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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刀疾飞而至,在陈华淑跟前一个急停,原本刀尖指着女子,却在一个潇洒的甩尾后以刀柄对着她,泛着寒光的刀身直指楚东流。看着停在女子身前的刀,邓九发心里五味杂陈,从李长生自掘坟墓埋身在此开始算起,整整两千年过去,长生刀第一次被人叫动,在此之前,从未有人能够让长
生刀动一下,除非有人坏了李长生的规矩,它才会飞起来收拾那些不讲规矩的人。三层功力都在长生刀处,邓九发和这天上所有人一样,能够和它勉强做到心意相通,感受着刀身内磅礴的力量。修为仅次于长生不死两兄弟的他能够从中看到不
少东西。阴阳剑周侗的《阴阳气决》,王明轶的《盾猛》,敖兴的《打神鞭》,还有那帮和尚的《如意经》,道门所谓的《两仪真武心经》,再到后来人拱手送上的《剑气近》,也就是蜀中剑阁那个不喜欢穿衣服的老祖所修炼的东西,甚至连不曾迈入青光只在坟头拉过屎的霸刀山庄祖师的《回风刀决》都在其中,都在那一把长
生刀中。
人间千年武学集大成者,唯有长生刀,这是青光剥夺所有人力量后赐予长生刀的福运。
天上是一个空间,青光是隔绝天上人间的阵法。
而刀,便是阵眼。
泪珠翻涌,邓九发盯着长生刀,又看看不那么刺目的青光,仿佛又看见自己和李长生隔着那道青光话别的一幕,那最后的话语一直在脑海里不停回转……
“若是有一天她能够醒来,告诉她我在哪里,再帮我问问她,就说我李长生在坟边留了一个位置,活着的时候没跟她在一起,死了可不可以和她在一个坟里。”
“那叫生不同衾死同穴,四妹她……该是愿意的。”“就你知道的多……算了,还是别问,不死也在这里,我怕她不好意思。你还是跟她说李长生死了,李长生的刀没死,往后的日子,我护不得她,就让我的刀,护
她一生一世……或者护她永生不死。”
“大哥,你为什么不亲口对她说?”
“我不好意思见她,我怕她问我这些年死哪去了,不好答。再说,一个没有心的人,活着能干什么?”
“徐琦还在,大哥一样能活。”
“罪孽深重,死不抵罪,活着可耻。”
“大哥,你……不是罪人。”
“不重要了,时间不多,我还得去刻一块碑,就此别过。”
抬手抹抹泪珠,对于李长生,恨还是敬,邓九发也不知该用什么态度。“老九,长生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邓九发轻轻念着李长生对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心中莫名一怒,碎碎念道:“大哥,要是没有你的规矩,这长生到底有什么不好?不必困守此处,不用如此孤独,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大千世界皆可去,何其乐哉?你想不到吧,你对四妹的那一点私心,你那要守护四妹的长生刀
会成为老九逃开你这天牢的助力,你好好看看,看看你的刀是如何让我出去的。”
“念叨什么呢?老九。”声音太小听不清,周侗疑惑道。
邓九发摇摇头,“没什么,长生刀一动,今日便是你我逃离此地之时。”
“这倒也是,狗娘养的李长生,害老子待在这里两千年,等老子出去,第一件事就是挖他的坟,老子要将他戳骨扬灰。”
“那我先剁了你的手。”邓九发冷然道。
周侗微微缩头,嘟囔一句,终是没敢和老九相争。长生刀前,作为天下用刀第一人,不二刀早已是人间刀客高山仰止一般的存在,手中那把传承千年之久的霸刀,在历代霸刀山庄庄主手中将养,早就不是什么凡
品,便是称作天下第一刀也不为过。
只是一到这天上,遇到长生刀,天下第一刀竟然有些抬不起头,不敢直面长生刀的锋芒。
若霸刀是人间绝顶,那长生刀便是绝顶之上,相距或许不远,却也不是那伸手可及的距离。霸刀不愿不敢抬头,作为霸刀的主人,楚东流生平第一次升起不敢与人相争之心,这是他几十年生命中第一次这般,往日不管面对谁,哪怕是王千阳,都不会如
此。
因为不管来人如何,即便楚东流怕,楚东流的刀也不会怕。
但这一次,连刀都在害怕。
那一把长刀横在女子身前,气势如巍峨大山不可望其高,如汪洋大海不可探其深,如浩瀚长空不可值其远。
霸刀是刀,长生刀哪里还是刀。
世人皆知楚东流人如刀,看到楚东流如同看到一把刀傲立人间,就连他的爱徒屈狐仝,同样也是天生刀客,锋芒外露之辈。
那是人间武夫最为推崇的境界,见人如刀,见人如剑,见人如枪,人与手中兵器合二为一不分你我,便是绝顶。
楚东流的刀,谢不言的剑匣,张绣的青梅酒,皆是如此。
只是这世间何曾有过一把刀立在一处,让人生出一种见刀如见人的感觉?
是,人间皆知三段枪青梅酒,一见三段青梅酒就如同见到张绣,可那只是人的名,只是因为枪仙之名,那青梅酒还是死物,非是活人。
而此刻的楚东流眼中,哪里还有刀,分明就是一个人挡在女子身前。
这大概就是绝顶之上,一个人修为通天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人手中的刀都已经修为通天。
握刀的手不断颤抖,不知是人在抖,还是刀在抖,或者两者都在。近在咫尺的楚东流害怕,不远处的武当两大高手同样好不到哪里去,本就消耗巨大的张离人站立不稳,单膝跪地,甚至要靠双手帮忙才能支撑自己不去五体投地
。修为差上两分的邓春琳更是不堪,一屁股坐在地上,小口喘着气,视线不敢往长生刀看,他分不清,分不清横在那里的是刀,还是人,谁先来三个字不敢说,还
有谁更是没机会提。
只能感受到那股重压,那股如在千丈汪洋深处被海水压身的痛感,甚至比那还要恐怖。
黑色剑匣第一时间躲到谢不言身后,又在一阵犹豫之后跑回谢不言身前,忠心耿耿的抵挡那恐怖的威势,很是勉强,也许下一刻便要掉头逃跑。
谢不言偏头看了看王千阳,发现王千阳也在看自己。
两个人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几分无力,却还没到不敢相争的地步。
天门中走过一次,见过那把刀,不久之前甚至见过那把刀出手,却从不知道,原来那刀从没有真的出过手,而这一出,世间高手都得退让,不敢一战。
但他谢不言却不在此列。谢不言伸手按住剑匣,将它拉到身后,勉力看向明明没有刺眼光芒却让他忍不住眯着眼睛的刀,殊为郁闷道:“耗子见到猫,打我十七岁开始,头一回当了耗子,
王千阳,当初你见我是不是也是这感觉?”
“现在也是。”天下第一拍马屁总是恰到好处,加上那张老实脸,怎么看都不像骗人。老剑神受用一笑,轻轻抚摸黑色剑匣,也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声音抬高几分道:“真该把苏信那小子还有我那大侄女带出来见见世面,看看这古往今来第一人怎么练的刀,人练成刀容易,刀练成人却是不容易,朝露那几个小家伙跟来被吓一吓,知道害怕以后,灵性还不得蹭蹭往上窜,本就是剑仙标配的朱雀,还不得就
地成精,只可惜我那小黑,投错了胎,见不到这大场面,要不然以后肯定……”
老剑神停声,有些话还真不好自己吹。
王千阳若有所悟,迎着谢不言深深弯腰,依旧是毕恭毕敬的弟子礼,面色古怪道:“前辈那把黑剑的确不输长生刀。”
两人声音都不小,天门中的几人肯定清晰入耳。楚东流紧了紧霸刀,手虽没有停止颤抖,却是没有抖的那般厉害,再看长生刀,几许争斗心开始萌芽。张离人爬到邓春琳身边坐下,拍拍师弟后背轻轻道:“夺丹那日谢不言相助,到得今日还是他,谢不言欠你陈师兄那点情差不多也该两清了,算上现在这几句话,
该是我们欠他谢不言的情才对。”没有半点渊渟岳峙宗师气派的邓春琳脸色难看,谢不言话里话外的指点之意他都懂,但心里就是不舒服,右腿屈回,右手搭在膝盖上,目光迎向长生刀,惧意减
去几分,不爽道:“这些我都知道,可我就是不喜欢他说话时那欠揍的口气和表情,总想拿巴掌扇他的狗脸。”
张离人嘴唇微动,神色怪异道:“要论说话口气欠揍,谁比的上你那句谁先来?”
邓春琳身体连抖,这次倒不是怕,而是气的,觉得自家师兄居然帮外人说话。
天门外,老剑神白了王千阳一眼,“还不是被你折了。”
约莫是觉得自己饶了一个大弯却便宜了王千阳,他又没好气道:“没你这么夸自己的,比我还不要脸。”
说小黑不输长生刀,那折了小黑的王千阳不是和李长生一样厉害?马屁拍到马腿上,王千阳微微汗颜,主动岔开话题道:“现在去喊苏信也还来得及,早前不太理解武当那一日为何那么多江湖人明明知道自己抢不到金丹却还要趋之若鹜的爬上武当山,现在约莫能懂一些。混江湖混到一定高度,虚头巴脑整出来的东西有时比一双拳头打出来的名声还管用,那些在武当山的人可能一辈子也就能见一次那种大场面,从那里看到学到的东西却可能几辈子都学不完,更别提亲眼见过天下有数的高手相争,那玩意儿吹出去都是金招牌,于心境颇有裨益。
万一成了高手,逢人提一句当初是看了谁谁谁才有今日,别提多得意,前辈你说,是不是这么个意思。”
“提武当不提剑阁,你就直说以后天下高手都是看了你王千阳才有今日不就行了,说什么谁谁谁,听着扎耳朵。”老剑神很不开心道。
“剑阁那一次……”王千阳有些尴尬,停顿片刻还是鼓起勇气道:“前辈不是输了?”
“小黑,撞他。”谢不言一怒,指挥黑色剑匣直直扑来。
王千阳闪身躲过,干笑两声,不再多言,脚下往天门移动,意思已经送到,该是动手的时候了。
无人敢与长生刀战,那就他来,进过一次天门,便不能再进去,可一不可二,李长生的规矩不可改。一击不中的黑色剑匣回身,并未回到谢不言身边,反而拦在王千阳身前,谢不言上前几步,按住王千阳肩膀,挑眉道:“老的还没动,小的如何能动?你是没学过
规矩,还是不知道规矩?想当江湖传说想疯了?”
“江湖不是个以拳头大小讲道理的地方,什么时候改论资排辈了?”王千阳破天荒的没有服软。
“你的意思是你拳头比我大?”老剑神越说越来气,“要不我们再来一场,就怕你输了,以后建城的事只能泡汤。”
已经抬起手,想要展示自己那的确比谢不言拳头大的王千阳听到建城二字,终于回过身,幽然叹道:“前辈何不替我建一座城,千阳定会感激万分。”
毕生所愿托付于人。
“吃力不讨好的事,也就你这傻子愿意干,谢小白逍遥天地,能是被一座城绊住脚的人物?”谢不言不留情面道。
你的事,你自己去做。
王千阳一阵沉默,不应,也不让,就那么耗着。青光内,邓九发听出两人的意思,两个不愿长生,又已经来过天上一次的人,竟然想要第二次踏入天门,来阻止自己的计划,还一个两个的自夸不输李长生,脸
还要不要的?
最可气的是,明明是找死,居然还要抢着来。不过邓九发倒也不会真的小瞧这两人,千百年来来过这里的人,就数这两人本事最大,就算信得过长生刀的本事,也不想横生枝节,早点完成计划比什么都重要
。
也不知是第几次,他高声喊道:“华淑,把剑带进来,别浪费时间。”站在长生刀后面,一颗心无比安定,恍如世间再也无人能伤到自己一般,陈华淑很享受这股安全感,听到喊声后有些不满,却也没有拒绝,芊芊玉手一伸,想要
拔出长剑退回青光内。
只是这一次,不死剑不仅没有自行飞出,甚至没有被女子握住剑柄,反而主动逃开伸来的手,移开几分。
屈起的腿立刻伸直,视线自长生刀移到不死剑上,邓春琳问道:“揍谁?”
这一声惹来张离人一阵惊异,看着师弟,很是明显的感受到自家师弟并不是在与自己说话,举目四望,也不像是在与这里的任何一个人说话。“还能有谁?当然是揍那把破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