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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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因为两家都是刚搬回来,成天复的那院并没有独立生火,一日三餐都是在外祖母这院同吃。

    等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也不见得晴的身影,只说没有胃口,就在自己的院子里吃了。

    到了午休的时候,得晴却跑来找香桥说话了。

    在得晴看来,她俩虽然同岁,但是香桥看事看人甚准,她自己憋闷得难受,便想让香桥说说,难道她和齐郎的事情再没有转机了?

    正好凝烟给小姐刚从街上买了零嘴,所以知晚替她切好了羊奶冰酪,放在瓷碗里用汤匙舀着吃,消消心里的火气。

    待得晴稳定了情绪,她才慢条斯理道:“其实究竟有没有转机,你心里自有定数,只是你现在还拿不定主意,才到处寻人问,指望着别人说服你罢了……”

    得晴苦笑了一下,低声道:“其实今日见齐公子站在他父母的身后不发一语,我的心也凉了半截。虽然他为人孝悌,遵从父母的意思,可是我们通信了那么久,本也山盟海誓了一番,他竟然没有半句的表示,最后就连我哥哥径直问他,他也只说要听父母的。”

    知晚笑了一下,想了想道:“表哥大约不喜欢这位齐公子。他是个心里有主意的人,最不爱那种人云亦云之辈……说句冒犯的话,太软弱的男人,可能会让表哥想起我那前姑父……”

    这话一说,得晴打了个激灵,飞快瞟了对面的香桥一眼。

    她的那位父亲可不就是如此吗?跟母亲恩爱的时候,伉俪情深,温柔小意。可是转眼的功夫,受了外面女人的挑唆,便一股脑地听了那寡妇和大伯的话,做尽了伤害母亲的事情。

    这样的男人看着似乎全做不了主,其实就是顺水推舟,让别人出面解决麻烦事,自己落得偷闲清净而已。

    不过说来也奇怪,得晴前一刻还难受得跟什么似的,被香桥用话这么一引,发现了齐公子跟爹爹性格相似之处后,立刻大倒胃口,之前的柔情也荡然无存。

    少女情窦初开,除非两者相处日久,情谊匪浅,否则所谓深情大半都是自己演绎发酵出来的。

    可得晴这一坛子的情酒,一不小心馊了味道,顿时让人大失胃口,苦涩得难以下咽。

    待第二天时,就在家里长辈还在叹气想折子的功夫,似乎一夜未眠的得晴主动去寻了哥哥,表示若是齐家不愿,那也不必勉强。她成得晴就算嫁不出去,也犯不着求着人娶。

    成天复也没想到妹妹醒转得这么快,以为她是在跟自己怄气,所以倒是缓了语气表示,若是她执意喜欢齐公子,他这个做哥哥的自当会替她想想办法的。

    得晴却斩钉截铁道:“哥哥真的不必。既然齐公子做不得自己父母的主儿,再百般相求也没什么意思。香兰不也说了吗,我什么样好的找不到,非得吊死在齐家的大树上?只是……香桥刚刚解了婚约,我又……就怕传扬出去不好听。”

    她说的这番话,倒是重拾起成家小姐的几分骄傲,成天复也不再相劝,他只是对着妹妹道:“只要问心无愧,何必计较别人的想法?你和齐家也算好聚好散,以后哥哥自会替你挑个有担当的昂扬男子的,有我在,你们还能嫁不出去?”

    这话一出,果然证实了香桥的话,哥哥半个眼睛都没看上齐家的乖儿子。得晴噗嗤一笑:“哥哥,你只要找个一半像你的男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就这么的,待盛家到了京城里半个月后,得晴跟齐家公子的婚约到底是解了。

    听了这个消息,最来精神的是沈夫人。

    算起来,她跟盛家女眷的结怨也算山高水长了。只是盛老爷当年故去以后,盛家转身便去了乡下,害得她想要落井下石奚落几句都寻不到人。

    而现在盛家还没回京城,便是盛香桥先跟慈宁王府解除了婚约,再接下来,那个成得晴居然也解了婚约。

    这一家子寡妇的风水也真邪门了!

    若是非要用一个成语来形容沈夫人的心情,那就是“双喜临门”啊!

    她便等着见到盛家人,好好地捡拾一下笑话呢!

    在永定国公府夫人的寿宴上,沈夫人也终于看见王芙和桂娘领着家里的姑娘们出来见人了。

    盛家的女孩子守孝三年,原本就应该谢绝各种宴席酒会,加之她们去了乡下,更是许久不曾这般热闹地交际应酬了。

    香兰出门前特意盛装打扮了一番,有心叫许久不曾相见的手帕之交们惊艳一番。

    可待出门时,看着对面只薄施粉黛的香桥时,她便觉得自己满身的绫罗,满头的金钗都白穿了。

    记得小时候,两个姐妹一起出门的时候,她明明处处都能压香桥一头的。

    可是现在,香桥也不知道偷偷吃了什么甘露灵芝,整个人由内而外的洋溢出一种夺目的娇美。

    这模样好,身段好,加上肤白鬓黑,真是不需要再刻意地打扮,便自然而然的叫人看得移不开眼。

    当王芙和桂娘领着家里的孩子们出现在永定公府的时候,众人的目光自然而然的便看向了那个穿着一身月白长衫,梳着简单发髻的窈窕女孩子。

    就跟世子爷一样,许多原来跟香桥相熟的人,一时也没认出来她。

    待搞清楚这是盛家以前那个脾气骄纵的嫡女的时候,一个个都是暗自惊诧——那个小姑娘长大了,竟然变得这般娇艳欲滴。

    只可惜这女孩子竟在乡下埋没了三年,加之刚刚跟慈宁王府解除了婚约,也不知这朵娇花将来会被移栽入哪座府中?

    看见了她们来,田佩蓉竟然是第一个迎上去的,看着桂娘温温一笑道:“姐姐走了这几年,真是叫人牵挂,如今回来了,我还想着哪日请你去茶楼坐坐,吃一吃茶呢。”

    桂娘没想到田佩蓉还好意思凑过来跟她说话,只冷哼一声低声道:“可不是叫你们牵挂了?我们娘儿几个都躲到乡下去了,也不得清净,你那夫君生生搅黄了我女儿的婚事,如今又叫你来给我添堵不成?”

    田佩蓉委屈地瞪大了眼睛,怯生生道:“是成郎觉得那家的小子不妥,姐姐您给女儿低嫁了,他也是一片慈父之心,怎么……姐姐却觉得是我在挑唆的?”

    桂娘一辈子柔弱随和,从不曾跟人红眼争辩,可唯独每次见了这田佩蓉都是恨得牙根痒痒。

    她还想开口说,可是走过来的香桥却自然而然地笑着接了过去:“我姑母哪会误会夫人您呢?得晴跟齐家解除婚约,也是奉了天道而已。我姑母拜奉真人的时候,得了高人批卦,才知道两个人的八字犯冲。齐家公子是独苗,我家的姑娘也金贵,所以两家的大人商议之后,还是要敬奉鬼神些,这便解了婚约,也没有伤什么和气。这里面既然没有田夫人的事情,哪里有什么挑唆不挑唆的?”

    她三言两语便周全了桂娘言语的不谨慎,桂娘也知自己气愤之下失言了,连忙闭口不言。

    田佩蓉冷眼看着面前这个俏生的姑娘,她模样虽然变了,可是依然牙尖嘴利得很。

    就在这时,沈夫人也走了过来。

    她的夫君最近仕途正盛,而女儿也快要嫁给这永定国公府的五公子了,所以沈夫人入了国公府,便仿若回了娘家一般,自在又得意得很。

    她在一旁老早就听到了这第一轮的交战。

    现如今,她看着盛香桥这小姑娘,便不由自主地挑起新愁旧恨,立刻高声笑道:“成小姐解除婚约自然是有情可原,毕竟要敬奉一些鬼神之说。可是盛小姐您的婚约解得就让人摸不着头脑了。按理说你守孝三年,人家世子爷也一直等着,算是仁至义尽,怎么王爷只赋闲在家一段日子,你们家就说你身子骨弱,非要闹到陛下那里解了婚约呢?”

    她这话说得阴险,倒像是盛家势利眼,看着慈宁王府倒架子了,便忙不迭解婚约,不重承诺,行那踩低就高之事。

    若是这样的话,那盛家现在应该短视亏大了。这北边的一场大战后,慈宁王重新起势,眼看着复得隆宠。

    可盛家并无什么拿得出手的男丁。

    那外孙成天复虽然得了嘉奖,也不过是个骠骑将军。盛家又眼高于顶的架势,孙女和外孙女连退了两门亲事,照着这样下去,就算女儿长得若牡丹般娇艳又能如何?也不过将要烂在府宅子里的败花一朵罢了。

    想到这,众人再看像盛家的女孩子们时,不免带着些可惜了的神情。

    沈芳歇马上就要出嫁,俨然已经当自己是永定国公府的女主人一般,也跟着母亲身旁,不甚满意地叫唤着永定国公府的管家,话里有话道:“今日是国公夫人的寿辰,自然要请些吉利些的宾客,盛府的三年孝期刚过,就这么急着将他们请来,若是冲撞了夫人的这团喜气,恐怕不大合适吧”

    她说话的声音甚大,而且毫不留情面,简直就是在明目张胆地赶客人,显然是认定盛家如今朝中无人,一府刚从乡下回来的妇人,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留情面的了。

    就算王芙和桂娘不想搭理她们,都有些忍不下去了。盛香桥瞟了沈夫人一眼,微微一笑道:“沈小姐说得在理,的确是我们欠思量了,不该接了请柬就来叨扰……”

    说着,她便对王芙道:“母亲,我们还是回去吧。”

    说完这话,她搀扶着母亲便往外走,可是那国公府的管家却急得差点跺脚,一路小跑着追撵过来,陪着笑脸道:“盛大小姐,您可快些留步,我们家太夫人可天天盼着您来,她的头痛之症在吃了您开的方子后,好了大半,就等着您施针去病根儿呢!”

    这话一说,沈氏母女脸色大变,颇下不来台,心道:盛香桥这丫头什么时候搭上了国公府的太夫人?

    其实这永定国公府的祖上乃开国的功臣,自然也在叶城陪着先帝农耕插秧过。

    虽然当今陛下即位以后,叶城每当春耕时节不再是满地的勋爵皇子的盛况,但是也会有一两个恋旧的老臣世家回去延续旧俗,拾掇一下先祖留下的农田。

    盛家算一个,陈家是如此,而永定国公府的老太君胡氏也是如此。

    结果去年春耕的时候,太夫人胡氏去了叶城,顺便拜访了一下秦老太君,闲聊时随口说了自己顽疾头痛之症一直扰人清净。

    陪着祖母的知晚听了,当即便要给胡老太君把脉。

    这永定国公府里的人原先也只当盛香桥这小姑娘开了两间药铺学了些皮毛,爱卖弄而已,也笑着随了她去。

    可没想到小姑娘把完脉之后,竟然说得头头是道,当场施针,让老太太紧皱了许久的头皮一下子放松了不少。

    这下子,永定国公府的人再不好小瞧这小姑娘了。只是孙家人住一段时间便要回京城了,所以盛家的这位香桥小姐算着日子,给老太太开了内服和外用的药方子,又约定药快用完时,她抽空回京再给老太太诊治。

    现在恰好盛家守孝期满,一大家子都回了京城,又正好赶上国公夫人的寿辰,胡老太夫人就催促着儿媳国公夫人快些将盛家的小郎中请上门来。

    没想到这贵客刚入门,就被沈家母女一顿夹枪带棒。

    管家心里暗骂着沈家母女是找事的碎催,可是面上又不能得罪家里五公子的未婚妻,只能笑着跟王芙解释:“若不是我家老祖宗有头痛顽疾,须得盛大小姐妙手回春,盛夫人也不必一路紧赶入京,老祖宗正等着盛府贵客盈门,您们怎么能现在就走了,……那个……沈夫人,您二位也请去席上吃饭去吧。”

    管家说得客气,可是沈夫人和沈小姐颇有些下不来台的尴尬。

    原来这盛家人是国公府的老夫人亲自请来的宾客,那她们方才那些指桑骂槐的话听起来真是有些贻笑大方。

    得晴恼恨这沈家母女方才张嘴闭嘴提起她的亲事,如今眼见着沈家母女下不来台,立刻故意大声笑道:“原来这国公府还是孙家人主家啊,我方才一时迷糊,还以为自己错入了沈府,认错了主人呢!”

    沈夫人被挤兑得脸儿青,可还来不及想出什么回击之词,管家已经引路带着盛家人去后院见老太君去了。

    等到知晚给胡老太君诊脉施诊之后,老太太笑着拉着知晚的手道:“可惜了我那几个孙子都定完亲了。不然你这等女华佗,不得娶进府里才妥帖?”

    王芙听了微微一笑:“我这大女儿就是喜好钻研些药石医理,凑巧对了老夫人您的症状,离得华佗还远呢。您那几个孙子配的都是金玉良缘,我家香桥可没这么好的福气。”

    身为客人自然不好告状,跟太夫人说她未来孙媳妇的不是,王芙和香桥压根就没提起方才前厅的不快。

    但老夫人方才从管家的嘴里早知道了前厅发生的事情,微微叹了口气道:“我那儿子,近来得了陛下器重,少不得也有趋炎附势之辈逢迎……算了不说了,你们刚刚从叶城回来,也是憋闷坏了,可一定要在我府上尽兴,多吃几盏酒再走。”

    胡老太君说得含蓄,可是她的话里有未尽的深意。

    户部更换新血,孙家得势。

    田家原本是想拉拢孙家,想要将田沁霜许配给永定国公府的五公子。只是没想到田家的那个女儿眼光太高,居然没有相看中意,当时闹得要死要活,气得田贤钟差一点就将小女儿送到庙庵去,害得国公夫人当时颇没有面子。

    那沈家的女儿颇有手段,寻了好时机,再加上沈夫人长袖善舞,生生让国公夫人转了心念,改定了她家。

    但是在胡老太君看来,沈家虽然官运亨通,却根基浅薄,尤其是那个沈夫人,钻营得厉害。

    奈何家里现在是儿媳妇做主,而那老五虽然是嫡子,却是家里姨娘所生,记在国公夫人名下的,所以老太太也没有多说什么。

    但是今日沈家母女在她府上耀武扬威地哄撵客人,实在过分!

    等送了盛家人去前厅吃饭时,老太太便叫了自己的儿媳妇国公夫人,不轻不重地点了点她,待沈家新妇入门后,她得拿起当婆婆的款儿,好好教教那沈家小姐规矩。

    总不能让沈芳歇将沈家外省那种小门户的刻薄家风带到孙家来,平白丢了国公的脸面。

    这国公夫人也是一把年岁,在生辰之日却受了婆婆的训,心里不免窝火,以至于再出来时,看见了沈家母女,也有些面上见冷,不甚热情。

    她家可是高门显贵,祖上与先皇一同耕田犁地,策马同行的,家里的子弟也都争气,在朝堂上几代屹立不倒。

    说到底,要不是看在沈大人会做官,如今快要官至一品了,在政务上又对自家的国公爷多有帮衬,她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像沈家这般根基偏薄的人家,她可是半个眼都看不上,她家的女儿就算同养在自己名下的庶子相配,也是勉勉强强,只因为沈家这是高嫁,要巴结着孙家更上一层楼。

    既然当初是沈家巴结,她这个做婆婆的更不会高看自己未来的五儿媳。今日却因为她们一对母子受了婆婆的气,自然言语间多有敲打。

    沈夫人那么玲珑的人如何能听不出来?可为了女儿将来在孙家的日子好过,也只能强忍含笑听着,原先结下显赫亲家时的得意忘形,顿时被生浇了一盆冷水。

    从国公府里出来时,沈芳歇气得直跺脚,跟母亲说道:“那个盛香桥难道是跟我八字不合?怎么哪里都有他的身影。你说她明明是在乡下守孝,到底是什么时候又跟我的婆家攀上了交情?”

    沈夫人也窝了一肚子的火。从随着夫君入京以后,她自觉沈家变得家世显赫,夫君也官运亨通,按理说也该是顺心如意。

    可是她每每跟这些勋爵世家里的夫人交际的时候,又总是不自觉地矮了一层,那些世家夫人言谈举止间对于外省官眷的轻慢,真是越琢磨越憋火。

    她原指望着女儿嫁入国公府以后,沈家便脱胎换骨,沾染了世家贵气成为人上之人。

    可没想到就算是在亲家的眼里,其实也是低看着自己和女儿的。听听今日国公夫人的话,竟然暗示她回去教教女儿规矩!

    在她看来定是盛香桥搞的鬼,指不定这死丫头在孙家的太夫人面前如何搬弄是非,污蔑她们母女的。

    想到这,沈夫人深吸一口气,宽慰女儿道:“说到底也不过是让你婆婆说了你两句,都是自家人,不必往心里去。至于那个盛香桥,刚刚跟慈宁王府解了婚书,她的年龄那么大了,眼下都没有着落,盛家现在也没了根基,你以为她能嫁到像你这样的好人家里吗?自然是嫉妒你,故意使坏。”

    沈芳歇觉得母亲的话有道理,可是还不解恨,低声道:“我非得亲眼看着盛香桥那死丫头嫁入腌臜人家里,日日受气才能解恨!”

    沈夫人冷笑一声:“她一个女孩家,不好好学习个琴棋书画,偏弄了什么药石医术来跟人交际……真是让人贻笑大方!你以为她还会嫁入什么好人家?”

    不过被盛家人挤兑的窝囊气,沈夫人自己其实也有些咽不下去。第二天,沈夫人在跟田佩蓉一起参加茶会的时候,别有深意地跟她提了提盛家的香桥。

    “田夫人,您是没看到,怎么三年过去了,她还是那么无礼跋扈?搅得我女儿婆家家宅不宁,您说,盛家怎么不好好教养一下自己的女儿?”

    说这话的时候,成培年也在,田佩蓉有意无意地瞟了他一眼。

    沈夫人心领神会,立刻又道:“其实他盛家怎么教养女儿,也轮不到外人管。不过我真是替成大人担心,你说您有一双儿女寄养在盛家。成小将军倒还好些,也算成为了国之栋梁。可是还有个女儿得晴整日跟盛香桥这样的跋扈小姐厮混,若是也学得性子乖戾,这……岂不是耽误了那么好的女孩子?”

    这话听得成培年正入心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