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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我揉着眼睛醒来,只觉得腰酸背痛。
昨夜我被清雅扑到之后,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也说不上来,只觉得当时仿佛实在梦中一样,一切都不切实际。
而我醒来后的床上,也没有留下一丝清雅曾存在的痕迹。
也许她只是一个我幻想出来的女孩也说不定,可是那种触感却太过真实了,如果这是梦,我希望今夜自己还能做一次同样的梦。
我揉揉眼睛去了卫生间,大概是昨夜没有睡好吧,我总觉得自己的身体僵硬的厉害。
镜子里看自己,倒是没什么困乏的样子,反倒显得精神饱满,只是明明才刚入秋天,我却觉得穿着长袖长裤发冷,于是从柜子里泛出一件外套先套在了什么。
妈叫我吃饭,我答应了一声来到了大屋。
村里人没那么讲究,家里就这三间房。大屋既是客厅又是餐厅,平日里吃饭只要支上一个小桌就行,要是逢年过节,爸会到隔壁借张大桌子来张罗,倒不是爸舍不得买张桌子,而是祖奶十分讲究,觉得一家人吃饭,用了大桌子就会妻离子散,这叫大桌饭,吃了就三。
即便爸不信这个,对祖奶的迷信还是十分尊重,所以我们家里从来没买过大一号的桌子,吃饭总是用这张小的。
早饭这顿吃完,再吃饭就要到下午两三点了。吃过下午饭,傍晚都要去地里干活,没太阳晒着,也说不上辛苦。
我家有五亩地,是村委会发下来的。不过地的位置有些偏,爸也图省事只种了些土豆,平日里不需要怎么照顾,收成了又能卖钱,又能自家吃。
吃过早饭,我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打村东头忽然传来敲钟的声音。
那种算起来也有七八十年的历史了,村里的老人说当年日本鬼子来扫荡,挨个通知村里人,总是来不及,死了很多人。后来有个人想了办法,就从山外找铁匠大造了那口大钟,然后摆在村东头,派个人专门看着村外,只要见烟尘滚滚,肯定是日本鬼子的卡车来了,他就敲响大钟,村民们全都多都躲到地道里去。
至于这个地道,老人们说有,四通八达的,我反正长这么大也没见到过。
这口钟现在依然摆放在村里,用途却不再是警告大家缩藏起来,而是村里谁家死了人,就会敲钟通告一下,村里的男男女女只要没下地的都回去死人的家里帮忙。
偷偷的说,我有的时候还会盼着死人,不论谁家死了人,都要摆席。席上必须有三大碗、八大碟,平日里这些我都没机会吃,只有死人的时候才能吃的到。
爸听到钟声,匆匆忙忙出了家门。我看他着急忙慌的,心里也觉得忐忑,担心死的人跟我们有亲戚关系。我再怎么好吃,也不会希望自己家的亲戚死了。
我见妈还在收拾东西,也就没有打招呼,随着爸身后就去了。
死的人也住在村东头,村里的男女都往村东头聚,直走道那口大钟旁,我这才发现死人的家竟是村长家。
村长家里有俩口子,难道是村长死了?这可是大事,我见爸在围观的人外头进不去,就利用自己瘦小的优势,愣是在人群中挤了一条路进了村长家。
可家里也是人山人海,看不见死的是谁,我看身边是老李家的傻小子,就问他道:“咋地?谁死了?”
老李家的傻小子也就是脑袋缺根筋,并没有啥智商问题。
李大傻一看是我,便道:“我也刚挤进来,听他们说是村长的婆娘死了。他们说,这两天村长去镇上开会了,今天刚回来,发现人都死了两天了。”
村长的媳妇死了?还死了两天了?不说别的,我昨天早上还见过她呢,我烧鞋的时候,她可是好好的在大槐树下烧纸呢。
我想到村长媳妇说的那些鬼话,什么儿子附身之类的,吓得我一身冷汗想要退出人群,跑回家去。可人实在是太多了,我根本挪进来容易,想出去却不容易了。
村里死人是大事,村长家死人是大事中的大事。
知道是村长媳妇死了,大家伙都赶来帮忙。还没等村长从悲伤中缓过劲来,有人都已经开着拖拉机从镇上拉来了伤害的梨木棺材,送进了院里。
棺材要进来,人就要出去,我这见机立刻从一旁绕了出去,刚准备走却又被李大傻拽住:“你哪去?”
“我尿急,找个地方便下。”
我说着就要走,李大傻却抓着我不放:“一会再方便,这还有事让咱俩做呢。”
我就是因为知道要做事,才要跑呢。我和李大傻是同一年生的,都是属猴的。也不知道是谁在村里兴起来的,装尸入殓必须让属猴的来做,我和李大傻又是最年轻的,不是我俩干,谁干?
也是李大傻一根筋,也属猴的二娃子,从来不参合这种事情,知道死人了面也不漏,就等着吃席,席一开他保准第一个上座。
大家伙都看着,我就算想跑也不成了,只能跟着李大傻绕过村民,来到屋口。
就听李大傻冲着里屋含:“村长,村长!我们俩帮忙搬人了。”
邻村的神婆总说,死人在没入棺材前,都不能称之为尸。我们村里神婆的信徒很多,她说的话都当真理,大家也就忌讳尸字来。死尸不能说,要说死人。搬尸不能说,要说搬人。埋尸不能说,要说埋人。
其实仔细想想,不说尸光说人,也没什么违和的。
“原来是老李家的大小子,麻烦你们了,进来吧。”村长还是没缓过来,说话带着哭音,让我们进去。
我是极不情愿进去的,但李大傻着一股子蛮劲,愣是将我拽进了屋里。
“村长?”入屋不见村长的人。
听隔壁屋里村长说道:“你们搬吧,我不看了。看着了就不让你们搬了。”
我倒能理解村长的心思,人死不能复生这种话说起来容易,但是眼看自己的亲人入棺材,心里还是不情愿的。
对所有人来说,似乎人入棺椁就算是人生结束最后一程,所以死者活着的亲属都不能接受尸体进棺材的瞬间。
说实话,我见村长这样也有些动容,也不知道他以后一个人的日子咋过。
我和李大傻走进另一个屋,村长媳妇的尸体就在那儿停着。也不知道她死的时候是死在了哪里?要是死在地上,说不定是什么重病发作没来得及治,要是死在床上倒是死的束缚了点。
“来来,脚重我抬脚。”李大傻上去就抓住村长媳妇的脚,指挥我去搬头。
我看村长媳妇躺在床上,两眼一闭,面容倒是没什么痛苦的,仿佛死在一瞬之间,还算平静。这才大着胆子站到她的头前。
搬死人也有讲究。向村长媳妇这样死了好些天的人,整个人已经坚硬了。搬就得头脚兼顾。人活着的时候是头重脚轻,死了正好一翻,脚重头轻。
李大傻老干抬尸的事情,倒是有经验。
我这边抓住村长媳妇的两个肩膀,就听李大傻喊着一二起,随即我们两个人将村长媳妇抬了起来,挪出里屋,向院子里抬去。
村长媳妇冰冰凉的,就跟在冰窖里冻过一样,我觉得手指头都被冻的发痒,这种感觉的确是死了不止一天了。
可是我昨天亲眼见过她,也是绝对没错的。要是我只看到脸,也有可能是幻觉,可我不仅看见了她,还跟她说了话,聊了天,这总不可能是幻觉的了吧。
要说昨天我见到的不是人,也不太可能,她可是拿着火盆在烧纸呢,难道人成了鬼还能烧纸吗?那还要我们这些活人帮着烧纸干嘛,自己在地下缺钱自己烧就好了。
心里这么想,手可不敢松懈,我搬着村长媳妇来到了院子。李大傻立刻对其他村民喊道:“看什么看,快把棺材盖打开!”
就在李大傻说话的这一瞬间,我突然发现村长媳妇的头转向了一边。她的脖子应该已经僵死了才对,动都动不了,怎么这头还能动。
我低头仔细看村长媳妇的脸,她眼皮忽然一睁,白眼珠滴溜乱转。
我吓得手差点松开,还好李大傻那边撑的紧,我才赶忙再次将村长媳妇的肩膀扶住。
“你没事吧?”李大傻看我刚才差点犯错,问我道。
“没,没事。”再看村长媳妇,头似乎根本没有挪动过,更不要说她的白眼球了。
“那就好。”李大傻说着和我一起将村长媳妇的尸体放进棺材里。
村民们准备的周到,棺材这刚买回来,里面都已经有人垫上了大红的棉被和枕头。
这种丧葬法子叫喜丧,村里有那八九十岁腿脚不能动的老人死了,就会用这种红被子盖尸。这是说老人已经活够本了,现在死了不仅不是坏事,反倒还是好事,所以要喜庆一些。
不过村长媳妇这也就五十来岁,要说喜丧,只能说她疯疯癫癫的,现在死了也好。
可我总觉得这种欢天喜地庆祝人死的风俗,实在是让我有些不寒而栗,总觉得不舒服。
我将村长媳妇放入棺材后,将其他人准备好的遗照拿来放在棺材上。
这几年这种遗照的洗法越来越厉害了,以前照片里的人总是直勾勾的看着前方。现在遗照里的却总像是在看我们周围人似的,不论我怎么动,她那一双眼睛似乎总在盯着我看,看的我心里发毛。
“鞠个躬。”李大傻来到我这边,让我和他一起鞠躬。
这是基本的礼仪,对谁家死了的人都得这样,对村里的大恩人村长的媳妇,就算是磕头也是应该的,更别说鞠躬了。
我也没有犹豫什么,跟着李大傻连鞠了三个躬。李大傻做事较真,人家老师说鞠躬一定要超过三十秒。他就低着脑袋鞠一躬等一会。我三个躬都鞠完了,他才第二个躬刚鞠下来。
弄得我也不知道该低头还是不低头,我眼神对上村长媳妇的遗照,越看越觉得心里发毛,就在这时,我忽然发现照片的嘴角似乎有了点变化,在微微上翘。
渐渐的上翘的幅度越来越大,好像真的在冲我冷笑似的。
“你咋愣住了?”李大傻第二个躬鞠完了,抬头看我表情不对,出声问我。
我指着村长媳妇的遗照:“她是不在笑呢?”
“啊?”李大傻皱眉,这张遗照是在大娘一堆照片中找出的唯一一张还算清楚的,好像是前年拍的,她自从疯癫了之后,经常语无伦次的,最显著的特点就是总阴着脸,从不见笑过。
李大傻听我一说,伸手去摸那张照片,却见照片上“嗡嗡”的飞起几只苍蝇。刚才的笑容,似乎是苍蝇趴在她的嘴角上,难道我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