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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天孩儿脸,说变就变。
上午还是大毒太阳晒着,下午的时候就变成了黑云翻滚,从北边的山那边狠狠的压了过来,叫人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冷风嗖嗖的垂着,麦浪滚滚。
可是看着这翻滚的麦浪,种庄稼的人脸都青了。但是对于天灾,谁都没有办法,只能撅着屁股埋头苦干,和老天爷抢夺口粮。
眼瞅着北边过来的黑云就要压到头顶,蒋玉兰急的快哭了出来,“你说老三也真是的,拔田的时候都不知道回来,一个小工子,有啥了不起的,连个合同也没签……我看着粮食都掉在了地里他回来吃啥,有种一辈子都别回来!”
蒋玉兰家这次拔田的人就只有她自己、老二唐熙远、老四唐会远三个人。这个劳力其实是和往年差不多的,往年蒋玉兰和唐会远唐临远都不下地,就只有唐汉生、白梅珍和唐熙远三个人。本来三个人坚持下来,一茬麦子也就拔了,没啥大不了的,可谁想到竟然又要变天了?
蒋玉兰感觉,自己的命运咋就那么苦呢?一把年纪了要下地干活不说,下了地还保不住口粮,这叫啥事情?
她快要憋屈死了,一张脸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不过别人拉脸那是越拉越长,蒋玉兰拉着脸的样子,却像是整个人都浮肿了起来,脸跟猪尿泡似的。
唐会远瞅了瞅自家老娘之后低下了头,默不作声。他不是蒋玉兰最钟爱的儿子,这个时候说话,蒋玉兰肯定要把屎盆子扣他身上,他又不是出气筒。
唐熙远则道:“一个个都是好吃懒做的,关键时候谁也靠不住,妈,咱还是能收多少是多少吧。”说着去捆拔好的麦子。
唐会远回头低低的看了唐熙远一眼,他突然明白了二哥为啥最得他妈的欢心。因为他二哥虽说哪里哪里都是他看不起的,但是唯独有一点做的其他兄弟们拍马莫及。那就是他二哥总是能摸清他妈的心思,总是能顺着他妈的话说,也总是能轻而易举的叫他妈得到认同……总而言之,他二哥就是他妈的贴心小棉袄,他唐会远就是类死自己都做不到。
他突然就有些为自己的前途担忧起来,以前上学都是大哥出的钱,大嫂种地,家里基本的两件大事都被大哥大嫂做了,因此大家虽然相处不融洽,却也没有过于实质性的冲突,各方的利益似乎都得到了保障……可是现在不一样,首先家里没了钱,虽说三哥现在也在打工,可是依照三哥的性子,那钱是肯定没有他的份儿的,而二哥和老娘都是不赞成上学的,这样下去,他迟早要辍学……
一想起这个,唐会远手上的动作就不知不觉的慢了下来,一会儿就落在了后面。
蒋玉兰整个人心急火燎的,拔着拔着发现怎么前头就自己一个,猛然回头,却见老四在哪里磨蹭,顿时火气噌噌上冒:“作死呀,愣着做啥?好吃懒做的,遇上荒年你就是饿死的头一个!”
唐会远很小的眼睛狠狠的剜了蒋玉兰一眼,低着头闷葫芦似的不吭声,动作却更加慢了。他是知识分子,平常话不多,心里憋着的却能顶的上三个哥哥加起来的闲言碎语。
不远处捆麦子的唐熙远深深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四弟,若有所思。
如今,秀秀已经嫁做他人妇,他再也奢求不起。而且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的难处,大哥大嫂出去这半年,他总算体会到了啥叫艰难,而且就他妈那个败家的样子,鬼知道这家里会不会越来越穷,怕是时间越往后,这日子就越难过,谁还愿意给他做媳妇儿?
或许,他也该想想新的出路了,他缓缓回头,目光越过自家门前的白杨树,看向隔壁砖墙砌成的房屋,红墙青瓦,看着真好……
因为担心被雹子打散了架,上午唐曦颜一家子去检查了一下自家笼好的麦子,保证麦穗都被保护了起来。
中午饭刚刚吃到一半,白梅珍就吃不下去了,坐立不安的道:“爹,叫两个娃先吃着咱去看看老家的麦子,我看外面天气有些古怪,虽说天气预报说是明儿的雹子,我咋就感觉今儿就要下了呢?”
“嗯……”唐汉生长长的呼了一口气,也吃不下饭了,他也就是使劲儿绷着,心里也是担心的,只是……“我去吧,你怀着娃儿呢,万一有个好歹可咋办?”说着丢下饭碗窜下了抗。
“没事,这不离得近嘛,我去看看,能抢回来多少是多少,毕竟妈和老二忙活了大半年……”白梅珍坚持道。
唐曦颜叹了口气,对于爷爷和母亲的做法,她实在说不出啥来。庄稼人对庄稼有着特殊的感情,先不说这麦子是自己老屋的,就算是别家的,他们也舍不得叫掉在地里。
“我也去。”唐曦颜也下了炕,扭头嘱咐唐曦雨,“吃饱了乖乖的在被窝里睡觉,不管外面发生啥都不要出来。”唐曦雨怕雹子,唐曦颜有些担心。
唐曦雨叼着一嘴巴面条,跟白胡子似的,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蒋玉兰家种麦子的地离得不远,就在原来的老屋斜下方,从唐曦颜家走,还没去老屋远呢。
白梅珍走到地头,看着还剩大半块的麦子有些担忧,“不知道后面山上的麦子你奶奶家拔了没有,要是就这点的话,咱们几个搭把手,说不定就真的收完了呢!”
“后山上的收完了了吧,我前儿看着老二他们去那边……”唐汉生随口接到。
唐曦颜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抿着嘴唇,他们这次来帮忙,会不会有好结果她也没信心,或者,对于蒋玉兰,她从未有过信心,否则她也不会跟着来。
“爹,我们快点过去……”白梅珍扶着腰加快了脚步,毕竟天气不等人。
“妈你慢点!”唐曦颜紧张她的身子,不由声音大了几分。
这一声没拦住白梅珍,却把低头忙活的蒋玉兰唤了醒来。
本来,蒋玉兰和两个儿子都忙着拔麦子,根本没注意到地里来了别人,可唐曦颜熟悉的声音却叫蒋玉兰憋着的火气蹭一下就冒了上来,她猛然扭头,一见是白梅珍一家子,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鳄鱼一般的眼睛几欲突出,紧紧的盯着白梅珍:“你来做啥?”
“妈……我……”白梅珍被她的气势这么一镇,说话就有些结巴起来。
“切,还能是干嘛的,没看人家的麦子都已经拔完了吗,今儿早上在那光秃秃的的地里转了一早上,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现在看咱家麦子还剩着,可不就是来看笑话的!”白梅珍的话还没有完全说出来,唐熙远便骑在麦捆上面不阴不阳的插了一句,小眼睛里一副了然的神色。
“我不是,我是来帮着拔麦子的。”白梅珍急了,赶紧解释,这老二没事搀和啥呀,这都啥时候了!
“嘿!你是来拔麦子的?就你那怂样儿,挺着个大肚子还拔麦子?我看你是耀武扬威来的吧,怎么着,这次想生个儿子?”唐曦颜就好像是听到了最大的笑话一样,从麦捆上面站起来,双手叉腰,上下打量着白梅珍,像是要看透她肚子里怀着的是男是女一般,“我说你咋就不死心呢?那儿子是谁都能生的吗?就你这德性,还指望着传宗接代,还是省省吧你!”
“老二你咋说话的你!你嫂子好心上来帮忙,你看看你说的那是人话吗?”唐汉生气的胡子都抖了起来,他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个儿子,他就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会生出这么个玩意儿来?
“我咋说话的?我就是这么说话的……妈……”唐熙远扭着麻杆一样的身子,换了一只手指着唐汉生。
“奶奶,你是不是当年没注意,把二叔生在了茅坑里了呀,这说话怎么这么臭?”唐曦颜上前扶住了快被气哭了的白梅珍,眼睛里皆是好奇的问蒋玉兰。
一句话把蒋玉兰气的七窍生烟,唐熙远还未反应过来,唐会远眼神很深沉,白梅珍憋屈异常的心里,却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她家曦颜说话真逗呀,一下子感觉像是被从监狱里放了出来一样,连空气都新鲜了。
唐曦颜感觉到白梅珍的情绪变化,松了一口气之后,大眼睛里泛起气死人不偿命的笑容,做远眺山河状,扫过头顶缓慢移动的黑云,而后落到唐熙远脸上,“这天气真好啊,凉风习习暴雨将至……”
唐熙远顿时被唐曦颜的样子弄懵了,而唐会远的眼神则更加晦暗起来,这个孩子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他有些听不懂?
思忖之间,却见唐曦颜忽而收起了吟诗一般的惬意神情,话锋一转,“二叔,难道你不觉的么?是不是比这几日酷暑感觉好多了?而且一场暴雨过后,再脏的嘴巴也要被洗的差不多了……不过二叔你这张,就说不好了。”说着又使劲儿摇头。
“……!”唐会远额头上扫过三根黑线,只觉得有种想要撞墙的冲动,他看向唐熙远的目光有些感叹起来,这也就是没念书够笨呀,不然气都被气死了!
“咔嚓——”忽的,一道刺耳而古怪的雷声在头顶炸响,毫无征兆,数秒之后,有豆大的雨点落下来,只是异常稀疏。
“呀,快回去,我听说黑了心的是要遭天打雷劈的,不知道会劈到谁身上!”唐曦颜尖叫了一声,拉起白梅珍扭头就走,被这样说了,她要是还去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帮着去拔麦子,那真的就太贱了。
“你——”直到这个时候,唐熙远才反应过来这小崽子刚刚在玩儿文字游戏,给他骂了!
唐曦颜扭头,冲恶狠狠指着她的唐熙远吐了吐舌头,“我怎么了我?我就是来看热闹的,你们慢慢拔哈!”
见唐曦颜拉着白梅珍匆匆离开,唐汉生也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佝偻着身子转身离开,不是他不想帮忙,他担心自己载待在这里,这三个人都围着自己说话了,怕是一根麦子都收不回来。
天气预报果然是不准的,暴风雨夹杂着冰雹提前一天到来了。
白梅珍回去之后,刚刚来得及往炕洞里添了些柴火,把已经一个月都没烧的炕烧了起来,下了冰雹可和下雨不一样,温度一下子就能降下去二十度左右也不一定,因此得防备着点,可谁想这火刚刚点着,还没抬起头来,就被啥东西在脑瓜顶上狠狠的砸了一下。
“哎哟,我的头……”白梅珍痛呼一声,赶紧爬上台子,才发现原地叮叮当当砸下来的都是拇指大小的雹子!
“妈,快进来吧。”唐曦颜把唐曦雨搂在被窝里,关上了窗户。
白梅珍匆匆忙忙的进来爬上了炕,瞅着玻璃窗外眉头紧皱,“这眼看着鸡蛋大了,百合不会被砸坏吧?”
“没事,外面的苗子而已,砸坏了还会长。”唐曦颜深吸了一口气,这一场雹子下来,还不知道多少人明年的口粮没着落了呢!记忆里,这两年接连的雹子,叫红崖子人难过了两三年才缓过劲儿来,这之后的两年当中,她们家甚至吃着给猪吃的麦麸子做的饼……
“不是说明儿的雹子么,你四爷爷家早上还叫了七八个人来,准备今儿一天把麦子都拔了,这下倒好,全都用不上了。”白梅珍惋惜的道。
“用不上就用不上吧,这是老天的事情,谁也没办法。”不是么,本来还准备帮着蒋玉兰一家子的,按照下雹子的大体时间,怎么着也是明儿午后的事情了,这样一来起码也能帮上一天,眼看着就都收了,可今儿这雹子提前到了,弄得她们就好像真的上去看笑话去了似的,倒是叫唐曦颜自己也有些无奈起来。
“姐,我冷。”唐曦雨往唐曦颜怀里缩了缩,就在被窝里冒着个小脑袋,与其说是冷,还不如说是害怕。
“不怕,姐姐在呢。”唐曦颜摸了摸她的头发,尽量把她整个都包了起来。
见她得到了安慰闭上眼睛睡着,唐曦颜瞅着外面白茫茫的一片,思绪飘的远了。
和前世的她一样,唐曦雨是没有安全感且怕冷的,现在有她这样护着,可人总是要长大的,以后呢?以后怎么办?
若是沿着她前世的路一步步走下去,究竟谁才能给她安全感?陈思军不能,陆子瑾不能,洛飏呢……亦不能,她突然就有些担心了起来。
……一场雹子来的突兀去的也突兀,一个多小时之后,连唐曦雨都没醒来,天就已经放晴了,刚刚还在头顶翻滚的黑云,就像是没来过一样,天空蓝的不像话,只在黑云的尾巴处留下几朵厚重却洁白的云朵栖息在山边,看起来干净美好。
可温度,却一下子从三十度的高温降到了四五度的样子,冻得人牙齿打颤。
“你大奶奶家的麦子今年剩下很多,都打在了地里,乱七八糟的到处都是,你听听你大奶奶哭得……”白梅珍披着棉袄从外面进来,虽说自家的粮食都收了,可她的心情却轻松不起来,庄稼人看到一点点被糟蹋的粮食都是难过的,无论是谁家的。
唐曦颜咽了口唾沫,她很想去看看外面究竟怎么样了,可低头看了一眼熟睡的唐曦雨之后,她忍住了。
炕已经被烧的很暖和了,可唐曦颜知道,唐曦雨那不是身子怕冷,而是心里怕。她很清楚那种感觉,孤单无助,害怕恐慌,甚至随着心理变化出现的身体反应:后背一阵阵发麻,就像是发了高烧一般,哪怕是处在火海里,也感觉如坠冰窖。
……本来,这是一年中最忙的时间段之一,可这一场雹子下来,就把所有人都从田地里送回了家里。
麦子已经全都掉在了地里,只有乱七八糟的麦秆就像是被万千野兽践踏过一般,杂乱无章的铺陈在土地上,大家伙儿的心也都慌了起来。
若说去年那一场雹子只是伤了一些作物,那么今年这一场,直接就是灾难,眼看着明年的生计都有些问题了。
但是唐曦颜说的没错,天公不作美,这是谁也没办法的事情,不过山里人自然有山里人的做法。
雹子之后,地里都积了水,就连麦秆也无法收拾,于是最近的几天也就闲了下来。第三天,附近四个社的社长便出面说服了村长,把大家召集了起来,就在当年大锅饭时候的那个大麦场上,唐汉生拉着唐曦颜和唐曦雨都跟了去。
“今儿把大家叫道这里来,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村长说话的声音有些沉痛,“大家也都知道,对于庄稼人而言庄稼就是命根子,每一茬都像是养大一个娃一样,可是这两年……咱红崖子的庄稼都被雹子砸了。”
村长沉痛的说道,“这原因出在哪里,咱不知道,有些办法虽说未必靠谱,但是现在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我和四个社长都商量了一下,趁着这个空当儿,咱们还是把山给祭了,这已经有些年没祭山了……”
他沉默了一下,继续道:“以前咱们红崖子虽然算不上风调雨顺,但是也没啥天灾,这些年来大家也算是没饿着,可是老一辈都说过,咱们红崖子祭山,最长的周期,也只有十四年,这一次咱们拖了二十来年,去年刚好是第二十一年,去年和今年接连两年下雹子,这当中的蹊跷,大家都是红崖子人,我也就不多说啥,现在我就问一句,今年祭山的话,大家愿不愿意?”
“村长,你咋说我们就咋做,咱红崖子的传统,大家都知道!”
“恩恩,这件事情村长你组织吧,啥时候祭山,你说句话儿,我们紧着准备就是。”“是呀,以前就算是来了恶云,也是到了红崖子就分开两边走的,就算是雹子,也轮不到咱红崖子。”“恩恩,祖宗留下的规矩不能破,这些年没祭山,这灾难就来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