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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农村人爱凑热闹,从周徽嵐家离开的人中不仅仅有周氏一族的人,还有吴氏一族和王氏等小姓氏的人。那么热闹的事,他们虽然进不去她家,但他们可以趴在院墙上看或者站在外面听啊。
这一听就不得了,这些人回去之后分别趁着众人都在开了个小会。
“今天周惠兰和另外两个金陵大学的教授说的话你们都听见了吧?”王氏族长说,“俗话说上屋教子下屋精,我们近水楼台先得月。我们是不会教孩子,但周氏那边有人会,我们只能蹭着听了。周惠兰的话连金陵大学的教授都赞同,就说明人家说得有道理。你们回去都和孩子说说!”
“族长,不是我们不想说,而是我们脑子笨,她说的话和那两位教授的话我们压根就没记住多少。”
这话可说到了大家伙的心坎里了,不是他们不愿意和孩子说,而是说不来。这时就有人羡慕今天有孩子去听了现场的人了。
王氏族长挥挥,“记不住也没事,多叮嘱家里的孩子念书,让孩子们看看周双他们是怎么做的。”说完就让大家伙都散了。
吴氏那边也是同样的情形,不过相对而言,吴氏这回来凑热闹的人数要相对少一些,而且气氛也要沉重一些。
“我想念以前的时候。”
以前什么时候?当然是周氏吴氏没有闹得这么僵的时候了。
“如果能生在周氏,那该有多好。”
领导决策层高瞻远瞩,能力强悍,他们这些做族人的只需听话,然后紧跟着他们的步伐就行了。
说了两句,大家哀声叹气了一番,都没了讨论的兴致,最后各自散去了。
那厢周徽嵐完全不知道王氏和吴氏那些人的想法,此时她正领着魏教授和高煦在院子里漫步。
这天气也不热,春光明媚的,在院子里比呆在屋里舒服。
“魏教授,你怎么知道我需要推荐信的?”周徽嵐在前面引道,魏教授和高煦跟在后面。
魏教授问她,“你认识姚禄吗?”
周徽嵐疑惑,“姚禄?”周思恬的信中有提起过姚教授主动提及愿意为她提供推荐信的事,会是他吗?
“京城大学生物工程学博士导师。”
“你是说姚教授?”
“咱们说的应该是同一个人,不过,你们真的认识啊?”魏教授想不通啊,他师兄近年来都不怎么出京,周惠兰的情况他也了解一些,他不明白两人怎么就有了交集了?天知道他家师兄给他打电话让他帮忙,当他得知要帮的人是周惠兰时,他有多吃惊。
周徽嵐笑笑,“不过是神交已久罢了。”多了没说。
魏教授感叹,“这世界真小,我是昨天才知道你们认识的。”
因周徽嵐走在前面,后面高煦是坐在轮椅上的,所以一路上高煦轮椅的必经之路的石子被她有意无意地踢开。
注意到这个小细节,魏教授认真地道,“小周是个文化人。”
去年,她在这一片墙根下栽种了一行蔷薇花,如今它们已经爬满了整片墙壁了。
她随手摘下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笑道,“你们才是文化人呢。我只有高中文凭,哪算什么文化人?”
“不,你错了。”魏教授很认真地说道,“真正有文化的人,都有着根植于内心的修养,无需提醒的自觉,以约束为前提的自由和为别人着想的善良。而非仅仅单指学历高低。”
魏教授这时不忘扯上高煦,“高教授,你说我说的对不对?”他现在是越看越觉得两人登对。
周徽嵐跟着看了过去,眼泪流转,目光潋滟。
两人目光相对,高煦忍不住先垂下眼睑,脑海里控制不住地生起一念,她的眼睛真美……
“你说的是对的。”他认识周徽嵐日久,比魏老头更清楚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周徽嵐微微一笑,“魏教授是来给我送推荐信的,那么你呢,高教授?”
那上场的尾音,高煦只觉得她的声音如羽毛一般,丝丝缠缠,入耳之后,挠得人心痒痒,他轻了轻嗓子,“我来是有件事要和你说。”其实就是西北军区那边需要提供大棚蔬菜一事,其实他当时可以在火车上和她说的,但那次摔倒事件之后,两人在同一车厢,总让他心烦意乱,就没想起这事来。
周徽嵐一脸微讶,“昨天在车上你怎么不说?”
“当时我忘了。”高煦努力地绷紧了自己。
他说这话时,周徽嵐莫名像是看到了他的狼狈,忍不住眉眼含笑,“那好吧,你有事就说吧。”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和宠溺。
魏教授在一旁,是越看他俩越有戏。
周徽嵐注意到太阳有点大了,加上要谈事情,于是就邀请他们移步客厅,在客厅商谈。
近日,所有的报社都很应景地报道了以春耕为重点的时事轶事。
治化市第三报社也不例外,这一期的主版标题就是:春耕忙,打田机显神威逞能。
这是黄绪宁在大兴村发现打田机后,对此做了一篇跟踪报道。
文章详细阐述了笔者在仪水县大兴村的所见所闻,既赞美了大兴村这些农民朋友的勤劳朴实,还赞美了他们与时俱进,懂得利用打田机这样先进的机械辅助种地,又突出了打田机这样的机械种地的优点。甚至他还拿到了打田机工作效率的详细数据,与往年耕牛整地做了对比,发现无论是在效率还是效果上,打田机都优越于耕牛。并且文章里还配了一张已经打过的田和没打过的田的对比图,图文并茂,可读性很强。
黄绪宁这篇最新的报道不仅被第三报社所录用,并且还被省报转载。
一时间,省内省外都知道了苏省农业的蓬勃发展,知道苏省有个名叫打田机的先进的种地机械,并且苏省的农村都已经有人用上了打田机来整地了。
紧接着,苏省这边相关单位的电话被打到爆,都是询问打田机的事,是不是真的有那么神奇,以及多少钱一台,他们能不能购买等等。
因为春耕在即,甚至有不少省外的人亲自跑到苏省来,就为定购打田机。
当他们被告知今春打田机仅够供应本省时,不少人还不死心,即使排队都要购买。毕竟春耕不行,夏收之后就是抢种了,更加需要打田机。
这篇文章让黄绪宁翻身了。省报转载之后,相当于将施加于他身上无形的压力或者限制扫荡一空,而且他这个记者在这圈子里也变得小有名气。
而此时的铜湖市市委大院,钟树鸿正在部门小会,会议的主题就是指导全市春耕工作。
他弄到了一批特供水稻稻种,正准备选择特定的乡镇来播种。
仪水县大兴村的特供冬稻尽管没有任何的官方宣传,但在省内确实小有名气。
冲着它的高质高产,他硬是利用关系从吴氏那里弄来了一批。他这也是为了能在铜湖市做出一番成绩,为此他不拘小节,能屈能伸,况且这也是为了老百姓不是吗?
市长助理汇报,“市长,指定的村落已经开始播种了。”
钟树鸿点头,然后强调,“春耕工作一定要做好。”
是的,钟树鸿经过几个月努力,终于将头上的代字去掉了,为此付出了很多。
他有时候会想,如果调来铜湖的时候,一开始的职务就是市长,那经过之前几个月的努力,他现在到市委书记的功劳他都积攒一小半了。
就在这时,他属下手里拽着一张报纸冲了进来,“市长快看,咱们省出来了一个打田机的整田利器!”
“我看看!”
钟树鸿接过报纸,上面那篇报道正是黄绪宁写的那篇,如今被省报转载。看到这个名字,他顿了顿,然后接着往下看,他虽然重点关注打田机,但里面提到的大兴村他也没忽略。而且省里在转载后发表了一封声明,说因产能受限,七一机械厂能生产出来的打田机数量有限,省里会根据各市情况酌情安排相应数量的打田机下乡帮助春耕,拟初步数量每市十台左右。
等他放下报纸后,他有点难受,这个打田机应该早就出来了,可是他却没收到丝毫的消息。
钟树鸿自嘲,自打来了铜湖市他都成了聋子瞎子了。
“打个电话到省里去问问这是不是真的。”他吩咐。
市长助理点了点头,没一会他来报告结果,“每个市有十台的名额,这事是真的。”
钟树鸿点头,“这事已经确认了是吧?那我再和老领导联系一下,看看有没有富余的,然后多争取几台。”
十台怎么够?大兴村都得了三台,不,四台。而铜湖市太难了,整个市都是以农业为主,但这里的地地型不好,很难收拾,正需要省里多少照顾一点。
这时,外面电话又响起,市长助理出去接起。等挂了电话之后,市长助理的表情很怪。
“市长,刚才省里打电话过来,说分到我们铜湖市的打田机只有五台。”
钟树鸿一愣,五台,才一半?他有点不敢相信,“你确定吗?”
“属下和那边再三确认过了,省里拔给铜湖县的打田机真的就只有五台。”
钟树鸿都愣住了,也就是说,别说多照顾铜湖市里,这可以说是打压了。
“有问他原因吗?”
市长助理回道,“他说这是领导已经分配好的,说他也爱莫能助。”
钟树鸿对他说,“你先出去吧。”这事不对劲,他需要亲自打电话问问省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市长助理依言出去,顺便给他带上了门。
钟树鸿来到电话机旁,拔出了一个电话。
今年商怀南也履新了,升调苏省省会市长兼省委常委。
他接到钟树鸿的电话,意外又不意外,面对他的问题,他说道,“树鸿,省里也没办法,这是七一机械厂那边的要求,他们说你钟市长年富力强,即使没有打田机也会组织老百姓做好春耕工作的,打田机可以适当倾斜给别的市,比如倾斜到治化市。我们本来要求他们今年必须将打田机先供应本省,不在外省出售。这要求就有点过了。但他们答应了,也没其他额外的条件,只有这么一个小要求。我们不可能驳回的。”
因为对苏省而言,能将所有的打田机留在苏省,就是胜利。至于如何分配,哪个市多哪个市少,只要不太离谱,那就无关紧要了。
听到这话,钟树鸿简直吐血,同时他也疑惑,他有得罪过七一机械厂的领导吗?
“老领导,五台打田机对铜湖市而言真的是太少了。我这真的没办法了,求你指点迷津啊。我倒无所谓,可是不能因为我耽搁了铜湖的老百姓们啊。”
最终商怀南点了他,打田机最早出现在仪水县大兴村,听说第一台打田机是周惠兰找农机站的师傅组装的。那位师傅得了打田机的组装方法,回头才和七一机械厂合作。可以说,那位师傅与她算是渊源匪浅。
钟树鸿明白了,也就是说,他们铜湖市会被扣五台打田机的原因与周惠兰有关?
“你最好别去找你前妻了,她可能并不知情。”商怀南隐晦地劝告他。
不去找她,那岂不是得认了?
如果他老领导的话是真的,她并不知情的话,也就是说,七一机械厂会提出这种奇怪的要求,完全是出于周惠兰的拥趸对她的维护?那岂不是七一机械厂那边因替她鸣不平,所以背着她给他使的绊子?
一想到这个可能,钟树鸿就郁闷吐血。
他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事,得罪韩惠竹的人,不管是因为他护短也好,还是上有所好下必效之也罢,那些人做事都不那么顺的,经常被人使绊子。
现在他的遭遇,和当初得罪过妻子韩惠竹的人何其相似,这是报应吗?
商怀南叹息,他说那话也是好意,钟树鸿已经注定失去他前妻周惠兰了,他此时尚且不知道自己失去的是什么,在此前提下,他其实不宜太过得罪周惠兰的。而且他即使去找周惠兰,他也不觉得他能讨到什么便宜。
试想,黄绪宁为什么别的地方不报道,就报道大兴村呢?
当然,大兴村确实有值得报道的地方,但大兴村只是一个小村子,也算是默默发展期,没有大新闻一般的记者都不会注意到的,偏偏黄绪宁注意到了,并且因为省里给面子,他还借着这一报道翻身了。
由果及因,便可推知当初黄绪宁那篇报道不仅仅是为了报仇,同时也因为与周惠兰合作了,然后心甘情愿为人所用的吧?
韩惠竹和钟树鸿的一辞一调,不仅仅是黄绪宁努力的结果,也是周惠兰等人的意愿。
经过这次,他是隐约看出了两者之间的关系了,不仅仅只是相互利用那么简单,他们应该是隐秘的合作关系无疑。因为如果只是相互利用,周惠兰那边压根就不必再费心拉黄绪宁起来。
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那就是说周惠兰早早就布局了。
韩惠竹能用舆论拉下来,那是因为她的经历被扯掉遮羞布后与在妇联工作的性质与职责相悖,被调离妇联至清水衙门是意料中的事,加上女人对舆论的承受能力差,随后她辞掉公职下海也是可以预见的。
钟树鸿可不是韩惠竹,他手握实权,是市委的三把手。
她与钟树鸿可谓实力悬殊,加上他并没有实质而致命的把柄,既然奈何不了他,那将他驱离治化市就变成了她的主要目的。
他现在已然可以觑见未来大兴村高速蓬勃的发展雏形,她这是不想钟树鸿沾一点她的光啊。
商怀南不知道的是,为了促使钟树鸿不动摇调离的决心,她还朝他亮了一下爪子。
周惠兰有本事有手段,小事能自己解决,大事上面还有人护着,商怀南可以预定一个一帆风顺给她了。
钟树鸿小看了她,将来一定会后悔万分的,等以后仪水县乃至治化市因大兴村而蓬勃发展,在此二处履新的同僚们都赚足了政绩离开时,等两人差距渐渐缩短又渐渐拉开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