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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温暖
沈君浩说,哭吧,安七。
于是,她开始大哭,鼻涕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掉,用完了一卷卫生纸,直到把他包里的那包湿纸巾也给用了。
他没看过哭成这样的女人,哪个不是梨花带雨,哪个不是委屈至极,但哪个都不像安七。
她说我想哭的时候,是真的想哭。
一声声,撕开心脏,裂开喉咙,眼泪不要钱,比什么都廉价。
安七哭起来不好看,很丑。沈君浩那一刻在想,他不想让安七哭,不想让这种几乎绝望到透不过气来的安七,在继续呆在二十多平米的房屋。
然后,他带着她坐上了那辆宾利,在凌晨一点的时候狂奔在漫长的街道。
打开车内所有的窗口,让风呼啸着进入,时速超过100,飞奔过一个个十字路口,在每个违章摄像头下面张狂且快速的开过。
沈君浩想,安七需要他,如果这世界每个绝望的人如果有一次重生的机会,那么赋予她重生的那个人,将会是自己。
沈君浩想,我使命很重,我要把安七带离那个布满尘灰的世界。
他二十岁,大好青春,美女如云,家世显赫,拥有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心高,也浮躁,更好面子,但是他想,安七需要他。
沈君浩从没觉得这世界上会有一个人如此需要自己,他是家里的小少爷,不被看重,放任自由,他是路柔的男朋友,他是学校为非作歹的不良少年,他是只顾着伸手要钱的二世祖,他是兄弟们的大哥,他是医院的常客。
但是啊,沈君浩想,如果自己死了,不会掀起世界的一点波澜。他们生活照旧,一切如常。
但是啊,如果自己死了,那么安七呢。哭的时候谁给递纸,没钱用的时候就会去找形形色色的男人们,从他们的牙缝中抠出一点苟延残喘。
他不要安七这样,想到这里,心口子就不受控制的疼,又燃烧着火,又酸的发胀。
车最终开到了上高速路的最后一站,文化城的大门就在山脚下开着,他从后车箱拿出两罐啤酒,安七一边喝着,一边问为什么要来这里。
沈君浩指着文化城的大门说:“二月,过年会有灯会,到时候带你去看。”
安七想了想,笑着问:“老板要包季吗?”
看,十二月到二月,可不是包季吗。
沈君浩回:“老子包年。”
他眉眼一股子嚣张跋扈,说老子的时候特别牛气,就像农村里哪家的土地主,老子有钱喝豆浆都要喝一碗扔一晚,怎么滴吧。
安七笑,笑的身子都颤,打了个酒嗝,傻呵呵的。
接着她忽然想起这少年郎是个有主的,几番琢磨,说要不包季吧,包年不划算。自己身子自己知道,一个月新鲜度顶天了,一个季就有些乏味,包年的话真不划算,到时候钱给多了不想玩了又觉得亏,你说是不是。
哪有这么为嫖客精打细算的,沈君浩听了脾气一下就上来了,把手中的易拉罐啤酒隔着马路牙子朝着对面山脚的电网栏一扔,响声特别大。
“包年。”
“老板等二月份看了灯会再说吧。”
“........”
安七想,自己小时候也这样,看见路边受伤的小鸡可怜,带回家小心的养着,给鸡受伤的翅膀包扎好伤口,看着它渐渐长大。
一天天的,伸着脖子在凌晨五点吵人清梦,拉一院子的屎,之后被她的母亲杀了吃肉。
文化城大门的灯还亮着,沈君浩看了许久,说他小时候去过灯会,和父母一起,还有个精英表率哥哥,一家人在孙悟空牵着猪八戒的背景前照了一张全家福。
有一次离家出走,他剪掉了这张全家福,带着自己剪下一块的照片上了一辆火车,去了遥远的东城,一路上遭遇过扒手与不良少年的双重威胁,到站后已经成了身无分文的穷光蛋。
那个时候他上初中,一心只想着往外飞,结果下火车站那一刻就被家里人捉回去了。
沈君浩说当时的场面巨大,有南城当地的电视台,警察,自己的班主任,焦急的爸妈,连哥哥都来了。
从此以后再也不离家出走了,根本走不了。
沈君浩问安七有没有过相似的经历,安七说自己小时候还真有。
那时候和母亲住在没拆迁前的老街,来了个老头上门找孙女,她母亲把她藏在衣柜里,等人走了,掏出钱袋子给了三十五块钱,让安七去火车站随便买一张票走。
安七当时的生命中只有母亲一人,所以她听话的背上自己的书包,带了几个馒头,去了不知名的地方。
母亲留了一句话,在哪儿都比在这好,要饭也好,帮工也好,别在我身边呆着,别让他找到。
安七说自己火车上没遇见扒手,倒是有个细心的大娘带着个青屁股小孩儿,结果小孩儿肚子饿吃光了自己的馒头,为了省钱硬是撑着饿了好几天。
下火车的一刹也被人捉住了,一帮警察和上次来家里头的老头子。硬说是自己孙女,连拉带拽的拖起走。
沈君浩问:“那这个老头究竟是不是你爷爷?”
安七嗯了一声,他又问:“那后来呢?”
安七说,自己去了一个新的地方,白砖,高楼,绿油油的草地,还有会从小弟弟喷出水的小孩雕像,还有一屋子的玩具和人鱼公主,好看的衣衫,温润的牛奶,和温婉的姐姐。
姐姐搂着她睡,在想母亲的时候会告诉自己,不要去想,以后你有姐姐,如果想谁了,你就跟姐姐睡在一起。
可安七想,我的母亲是老巷口的裁缝,每天的工作就是给那些破了衣衫的人们缝缝补补,会在老太太的鞋垫上刺着一朵朵盛开的牡丹花和鸳鸯。
然后在无数个夜晚,在安七破洞的牛仔裤上,那些牡丹和鸳鸯,趁着黑夜化为一只只金色小鸟,飞往不知名的彼方。
后面的故事安七不在往下讲,只是和沈君浩说了句:“你知道吗,那一段生活就像个华丽不可思议的梦境,等梦醒了,什么也没有了。”
如果不曾见过阳光,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然而阳光已使我的荒凉,成为更新的荒凉。
安七想,我宁愿活在未拆迁前的巷口深处,天天盼着有朝一日那些飞走的金色小鸟都停留在母亲缝补的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