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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唐曦雨已经醒来了，唐永胜整个人也都紧张了起来，因为常年劳作而粗糙如树皮的双手紧紧握着，将自己的手心掐的生疼，就连苏烈的脸上，都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就在三人都紧张到了极点的时候，唐曦雨却轻轻的摇了摇头，而后垂下眼眸，声音很轻很轻的道：“我刚刚醒来，有点渴，想喝水。”
她低下头，将自己的脑袋都埋进了棉衣厚实巨大的领子当中，一串泪水滚进了她的衣领，她在衣领上蹭了蹭，而后才抬起头来。
白梅珍和唐永胜出去的时候，她根本就没有睡着，她的病是啥样子的，她也很好奇。她知道她一定病的很严重很严重，不然连一向都爱笑的姐姐，近几日怎么失去了笑容？不然，姐姐的神情，怎么会那么严肃，不然，她怎么会和妈妈吵起来……这么多年了，姐姐从来不会和麻麻顶嘴的。
她已经十岁了，不小了。很多事情，她都已经懂了，只是她平时贪玩，大人都没有注意到而已。
刚刚，王主任在外面说的话，她都听清楚了。“截肢”是啥意思，她只有个隐约的概念，却依旧不确定，但这并不影响她理解自己的病情。
这一次，她病的很严重很严重，要是治不好……
后面的事情，她都不敢想。
只不过，王主任既然把她爸爸妈妈都叫了出去，就是不想叫她知道自己病成什么样子了吧？既然这样，那就装作不知道好了。
她这么想着，说了平生第一个谎话。
她把头埋进姐姐给她做的巨大的领子里面，依旧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地下三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娃，来喝水，妈妈给你喂。”白梅珍倒了一杯水，吹温了之后，坐到唐曦雨的床边上，温柔的语气却掩饰不住悲伤，她的戏，演的向来太烂。
唐曦雨抬起头来，掩饰了心中的悲伤，一口一口的喝了些水，而后道：“妈妈，我困了。”
“来，再睡一会儿。”白梅珍赶紧把扶着她叫她躺好，看她闭上眼睛之后，长叹一口气，扭头看着唐永胜和苏烈，三人皆松了一口气。
“大家吃饭了。”这时，唐曦颜走了进来，手上拎着五份饭菜，放在床头柜上，扭头见唐曦雨依旧睡着，便摸摸她的脸颊，“曦雨，来，吃饭。”
折腾了大半天，唐曦雨肚子也饿了，但听见唐曦颜的声音，她首先感觉到的不是饿，而是想哭出来。
强忍着流泪的冲动，唐曦雨睁开眼睛，任由唐曦颜将她扶起来，靠在枕头上。眼睛里酸的不行，她悄然上扬着小脸，防止眼泪掉出来。
唐曦颜见此，心下疑惑，这孩子咋了？这算是什么反应？
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啥事儿，她也只能拿出唐曦雨的那份饭菜，坐在床边一勺一勺的给她喂去。
唐曦雨终是忍住了，没有哭出来，只是吃饭的时候依旧默不作声。她一直在告诉自己，决不能让爸爸妈妈难过，也不能让姐姐太难过。
众人都不知道她的心思，见她好好吃饭了，便各自都吃了起来。
唐曦颜喂唐曦雨吃完了，又给她喝了些水，道：“曦雨，感觉咋样了？”
唐曦雨抬头，无辜的大眼睛里一片沉静，却静的过分，叫唐曦颜愣是从她的目光中感受到了悲伤。
“就是有点烧得慌。”唐曦雨说道。
唐曦颜点点头，一零年之后，骨髓炎主要都是用局部治疗，很少这么整个人打吊针的，可现在却行不通，尤其是在这个医院里面。
如今采取的是全身治疗，药物真正作用在患处的其实有限，而且这种炎症引发的局部发热，怕是只有等炎症全部消退才能降下去。
“睡会儿吧，姐姐帮你冰一下。”唐曦颜说着，把手伸进被窝里，轻轻抚上唐曦雨肿起来的脚丫。她知道那种难受。
三个大人都看着这一幕呆在那里，端着碗也吃不下饭，感觉很是怪异。
苏烈有种深刻的感受，就是自从唐曦雨病了之后，这姐妹俩似乎就十分有默契，默契到别人哪怕是一句话都插不进去，就像现在，她们把一切都配合的很好，本来大人该做的事情，也都被唐曦颜做了，而本来应该出现在对大人身上的依赖感，唐曦雨也都给了唐曦颜。
似乎，在唐曦颜回来之后，唐曦雨的神情就安定了下来。
这种感觉很怪异，却让人无法无可奈何。
晚上的时候，本来白梅珍是要留下来的，可唐曦雨却拽着唐曦颜的袖子死活不肯放开，唐曦颜只好道：“你们都回去吧，这里有我就够了。”毕竟病房里还有别的病人，大家都留下也是没地方住的，而且也派不上用场。
“就你们两个行吗？”唐永胜有些担忧，毕竟还在太小。
“没事的，有值班的大夫，关键时候我会叫过来的，爸你就放心吧。”唐曦颜安抚的道。
“我们走吧，目前不会有啥事情的。”苏烈一见那两姐妹的反应，就知道只能如此了，他拉了一把唐永胜，示意他答应了唐曦颜。
唐永胜叹了一口气，他终究是不放心的，再说那孩子的病……一想起王主任说过的那些话，他就没来由的一阵绝望。
“那我们回去，明儿早上再过来……”白梅珍愁的更多，毕竟唐云还是个奶娃，虽说家里有只奶羊，不愁饿着，可是唐汉生一个大老爷儿们，咋会照顾啊！这样一来，反对唐曦雨没那么担心了。
唐永胜犹豫了一下，又叮嘱两个孩子，“那你两又事就喊大夫。”
“知道了爸。”唐曦颜应了一声，给唐曦雨盖好了被子。
三人这才离去，临走时，苏烈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唐曦颜，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个时候，才是五六点钟，屋里另外两个病人大约是被家属带出去了，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唐曦颜抬眼瞅着透明的盐水瓶子，在滴丸之后，很是熟练的将针头从唐曦雨手背上拔了下来，一丝血都没能流出来。
“姐姐你真厉害！”唐曦雨的眼睛里有了亮光闪过，丝毫不保留的夸赞了自己的姐姐，在她的眼中，姐姐就是最厉害最好的人。
唐曦雨撇着嘴揉揉她的小脑袋，将保温瓶里的牛奶拿出来给唐曦雨喝了一些，这是她买饭的时候顺便买的，唐曦雨的身体不太好，补一补总是好的。
“困不困，咱们睡吧。”唐曦颜爬上床去，坐在唐曦雨的身边，整理着她的头发，仿佛一个大人一般，声音里尽是宠溺。
“困。”唐曦雨说着，整个人已经窜进了被窝，缩成一小团，万般惹人怜爱。
“那就安心的睡吧，姐姐陪着你。”唐曦颜连灯都没关，就钻进了被窝里，她的声音很柔很柔，仿佛在唱着催眠曲。
唐曦雨很安静，又是嗯了一声，如同往常一般，将脑袋埋在了唐曦颜的胸前，导致她看起来比唐曦颜小了很多很多。
唐曦颜拍着她的后背，心里就在胡思乱想。如今已经是腊月二十五六了，再有四五天，就是大年三十儿，按照她所经历过的治疗流程，怕是……
就不知道，王主任会商量出一个啥样的治疗方案来，只是可想而知，目前的检查还是不够的，光拍片子，根本无法做到细致的掌握病情，怕是这几日都要忙活着做其他的检查了……
思量之间，唐曦颜迷迷糊糊地就要入睡了，隐约间，却听见唐曦雨在嘤嘤的哭泣着，她心里一惊，猛然就清醒了过来，这才发现唐曦雨小小的身子在她怀中颤抖不已，压抑的声音有着说不出的难过。
“曦雨，怎么哭了？”一种极其不好的感觉席上心头，唐曦颜感觉心里在打颤，她发现她这辈子无所畏惧，唯一害怕的，就是唐曦雨的眼泪了！
唐曦雨停下了哭声，似乎愣了一下，一会儿之后探出头来，小心翼翼的问道，“姐姐，截肢的意思，是不是就要把脚砍掉啊？”
唐曦颜的心仿佛被刺刀狠狠的刺了一下，旋即变了脸色，“曦雨，谁告诉你的？”究竟是谁，竟然对她说这样的话？唐曦颜心中火气噌噌的往上冒。
唐曦雨咬了咬唇，道：“是王主任对爸爸妈妈说的……”她说着，低下头去，眼泪无声的流下。她不想惹大家伤心，可是她自己都害怕的不行了。她那样调皮的孩子，没了脚以后要怎样生活？她那么骄傲的孩子，没了脚，又会被人怎样嘲笑？
唐曦颜眉头皱成一团，唐曦雨脸颊上的泪水叫她有些心慌，可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尽力弥补，别的都做不到。
她搂紧了唐曦雨小小的身子，在她耳边郑重却温柔的道：“曦雨，姐姐不会叫他们把你的脚砍掉的，你相信我。”
如此温柔的话语，却仿佛是一种誓言，更或者诅咒，带上了一种无名的力量。这是她对唐曦雨的承诺，也是对她自己的承诺。
唐曦雨奇迹般的停止哭泣，又抬头看向唐曦颜，眼睛里渐渐闪烁起了亮光。
她显然是无比信任她的。唐曦颜能感觉到。她伸手擦去了唐曦雨脸上的每一滴泪水，认真的看着她，“曦雨，你这次病的的确很严重，但是，姐姐会让你彻底好起来，我们还要一起上学，一起去外面玩。不管别人说什么，你都不要怕，一切，有姐姐在呢，以后不许哭，要开心，知道吗？”
“那我开心了姐姐是不是也就开心了？”唐曦雨天真的问道，这阵子姐姐很不开心，就是因为她不开心吗？若是能叫姐姐开心，那么无论如何，她也都会开开心心的！“嗯！你开心姐姐就开心。”唐曦颜揉着她的小脑袋，一阵心疼牵引下，她的全身酸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