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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文慈对冉斯年还是颇为信任的,很可能是也听说了一些冉斯年的能耐和成功案例,她虚心地再次请教,“冉先生,请您解释一下我的梦,我还是无法理解这么一段恐怖的恶梦怎么会是婴儿时期的一段回忆?”
“首先,提取你梦里的几个关键点,囚犯、晦暗的空间、四面的栅栏、下肢无法用力、趴在地上靠上肢力量爬行、无法说话、感觉不到舌头、嘴里涌出了热乎乎的血,还有飞机、海豚和猴子,”冉斯年笑着反问黎文慈,“黎女士,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跟你爱人还没有要孩子吧?”
黎文慈呆愣愣地点头,随即马上想到了什么,脸上浮现出既恍然大悟,又不敢置信的矛盾神情。
冉斯年解释:“如果这几个关键点只出现一两个我也不会想到婴儿,可是所有出现的这些关键点都会让我联想起婴儿。首先,你之所以以为自己是个囚犯,那是因为你意识到你被关在一个‘囚笼’里,可现实中,很少有囚笼是四方形,并且四面都是栅栏的,而你又没有提到仰面朝上的时候上方也有栅栏,所以直接让我联想到的就是婴儿床;其次,你后来提到过你所处的监狱似乎是漂浮了起来,我想有这种错觉很可能是因为你的动作导致婴儿床的晃动,让你有种坐船的错觉,你向下方看隐约能看到海水,这也是错觉,是晃动的婴儿床和下面的海豚玩具让你产生了海水的错觉;第三,你说你感觉刚刚遭受了残忍的刑罚,这当然是错觉,因为所谓的下肢无法用力,只能爬在地上爬行,无法说话,说不出一个清晰的字,这都是婴儿的表现,我想,梦里的你不但无法感觉到自己的舌头,也感觉不到自己的牙齿吧?那是因为当时的你没有牙齿,对舌头的概念也是模糊的,所以以为自己没有舌头;第四,你一张嘴,竟然涌出了热乎乎忽的血,这也是你的梦把婴儿时期的记忆给恐怖化了,黑暗中你根本看不到你呕吐物的颜色,你只知道那是热乎乎的,还是液体,而实际上,那是……”
“奶,”黎文慈哭笑不得地说,“那是婴儿在吐奶,原来如此,原来我梦里出现的飞机、海豚、敲鼓的仪仗队和猴子,全都是玩具!”
冉斯年收起了笑容,有些不忍心打断黎文慈的放松和释然,但又不得不把话题引向比较严肃的部分,他说:“我想,梦的关键在于那个你看见的光源和惨叫声,也许恐怖就是源于那个光源后面的未知。你的潜意识绝对还知晓些什么,一些不太美好,甚至是恐怖的事情,所以才会把这段记忆给恐怖化。黎女士,你可以回去问问你的父母,是不是在你婴儿时期家里发生过什么变故,有可能是他们夫妻俩吵架甚至是打架。如果是这样,一家三口把这个问题说破,彼此原谅,沟通感情,你对他们俩重新建立信任感和爱,假以时日,相信你的心结也就打开了,也就不会再去做这个恶梦了。”
黎文慈尴尬地笑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没用的,因为我的父母不是我的亲身父母,他们是养父母,在我四岁的时候从福利院领养了我。”
冉斯年脸色的职业性微笑马上僵住,他在瞬间就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黎文慈婴儿时期的恶梦,男人和女人的惨叫,再往后是她变成了孤儿,被送进福利院,而后被养父母领养!
难道黎文慈的亲生父母就是在黎文慈婴儿时期遇难的?这对儿夫妻就是在与婴儿房一墙之隔的、光源的那边遇害的?而当时还不会说话不会站立的黎文慈,这个小婴儿差点就目击到了整个悲剧的过程?不,她是否目击还不知道,但至少,她听到了。
杀人凶手放过了黎文慈,也许是因为凶手认定一个婴儿根本不会认出他,记得他的长相,也许是因为凶手还有一丝残留的人性,不忍对一个婴儿下手。总之,黎文慈活了下来。
“冉先生,”黎文慈打断冉斯年的思路,仍旧没有意识到冉斯年想到的这些,礼貌地问,“还有没有别的方法可以让我不要再做这个恶梦呢?毕竟,我暂时还没有寻找亲生父母的意思,就算想找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找到的,唉,我想,我之所以会把这段记忆给加工成了恶梦,也是源于内心的缺乏安全感,还有被亲生父母遗弃的恐惧吧。”
冉斯年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把自己推测的可能性告诉给黎文慈,他觉得黎文慈有权知道这些,黎文慈是个成年人,他也不必担心她会承受不了这样的可能性,况且,黎文慈的爱人是个刑警队长啊,也许这一切可以往最好的方向发展,黎文慈亲生父母的血案早就已经破获,让她得知真相也算是疗愈她内心创伤的一个途径。
于是冉斯年坦白,说出了他的猜测。
黎文慈震惊了,半晌没有回过神。
黎文慈从震惊中脱离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泪流满面,显然,她接受了冉斯年的想法,认定了自己的亲生父母不是狠心遗弃了自己,而是遇害了!她的亲生父母是爱她的,她有自己的小婴儿床,还有那么多的玩具,她是被他们深爱着的!
“对不起,冉先生,我,我情绪有些失控,”黎文慈抹了把眼泪,“今天先到这里吧,我会再打电话给您的助理预约的。再见。”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冉斯年一直惦记着这个黎文慈,他很想知道黎文慈的后续情况,当年是否有命案发生,如果黎文慈的亲生父母遇害了,那么那起案子是不是已经破获,凶手是不是已经伏法。
可好奇归好奇,冉斯年却没有地方和人脉去打听,他在脑子里搜索了一番,唯一跟警察拉的上关系的只有自己的一位同事的小姨子,是派出所户籍科的文职民警。显然,这个渠道冉斯年打听不到任何有关命案,而且是陈年命案的消息。
第四天,黎文慈再次拜访,却是在没有预约的情况下,有些冒失激动地找上了门。要是换做其他顾客,冉斯年绝对不允许在没有预约的前提下插队,可是黎文慈是特殊的。
“冉先生,我拜托我爱人调阅了卷宗,原来在29年前,也就是我一岁的时候,松江市真的发生过一起命案,遇害者就是一对儿夫妻!他们,他们一定就是我的亲生父母!”黎文慈看见冉斯年的一刹那,眼泪唰的一下涌了出来,“根据卷宗,当年那对夫妻的孩子就是被送去了市立的福利院,那就是我,就是我啊!如果不是你,我永远也不会知道,我的亲生父母,他们,他们……”
冉斯年忙起身走到黎文慈身边,轻拍她的肩膀安抚她。等到黎文慈冷静下来以后,她一开口说的话让冉斯年格外震惊。
“冉先生,我想请你帮忙,帮我找到当年杀害我亲手父母的凶手!因为那起命案至今都是悬案!凶手依旧逍遥法外!”黎文慈极为迫切、不容置疑地说。
冉斯年愣了几秒,随即苦笑,“黎女士,我只是个咨询师,不是警探啊,这件事,你该找你爱人帮忙吧?”
“当然,我爱人也答应我会重新调查,但是因为当年的刑侦技术水平有限,时隔将近三十年再去调查难度也不小,而且如果不请示上面,他也没有权限,就算请示上面,因为他跟我的这层关系,领导也不一定会批准。总之我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哦,不,准确来说,是我自己身上!我要亲自找出当年的真凶,为我的亲生父母报仇!”
冉斯年领会了黎文慈的意思,问道:“你是想通过你的梦去追查凶手?”
“对!”黎文慈斩钉截铁地说,“冉先生,我听说过你的释梦疗法,简而言之就是通过对梦的干预去影响潜意识,从而达到疗愈创伤的目的。我想,这个方法对我也同样试用。请您帮助我,这对我来说真的是太重要了,不管付出怎么样的代价我都要用尽全力去努力!报酬方面不是问题,我还有一个婚前财产的房子可以卖掉……”
冉斯年抬手阻止黎文慈继续说下去。一开始,冉斯年对于黎文慈的这个要求是拒绝的,然而黎文慈似乎是把冉斯年当成了救命稻草,她对他实施了围追堵截的战术,用诚意和眼泪打动了心软的冉斯年。最终,冉斯年决定利用自己的释梦疗法去帮黎文慈寻找真凶。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冉斯年才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潜意识里蠢蠢欲动的侦探神经吧。
而这个所谓的释梦疗法,远离简而言之的确就是通过对梦的干预去潜移默化地影响人的潜意识,也算是一种潜意识的训练。用作疗愈心理创伤,收效的确显著。用在黎文慈身上,用来探寻记忆里的凶手,冉斯年并没有把握。当时的他做了一个决定,决定改良,或者说是过度地运用这套方法,帮助黎文慈。
而这个经过改良,或者说是过度运用的、针对黎文慈的释梦疗法,剥去它的外壳,究其本质,它还可以直接叫做——清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