对脸,互施了个礼让过去就是了,偏那道士眼睛盯着他看了三眼,咦了一声,晃了晃头,头也
不回地走了,竟跟他擦身而过都不肯。
许昭文本就迷信,见他这样立刻起了疑心,三步并做两步追了过去,拦住那道士,“请问这位道长,为何见了我转身就走?”
那道士道,“贫道想起还有要事未做,这才转身避走,请施主不要多心。”
“你明明是看了我三眼,说了个咦字,这才走的,我与三清观的观主是挚交好友,虽未出家,却也是修道之人,这位道友若看出什么,何妨明言?”那道士叹了口气,“小道本姓袁,只因年轻时仗着颇有些占卜相面的本事,道出不少天机,平白折损了道行,耽误了修行,这才离家出来游方,若非有缘,绝不轻易与人相面占卜,谁知与道友走了个脸对脸
,心中对道友之运数颇觉可惜,这才忍不住出声……道友若是修道之人,当知修行不易,还是不要再追问了吧。”袁道士说道。
“所谓相见既是有缘,道友若是看出我有灾劫而不说,岂非更坏了修行?”
“道友只是时运不济罢了,并未有灾劫。”
许昭文这一辈子一直在感叹自己的时运不济,袁道士这话正中下怀,“我如今运势不差,您又怎能说我时运不济呢?”
“旁人命里若有五斗,得了五斗当说运势极佳,命里明明要有九斗,偏偏只有五斗,自是时运不济。”袁道士说完叹了口气,“我这嘴快的毛病终究是改不了的,你听过也就算了。”“不瞒道友说,这些年早有数位道友如此替我批过命,并非什么新鲜之事。”许昭文叹道,说罢拉着袁道士便往一旁的观景亭而去,“我自己也替自己批过命,无非是撞见了煞星罢了,可那煞星已经去世了…
…偏我的华盖运已过,一生也就如此了。”许昭文话虽如此说,却真心觉得这袁道士并未问他的八字,只是相面就说出这么多事来,果真是个神人,当下便起了结交之心。
袁道士见他不再纠缠问命运之事,也与他谈论了许多的道法,见许昭文说起来头头是道,也起了结交之心,两人竟一见如故了起来。许昭文只觉得与袁道士谈论未曾尽兴,硬拉着他要去吃酒,袁道士推说是出家之人,还是硬被他拉去了一家素斋馆子,许是这袁道士真是个守诫律的,不善饮酒,三杯素酒下了肚,脸便红了起来,说话舌
头也大了,“许道友,你我相见恨晚啊。”
“是,是,我也觉得相见恨晚。”许昭文又替他满了一杯酒。袁道士又喝了几杯酒,就开始打开了话匣子,讲自己当年算命的经历,无非是算出某某人要有劫数,那人躲过了,他却因泄了天机而被师傅责罚;又算出某夫妻是错配姻缘,被人当神棍打了出去;又有无
意间说出某某人家宅不宁,被人斥责……“这世道啊,做好人难啊。”
“这世上的人晦疾忌医的多,真心懂道法的人少,连我爹都说我不务正业,又岂知我看破红尘之心。”“唉……你我如此相知,我也不好再瞒你了,你这命啊,并非是因你命里的那煞星改的,我若算得不错,那煞星早在你十八岁之时,已经离你远了后来是越来越远,如今更是早夭,就算与你早年有碍,于大
运却是无碍的。”
“那我又是为何……”
“你把生辰八字报上来。”
许昭文把自己的八字报了,袁道士又是掐指细算,“你的生辰本就该是状元命啊,就算不中状元,最差也该得个功名,那煞星果然妨不到你。”
“可我为何如今仍是白丁啊?”
“你把你身边的人的生辰报上来吧。”
许昭文又把父母、妻子、儿女的八字报了上来,算到董氏的八字时,袁道士叹了口气,“唉……孽缘啊,孽缘。”
“道长是说……可我之前合过我们夫妻的八字啊……”“当是和顺一生之命?”袁道士笑道,“要是我批也会如此批,此女命里无有官禄啊,有碍夫君仕途,却无大碍,偏你早见遇过煞星,后又娶了无官禄的妻子,难怪有志难申,怀才不遇,咱们只是喝酒论道,
道友回家,千万不要与妻子争吵,这都是命数,如今你们已经生儿育女,和顺一生总比宦海沉浮,揉干心血要强。”
许昭文心道我宁愿宦海沉浮啊!当初替自己合婚之人,何等的糊涂,竟然说是天作之合,自己也学艺不精,未曾多想,竟然把十几年的命全耽误了进去,“可有什么解法?”
袁道士笑了笑,“有也没有。”
“当如何讲?”“唉,罢了罢了,我见了道友的八字心中就有数了,原来道友此生命数当在我这里解,我前日路过一村庄,向一妇人讨了一碗水喝,因与那妇人有缘,看出她有心事,便替她女儿占了一卦,那女人的女儿命苦,本身八字极好,偏偏因八字好惹出祸事,被当地豪强连哄带骗聘去给儿子冲喜,谁知那豪强只知她八字好,却不知她与自己儿子八字不合,成婚没三天那豪强的儿子便去了,那豪强的夫人是个不讲理的,偏说是新娶的儿媳妇克夫,她那儿子连拜堂成亲的力气都无,又哪是那小媳妇克的?那妇人请动了保长里长等,这才把女儿接了出来,好好的姑娘,整日在屋里哭泣,不肯见人,这都是世人不懂八字
算命之玄,牵强附会,惹出的祸事啊。”
许昭文也感叹了一番,“却不知此事与我有何相干?”
“我算出那女子原是做掌印夫人的命,偏因嫁过一次人,坏了运数,不能做正房,只能为偏房,可却极有帮夫运,你若有她相帮,功史举业却晚了,弄个举人的身份还是成的。”
“此话当真?”许昭文如今也不敢想自己能不能做两榜进士了,举人已然不差了。
“自是真的,可惜啊,你如今身上背着孝,如何纳得侧室。”
“我是孙辈,守孝一年便孝满,先下聘订亲也是成的。”
袁道士想了想,“不成,不成,你家中父母必定不肯,唉,是我喝多了,多嘴,多嘴。”
“道友明明说的是我这命数当在你那里解,这都是缘份,你不过实话实说,我如何做全与你无关就是了。”袁道士却再也不肯与他一同喝酒了,借了尿遁,跌跌撞撞地出了素菜馆,许昭文查觉不对追了出去,却再也寻不到袁道士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