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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文斌见二妮倒地,眼睛都急红了,他怪叫着“王八蛋”跳起身。凌文斌抱起胡同里的一口破咸菜坛子走向刀疤。刀疤看到凌文斌举着老大一个咸菜坛子走来,惊叫一声。昏死了过去。事后,经法医鉴定:刀疤死于突发性心肌梗塞。
八十年代初的一天,在市第五机械铸造厂的厂长办公室里的沙发上坐着现任厂长、书记,老厂长和市政府官员,工商局领导。众人一个个脸上百感交集,很难形容也很难揣测出到底发生或者将要发生怎么样的事情。老厂长透过窗口看到厂区大院已经挤满了工友;工人们三五成群地围在厂门口,有的在哭,有的在骂,有的呆呆地看着天。何叔站在人丛中,旁边挤着二妮和三妮……
人们一个个表情慌张,如临大敌。忽然,厂区内人潮涌荡,群情激愤。有人投了一块砖头,砸碎了办公室的一块玻璃。接着,石子纷纷投向办公区。场面一下子混乱不堪。厂保卫干事在维持秩序。一个年轻的保卫干事与群众发生摩擦,被数十人围堵谩骂,狼狈不堪。办公室内,厂办秘书站在新厂长的近前,顺着老厂长的目光看到下边的一切,悄声说:“报警吧!”新厂长未及反应,老厂长则白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说工人有啥错?政府官员说:“改革嘛,总是需要一个痛苦的过程。”这时,厂区内的工人们已经有人在喊:出来,出来……
老厂长看了看呆坐在旁边的现任厂长,没有说话。保卫干事跑了进来,说:“厂长!外面的情形越来越不对劲了。”现任厂长表情异常复杂地叫着:“你让我跟他们怎么说啊!”老厂长摇了摇头说:“实话实说,他们会理解。”工商局领导说:“通告总要宣布,得有人说话。”政府官员看向现任书记。书记只得表态:“我去讲。”终于“商量”出讲话的人选,众人于是缓慢着脚步从办公室鱼贯而出。
从楼内到厂区大院只需要穿过楼下的一个走廊,无论是走侧门,还是走主门,平时最多也不过三两分钟的事,但是今天这些领导走起这段路却是说不出的沉重与缓慢。但是再慢,只要在走,就总有到的时候。一行人从办公楼里面出来。走上早年间堆砌起来的主席台。老厂长拿起喇叭筒喊了两声,没反应。老厂长便把喇叭筒掷在地上,直着嗓子喊:“同志们,静一静,静一静……”工人们渐渐平静下来。老厂长大声地说:“同志们,别激动,都听我说。我呢,我十四岁就来到我们这个厂,一晃儿五十年啦。要谈感情么,我徐某人不输给任何一个人。厂子破产,对于我,对于我们这些做领导工作的人来说都是一个新生事物,脑子里也曾一时转不过来这个弯儿,但是改革嘛,总是要负出点儿代价的。现在改革开放了,要搞活经济……在外部大环境的趋动下,有些厂子垮掉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老厂长有些辞不达意,不觉急出一额头的汗,不时掏出手娟擦擦。工人们起着哄。忽然,人群中传出隐隐的哭声。于是很多人都蹲下了下去。
二妮呆立在那儿,神精显得有些呆滞。
工厂仓库的大门上,被执法人员贴上了封条。三妮急匆匆地跑过来,站在门口呆望着那纸封条。都结束了!但是她把多少岁月跟自己这一生最美好的的记忆都留在了这儿。不知不觉间,三妮眼中涌出了泪水。
这时,已经上了封条的厂大门口两边被人各挂了一个小小的花圈。厂区内来来往往的工友们的胸前都不约而同地佩戴上了一朵小白花。工人们鱼贯走向厂财务科,领取失业救济金。三妮跟在人群后四处撒目着姐姐的身影。
两位财务科的同志依旧在那儿闲聊,一位手上还打着毛活。后勤的陈主任站在一旁和两人调笑。工友们在门口排成了长队。二妮排在队伍中向里张望。两名财务人员开始发放失业救济金。工友们领到钱后,一个个一路点着钱往外走。
轮到二妮走进去。财务把数好后的钱交给二妮。二妮仔细地数着。二妮查完后看着对方说:“我把咱家传海的也一起领了吧?”财务马姐愣了愣,说:“:我这根本没做他的账。”为啥?二妮愕然地看着对方。马姐说:“你家传海不是……上边也没有明确表态,我没敢给做,要不你直接去问问厂长吧!”二妮说:“传海在服刑不假,但他还是咱厂里的人啊!他在咱厂工作了大半辈子,现在厂子没了,这救济金……”马姐为难地说:“你跟我说没用,你的情况大家都知道,要是我说的算那还说啥?这得厂长批啊。”旁边的陈主任忍不住上前插话,说:“小周,现在看出来了吧,还是我老陈心眼好,每月的劳动保护我都没为难过你,全都有你家传海的份,这要是换了别人……”陈主任说着不自觉地靠近二妮,伸手向二妮的屁股上摸去。二妮猛的闪开,怒叫着:“拿开你的脏手!你还有点人性没有?平时若不是你们这些衣冠禽兽拿着厂里的吃着厂里的,咱们厂能到今天这个地步!你是主任不假,但手中的权利是谁给你的,你平日里作威作福,欺男霸女,你当咱们厂是你们家开的,你想咋样就咋样?男工敬你,女工怕你,你想和谁好就得和谁好,不然就背后捅刀子,给人穿小鞋,我周素娥偏不信这个邪!发给传海的每一件劳保用品,那也都是厂里给的,跟你有啥关系,我为啥要领你的情?”陈主任被二妮这一顿抢白说得脸上变颜变色地像条落水狗一样狼狈。当下只好自己找辙说:“行了行了,厂子垮了,我知道谁心里都不好受,但不好受不能跟我来劲啊,我就是个小主任,厂垮了跟我屁大点关系也没有。厂里没做传海的救济金,你窝火去找厂长说话,跟我横什么横?”二妮说:“你当我不敢找?”二妮说着转身往外走。岂料才一转身正瞅见老厂长和秘书站在门口,适才的一幕他们都看到了。见二妮转过身来,老厂长不由迎上两步,深深地冲二妮鞠了个躬。二妮愕然地看着老厂长。老厂长说:“传海进厂时是我亲自领他去的二车间,他走错了路,我这个退了二线的厂长也有责任,不管我在不在位,这些年我对你们的关心都不够,对不起啊!”说着回头从秘书手上接过一个信封。老厂长把信封递给二妮,说这里有点钱,算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你一个人带着孩子,这厂子一垮,以后有多少难还说不定呢。这点钱不多,急难时或许可以派上些用场,你收下吧!二妮摇着头把信封推回给老厂长,说:“厂子没了情还在,今天有厂长你的这一席话,咱们就是再难也能熬过去。这钱我不能要,厂长也有了年岁,家里也需要钱,我的情况我自己能应付。谢谢厂长!”老厂长也非常动情地握住二妮的手点着头。二妮眼中的泪终于夺眶而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