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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黄牙姓邓,名叫邓羽,是个山东汉子,来自济州。能有这么一口大黄牙,也就不是富贵人家出身。
练的也是一身横练功夫,小时候入了当地小武馆拜师学艺,主要也是那小武馆管饭,其实也就是当地门派培养人手的地方,教授的自然也是江湖底层的炼体功法。要说武馆这种东西,也不知为何北方多见,南方反倒少见。一般的小武馆,多教授横练武功。因为横练就是锻炼身体,稍微有点章法,练个好身板子,将来打架自然也有几分战力。
后来这个邓羽也是走了运道,当然也是邓羽自己努力,勤学苦练之下,十三四岁就练出了满身的腱子肉,比身旁同龄人宽了一圈的身板,被门派长老看中了。真的就学了一手不错的横练功夫,横练功夫成形就在十几岁的发育阶段,这个阶段的底子,也就能注定未来的成就。
而今的邓羽,二十出头,底子极好,身材极为壮硕,膀大腰圆,全身看起来就充满的爆发力。邓羽的师父也去世了,临死之前跟邓羽说了一句话,便是让邓羽再去拜访名师,再学更高端的横练之法,不能埋没了这一身的天赋。显然他师父也知道自己的横练之法也不是最绝顶的。
说到邓羽是师父死了,也就不得不说一般横练之人,多有一个缺点,就是死得早,过于透支身体。
邓羽自然也就出门了,到处走动,便是真想学那更高明一些的横练之法。横练讲究气血打熬,反倒并不十分注重内力修炼。所以横练之人,也就很难以江湖流行的分级方式来衡量。
邓羽寻了一年多,到处的横练大师也见过不少,都被他这两个少壮拳戳穿了谎言。江湖横练之人数不胜数,都想练一个刀枪不入、力大无穷。但是江湖真正横练出大名堂的,还真不多。横练之法慢慢也就有一个名头,横练与江湖喽啰是相匹配的,只要是横练之人,便会被人看低几分,当做江湖底层打手来对待。
倒是邓羽自己并不气馁,与这些江湖人调笑丝毫也不自卑,相反还有一个极为热情的性格。
徐杰三人在马上,邓羽就跟在马下奔跑,体力极好,速度也不慢。
跑得一段路程,徐杰兴许也是有些过意不去,停住了马匹,开口说道:“邓兄弟,往前到了城镇,我与你买一匹马吧。”
邓羽咧开大黄牙笑道:“不用不用,马匹到得河北,就是几十两的高价,可不得让徐兄弟破费了。我也跑惯了,徐兄弟自顾打马就是,虽然追不上马步,但也落不得多远的,必然赶得上宿头。”
徐杰回头看了看壮硕如牛的邓羽,又笑道:“我买马可不送给你,借你骑一下而已。”
人多有自己的自尊,这邓羽不想接受徐杰这份大礼,徐杰倒是也明白。也就更喜欢这个比较单纯的山东壮汉子。但是也看不得自己骑马狂奔,身边之人迈步来追,重要用个方式解决这般的局面。
不想邓羽又道:“徐兄弟,你可不得小看于我,我虽然是横练的功夫,但也练得极好的,几十里地跑下来不在话下。”
说完邓羽笑着往前疾驰,忽然就超越了徐杰而去。
徐杰回头看了看杨三胖与徐仲,笑着摇了摇头。萍水相逢,却也是妙人,江湖路上,并非都是碰到大奸大恶,并非都是一路腥风血雨。
杨三胖笑着开口道:“随他去,这小子一身横练的底子着实不错,江湖少见啊。横练之人若是大成,比一般武艺强上太多。那血手王维,其实也是横练的路子,配合一门好内功同修。那一双铁手,当真不凡。若是王维专精横练,若能成功,兴许威势更甚。”
杨三胖与徐杰解释了一下,徐杰本对那横练也没有什么感觉,因为徐杰也认识横练之人,比如那铁背蛟龙,在徐杰看来,铁背蛟龙就胜在铁背二字了,其中主要就是比一般人能扛揍,但是铁背蛟龙主要也还是练了一门内功的。
听得杨三胖这么一说,徐杰不免对这横练功夫有了一些新的认识。开口询问道:“胖子,按你这么说,那江湖人还练什么内功啊,都横练筋骨皮去了。”
杨三胖摇摇头道:“一般人哪里吃得了横练的苦,你看这姓邓的小子,一个教程就奔几十里地,必然还有每天日夜打熬筋骨,从不间断,秀才老爷,你可做得到?”
徐杰摇摇头道:“真做不到,这般练武,人生还有什么趣味。”
杨三胖点点头道:“是啊,还真是没有什么趣味,便是连命都比常人短。横练稍稍有成之人,从来没有听过能活过四十几岁的。”
徐杰听到这里,心中忽然有些触动,人生在世,到底图个什么?这般练武,又图个什么?要说这邓羽小时候吃不饱没办法,也不能解释,至少这个邓羽现在凭借这一手不错的横练,吃饱穿暖也是不在话下的。但是看这邓羽,似乎也并不那么爱钱财,否则随便在哪里劫几票,回家也能置办一些产业,娶几房娇妻。
人的追求,当真不同。徐杰打马加速,追着那要去当董家乘龙快婿的邓羽而去,也不知这邓羽是不是真的那么想当董家的乘龙快婿。
快马奔得不远,那个壮硕的身躯就在头前停住了,一个十字路口,从西往东,正有一队迎亲的队伍,健马竟然有二十几匹,二十几个骑士都是带刀的汉子,在那大花马车前后,马车里想来就是新娘子,前后还有小厮,锣鼓唢呐鸣天响。
还有老妇伺候在旁,路边围上来许多孩童,老妇往天上撒着东西,零嘴吃食坚果之类,偶尔还有几个铜板。
满地的孩童趴在地上抢着,好不热闹。
邓羽见得徐杰跟上来了,转头回身几步,开口笑道:“徐兄弟,巧了,董家的迎亲队伍呢,从吕梁山过来的,那车架里坐的必然就是曾不爽的女儿。听闻曾不爽的女儿长得很是俊俏,看来这董家喜事,我们还能蹭一顿饭吃,若是见一见这新娘子,这一趟就不白来了。”
徐杰看着热闹,开口说道:“不知小南河董家还有多远?”
邓羽说道:“不得多远了,明日中午应该就能到,今夜还有个宿头,前面二十来里,有个客栈呢,董家的产业。”
徐杰闻言点点头:“那我们就跟在这队伍后面吧,不急着赶路了。”
“好好,跟着热闹好,徐兄弟不急那就慢慢走。”邓羽答道。
徐杰翻身下了马,牵着马与邓羽同行,这邓羽虽然有一口大黄牙,倒不是邓羽多么不在意个人卫生,是小时候实在没有条件在意,而今吃喝不愁了,倒是多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一身劲装也穿得极为整洁。只是这臂膀的肌肉,看起来都要把衣服撑破了。
徐杰从马侧取下两个水囊,笑道:“邓兄弟喝酒还是喝水?”
“喝酒喝酒,喝酒能涨力道。”这酒水之上,邓羽倒是不客气。只是不知这喝酒涨力道的歪理邪说是怎么来的,兴许人喝了酒,当真力气会变大一点。
徐杰把装酒的水囊递给邓羽,自己喝起了清水。
徐杰与三胖都牵马而行,唯有徐仲并不下马,只是打马慢步。待得又路过一个村镇,头前的迎亲队伍里又抛洒出了一些点心吃食坚果之类夹着的铜钱,又有许多当地孩童趴在地上抢夺着。兴许也就是为了一个好兆头。孩童们抢到了会感谢几句,也说一些“白头偕老”之类的吉利话语。
队伍里的人便听得哈哈大笑,老妇心情好了,也会再多撒一些铜钱出来。这点铜钱对于有钱人家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一两银子就是一千文,撒上几十个,换来沿途之人的祝福,买卖倒是不亏。
马背上的徐仲忽然冷不丁一语:“杰儿,等你成亲的时候,也当这般,撒他个百十两出去,人人都来道声喜,喜气洋洋、热热闹闹的。”
徐仲说话之时,脸上还真有几分期盼。一百两银子,十万个铜钱,当真是大手笔。而今这徐家,看来真是发了财了。
徐杰闻言抬头看了看徐仲,开口笑道:“二叔,待我成亲,也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情。”
“快的,明年秋天考举人,后年春天就考了进士。考了进士就给你寻门亲事,生几个胖小子出来。”徐仲说着说着,自己也哈哈大笑起来。
徐杰答道:“就怕没有这么顺利啊,一路考上去的人可没有几个,多是要考上几次才行。”
“那是别人家的孩子,杰儿去考,必然手到擒来。”徐仲比徐杰还自信,考科举的事情,徐杰当真不那么自信,考科举可不是作几首诗词那么简单。天时地利人和加运气,甚至主考官的个人喜好都是决定性因素。
徐杰也不好扫了徐仲的兴致,只是笑着点头,希望自己真能这么顺利,徐杰心中也有紧迫感,就是怕家中的老奶奶等不得了,等不得徐杰连考几次,便是等一次,也是三年之久。徐杰怕的就是老奶奶当真来个死不瞑目,死前还念念叨叨徐杰的功名。
想到这里,徐杰不免也显得有些沉重。这一年来,徐杰练武勤快了许多,自然读书也就懈怠了许多,最近还学琴学棋,把晚间读书的时间都给占用了。甚至出门来河北,徐杰也没有带一本书出门。想到这里,又有些惭愧。徐杰兴许也想到一些走后门的事情,却是回头又绝了年头,欧阳正在这种事情上可不是走后门的人。兴许欧阳正也如徐仲一样,对徐杰信心有加。
“杰儿你也不要想太多,想多了徒增烦恼,杰儿天生早慧,考个进士有何难。”徐仲看得徐杰沉重的模样,却又开口来安慰一句。
“嗯,二叔放心,明年苦读一年备考,定然要一气呵成,到那东华门外听唱大名。”徐杰答道。
“好,二叔就等着这一天。”徐仲心情极好,笑意不止。
却是邓羽在一旁一些疑惑,不断打量着徐杰,知道徐杰是个读书人,但是又见徐杰挎着一柄刀,回头看了看徐仲与杨三胖,又能清晰感觉到这两人是习武之人。这般的组合,若是主人与仆人,倒是好理解。却是长辈与后背,多少有些奇怪。奇怪之下,邓羽倒也并不开口去问。
夜幕低垂,客栈住得满满当当。上房好房,自然要住那车架里的人,一个新娘子,还有一个白发老头。邓羽指着那白发老头半猜半笃定与徐杰说那是云中寨的寨主曾不爽,却是并不知道新娘子具体叫什么,只说是曾家女儿。
迎亲队伍人数太多,媒婆老妇之类,自然也有好住房,连带那些董家派出来的骑士,也多有好住房,还有就是丫鬟之类。其余人等,自然就在大厅火塘旁凑合一宿了。
连带徐杰也只能在大厅火塘旁凑合着,谁叫这客栈就是董家的产业呢?徐杰便是出高价,也没有客房能住了。
吃喝都是供应得上,有肉有菜有酒。迎亲队伍赶路好几日了,从吕梁山一路到沧州,距离并不近,大厅中早早就是一片疲惫之后的鼾声。
徐仲与杨三胖倒是也睡得下,邓羽酒后也睡得香。只是难为了徐杰这么个公子哥,身边此起彼伏鼾声如雷,徐杰便是辗转反侧难眠。
到得半夜,月亮高挂,徐杰终于迷迷糊糊好似要睡着了,忽然又被一个细微的声音惊醒了,徐杰也不起身,只是睁眼去看。
客栈的大门缝隙里伸进来了一柄小刀,小刀轻轻切入门栓,带着门栓一点点挪动,如此反复挪动许久,大门终于被打开了,一个黑衣人猫着身体走了进来,然后直上二楼。
徐杰就这么躺着看那人动作,不得片刻,楼上传来轻微的敲门声。
徐杰看了看左右,徐仲与杨三胖的眼睛都睁开了,连带邓羽的眼睛也睁开了。
忽然听得楼上一声大怒:“董知今,你这是何意?岂敢半夜来敲门扒窗,你可是想坏了我女儿的名声不成?”
徐杰饶有兴趣坐了起来,抬头看着二楼,好似有一场大戏要发生。大怒开口之人,显然就是那个曾不爽,先天高手,岂能察觉不到这般的小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