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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俩跟着老人到了一间草寮前,见外头围了好多村民,个个面露担忧,见那村妇过来,都自觉让开一条道。
我们进了草寮,见席子上躺了个穿对襟短衫的汉子,手脚都用麻绳捆住了,翻着白眼,浑身抽搐,一张脸涨得紫青。身旁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拍着大腿在痛哭流涕。
“妈,别哭了。刘伯来了,还带了俩……小师父。”村妇忍着悲痛劝老妇道。
“咋给绑上了?”刘伯问老妇。
老妇又痛哭起来:“不绑不成啊,逮着人就咬。大夫和大师都给咬伤了,不敢再看。你看看,连我都咬。”说着撸起袖子,露出一道血迹模糊的咬痕。
正说话间,那汉子猛地直起脑袋,露出两排发黄的牙齿,恶狠狠地朝宋大有咬去。好在身子被麻绳捆住,姿势虽吓人,不过虚张声势。
宋大有还是被他吓到,往我身上靠了靠。
老妇和村妇连忙把他按回去,眼泪又扑簌簌滚落下来。
“婶子,叔是几时回来的?”我问村妇道,“能详细跟我说说么?”
村妇抹了抹眼泪,告诉我,她男人和前两天失踪的汉子一样,平时靠进山打柴,顺便猎些野味填补家用。
两天前,同村王嫂和李嫂家的男人相继在山里失踪,她怕自家男人也出事,死活不让他进山。她男人恼起性来,说她迷信,还说自己就在前山捡些柴火,出不了什么事,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遇上王哥和李哥他们,和他们一道回来,执意要进山。
结果这一去,就去了一天一夜。
今天早上,她男人突然回来,两眼直勾勾的,脸色发青,嘴里不停地说着胡话。到底是山里人,她俩第一时间认为,汉子应该是撞了山里的大仙,慌起来,喊村里的神婆来看。
神婆还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汉子突然暴起,连着神婆在内,咬伤了三四个围观的村民。
村妇没法,想起村东口的刘伯,早年好像认识些懂那方面的奇人,于是试着上门求助,却刚好碰到我和宋大有赶来帮忙。
我俩听她说完,对视了一眼。宋大有抿着嘴问道:“婶子,叔回来时,有没有说过什么,或者,有没有啥奇怪的地方?”
村妇想了想道:“起先倒也没啥不对劲,除了不认人,满嘴胡话,也没像现在这般,又咬人又抽抽的。哦对了,他好像很渴,像是吃东西吃急,给噎着了。”
“那你们喂了水没有?”
“喂了啊!”老妇抢道,“喝了快半缸子水,也没见好。我见再喝下去,保管要出事儿,让小敏别给喂了。”
我看了眼席子上的汉子,见他虽然龇牙咧嘴,活似许久未进食的疯狗,但眼神中隐隐透着股恐惧和痛苦,仿佛身体里藏着另一个他人察觉不到的恶魔,心里一动,在宋大有的叮咛声中,小心翼翼地用手指顺着他的胸口往小腹的位置划动,果然碰到一团鼓起的硬物。
师父说过,常年和木材打交道的人,进山时难免会打扰到山中的神灵。
懂行的人,会在进山砍柴时,往山路两侧洒些酒水,安抚神灵;或者捡柴出林子时,用镰刀在树干上敲三下,示意林子里的神灵自己进来打扰,同时也有敲山震虎之意,表明自己不是好欺负的。
当年我爷带我去死人野口,用的也是这个路子。
假如冒冒失失进山,尤其选择雨天或者深夜进山,会不小心踩到神灵的地界,触犯禁忌。这时,山里头的神灵就会给这些冒失鬼一些小小的教训。
万物有灵,这些神灵,有可能是棵百年老树,也可能是只千年王八,又或者,是荒山野洞里的怨灵,总之不一而足。
而这所谓的教训,通常视打扰的性质来定。比如你说脏话,它可能会封了你的嘴;你就地小解,它可能会让你憋个十天半个月的;你不小心踩塌了它的住所,它可能也会弄塌你的屋子。反正就是以牙还牙,睚眦必报。
照目前的情形来看,这汉子应该是在山里钓了鱼,又或者往野鸡野兔之类的动物体内塞了什么东西,以致现在也被神灵往肚子里,栽了一块铁。
看这铁块的大小,绝对不是从嘴里塞进去的,而是趁着他浑然不知,直接从肚子里填进去。
也就是说,现在躺在席子上的这个汉子,早已经是个死人了。
我没敢把这些事告诉这俩女人,怕她们背过气去。
按照目前的情况,我必须得清楚这汉子肚子里的那块铁到底是何物,这样才能顺藤摸瓜,找到对付他的神灵,祈求或者胁迫神灵收回报复,让汉子能入土为安。
我把刘伯拉到一旁,将情况跟他说明了。刘伯将信将疑地看着我,又看了看席子上的汉子,一时也有些犹豫。
我问外头围观的那些村民中,有没有失踪的王家和李家的家属。
刘伯朝外头看了一眼,点点头,见我点头示意,出去喊了两个村妇进来。
我问她俩,她们家男人平时有没有特别的爱好。王家媳妇说,她男人平时爱喝酒,喝多了就喜欢唱几嗓子,都是些不堪入耳的小曲儿,村里街坊都有些不待见,劝了也不听;李家媳妇说,她男人倒还本分,不喝酒也不抽烟,就喜欢摆弄些木制的小玩意儿,拆了装,装了拆,总也倒腾不腻。
问村妇,村妇也说自己男人就是个朴实的山夫,除了进山砍柴,每天就在前山的水沟里逮几条活鱼来打打牙祭。前阵子不知上哪儿逮了只山龟,得有五六十斤的样子,高兴坏了,约了几个邻居,说是过几天也学城里人,喝王八汤补补身子。
“山龟?”我心里一咯噔,腾地想起十岁那年,我爷带我去老爷庙,见到的那只石龟。
我让村妇带我去看看。村妇见我不给她男人看病,反而对一只龟感兴趣,似乎有些不悦,不过也没说什么,让刘伯和婆婆帮忙照看汉子,领了我和宋大有往自家屋子走去。
村妇边走边告诉我,那山龟块头大,力气也大,而且异常凶狠,任何人都没法靠近。他们生怕这畜生伤人,又担心它跑了,就给扔在平时喂马的马槽里。也不知道这东西吃啥,胡乱喂了它一些猪饲料,说是反正过几天就要宰了,喂不喂无所谓。
说话间,我俩随着村妇到了后院的马槽前。里头空空如也,山龟早已不知去向。
村妇急了,忙里忙外地找,始终也没找着。
我见时机合适,把我的推断一五一十全告诉了她。
村妇却恼起来,说我没事咒她男人死,要赶我俩出村。
恰在此时,两个先前围观的村妇跌跌撞撞地跑来,拉着她的衣角道:“大嫂子,你赶紧去看看吧,大哥他……他……”
“他咋了?”村妇脸上也慌了。
其中一人想了想,哎呀一声道:“大哥他吐了几口黑水,这会儿没气了。”
村妇两眼一翻,没等赶过去,自己倒先昏了过去。
我们四个急忙将她扶起,抬进屋里。我让那两个村妇留下来照顾她,和宋大有急忙又往草寮赶去。
路上宋大有问我,那汉子肚子里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摇头表示自己也不肯定,不过他会这样,多半是因为得罪了那只山龟。如果能知道那只山龟,或者那汉子肚子里的东西是什么,或许就能知道他在山里都经历了些什么。
说话间,我俩赶到草寮,发现围观的村民又往外退了几步。
一股恶臭从草寮里飘了出来。我俩捂着口鼻进去,见那汉子仰躺在席子上,双目圆瞪,嘴巴大张,四肢僵硬,已然气绝。一股浓稠的黑水从他嘴角淌了下来。老妇趴在他身上,呼天抢地的大哭。
我悄悄拉过刘伯,问他村里有没有会解剖的大夫,我需要知道这汉子肚子里的东西是什么。
刘伯面露为难,说村里会使刀的就只有卖肉的小王,可他刚好也失踪了。
正在左右为难,就听宋大有信心十足地道:“我来。你忘了我是谁的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