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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了两辈子,李钦载对一些神秘的事物还是颇感兴趣的。
外星人啊,宇宙黑洞啊,神秘的特务组织什么的,因为神秘而好奇,因为好奇而兴奋。
“百骑司的官员长啥样儿?”李钦载兴奋地问道。
李素节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慢慢吞吞道:“长人样儿。两只眼睛一张嘴。”
李钦载一滞,听君一席话,如同一席话。
“是不是特别的冷酷无情?像一个莫得感情的杀手,一言不合就放血滴子?”
“血滴子是啥?”李素节看着他的眼神越来越奇怪:“就是很普通的官员呀,给父皇办差的,每月拿内帑俸禄养家糊口。。”
李钦载兴奋的眼神有点黯淡:“你这话……好接地气呀,难道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李素节想了想,道:“弟子也不知他们究竟有啥特别,不如叫他过来拜访您吧,昨日父皇应该吩咐先生办什么事,或许百骑司能派上用场。”
半个时辰后,英国公府门外来了一位绿袍官员。
从他的官袍服色上能看得出,这位官员的品级不高。
大唐朝臣的官员分紫袍,绯袍,绿袍三类,其中紫袍属于朝廷大员,通常是某部尚书侍郎之类,绯袍属于中级官员,大多是地方官员或某部学士博士之类。
绿袍则属于基层官员,品级大多是六七品。
绿袍官员进了英国公府,李钦载很客气地在府内偏厅接待了他。
官员大约三十来岁,容貌并不出众,五官长得很随机,不丑,也说不上英俊,扔到人堆里连个泡都冒不上,瞬间便泯于众人。
更颠覆李钦载想象的是,这位官员居然一副点头哈腰的样子,完全没有官员的做派,反倒像个和气生财唾面自干的生意人。
说好的冷酷无情呢?说好的一言不合上血滴子呢?
眼前这货分明是个投机的商人,刨他祖坟都不带生气的那种。
“下官百骑司长安副掌事,宋森,拜见李县子。”宋森笑呵呵地行礼。
李钦载也笑了:“名字好听,看得出你五行缺木,所以你家长辈在你名字上种了一堆木,对吧?”
宋森笑道:“倒教李县子说中了,下官出生时父母请了道士掐过生辰,确实五行缺木,于是取了个多木的名字。”
李钦载笑了笑,伸手执起水壶刚准备给自己斟水,宋森却急忙上前两步,主动帮李钦载给水满上。
李钦载目光微微诧异,但也没说什么。
传说中的百骑司,神秘莫测,一令在手,百骑齐发,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等等印象,随着宋森点头哈腰的斟水,全幻灭了。
这货简直就是个官场老油子呀。
李素节似乎与宋森比较熟,不客气地道:“先生最近遇到点麻烦,昨日金殿上,监察御史马衷带头,领十数言官参劾劝谏,这件事让先生不大愉快,你们百骑司能查查么?”
宋森陪笑道:“郇王殿下,百骑司有百骑司的规矩,只受天子诏命,否则不敢乱查。”
李素节面色一沉。
李钦载却笑道:“别人有规矩,那就按规矩办事,这件事百骑司不必插手。”
谁知宋森又笑了:“规矩是规矩,但李县子的事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
“陛下昨日对李县子已有授命,既是天子有诏,百骑司在不坏规矩的前提下,也会适当给李县子一点帮助的。”
李钦载终于正眼认真地看了看宋森。
原本见他点头哈腰的样子,李钦载不免心中有些轻视,然而两句话出口,李钦载顿时觉得这人不简单。
话说得滴水不漏,规矩分寸拿捏得非常妙。
李素节说的话不管用,因为百骑司也害怕跟皇子扯上不清不白的关系,犯了天子的忌讳。
然而宋森话锋一转,却在规矩的范围内,给足了李钦载面子,说出的话好像既给天子办了差事,又以私人的身份付出了人情,攀上了李钦载的交情。
顿短两句话,没在官场上混过十年以上的老油子,到不了这般境界。
能在著名的特务机关当官,果然都不是简单角色。
于是李钦载也不客气了:“监察御史马衷,这个人你们百骑司熟吗?”
“长安城的官员,百骑司大多有备案,从出身到吏评都有。”
“马衷是什么来路?昨日金殿抗辩受了何人指使?”
宋森犹豫了一下,道:“马衷出身晋阳县,贞观十八年为官,当年投的是崔义玄门下的行卷……”
李钦载不解地望向李素节:“崔义玄是谁?”
李素节迟疑了一下,道:“贞观年间,崔义玄曾是韩王府长史,父皇登基后,授御史大夫,蒲州刺史,约莫显庆年间去世了。”
宋森笑道:“郇王殿下记性不差,崔义玄去世后,马衷改投到柳元贞门下,直到如今。”
李钦载皱眉:“柳元贞又是谁?”
李素节低声道:“柳元贞是少府主簿,官职不高,但他的岳父权势却不小……”
“他岳父是谁?”
“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广平县侯,李义府。”
李钦载眼皮一跳。
李义府,这位可是大人物,历史上有名的奸臣,后人作《中国一百奸佞图》,其中就有李义府。跟他齐名荣列榜单的还有李林甫,秦桧,魏忠贤……
华夏数千年文明,居然能被列为奸佞百名之内,可见这货确实不是好人。
“马衷的靠山是柳元贞,柳元贞的岳父是李义府,也就是说,马衷真正的靠山是李义府?”李钦载皱眉问道。
宋森笑道:“关系有点远,但李县子若要如此认为,亦未尝不可。”
李钦载神情凝重道:“百骑司既然说要帮忙,你能帮忙找块风水宝地,把李义府偷偷埋了吗?”
宋森笑脸僵住,接着勃然变色:“李县子说笑了,这个……下官万万不敢,太无法无天了。”
李钦载失望地叹了口气,然后不死心地道:“把柳元贞埋了?”
“也不行。”宋森的脸颊开始抽搐。
“马衷能埋吗?”
宋森叹气:“李县子莫吓下官了,埋谁都不行,下官办不到,百骑司也不敢办。”
李钦载失望地道:“你们百骑司……业务能力不行呀。”
宋森僵硬地陪笑,对方是县子,还是英国公的孙子,忍了。
…………
下午,李素节出了英国公府,坐在马车上准备回宫。
朱雀大街很长,但英国公府离太极宫却很近。
李勣上朝时只须走几步就到宫门了。
马车晃悠没多久,快到宫门时,李素节却忽然下令停下。
马车外的禁卫和宦官恭敬地站在车外等候命令。
李素节独坐车内,沉思良久。
不论李钦载怎么想,作为他的弟子,李素节已然认定了他与李钦载的关系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个年代,师生关系是亲如父子的。
如今先生有麻烦,父皇似乎给了先生一桩不大容易办好的差事,作为弟子,怎能不为先生分忧?
“来人,马车掉头,找一酒楼,拿我的名帖宴请河东县男之子薛讷,申国公之孙高歧。”李素节在马车内冷冷吩咐道。
薛讷和高歧来得很快。
皇子宴请,必须要去,薛讷和高歧平日再跋扈,也不敢打皇子的脸。
朱雀大街边一家很平常的酒楼,三人坐定,简单的酒菜上桌。
没有李钦载在场,薛讷和高歧在李素节面前很规矩。
酒过三巡,高歧朝李素节拱手:“不知郇王殿下今日宴请我等,是为了……”
李素节笑了笑,道:“莫称什么郇王殿下,说来我是李先生的弟子,按规矩我得叫你们二位师叔,我本命李廉,二位还是称我表字素节吧。”
二人连道不敢。
李素节不跟他们客气,他知道两位纨绔也万万不敢在皇子面前充当长辈。
于是直奔主题道:“昨日金殿上,有人对李先生封爵一事大加阻拦,金殿上君臣闹得很不愉快,不知二位可有听说?”
薛讷和高歧皱眉点头:“听说了。”
李素节叹了口气,道:“父皇昨日给李先生派了一桩差事,大抵跟封爵之事有关,不过这桩差事很不好办,先生有些为难。”
“我是先生的弟子,二位是先生的好友,今日先生有难,请二位尽朋友之义,帮帮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