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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诡异骇人的一幕,胡有为没能看到,他已奔进了前门酒楼,却在酒窖入口处,停顿住了脚步。
“疯疯疯……疯小子,你你你……你没事吧?”胡爷面色发紧,看着洞口那石板阶梯一层层的往地底下延伸,心里头就打起了鼓,僵持在酒窖入口处,冲底下探头探脑一通张望,啥也没瞧见。
“疯、疯少……你听见了就回个声!出嘛事了?要不你赶紧先上来呀!”胡爷挺直了脖子,扯开了嗓门嚷嚷,声音落到酒窖底下,闷闷作响。
半晌都听不到疯少的回应,胡爷急了:完了,这小子多半是出事了!看来这酒窖里头确有猫腻!疯少下去多半是出不来了……那自个儿还要不要再冒险下去?亦或是……干脆拔脚开溜?
胡有为在上面犯了难。
凤流却在下面憋着气儿不敢吭声,只在心里头怨念着:胡爷啊胡爷,你来都来了,还扭扭捏捏个什么劲,还不赶紧下来——救人啊啊啊——!!
就在刚才,凤流的面前,出现了一幕奇观——有几十只大老鼠,相互衔咬着尾巴,列队游\行似的,从他眼前一只接一只地吱溜过去……
他只不过是寻着酒窖里那股异样骚动的气味,提灯一步步走向阴暗角落,而后,耳朵里就听到了“吱叽吱叽”的老鼠叫声,角落里猛地蹿出毛色脏灰、硕大个儿的老鼠。领头的那只个儿最大,最最肥硕,爬得也最慢,咬着尾巴跟在它后面的一连串鼠子鼠孙,从大到小依次整齐排列,形成一支颇为壮观的游\行队伍,沿墙根爬着,往一个方向去。
凤流顿时头皮发麻,心想这些老鼠是出洞偷酒吃来的?只只都肥硕惊人,难道这地方除了酒,还有肉?看这些老鼠都练出酒量了,走几步也不踉跄,顶多是打弯儿多绕上几圈,嗅着鼻子熟门熟路往一个方向去。
老鼠出洞,无非是去觅食,可那个方向没搁置酒桶酒缸,难道……那里储存着腌制好的腊肉?难怪这地儿闷着些怪味,约莫是腊肉变质腐烂了……
他越靠近老鼠去的方位,越是能闻得一股刺鼻的怪味。
凤流脚下停顿住了。他不走,有“人”却耐不住性子,抢先一步,蹿了出去……他是眼睁睁的看着原本揣在兜里的那双绣花鞋,自个儿欢脱地蹦达出去,落在地上,一左一右跟人走路似的,“踢挞踢挞”猛追前方列队串溜的老鼠,速度还相当惊人,眨眼就追到!
而后,这对小鞋儿一蹦老高,猛地踩落在老鼠身上,将那群老鼠一只接一只的、用力猛踩过去,直踩得老鼠“吱吱”惊叫着松开了相互衔咬的尾巴,四下里乱蹿,炸开锅似的,场面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一旁的凤流两眼都看直了,瞧那两截儿红辣椒似的三寸绣花鞋,那火辣辣的劲道,竟将领头的那只大老鼠连踩带跺,尾巴都被这鞋踩了个稀巴烂,痛得它“吱吱”尖叫,求爷爷告奶奶似的,连翻带滚逃回了鼠洞里,再也不敢露头。这双鞋子才心满意足歇了一会儿,原地颤悠几下,继续慢慢吞吞往前“走”,仍是照着方才那队老鼠行进的方向去了。
凤流追了上去,紧跟在后面,跟到了酒窖最里头的一个角落,那双绣花鞋便停了下来,不再自行走动了。他于是提灯一照——角落里摆着一只大箱子,木头外面包了层铁皮儿,打着无数枚铁钉子,将松皮儿的地方都钉得死牢死牢的,箱盖儿上扣着好几把大锁,锁眼里似是灌了铅水,即便拿了钥匙、或是用器具撬锁,也打不开这锁了。
这么大一口箱子,式样古朴,像以前大户人家储藏棉袄等厚重衣物用的,木头本身分量就颇沉了,外头还包上了一层铁皮,这箱子就更沉了,不来两个力大如牛的壮汉,轻易是搬不动它的。
打又打不开,搬又搬不动,这箱子闲置在此处,就好似被主人家彻底遗忘了。
凤流看着那双艳色绣花鞋“停步”在箱子前,似是找回了自个的“窝”,心中自是万分惊奇,到底还是应了“好奇心杀死猫”这句老话,他浑然不觉危险地凑过来,居然还有心思与这双鞋子打趣儿:“你这是带我来见你家主子的?你家那位,该不会就住在这口箱子里吧?”边说边笑,竟是毫无惧色地往前再凑近几步,鼻端却闻到了一股更加浓烈的怪味,那味儿似是……
凤流脸色一变,像是猜到了什么,觉着不对劲了,这才猛地往后退开几步。
就在这时,一阵“嘻嘻”的笑声响了起来,这一回他可听得真真的,那声音恰恰是从箱子里头冒出来的,似个女子的笑声,猝然惊荡在这沉闷压抑的酒窖里头,十分诡异!
凤流手中拎的灯盏,光焰忽明忽暗地闪烁了几下,眼角余光隐约瞄到:一抹黑影从角落里蹿出,忽闪着掠了过去!而后是啪嗒一声——
一只老鼠居然蹿到了箱盖子上,用牙齿使劲咬磨着箱子一角,那里像是被它的同类反复咬磨过无数次,铁皮儿磨掉了,露出木头来,又遭这只老鼠蹿上来一咬,就扑簌扑簌往下直掉木粉渣儿。
就在老鼠蹿上箱子用牙一啃,发出咬磨的刺耳声响时,箱子里的笑声戛然而止,静了一下,紧接着,一个女人的尖叫声猝然冒起!
跟见了老鼠跳脚猛蹿的邻家女孩一样,箱子里尖叫声一起,落在箱子边儿上的那双绣花鞋就踢挞猛跳几下,疯也似的蹦上箱子顶部,用力去踩那只老鼠,直到将它吓跑,箱子里的尖叫声才渐渐停了下来,而后,又幽幽冒出呜呜的哭声。
随着哭声越来越悲切,像是有个女子抑制不住几近崩溃的情绪,到最后竟哭出撕心裂肺如杜鹃泣血的孤凄悲怆,这口大箱子也兀自狂震起来,箱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剧烈挣扎、踢踹着,想要挣脱束缚,从箱子里脱逃出来,越是挣扎,箱子抖震得越是厉害,而后……
凤流就看到了更加不可思议的一幕——
酒窖里酿着酒的大缸子、圆桶子,猝然顶开了只只盖子,哗啦拉的往外冒着酒水,一股股的琼浆玉液溢了出来,淌得满地都是,而那一只只木桶盖子,或是泥封的瓦缸顶儿,都漂浮在了半空,悠悠地打着旋儿。
凤流惊呆了,就在酒水淌满一地,浸湿他的鞋子,冰冷冷的感觉,由脚底心直蹿到心口时,他提灯屏息,悄悄往后退,一步、两步、三步……
似乎感觉到他想要逃离的意图,剧烈抖震的那口箱子,猝然停顿住,静了片刻,凤流也屏息瞪了它片刻,而后,从箱子打满铁钉、绕了铁丝的狭小缝隙里,猝然往外冒出一股股猩红液体,哗啦啦翻腾而出,那是……
血!
“胡、有、为——!!”
凤流再也按捺不住了,头一个想到的救兵就是胡爷。
可这位胡爷闻着声地来了,偏就没胆子下来。
搬来个不靠谱的救兵,远水也救不了近火,疯少只得想法子自救——抬头,看看悬在自个头顶上只只桶盖;低头,看看逐渐没过脚踝的酒水,他把心一横,“噗”一下熄了灯盏,以免“走水”。
灯一灭,他闭着眼,依着脑海里的记忆,稳扎稳打地迈开脚步,往回走。强自镇定着,什么都不去看,什么都不去想,一步步走回石板阶梯那头,一步步拾阶而上……
“疯、疯子?!”
耳边听到胡大探长的一声惊呼,疯少知道:自己走出来了!
一睁眼,果然看到胡爷那张脸,那双狐狸般细眯的眼睛,就凑在洞口边,疯少苦中作乐地呵呵了一声:“探长,你这胡子蓄得真不咋样,一边儿耷拉一边儿翘,看得本少眼睛发花!”
“疯小子,本探长的胡子能把你眼睛刺瞎咯,就省得你到处欠人风流债!”胡有为嘴里头哼哼,心里头却塌实了些,赶忙伸手将这小子拉上来,上下一打量,喝,还是瞧着不大顺眼!“你小子能不能正经点儿?别冲老子抛媚眼!我这大老爷们可不吃你那一套!”
“你这叫什么眼神?”疯少惊眨着眼睛,拼命使着眼色,提醒胡爷赶紧往后面瞧,“咱俩就不能长点默契?”
胡有为好歹反应过来了,顿时头皮一麻,颈后寒毛一竖,绷紧了脸皮小心翼翼地转个身,抬眼一看……
“哎呀喂娘啊!这绣花鞋怎么自个蹦达上来了?”
骂咧声、跳脚声、扑打声……咋咋呼呼闹腾了一番,酒楼里忽又一静!
就在这可怕的沉静之中,幽幽的冒出个女人的声音:
“疯少……你别走啊……”
……
“哎哟喂个小祖宗!你是不是又招了诈尸的邪祟了?!”
……
“欸?等、等等……等等,胡爷!胡长官!胡大探长!你别走,先听我说……”
……
“不听不听!本探长要回家!要——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