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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汇克公园
一望无垠的悬崖边,只有沙沙的风声,尹楚瑜的脚步声低得几乎听不见,渐渐地,她走到胡凡背后,两个人仅仅隔着一个肩膀的距离,她低了低头,已经可以看到脚底下的浩瀚的万丈深渊。
“你说,如果我现在跳下去会怎么样……?”突然,尹楚瑜轻声地问道。胡凡一怔,他不由得停下了脚步。“我会一直想着这个问题的。”尹楚瑜继续说道。
“要不,你试试……?”胡凡靠近尹楚瑜。
萧瑟的被风吹过,脚下的红色森林像一个无边无际的巨大漩涡。胡凡深吸了一口气。
“你们在这做什么呢?”八月摸索着走在这个小树林里,对着尹楚瑜和胡凡模糊的背影喊。胡凡一愣,他收回了刚刚伸出去的手,然后转过身来,生硬却丝毫没有任何破绽地露出一个笑容。“在这吹风呢……”他平静地说。
“我在忙活着午餐,你们俩却在这里看风景,什么世道。”八月微微鄙视了一下他俩。嬉笑着回到了车旁,已经张罗好了一整张桌布的食物。他们席地而坐,大家似乎都饿了,拿起三明治就大口啃了起来,唯独尹楚瑜慢条斯理地撕开包着三明治的油纸,一副没有什么胃口的样子。
当时并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安静,但八月喜欢这样偷偷地注视着他,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样子,当时八月太傻,太年轻,读不出这样平静的痛苦。
赏枫之旅在傍晚的时候结束,回程的路上,胡凡开着车,八月和坐在副驾驶的尹楚瑜都睡着了。当八月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把头靠在车壁上,八月微微地转了转头,看到胡凡睁着眼,就这样安静地驾驶。
“再睡会吧……”他看了看后面的八月,然后轻声地和八月这样说。“恩……”然后,八月就听话地闭上了眼睛,八月真的就这样又睡着了,八月的头抵在车板上,微微地有些疼,但她没有想挪动位置的意思,那种微微的不适感似乎在半梦半睡的梦境里告诉着八月,这荒凉额旅途中,她不再是一个人。
回到旅馆的时候,已经是将近晚上十一点,刚打开门,就发现阿吉在客厅里坐着,在等着她。
“还不休息?”八月关上了门,高玄说了声“我先回房间休息去了。”就走上了楼。
“唔,刚从餐厅回来。“他的语气总是支支吾吾的。”每天工作到这么晚,很辛苦吧。”疲惫的八月并不打算和他多聊些什么。
“还行,在国外我也这么干。对了,我想我马上就能够凑足那登广告的两千块钱了,你答应我的事……”
“放心,我一定帮你联系报社,这对我来说只是举手投足之劳而已。”八月有些无奈,帮阿吉这个忙对于自己来说并没有什么的,麻烦的是他可能要一直这么缠着八月了。
“恩,谢谢你啊。”他暗暗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我先上楼休息了……”八月朝着男人打了个招呼,便疲倦地走上楼去。回到房间里的手,八月整个人直接瘫倒在床上,疲惫地怎么都不想动,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无意间想到这个月快结束了,心头便一沉,下个月又要交房租了,带来的那些钱,都已经花得差不多了。明明连下个月的房租都要成问题了,前几天给着妹妹打电话,当被问到生活费够不够的时候,却还要死撑着说“够花”,“没什么问题”。
而八月这样说谎的原因,不过是因为,妈妈在国内一个月的收入,可能还不够着八月一个月的房租。这些话,八月说出来,除了让他们心头上多几根白头发而已,还有什么用。
有些心烦的八月顺手拿起了床边阿吉给自己的那份中文报纸,无意中瞥了一眼,发现有一班全是各类的招工广告,八月因此好奇地凑近了那份报纸。
几乎全是薪水低廉的技术类工作,例如餐厅服务员,收银员之类的。突然她的目光锁定在了报纸右下角一块了不起眼的广告上:玫瑰谷(rosedale)私家住宅招募钟点工,每周工作10小时左右,薪资140元每小时,有意者请联系:674-【69书吧-WWW。69SHU。COM】-【69书吧-WWW。69SHU。COM】。
每小时140元的薪资,对于兼职来说,已经算很不错了。而且每周工作10小时对于八月来说也不会影响自己的本行,八月不由得盘算了一下,按照一个月4周,每周工作10小时来说,八月一个月的收入就足够支付房租和大部分的生活费了。她兴奋地掏出手机记下了那个电话号码。
第二天早起的八月还带着宿醉,她忐忐忑忑地拨通了那个电话。电话里是一个说国语有着粤语口音的中年女人,一切比八月想得要顺利,她简单地问了八月的情况之后,就通知自己下午去面试,八月飞快地从书包里掏出了笔记记下了他给自己的联系地址。
那户人家住在玫瑰谷,可能这附近没人不知道玫瑰谷的,也没有附近的人不想住在玫瑰谷的房子里的,那是这附近,周边的最顶级的豪宅区之一。八月总是能听到这里的人谈论着玫瑰谷的房子,讨论着谁谁谁住在玫瑰谷的房子里,好似这是高贵身份的象征之一。但是,这些都离八月的生活太遥远了,所以,八月即使对它没有什么了解的,也没有什么想象。
八月确实想象不到在离这个城市最繁华区域的仅仅几个街区之外,有着这样一片犹如世外桃源的的小天地。结庐在入境,而无车马喧。由于特殊地势的原因,这一块住宅区被美丽的河谷和绿地包围着,几乎每一栋房子都是风格各异,有着悠久历史的独立别墅,安静的街区上没有什么行人。
八月有些恍惚地照着记在笔记本上的地址,循着脑子里的记忆就这么找到了那栋外表被白色大理石装饰的一座新的大房子。
轻轻地按响了铁门旁的门铃,一个穿着干净制服,大约六十岁的女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你是八月小姐吧?”隔着铁门,那个女人就这样谨慎地询问着八月。
“嗯,我是,我们上午刚通过电话的。”八月朝她点了点头。
“嗯,请进吧。”她走到一边,打开了铁门。黑色的花纹铁门“吱嘎”地被打开了,八月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房子前面是一个欧式的喷水池,两边是被园丁精心修饰过的花园。八月无意间朝房子的背后瞅了一眼,居然看到了一个露天泳池。走进屋子里面更是傻眼,宽敞的大厅里挂着水晶灯,一条环形的楼梯直通二楼。
然而,和幽静的玫瑰谷一样,这个大房子也安静地可怕,似乎只有眼前的这位老阿姨住在这。“请问,你是这个屋子的主人吗?”八月问道。
“当然不是,我是这里的管家,你叫我王妈就好了。”她说。他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她用一口不太流利的国语询问着八月的情况。
“没有经验不要紧,关键是不偷懒。之前的一个佣人回印尼去了,我一个人又忙不过来,所以,想暂时找个帮手,薪水就按照报纸上登的那样,家里面事情多。如果可以的话,明天就可以先过来看看情况。”
“嗯,当然可以。”八月点着头,兴奋地答应了下来,没有想到一切是这么顺利。
“好的,明天过来的时候,给我一份你的工签的复印件。”
“我……我还没有办工签。”八月低了低头。
“没有工签?”她的声音瞬间提高了八度,“没有工签你也来面试,对不起,请你走吧,我们不想犯法……”王妈的脸一下子变得阴沉。
“可是,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八月恳求着。
“请你走吧……”王妈摆了摆手,然后站起身,做了一个送客的动作。正在这时,从二楼传来了一个男人浑厚的声音。
……
“丽音,这种事情有吗?当然了我们问这些问题并不是对你存有什么恶意,只是想了解一下你那边的情况,这样才能更好地考虑一下把多少遗产分给你合适,所以希望你能说出一个准确的数字。”
为了能让丽音相信她的话,在说的时候她表现得极为坦诚,语气也温柔了许多。丽音把两只手放在膝盖上,正了正身子。
“因为故去的老王子考虑到自己的身份,所以就算是给零用钱也是从他的日常生活费用中节省下来的,他从来不会拿商店里的钱给我。除了我现在住的那套房子是他生前给我买下的,就再也没有花过其他的钱了。”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坐在菲尔娜身边一直保持沉默的苏在这时忍不住开口了,“我父亲的心思很细腻,想得又那么周全,他在卧床三个月的时间里,当真什么也没给你留下……”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两眼直视着丽音。听到这番话丽音有些不解,她把头抬起来。
“我这种人的地位是不能跟三位小姐相提并论的,在我看来,店主最关心的还是三位小姐。”
“真的是这样吗?”克里斯蒂娜把她那小嘴向前撅了撅,冒出来一句,“遗书上还说要分给你一部分遗产呢。”
她开门见山地说道,在说话的时候她都没正眼看丽音一下,这可能是出自未婚姑娘的清高。
刹那间,在座的所有人都不出声了,菲尔娜、苏、克里斯蒂娜、姨妈都用一种怀疑的眼光看着丽音,在她们的心里面也各自做着打算,仿佛在逼迫一只没有退路的野兽,客厅里好像马上就要爆发一场战争似的。
就在这时,老管家把身子向前探了探。
“几位小姐刚才都问丽音同一个问题,就是老王子生前是不是早就给过她东西了。对于这一点,我已经做过调查了,只有神木那边的那所房子,大小姐所说的那些储蓄和保险金这些都没有。即便是有,那些钱也都不可能让丽音领出来,因为在店主去世的时候丽音并没要过死亡证书,这也是证据。”老管家跟汇报情况似的说道。
“在这方面你可下了不少功夫啊。”姨母姨妈存心讽刺他说。
“什么?你刚才说什么……”老管家又在那里倚老卖老地反问着。
“没听清楚吗?我是说丽音的事情,你每次都会抢在前面进行一番调查。”
她一针见血地说道,老管家不由自主地挑动了一下他那灰白的眉毛。
“因为我是死者指定的遗嘱执行人,所以一定要把分给三位小姐的财产和丽音现有的财产仔细调查清楚。”
“是吗?那就是说丽音现在是身无分文,只有一座房子了?”她还是有些不死心。
“据我的调查就是这样。”
“那好,请丽音回答一个问题,你房子最里边的屋子有多大?”
“八张草席那么大。”
“有一个独立的客厅吗?”
“是个小间的。”
“客厅里轴画上面画的是什么?”
“轴画……”
丽音顿了顿,又赶紧说道:
“画的是牡丹,是这个季节的花……”
姨妈的嘴边滑过一丝狡黠地笑。
“这个嘛,除了牡丹你还可以说成是芍药的,要是再把一幅泼墨山水画挂上,那不就更好了吗……”
她边说边直视着丽音的眼睛,但是丽音却没有躲闪她的目光。
“你那里有没有雪村的瀑布山水画?”
姨妈开门见山,想打破沙锅问到底。
“雪村的瀑布山水……”丽音故意把表情装得很吃惊,“我今天有幸到本家来,能不能让我一睹它的真面目?”这次她表现得极为轻松,并且应付自如。
“什么?我把所有的亲朋好友都问遍了,他们都说没见过那画,难道就没在你那里吗?他是上门女婿,难道就不能背着家里的人把那画拿到你那边去吗?”
话中带刺,丽音的脸上马上就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店主从没有背着本家给我带过东西,就算是一件小东西也没给我拿过……”
“就算是拿过去了,我们还能说些什么吗?”
姨妈这时的语调变得更让人难以琢磨,老管家那双小眼睛里发出奇特的光。
“就算是他带出去过,那也没有送到我那里去,因为他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丽音的情绪显得有些激动了,她把头转向老管家那边,调整了一下语气,说道:
“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情的话,我就先告辞了。”
姨妈好像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似的:
“丽音,到佛坛那里去拜一下再走吧。”现在她的话听起来不是那么刺耳了。
“佛坛……”
自古以来,妾室是不能参拜本家佛坛的,丽音当然也清楚这一点,也许是因为自己受的委曲,又或者是对店主的怀念,她的眼眶中顷刻间充满了泪水。
“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到佛坛那里去拜拜。”
说完,丽音便从菲尔娜、苏身边绕了过去,径直向佛坛那里走去,当她坐在佛坛前的那一刻,就看见了丈夫的灵牌,她的两眼直直地盯着,面部开始有些颤抖了,她忍着悲痛的心情,把头低了下去并用双手捂住了脸。
“等一下!”
这声音不难听出是姨妈发出的:
“把带花纹的坎肩先脱下来再去参拜佛坛。”
这句话让丽音感到很为难。
“妾室在拜访本家的时候根本就不让穿坎肩,就算是穿着来,在进门的时候也得脱在外面,不过现在我们也就不讲究以前那些老规矩了。但是佛坛里面不仅仅有丈夫的灵位,列祖列宗的灵位也在那里呢,所以在这里就不能那么随便了,必须把坎肩脱下来才能参拜。”
听到此言丽音的脸色有些苍白了,无力地低下了头。菲尔娜、苏、克里斯蒂娜听到姨母这话也有些吃惊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说些什么。丽音并不想脱下坎肩,只是静静地跪在佛坛前。
“怎么了?不想脱吗?”
姨妈突然把手伸向丽音,用力把坎肩从她身上扯了下来。
“啊!你……”
丽音被这一举动吓了一跳,只是用力地弯着身子与她反抗着。但还是听到“哧啦”的一声,坎肩被姨妈撕开了,她三五下就把坎肩从丽音的身上抽了下来。被脱掉坎肩的丽音趴在草席上。
“几个月大了?”
尖酸的话又一次在她耳边响了起来,她的身子开始瑟瑟发抖。
“我是在问你,肚子里的孩子现在有几个月大了?”
丽音这时有些支持不下去了,她的身子快要趴在地上了。
“已经有四个月了……”
声音虽然不是很大,但是却很清楚。说完以后丽音的整个身体终于全都趴在了那件被撕坏的坎肩前面。
一时间,所有的人对丽音都投去憎恶和惊诧的目光。因为她正在怀孕期间,脱掉坎肩以后,就可以明显地看出扎着和服衣带的小腹部很突出。这件突如其来的事情给她带来了些许惶恐,她趴在那里,像一片正在受着暴雨摧残的叶子。姨母姨妈并没有顾及她的感受,坐到了丽音的身旁。
“他们是很好骗,但是我的眼里却容不得沙子。从你一进门我就注意到你了,你又不是不懂规矩,但是为什么还要穿着坎肩来呢?看来还真是让我给猜中了……”
说着,她又用眼扫了一下趴在草席上的丽音。
“不过,这是谁的孩子?”
“什么?谁的孩子……”一直趴在草席上的丽音听到这句话立刻把头抬了起来。
“我是在问你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快点回答我。”
她的眼里当时就流露出了悲愤、屈辱的目光。她好像在跟佛坛里的嘉藏用眼神交流着什么似的,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孩子是故去王子的。”声音虽然低沉却不难听出话里的坚定,她现在忍受着所有的屈辱。
“你心里的算盘打得够响的,竟然私自把怀孕的事情瞒了下来,胆子不小,你的意图到底是什么!”
“不是的,我并不是想瞒着,纸包不住火,这样的事情早晚有一天大家都会知道的……”
“早晚有一天?你是说等你肚子里的孩子长大了以后,这样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对吧?还好让姨母这时发现了,应该还来得及。”
“你,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菲尔娜说的话让丽音心中一紧,反问道。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现在你又拿不出证据说肚子里的孩子是我已去世的父亲的,所以就算是你把他生下来,也不会有什么用的,现在听清楚了吗?还不如现在就打胎呢,这样还能少受点罪。”
丽音听完以后简直就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顿时变得面红耳赤,流下了委屈的泪水。
“只有母亲才能决定生不生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你们却在这里出谋划策,让我打掉他,这是不是太咄咄逼人了……”说话的时候丽音早已泣不成声,她用发红的两眼怒视着菲尔娜。
“过分……有哪个地方做得过分了?”
菲尔娜的话说得更尖酸刻薄。丽音的心里被她的这句话说得有些发毛了,但还是作出了回答:
“大家闺秀的说话方式也许就是跟我这个出身卑微又做过艺伎的女人说话方式不一样。但是我肚子里的孩子确实跟小姐是同一个父亲,他可能是你弟弟,也可能是你妹妹,如果让我把他打掉,你不觉得这样做太无情无义了吗?”
丽音刚把话说完,菲尔娜便严厉地说道:
“你住嘴!你肚子里的孩子会是我的弟弟或妹妹……你把自己看成了王族家的女人?别在那里胡说八道了!简直就是一派胡言!”
她一脸的怒气。被菲尔娜训斥以后,丽音就把头低了下去。这时苏和克里斯蒂娜对丽音也充满了敌意。这个女系家族顿时被紧张、压抑的气氛所笼罩。
就在这时,老管家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径直走到窗前,用力把玻璃窗打开。
一阵凉风透过窗子从院中吹了进来,也缓和了客厅里紧张的气氛,这时好像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人们似的,都不约而同地向院子里看去。
雨好像已经下了很久了,犹自不停。茂盛的枝叶上闪动着晶莹的雨珠,那些石头上的青苔也已经喝足了水,雨水都流到了院子中间的水池里面,现在水池里的水已经涨到了假山的脚下。一阵风把落叶都吹进了水池里,掀起一道道涟漪。这时从远处传来了一声雷鸣。
“春雷,今年最后的……”
老管家站在窗前看着院子,两眼有些茫然。他说话的时候很轻松,显然已经脱离了刚才那紧张的气氛,当然他说这话也是想适当地调节一下客厅里的氛围。
“你听得还真是清楚啊!这么远的雷声都逃不过你的耳朵……”
姨母姨妈接过话来。老管家听了猛地一转身:
“是呀,像你所说的那样,我的耳朵能不能听得清楚跟天气也有很大的关系……”他表情严肃的说着,然后又走回自己的座位上,“看情况,拜访本家的仪式是不是能……”
他有意试探着,其实他是想让今天这所谓的仪式早点结束。
“不,还没谈大事呢。”姨妈不紧不慢地说着,“老管家,你难道就没感觉到吗?”
“什么?我感觉到什么?”他有些迷惑地问着。
“这不是明摆着吗?我指的当然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呀……”
说完,她用眼角瞟了一下正跪在佛坛前的丽音以示意老管家。这时老管家看了丽音一眼。
“我年纪都一大把了,怎么可能注意到这样的事情呢?再说其他的事情都让我有些应接不暇了。像这样的事情我都十五年没有注意过了,现在哪还能觉察出来呀!”他故意让那张满是皱纹的脸显出难色,并加以无奈地笑。
“老管家,你说的可都是实话?”菲尔娜问着,“老管家,你向来都是神通广大的,从父亲的遗嘱到神木町那里,所有的事情你都是亲自操办,难道会看不出这么点小事?这话让谁听了都不会相信的,你说对吧?”
菲尔娜想让坐在身边的丈夫霍夫来发表一下意见。但是霍夫觉得自己是招过来的女婿,所以在这种三姐妹和姨母都在的公共场合,尽量减少谈论岳父,而且始终保持着沉默。当菲尔娜让他表态的时候,他面露难色。
“女人这种事跟一些其他的事情不太一样,老管家可能是真的没有发现过。再说了,一个大男人,总不能两只眼睛总往女人的肚子上瞧吧……不过还有一点我觉得我不能理解,那就是丽音肚子里的孩子也有四个月了,如果真的是老王子的,为什么他没有提前跟老管家打个招呼呢?”
“是啊,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呢。不过老王子在弥留之际,说的几句话好像跟这有点关系……”
“什么?有过类似的话……”
在场的所有人都用犀利的目光看着老管家那边。老管家那爬满皱纹的嘴角流着口水,他用那两只小眼睛看了看周围的人:
“确实是说过这样的话。”
苏听到这些以后突然把身子探了出来。
“老管家先生,你怎么会知道的?我记得我们看到父亲的时候,他已经不能跟我们交谈了。你说他以前并没有对我们三个的事情作出安排,现在反倒说跟你提起过那个女人。现在是分配遗产最关键的时候,看起来你在这事上还真是动了不少脑筋呀!而且还处处为这个女人着想。”
她两眼死盯着老管家,而且还说出那么刻薄的话来讽刺他。老管家那双细小的眼睛中发出了奇特的光。
“真是岂有此理,我是遵照着王子的遗嘱办事的。王子生前是跟我说过这样的事情的,如果你要是不相信我的话,那么我可以在以后的日子里详细地说给你听。”
“不用了,我不会承认这孩子是我父亲的,所以一些有关的事情我也不想知道得太多。”她根本就不想过多地谈论下去,“你的意思呢?”
她又看着一边的丽音,其实就是想听听她如何回答。丽音一时语塞,但是没过一会儿,她把眼皮抬起来说道:
“无论怎样我都会把孩子生下来的,这刚才我已经说过了。”她说话的时候很平静,但是语气中却充满着坚决。
“什么!看来你还真是个执拗的女人……是不是现在在故意让我们心里不舒服啊,难不成还要让我们逼着你去做打胎手术吗?”苏面目狰狞地说道。
“不要,这可是王子的亲生骨肉啊……”
说着,丽音开始小声抽泣。苏从嗓子眼儿里面发出了一阵阵地叫声:
“哼!现在还在乱说,你心里到底在打什么如意算盘?如果你拿不出让我们信服的证据来说明这个孩子确实是我父亲的,就算是你把他生下来,也不会跟王族家沾上一点的关系。再有就是那份我父亲写给你的遗书,现在还没有查清楚你有没有存款,再加上丢了雪村那张山水画,所以现在还不能作出明确的定论。”说完以后,她又把视线转向姨母那里,“我看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真不愧是以长女自居,竟断然做了决定。姨母芳子这时把身转了过去,从茶柜上取出一个包袱,说话的语气也有些缓和,她走向丽音那里,说:
“今天让你大老远跑到本家来,辛苦了。这个你就带回去吧。”
打开包袱皮,里面有一个系着纸绳的红白相间的小包,里面放着一些钱。
“如果在过去,会把一匹绢装在桐木箱中让妾室带走,但是现在世道变了,给绢不如给钱来得更实在一些。”
说着,她把钱包亲自放在丽音面前的草席上。
这时的丽音脸上出现了一丝惊讶。
“多谢您有此心意,那我也就只好接受了。”她慢慢地把头低下去,拿起那个钱包。
“这就好,那喝杯茶再回去吧。”
如果是在以前的话,妾室来拜访本家,用作招待的只有一杯茶水。姨妈在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闪过了蔑视的眼光。
“不用了,谢谢,那我现在就告辞了。”说完,丽音又犹豫了一下,“请允许我向佛坛告别。”
她不顾背后冷漠的目光,只是跪在了佛坛前,她望着男人的灵位,把颤抖的双手合了起来。做完这些以后,她又把身子转向姨妈和藤代:
“谢谢你们了。”一边说,她一边向她们深深地鞠了一躬,又慢慢地把身子直了起来。
“对了,还有你的坎肩……穿回去吧。”
说着姨妈就把坎肩向丽音扔了过去。这时背后和袖口部位已经撕得不成样子了,但是她还是穿在了身上。她这样做是有意的,想通过这种方式来表示出自己的抗议。
“我把她送到门口。”
老管家跟带她进来的时候一样,还是走在她的前面,一会儿就走进了回廊。
现在的雨比刚才下得小了很多,当雨滴落在院子里与屋檐下的时候,溅起了一个个小水花。丽音怕自己的滑倒会影响到肚子里的孩子,所以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远处还不时地传来雷声,一阵阵冷风掀动着丽音那被撕破的坎肩。
今天见到的那些女人们的无情、冷漠和蛮横深深地刺痛了丽音的内心,回想起来好像是一场噩梦,正想着的时候她觉得眼前的事物有些模糊,不得已停下脚步,把身子靠向了回廊的柱子上。
“有什么事吗?”老管家把头转过来问道。
“没什么,只是……”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还是把那坎肩脱了吧,客厅里的人是看不见这个地方的。”
他走过去替丽音把破了的坎肩脱了下来,又用手揉了揉,塞到丽音怀里。
“你现在还不要回去呢,先到光法寺后边休息一会儿,我还有些话想对你说,我去去就来……”
为了避免让女佣们看见,他匆匆地离开了丽音。
在看不到丽音背影的时候,人们才把那种让人见了就不寒而栗的眼光收起来,刚才的那种紧张的气氛也有所缓和。丽音刚才坐过的那个坐垫,也被丢在那里,现在它的存在好像就是为了要证明刚才发生的一切。
丽音已经怀孕四个月了,每个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但是给她们带来最大的还是震惊。大家对于自己所继承的那份遗产早就精打细算过了,可是由于这次得知丽音的怀孕,仿佛再一次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而且现在她们的那些共同拥有的遗产并没有分清楚,再加上丽音肚子里的孩子,这无疑是对她们分配遗产的一个威胁。
“她真的没有办法证明那个孩子就是男人的吗?”
姨母姨妈率先打破了这种沉闷的气氛。这时人们好像如梦初醒一般,互相对视着。这件事成了压在大家心里的一块大石头。
“在这方面她不但不能拿出证据,而且还一口咬定就是店主的孩子,而且还要把他生下来,她现在唱的到底是哪一出啊?”
姨妈一边思考着,一边发出叹息声。丽音在她们面前缩着肩、低着头,看上去又胸有成竹的身影再一次浮现在每个人的眼中,她们的心里泛起一丝不安和担忧。姨母姨妈在心里推算着日子,总觉得对不上,如果是丽音所说的那样,男人在得病以后每个星期都会去医院做检查,而且检查完了以后都会到丽音那里坐一会儿,还跟她发生关系,这个孩子是男人的也很有可能。
苏两眼望着积在院子里的雨水,心里也开始感到有些担心了。这时,她猛然转向了姨母那边。
“如果她要是能拿出证据证明那孩子是我父亲的,那么对于妾室的孩子,遗产会不会也分给她呢?”
“是啊,问题不就在这儿吗?现在我们可以硬着头皮说孩子的,但是如果人家要是追问起来,让我们拿出证据来证明他不是男人的孩子的话,我们不也是拿不出证据来吗?因此,也就会出现你问到的那个问题。”
……
“谁在楼下?”二楼的走廊上,走出了一个男人,带着眼镜的中年男人,一看气质便知道是这栋屋子的主人,这栋屋子的男主人呢。
“来面试工作的人,没有工签,都没有在电话里说好,害得我浪费时间和她在这里浪费口舌。”王妈有些元年的说道,八月站在一旁低着头,尴尬地什么都说不出来。“哦……?”男主人看了八月一眼,让后从楼上走了下来。“哪里人,你是大陆来的?”他的国语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
“恩……”八月有些胆怯地点了点头。
“我认识很多国人,噢,他们大多很聪明,又能吃苦。”他站在那里,打量着楼下站着的八月。
“只是这些人都不懂法律……!”王妈依旧在一旁振振有词地辩驳着。
“在外国也都不容易,如果家里条件好也不会来这里了,先过来试用几天再说吧。”他转身对王妈说道,王妈一听也不多说什么了,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站在一旁的八月百感交集,点着头连声说着“谢谢”,他却挥了挥手,没再多说些什么就上了楼。“薛先生真是好人,生意都做得那么大了,还体谅你们这些人。”王妈在一旁感慨着。
当时的八月可能不知道,眼前的这位不高不矮,有些微瘦的中年男人,在这一片的商人圈子里面可是很有名气的。薛先生在二十多年前来到这里,刚开始和很多两手空空的技术移民一样,在餐馆里擦过盘子,在洗车场洗过车子,通过辛苦廉价的工作积累了第一桶金子之后,薛先生瞄准商机,开始做起了贸易生意,20世纪90年代初,当中国制造的商品逐渐充斥在全球各个国家的时候,薛先生的生意也越做越大,现在已经在这里拥有了两家资产过亿的贸易公司了。
这就是一个白手起家的中国技术移民的传奇,时代残忍又公平,有人能住进玫瑰谷的百万豪宅,有人却可能一辈子都在唐人街的餐馆里端着盘子。
在离开薛家之后,走在玫瑰谷幽静的马路上,八月忍不住在心里开心,“找到兼职啦,下个月终于不用睡马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