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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章)
中原有座山,名为九霄山。
曾经在这座山头之上,屹立着一座绵延千年的绝世剑宗。只不过在几年前,却一夜之间付诸一炬。山上的剑仙无一幸免,死于非难不说,就连带着这座山头之上,似乎也变得古怪起来。
这几年来,山上空空荡荡,传闻闹鬼,山下四周的居民都不敢靠近,更别说上山看看了。而这座山头,也就此没落,冷清无比。
只不过,在今年盛夏时节,山头之上发生过一次古怪的事情,本就不算安稳的山上突然震动不已,还伴有凄厉的咆哮声传遍山头。原本山下的村民都以为这座山头又有闹鬼了,可是不曾想,在那之后,这座山头之上却有了人气。
早先对于山头忌讳莫深的山下村民,渐渐发现,这座山头之上竟然有了行人,起初只是偶尔看到一个中年汉子徘徊在山脚四周,而随后的几个月之中,竟然看到了不下数十人,出现在山头之上,让人颇为古怪。
临近年关,中原各自城镇都开始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劳作了一年的百姓们,也都各自开始准备年货,购置新衣。
而这座山头之上,竟然不同于往年,罕见的出现了大红灯笼。这可是这几年都未曾见过的光景,而那些大红灯笼,一路从山脚的石阶绵延到了山顶之上,蔚为壮观。
见此一幕,山下的村民也大都开始确信,这座山头之上如今真的已经有人居住了。
这一日,天色才刚刚亮起,便有一群年纪不大的书童,出现在了这座大山的山脚处,缓步登山。
为首之人,便是一位须发尽白的老人,身穿一袭青衫,沿着石阶缓步而上,身后,都是一些年纪不大的孩子,大都充满向往和好奇的向上而行。
“先生先生,这座山为何名为九霄山啊?”
年纪不大的小书童之中,有个灵气十足的小书童,一边上山,一边抬头好奇问道。
“因为这座山头之上,曾有座宗门唤作九霄剑宗,故而称之为九霄山。”
“原来如此,那么先生,咱们的云天山便是因为咱们云天书院而得名的对吧?可是先生,那九霄剑宗不是已经覆灭了吗?为何山头还不换名字?”
走在前方的老人,笑着摇头道:“错了。是先有的云天山,才有的云天书院,时间早晚不同的。至于那九霄剑宗,可不算是覆灭,顶多只是潜龙在渊,终究有一日便会飞龙在天的。”
那小书童皱起眉头来,似乎有些不解。
为首的老人哈哈一笑,道:“不出意外,今年过年的时候,这座山的主人,便会重新回归此地,到时候你们有疑问可以问他,他的学问可大着呢。”
身后的数十名小书童都瞪大了眼睛,满是好奇。
“先生,那位九霄山的主人,是不是也年纪不小了?”
“肯定年纪不小了,都有一座山头了,真有钱啊。先生,我可以问他讨要压岁钱吗?”
“我也要我也要!我还想吃糖葫芦,不知道那位九霄山的主人会不会给我们买!”
数十名小书童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满是兴奋。
人群的后方,有位女子书童缓步而行,神色平静的看着这座山头,神色之中却不是这个年龄的孩子该有的兴奋,而是多了一抹淡淡的哀伤,如同那白纸之上的一点墨,不刺眼却又挥之不去。
走在前方的老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云天书院的院主,如今在中原境内享有儒道大宗师的徐匡。缓步而行的徐匡一边笑呵呵的听着这些孩童的话语,一边视线却不自觉的回过头看向了最后的那名女子书童,轻轻叹息一声。
女子书童名为钟灵,源于诗句造化钟灵秀。而看起来只是和常人一样的女子书童,却并非人类。而是来自于青州那那座云官山之中的山魅。
当初钟灵被苏春生带到了云天书院之后,便将她放在这里求学。而那个当初只有一尺来高的小人,在不到半旬的时间,竟然渐渐长大,这并非是因为山魅可以变换体型,而是因为无论是云天书院也好,还是九霄山也罢,都是灵气极盛之地,所以那钟灵便飞速成长起来。
当然,除了成长之外,这个山魅小人更多的便是读书。起初钟灵还会满心欢喜的追问这个追问那个,让云天书院之中的先生们伤透了脑筋。只不过,后来,这个名为钟灵的山魅小人,却越发的沉默起来。
外人不知为何,可是徐匡很清楚,这个钟灵小人,在短短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已经读完大部分云天书院的藏书。知道的越多,就越会清楚这世间的不公,也就越了解这世间的险恶,人心便是如此。
一个孩童在年幼时,可是无忧无虑,因为一块小糖果而欢天喜地。而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增加,就越发清楚,一颗糖果带来的只是短暂的甜蜜,却不能让生活变得美好起来。
古人有云,慧极必伤,大抵如此。
九霄山对于钟灵的意义如何,徐匡不敢揣测,只是当初苏春生将这个一尺来高的小人带到了云天山的时候,徐匡就很清楚,这个名为钟灵的山魅,此生都未必能够走出苏春生带给她的影响。
众人继续登山。
走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候,山腰处便出现了一座亭台。
亭台名为折柳亭。
此刻的亭台之上,却坐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似乎在等待这些来访之客一般。
徐匡带着小书童们一路向上,停在了这座亭台之中。
原本叽叽喳喳的小书童们,纷纷闭嘴,瞪大眼睛看着这个身材魁梧,身边还立着一柄极为宽大的长剑的壮汉,有些胆怯。
显然,在这些孩子眼中,眼前这个家伙,长得也太凶神恶煞了,不像是啥好人。
徐匡并未多说,只是笑眯眯的上前,道:“怎么?放心不下,亲自来迎接了?”
那身材魁梧的壮汉摇摇头,打量了一眼徐匡,然后实现放在了身后的孩子们身上,突然咧嘴一笑,道:“这不是想着九霄山终于有客人造访了嘛,亲自迎接一下,聊表心意。”
说着,那魁梧的汉子,还像是变戏法一般的从后背掏出了一大把冰糖葫芦,然后快速的起身,笑眯眯的挨个给那些目瞪口呆的小书童们发了一根,神色之中满是得意。
孩子们顿时欢天喜地,也不觉得眼前这个壮汉有多可怕了。
而徐匡则是目瞪口呆,看着这个嬉皮笑脸的家伙,嘴角抽搐不止。
堂堂的剑道大宗师,素来以暴脾气著称的江湖高手褚天罡,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却见那身材魁梧的壮汉在发完了糖葫芦之后,还剩下一根,递给了徐匡,笑眯眯道:“走了,上山。不出三日,苏家那小子便要回来了。”
徐匡手里还拿着那根糖葫芦,站在原地哭笑不得。
人群后方,那钟灵则是猛然抬头,神色之中爆发出了一抹罕见的喜悦光彩。
——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风雷关外,城北城门口外,一行人数人站立于此。
城门口处,来往行人熙熙攘攘,大都会被眼前这一幕所吸引,流露出些许诧异,更是有好事者站在一侧,眼巴巴的看着这些人,满是好奇。
只见这一行人之中,有那身材魁梧的风雷关大都督尹啸云,有那如今在风雷关声名鹊起的年轻校尉张晓松,还有那同样出身于将门世家的徐超,身边还跟着几名身穿精致甲胄的年轻将领,阵势不大,却分量十足。
相比起这几人来,另外的四人,就显得有些陌生了。
背后背着一柄长剑的高松涛,以及那身材魁梧沉闷的魁梧汉子王盟,还有就是苏春生,以及那楚幼微。
众人相对而立,苏春生嘴角挂着淡然的笑意,轻声道:“行了,就送到这里了。接下来各走各的,有机会再一起喝酒。”
尹啸云笑着点了点头,随即转身看了一眼张晓松。
一直都沉默不语的张晓松终于向前跨出一步,躬身抱拳道:“苏公子,保重!”
苏春生笑着点头,
身边的尹啸云没好气道:“这就完了?”
张晓松挠了挠头,道:“不知道该说啥。”
尹啸云伸手便是一个板栗,骂骂咧咧道:“瞧你那点出息,还想着你能文绉绉的来两句,给咱长点面子呢。”
张晓松讪讪一笑,看了一眼苏春生,傻笑不语。
苏春生摆摆手,道:“行了,不废话了。”
包括尹啸云在内,在场的所有将领都纷纷抱拳。
苏春生摆摆手,一行四人便缓缓离开了这座被誉为中原南门的风雷关。
走出许久,苏春生才转头看着身边一直装傻充愣的高松涛,没好气道:“不是说好了,就到风雷关为止吗?怎么?这是还打算跟着我一起北上?”
王盟转头看着天空,若有所思。
高松涛似乎有些绷不住了,勃然大怒的转头怒道:“苏春生,你特娘的别忘恩负义啊。马上快过年了,你让老子去剑山之上喝西北风?好歹让老子过个年吧?咋了,舍不得你家的酒水?老子是那种缺钱的人吗?”
苏春生平静转身道:“你有钱?”
高松涛顿时一愣,有些不知所措。
苏春生哈哈一笑,道:“行了,一起回九霄剑宗吧。”
高松涛这才嬉皮笑脸的凑到一侧,道:“这才是兄弟嘛,你说这大过年的,赶人离开也不好吧。等年过了,咱们就各奔东西,到时候心里也舒坦。”
苏春生一边前行,一边笑眯眯道:“住一天,一千两银子。”
高松涛再度傻眼。
身后的王盟却已经走上前来,笑眯眯道:“没事,我这里有十万两银子,都是当初在海丰镇坑那些所谓的狗屁剑修的。”
这一次,轮到苏春生傻眼了。
对啊,当初那海丰镇单单是入门的银子,就不少,里头的人当真能穷了?
一念至此,苏春生还想加价,却见那高松涛已经反应过来,急忙喝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苏春生你可别耍赖啊。”
苏春生扶额无语。
身边的楚幼微,则是笑开了花,神色之中满是向往。
接下来,要去那九霄剑宗了啊?那可是曾经的中原剑道之首啊!
四人继续前行,苏春生却嘴角微微扬起,低喃道:“缪三娘,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
——
风雷关内。
那座小院之中,缪三娘斜倚在院落之中的椅子上,手中捧着一壶酒水,一边喝着,一边哭哭笑笑个不停。
院落之中,那并未离去的老剑修于焕成,则是坐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轻轻叹息。
曾几何时,有个不谙世事的执拗小姑娘,虽然并无修为傍身,可是却凭借一身胆气,竟然却孤身穿过了大半个江湖,出现在了那九霄山上,只为见见那些心中所向往的绝世剑仙。
历经了不知多少苦难,最终抵达山头后心中满是欢喜的小姑娘,第一眼便喜欢上了那座山头之上的一位剑道宗师。
只可惜,那名剑修已经成家,并有了孩子。
小姑娘心有不甘,在山上一待便是数月。
最后,却终究无法让那位剑道宗师喜欢上自己,便黯然下山。
而后漫长的岁月里,小姑娘一点点长大,见过了世事无常,见过了悲欢离合,见过了貌合神离,见过了悲痛欲绝之后,才终于开始明白,那位剑道宗师对于感情的执着,只会让人羡慕,而并不让人嫉妒。
可饶是如此,那年幼时的欢喜,却成为心中的一抹朱砂,丝毫未曾抹去。
一直到得知了那场惊世骇俗的劫难,女子终于心灰意冷,嚎啕大哭起来。
这一晃又是数年。
她见到了他的孩子,一如当初见到了他一般,让人欢喜。
缪三娘喝完了最后一口酒水,昏昏沉沉的靠在椅子上,嘴角却轻轻扬起。
谁人不曾年少时,谁人不曾空欢喜。
而这一场欢喜,恍若大梦一场,却让人终身都难以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