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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陈正霆今年八十大寿,裴知从年初就开始准备寿礼了,他托人从各个拍卖会买茅台酒,买回来不同年份的十几瓶,其中最名贵的是一瓶保存完好的一九五六年出厂土陶酒瓶茅台,现在裴知把它让出来作为萧晨敬献给外公的贺礼。
外公最喜欢茅台酒,一九五六年又是他青春最好的时代,这样的寿礼、搭配司空良在旁甜言蜜语敲边鼓,裴知有把握今天萧晨不至于受到冷眼。
"包在我身上!"司空良咚咚咚捶胸口,他强行压着兴奋,一眼不敢眨地看着他哥:"哥,我表现好,你真的就答应我学手艺去?"
裴知本来就想好了的,只是今晚临时要用到他为晨晨保驾护航,顺水推舟而已。
"嗯。"他忍着笑,脸色严肃地答应。
司空良当着他面拼命压着嘴角,等他一转身,小混蛋蹿起一丈高,差点把迎面走来的表哥陈遇白给扑倒,那是个狠角色,小可爱这是刚出狼窝又进虎穴,不过裴知没心思去救他,眼看这都快五点了,萧晨怎么还没来呢?
裴知走到办寿宴的大厅外面去打电话,一路上遇到陆续前来的亲戚们,陈家的人都对裴建国有着深深的成见和不屑,如今裴知长大成人、永盛暴君名声在外,亲戚们面上笑着与他打招呼,擦肩而过之后却能发出各种嗤笑不屑的声音。
这样的场合以往总能把裴知折磨得失眠一周,今天他却心情平静甚至挺愉悦--他家晨晨就快来了,这些无关紧要人等的目光有什么要紧,他家晨晨来了以后会用带着笑意的喜爱目光看他一整晚。
"喂?"裴知打通萧晨电话,心情很好地开玩笑:"难得,萧大师的电话居然打得通。"
"我也正想打给你,"电话里萧晨语气像是睡了刚醒,一点力气都没有:"晚上我去不了了,对不起。"
窗外市中心的繁华霓虹都暗了一瞬,裴知声音也霎时变冷:"为什么?"
那头不说话,径直沉默。
"晨晨,"裴知将声音放软,"告诉我,发生什么事?"
"……裴知……"压抑的呜咽声,没有到哭泣,而且只是在叫他名字时这一声而已,却"咚"一下在裴知当胸开了个洞似的。
"我马上来找你,等我。"他轻声地说。
陈正霆这时笑容满面地迎了一个九十几岁的长辈进来,迎面撞见裴知一脸失魂落魄地往外冲,见惯了这个大外孙铁血万能的陈正霆吓了一跳,拦住他连忙问:"怎么了?!"
裴知倒还残存理智,当着亲戚的面还能端着微笑脸应酬,等陈正霆将长辈交给司空良扶着走进去,他才低声说了萧晨师父在医院急救的事情。
陈正霆看了裴知一眼,语气冷酷:"不来正好,她这种人,也不合适出现在今天的场合。"
看裴知脸色一沉、紧紧抿起了唇,陈正霆更加强硬地冷笑了起来:"你别不服气,有个事儿我敢打赌说你还不知道--那位萧大师今天亲自去了公安局,撤销了她的名誉毁谤案。怎么样,她跟你说了吗?"
裴知脑中"嗡"一声,整个人僵在了那里,耳边听到外公说:"这种男女关系混乱的女孩子,你喜欢她什么呀?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了,平时的精明脑筋哪儿去了?她自己这都承认那些脏事儿了……"
"别再说了!"听不下去的裴知高声打断了外公,心里翻滚着雷电暴雨,但今天毕竟是外公八十大寿的好日子,他只能眼神坚定望着外公、一锤定音地告诉他:"我相信萧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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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县人民医院的住院部六楼手术室门外,萧晨捏着一手缴费单据急匆匆回来,贺小雪正在打电话厉声与什么人对质着。
萧晨对贺小雪做手势叫她挂断电话,她急切地告诉贺小雪:"裴知说市区医疗条件更好,他想安排师父转院,你觉得呢?"
贺小雪犹豫了一下,说:"不是我不舍得费用,现在的情况……不要离开县里比较好。"
一则老人家故土难离,去了陌生的市区对他情绪不利。二来病情这么重,拖这么长时间已经是强弩之末,大限将近是谁都必须承认的,到了临终的时候,贺海一定会想回到贺家山上去,转院去了市区恐怕到时来不及回来。
这道理萧晨也懂,只是不比贺小雪此时还能脑筋清楚。
"刚才程医生出来过,说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贺小雪脸色很难看,带着股煞气,"是城郊黄家的人,在市里文化局开了个会,屁颠颠地跑来告诉我爸,说什么红豆鎏金漆完蛋了,我爸这才气得一时晕过去了。我刚才打电话给他们老爷子,以后不许他们家过来看我爸!"
"黄家不来还有李家,文化局的领导每个月也会过来,师父他自己也会打电话找人问的。"脸色灰白的萧晨,惨淡地笑,"现在无论如何,不能让小满的事传出去。"
孩子走在父母前头已是不孝,再叫贺海因为小满的死讯而有个三长两短,小满地下有知、必定会魂魄不宁。
贺小雪已经不像刚才在贺家山上那样情绪激烈,她默了片刻,淡淡地说:"你愿意背这个黑锅,我没话说。红豆鎏金漆怎么办?现在的形势,你去登记专利,发布会是肯定取消的,市里不会宣传一个有道德污点的传承人。"
萧晨默然,走廊灯光照得她脸色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半晌她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手术室的门突然开了,医生护士们推着刚动完手术的贺海出来,萧晨和贺小雪连忙站起来迎上去。
贺海麻药还未醒,老朽干皱的眼皮却微微睁着一条缝,萧晨随着他病床一路跑,总觉得他是醒着的,那眼皮缝里他在看着她。
就像他传整套雕刻刀给她时那样,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她。师父总是无条件相信着她,小满不理贺家山的事务,小雪只顾着经营理念,师父说过他只相信他家晨晨。
一路过来都没敢想哭的萧晨,刚才电话里对着裴知也只是哽咽一声的萧晨,在师父病房门外揪着自己头发,无声地落下了眼泪。
"哎。"贺小雪安顿好昏睡中的父亲,从病房走出来,突然被这冷淡的一声叫住。转头望去,萧晨直直站在门边,面色如白纸,眼中却燃着火一般。
"你出一张公证过的保证书给我,保证红豆鎏金漆绝不运用在贺家山南国雕漆以外。"她轻声坚定地说:"专利配方,我给你。"
两人争夺了三年,搭上了贺小满的一条命,不顾内斗闹得世人皆知……然而终于,红豆鎏金漆的专利,要落到贺小雪的手里了。
终于啊!贺小雪微微一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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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海这里生命体征稳定下来,人尚在昏睡,家属没有什么待下去的必要了,贺小雪匆匆离开,萧晨却没地方想去,坐在师父病房外走廊的长凳上,安静发着呆。
红豆鎏金漆……只能这样了,总不能因为她拖垮整个南国雕漆。只是这会儿心里空的啊……就像这十二年是一枕黄粱梦,如今两手空空什么都没了。
哦,她还有裴知!
裴知外公的寿宴怎么办?今晚以后她在裴知家人面前算彻底砸了锅了。叶太太的事情该怎么对裴知说呢,怎么解释她撤销指控、能令裴知觉得合理?
如果把小满的死向他和盘托出--要对裴知说、她害死了小满吗?
说不出口。
要不分手吧,萧晨轻轻捂住剧烈抽痛的心口,跳出去从第三人角度看,她高中辍学的经历、她身患心理疾病的现在,她凭什么去配裴知这样优秀又善良的男人?耍了小手段勾引了他,还想耽误他多久?
"晨晨?"裴知声音在耳边响起,萧晨才发觉自己居然打电话给他了!"喂,"她连忙清了清嗓子,找话说:"你--到哪里了?"
远处电梯到达的"叮"一声,安静的走廊上随即响起熟悉的脚步声,裴知的声音从走廊和电话里两处重叠着传来:"我来了。"
萧晨神思恍惚地抬眼望去,只见一身正式礼服西装的裴知像是周身带着一圈光晕,他头发用发蜡梳了上去、更显出那张轮廓深邃的脸英俊如同天神,这样体面的他突然出现在装修陈旧的医院走廊里,给萧晨一种时空被打破了的奇幻感觉。
萧晨站起来迎他,小心地看他脸色,小小声问:"你来了外公那里怎么办啊?"
"不要紧。"裴知伸手轻轻揉揉她头发,"你还好吧?"
她不好,见了他之后更加的委屈难以自持,但是他这样放下一切赶来看她,萧晨绝不让他再担心,挺直腰杆、一脸云淡风轻地点点头。
果然裴知看她这样,他神情里也松了一口气。"明天市一院的副院长会带几位相关主任医师过来,跟这里的医生会诊一下贺老的病情。"他刚才来的路上已经拜托过也安排好了,"如果你早点打电话告诉我,下午的时候我就能安排他们过来。"
萧晨勉强地扬起嘴角,"不用这样麻烦你的。"
"你什么事都不想麻烦我,"裴知皱着眉,"你倒是自己能搞得定,别到最后还是麻烦我。"
萧晨心一颤,抬眼仔细分辨他脸色,"你生气啦?你外公给你脸色看了?"
"我没生气。"裴知看了眼贺海病房的门,尽量压低声音:"你跟我出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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